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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3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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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郑朗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喜。

他已经准备狠扑欧阳修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朋党

听到范仲淹的辨解,赵祯只是微微一笑。

无奈,范仲淹的道德高度,赵祯也不敢否认的。

群臣散后,郑朗委婉的说道:“希文兄,君新政以来,对错不提,但用心皆是良苦,可朋党万万不可开。”

知道说服不了,说完便走。

其实范仲淹犯了一个严重错误,那怕略略否认或者缄默,都没有太大关系。说到压力,新政已经越来越遭到强烈的反弹,这是必然的产物。但此时并不是后人为欧阳修范仲淹辨解的那样,有多少人用朋党之说对新政进行攻击。

王拱辰与贾昌朝正在看热闹呢,一个水洛城,让他们笑得合不拢嘴,何必参与进去,让君子们转移战线?夏竦从亳州转到大名府,没有回到朝堂,即便在下面哼哼,影响力也不大,吕夷简闭门不出,要么就是一个太监蓝元震在宫中嘀咕几句,还没有能力说出所以然来。

赵祯仅是屡屡失望之下,淡淡说了一句。作为人君,已算是做得很不错。

然……

范仲淹自取灭亡,公开承认自己结朋党之事迅速传扬,当时在场的仅是几个大佬,郑朗不会说的,杜衍与韩琦同样也不会说,特别是韩琦也变相地做了辨护,自古以来,人臣在朝有忠贤,有奸邪,有好公之人,有挟私之人,性不相同,各自相附。

虽类似朋党,但略有区别。可以说这句话是朋党,也可以说这句话是君子朋而不党,那个人没有几个性格相投,志同道合的朋友呢?郑朗也有。

富弼也不说,章得象会继续缄默,晏殊就拿不准了,贾昌朝自然会大肆宣传。

欧阳修终于出手。

老大既然公开承认有朋党,那我们就真正做一个朋党吧。

其实这篇文章抛去文笔外,写得什么都不是。递了上去,朝堂惊讶莫明,但没有一个人作声。都在传,都在私下里说,郑朗看了看,心中叹了一口气,想到,何来压力,这是欧阳修自找的。

……

东方未明,郑朗梳洗,收拾衣冠,准备早朝。

做大臣最辛苦的地方便是早朝。

这时天气渐长,早上不冷,还要方便一点。若是在冬天,四更时分便要起来,外面又冷又黑。不过宋朝也要好一点,设了一个待漏院,汉唐时更苦,要站在宫外等候太监传旨放行,才可进宫,有时来得早能在寒风中一等便是半个时辰,那会更辛苦。

江杏儿仔细地替郑朗梳理着长发,崔娴在一边担心地问:“官人,你真决定要这么做了?”

“你不懂,欧阳修这篇奏折会引起什么恶劣的后果。”

后人因为欧阳修名气,一再替欧阳修开解,实际后来党争,欧阳修要负三分之一以上的责任,正是这篇朋党论,为党争找到法理依据。说雍正打压朋党论,可另一位大贤王夫之也说了一段话,朋党之兴,始于君子,而终不胜于小人,害乃及于宗社生民,不亡而不息,宋有此也,盛于熙丰,交争于元佑绍圣,而祸烈于徽宗之世,其始则于景祐公开也。

崔娴虽不大情愿丈夫这样做,但郑朗一心要做,崔娴只好说道:“官人,说话要温和一点,给欧阳修留一些面子。毕竟他们现在是一群人,闹将起来,不但将你拖下水去,不得安宁,有可能他们用文章大肆对你攻伐,你这一生清名十之八九便会被他们毁了。”

“我知道,现在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将他弄出朝堂。”郑朗拍着自己的脑袋瓜子说。以他的力量,弄不垮所有的君子,但将矛头对准欧阳修一个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天光渐渐微亮,郑朗说道:“娴儿,我去哪。”

说着向皇宫走去。

待漏院很安静,其实贾昌朝与王拱臣皆嗅到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一直没有发作。虽安静,可在待漏院里能感觉出来,那一份不同寻常的气氛。

早朝开始,诸臣奏事完毕,正要宣布散朝,郑朗站出来,说道:“陛下,臣闻欧阳修递了一个朋党论的折子。”

“不错。”赵祯语气平淡,看不出他内心什么想法。

郑朗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臣也算为朝廷立下一些功劳。”

诸臣愕然。

“特别是这些年,章献太后赐予臣的那匹青马,自江南就递送消息,到了西北后,载臣察看地形,前线亲临指挥,请陛下授此马一官职。”

王拱臣多机灵,立即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弹劾郑朗不分轻重,居然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有侮朝仪。”

“王拱辰,为什么不行?”

“它是一头牲畜。