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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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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气,我还是人吗?”郑朗让她们一弄,清醒过来,正好听到四儿晕乎乎的话,没好气的说道。
江杏儿拍了拍四儿的脑袋,呵呵笑起来。
但郑朗并没有着恼,四儿时常犯一些小迷糊,可对自己真的很忠心,有时候都让他觉得江杏儿不是书呆子,倒是四儿是一个痴儿。
从床上跳下来,两个小姑娘打来井水,拿来毛巾,让他洗脸。
这种生活很能让人养成懒惰的习惯,有时候安逸得郑朗都不想拼命了。
四儿蹑手蹑脚地说:“大郎,我说错了话。”
说完了耷拉着脑袋瓜子,想抽自己嘴巴子。
“你啊。”郑朗怜爱的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说道:“不要紧,只是说错了话而己。我还说董仲舒说错了话呢?”
又是冷笑话。
江杏儿捧腹大笑。
四儿还是觉得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来,马上解试考就要开始了,祝我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好。”终是小,还不知道,只是看着江杏儿学习的,于是将小舌头放在郑朗的嘴唇里乱搅和。江杏儿看着她笨拙的亲嘴模样,再次弯下腰哈哈乐了起来。
……
二八月看巧云。
二月云是低的,是媚的,是柔的,是桃花,是妖娆充满风情的少妇,是古琴曲《春花江月夜》那份幽美静谧。八月的云却截然不同,是高的,轻盈的,高吭的,是傲气凛然的秋菊,是深山大壑里品性高洁的隐士,是风笛《南来风》那份悠扬……
启明星还没有暗下去,东方已出现一道霞红,天际处道道轻盈美丽的鱼鳞云闪现出瑰丽的色彩,美丽之极。
忽然一道亮光冲天而起,一轮红日瞬间从那片片彩云中升腾起来。天地间似是眨眼间就亮了!
郑州城也热闹了。
无数人瞩目的郑州解试考终于开始!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笑场
江杏儿象一个温柔的小媳妇儿,小心的替郑朗系好衣服扭襟。
崔娴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日久生情,况且两个小美妹如此的听话,如此的温柔,怎么能不在郑朗心中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
郑朗用手拨弄着她的青丝,温声说道:“杏儿,以后不想走……就留下来。”
“郑郎,你就是赶奴走奴也不走,真不行,奴向几个娘娘说理去。”
“若是崔家那位小娘子不同意呢?”郑朗开起了玩笑。
“那也简单,奴就与四儿联起手来对付她,让她知道什么叫淑女风范。四儿,对么?”
“对。”四儿点着头。
郑朗呵呵一笑。
实际未必,崔娴没有那么好对付的,不过三人都不知道。甚至四儿还主动替崔娴辨护:“杏儿姐姐,崔家小娘子人很好的,说话慢声细语,就象大娘娘一样。”
这句话郑朗耳朵都听起了泡,可心中有些遗憾,到现在自己还一眼没有看到过……原本有机会见上一面,这时候,规矩还没有那么森严。就在郑朗挨打的时候,崔娴很担心,那时刻心中很想冲到严记客栈去看一看未来小丈夫的伤势。可那次偶遇,弄得崔娴不好意思去了,并且都不让哥哥对郑朗说,她也到了京城。
此事,经常让几个哥哥拿出来取笑,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这一次害怕,将来洞房花烛夜,郑家小郎将盖头揭开,到时候怎么办?说完了拔腿就逃。
当然,这三人一个也不知道的。就是四儿看到的崔娴,那时也还小,渐渐长大,模样会发生一些变化。
走出了曾家大门,宋伯备好了马车,载着三人来到考场。
这时候,科举很重视了,但还不及明清时重视与规范,提前将宽敞的府衙改造了一下,就成了解试的考场。不仅是郑州,大多数州府都采取了这一条措施应付解试考。
府衙的门还没有打开,郑朗跳下了马车。
好多人!
第一个印象。
以前郑州正常解试只有几百个学子前来参加,而这一次有可能达到了一两千人。扫视了一眼,心中想到,还解元呢,这么多人争取那一百余举子名额,录取率同样很低。考中就不错啦!
立即有人认出了郑朗,一个个围过来寒喧。
有的学子还是很敬佩的,在他们眼中,此时郑朗非是人类,连身体都不是血肉包裹的。那是什么包裹的?是诗,是字,是琴,是画,是经义文章,是天地正气,是笔筒,是茶壶……
但还有许多人心中不大服气,想较一下劲,这些人都略有才学,以为郑朗虽聪明,可岁数终是小了。难道自己读两年三年的书,不及郑家子读一年。所以轰动,正是因为岁数小,大家才奇怪。上了考场,难道你岁数小,考官就能你加分?
还有的人自付才气不足,只能妒忌。
以为郑朗小,有的人虽嘴上客气的寒喧,眼中那层意思赤裸裸的,都不做掩饰。连江杏儿都附在了郑朗的耳边,不高兴的说:“郑郎,那些人不安好心呢。”
郑朗也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不是不安好心,是相轻相妒,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矣,正是这个意思。不用理睬他们,解试考只有三天时间,考完了,以后就是省试考,那才是真正的人才济济。”
“嗯。”江杏儿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忽然一个青年挤了进来,人群中有人认识,喊道:“孙家郎君。”
孙家郎君就挤到郑朗身前,说道:“我看到过你说仁义的那篇文章,但我有一些疑问,能不能讨教一下?”
江杏儿眼里露出怒火,非是讨教,今天科举在即,郑朗那有精力再去讲什么仁义!况且万一讨教输了,那么脸面有可能会丢得很大。
拽郑朗的衣服。
郑朗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问:“阁下是……”
“管城孙固。”
知道了,后来的那个老好人,典型的求和派,保守派,说什么兵,凶器也,动不可妄,妄动将有悔。宁肯与党项人议和,都不愿意朝廷出兵。但总的来说不是一个坏官。
除非此孙固非彼孙固也。可看他的年龄,与史上记载的那个孙固十分相似,管城人,十六七岁。多半就是那个孙固了。
“你要说什么?”
“窃以为夫子所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仅是一种态度,所恶非是刑罚,且听,巧言令色,鲜矣仁!刚、毅、木、讷,近仁。小郎所言似乎略略曲解。”
这也能说的,花言巧语,象这样的人很少有仁,刚毅、果断、朴实、言语谨慎,这些品格很接近于仁了。在这里,仁同样指的是一种态度,一种思想,而非是一种措施。
其实很接近孔夫子当时想要表态的话。然而孔夫子当年有许多问题并没有说清楚,只有一点能肯定,他也反对做滥好人。不仅如此,对兵事,孔夫子都不是很排斥,看看六艺,御、射,虽是君子之御射,多少沾有着武力因素。但北宋的畸形政策下,郑朗又不敢说。他还没有达到那个地位,抛出这些个牵扯到国策争议的话题。
郑朗微微一笑道:“所谓的木是朴实之解吧?”
“是。”
“讷是少言之解吧?”
更不用说了,况且孔夫子还着重的提了一句,巧言令色,鲜矣仁!
“那么这句话又是谁说的?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有道德人的必然会有精彩之言,会说精彩之言的人却未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都不一定会仁。最简单的一点,不会说话,如何向世人推广自己的思想?
“我说的义非仅是刑罚,还有道德之化,义仅是仁的节,仁却是义的本。两者相对相承,与天之阴阳,地之柔刚,构成了宇宙循环不息,此乃大道之本源。所以汉立三法而得国,诸葛亮与王猛却用严法,为世人称为贤相。以仁为本,时不同,势不同,义发之不同方向与轻重,因时而节,因势而发。正如夫子说小人盛矣君子纳祸,正道昌矣君子辅王行张,这才是夫子的本义”
以他对儒学的见解,想难倒眼下的孙固,岂不要太容易了。
孙固很迷茫,他心中还是不赞成郑朗的观点,可不知从何说起,郑家子说了三个史实,前后面的意思,易经里皆有相关的言论。不能驳!
“不要想那么多,我在京城也只浅尝辄止,不敢说太深了,因为学问不足也。好好考试,争取获得一个好名次。”郑郎劝解道。看他的样子,有可能马上进入考场,还会想什么仁义,那结果可糟糕了。
衙门打开。
衙役们带领着学子进入了临时安排的考场。
分成了若干房间,但因为人太多,十分拥挤。
第一天科考,对郑朗来说是最轻松的,贴经墨义。其中贴经更轻松,就是填空题,比如刚才郑朗所引用的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中间缺了一段有言者不必有德,然后学子填上。而且还规定了,进士科的学子只贴《论语》。就是贴五经,郑朗也行啊。
然后是对《春秋》或者《礼经》十条墨义,贴上一段话,让学子用一句简短的话做一个解释。这一点也不困难。但在这里郑朗要注意了,不能标新立异,用一些有争议的话去解释,那么碰到一个古板的考官,有可能反而适得其反了。
进了考场落座,学子多,不得不挤在一起。边上两个学子好奇的看着郑郎。一个大约是富家子,不是郑州城附近的,郑朗不认识。穿着一身绸缎长衫,头戴四方幞头,边上还坠着两块美玉,看样子家庭状况很好。但另一边学子看上去,就十分落魄了,儒士衫是粗麻布的,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三十多岁,一脸的凄苦之色。
后者正是科考弊端的真实写照,考到最后,将许多学子考呆掉了。
照例由郑州城的判官带着衙役监考。
试卷发下来,郑朗扫视了一眼,并不难。对他这个变态的,是不难,可已经有学子皱起了眉头。
但也没有马虎了事,每做一道题,都是先想一下才做的。
忽然陆判断喝道:“你看什么看!”
郑朗一抬头,原来是隔壁那个穷儒生大约想不起来答案,又隔得近,于是眼睛瞅啊瞅的,瞅到他桌子上来了。
“启禀判官,小民喜爱书道,对郑家小郎的字迹仰慕已久,只可惜草民没有幸得见真迹。刚才小民思考时,看到他的字,龙飞凤舞,于是看入了神,请恕罪则个!”拱手唱了一个大肥喏。
全场爆笑,你抄袭就抄袭呗,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仁兄,你牛。
但怎么办?抓也抓到了,不如狡辨一下,判官说不定能开开恩。
郑朗也是愕然,然后看着这位仁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眼睛里还透着委屈、无辜、冤枉,样子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看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郑郎也忍不住弯下腰爆笑起来。哥们,你太逗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十段文
郑朗停下来笑,因为弯着腰的,这才看到并不是如此,这位仁兄两条瘦峋的腿不停的在颤抖着。
其实很害怕。
而且下身穿着更可怜,几片单薄的破麻布,由麻线缝着,象好不容易用一块块大补丁凑起来的一条里裤。
知道不好,可生起了同情心。
说广一点,是人治法,或者以法治人。某些时间,不能绝对性的按照规矩来行事,需要进行一些通融的。于是装作打趣道:“兄台,场所不对,在这里绝对不能看入了神哦。”
学子又是一阵爆笑。
其实是有话外之音,陆判官本来脸上就有笑容,一听笑容更胜,对这个中年人说道:“你可听到了?”
“是,是。”
陆判官说完,又巡看其他地方。就这一会儿,交头接耳的,递小纸条的,彼彼皆是。本来郑朗是在专心考试,经中年人这一闹,终于察看考场,看到这种情况,啼笑皆非。这与前世中考高考有何区别?
不过解试要松些,到了省试,不敢这样明目张胆了。
看中年人可怜,郑朗有意将试卷往他那边挪了挪,更刻意将做卷的速度放慢。果然一会儿,中年人想不出来,眼睛再次瞟啊瞟的,又瞟过来了。这一回离得很近,能看得更清楚,只要轻轻一瞟就能看到郑朗试卷上的答案。用惊讶的眼神,望了一眼郑朗,郑朗只是笑一笑,是好笑了。
但没有一会儿,隔壁有人掐自己的腿。自己将试卷往右边挪了挪,左边那位仁兄却没有本事看得真切,有些急了,直接掐他的腿,那意思也得照顾照顾我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
心中神圣的科举制度,在这一刻轰然倒地!
他还不知道呢,连他的名次还没有考,就内定好了。
为了照顾左右两位仁兄,速度更慢。看到他们也答得差不多,郑朗这才交卷。
不能外出。无论解试或者省试,考生与相关的考官全部一律隔绝。但地方与京城终是两样的,京城在太学边上庞大的贡院,足以容纳无数的学子考试与暂时性的寄宿。地方条件却十分简陋。郑州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学子,考场上拥挤,宿舍里更拥挤!
看了看床铺,郑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整成了军营,一个房间里十几个人,只好开地铺,若夜晚有扯噜的,别想睡好觉。忽然有人拽他的衣服,扭过头,正是他隔壁那个中年人。
伏了下来,深施一礼,说道:“我是原武县学子柴克明。”
“柴兄台找我有何事?”
“今天多谢了郑小郎。”
“你也机灵。”郑朗看他的样子,不知道是可怜或是可笑,但又说道:“接下来,你不大好办了,诗赋论策……”
不能我作什么样的诗,你也抄什么样的诗!况且还有赋、论与策。
中年人脸露苦色。
“柴兄台为何执迷于科举?”不是省试考,那一跃就是龙门。或者是大娘家的张家大舅,本身家底子好,有一个功名在身,见了父母官不拜,又能有资格与几个学子赋诗作雅。不然再多钱,还是布衣一个。可这个柴克让这种家庭,就是博了一个举子,有何用场?不是穷人不能考,省试里白发苍苍的举子有,可解试有多少中老年人。解试都考到了三十多岁,省试难道准备考到三百岁?
当然跃过了解试这一道关,也许能试上几次。毕竟朝廷赐予路费以及其他费用,除非象郑朗那样,驾着老太太赐赏的小青马,带着两个美妹,坐在实而不华的御用马车里,摆着派场进京。若是吝一些,还能省下一些金帛。甚至有的地方官员为了荣誉,又从地方官库里拨出一些钱,赐予比较贫困人家的举子家属,好解去他们后顾之忧,安心考一个好成绩,为自己增加政绩。
然而柴克让……墨义啊,都感到吃力了,这一次科举又有那么多人,郑朗不由替他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柴克明茫然地说。
其实这个人不是一无是处的,若不是他今天反应快,当然也有自己功劳,似乎陆判官买了自己的面子,不然会立即驱逐出场,还留下一个不好的案底。
但考得多,又考不中,人有些考傻了。
“你过来。”将他带到一个角落里,问道:“柴兄台,你写不写古散文体?”
这要问一下的,否则郑朗一点忙都帮不上去。
“也写。”
“写就好办。”
郑朗传授了他一种写论策的技巧。赋必须用四六骈文体写,这不用说了。还有论与策,现在主流也以骈文为主,但开始出现一种新文体,散文不象散文,骈文不象骈文,险怪奇僻,似乎一度还流行了许多年,同时也出了古散文体,也就是眼下郑朗最拿长的。眼下还是少数,郑朗也不放心,刻意在高知州到曾家带小皇帝给他礼物时,问了一下。
高知州答道,行。
行就更好,何必写骈文,自讨苦吃?
另外就是字数的规定,论必须五百字以上,策与后来王安石搞出来的大义(详解经义)是五百字以下。可有的考生写着写着,就超过了五百字,一般考官也不追究。
郑朗传授他的就是后来宋朝科考写论策的一种技巧,叫十段文。大约与后来的议论文要点差不多,破题,论点,论证,结束。但中间又有大论点,小论点,大论点是中心,小论点围绕着大论点而转,这样论述更有力,又有了层次感。掌握好这个规律,若是文笔好,一篇好的议论文就写出来了。
十段文意思差不多,分为冒头、官题、原题、大讲、余意(后讲)、原经、结尾,冒头又分成了破题、接题、小讲、缴结。正好十个部分。明朝的八股文就是从十段文发展起来的,分成了破题、承题、起讲、领题、起股、出题、正股(中股、后股、束股)、落下。
十段文一开始不能说是坏的,很规范的议论文。可一旦将它束在这个框架里,与书法一样,文章越来越呆板。但明朝还嫌不够,又在上面叠加了许多框框架架,于是臭名远扬的八股文出现了。
现在十段文还没有出现,古散文体还没有成为主流呢,况且这种标准的时文体。
郑朗认真的讲,至于柴克明能听进去多少,能领悟多少,那就看他的造化了。写骈文不好说,往里面堆砌华丽的词藻就是。但用在古散文体上,能给他的论策凭空加上不少分。
讲了大半天,柴克明又伏了下来,说道:“请受我一拜,郑小郎,能不能做我的小先生?”
郑朗抹汗,怎么又来了。
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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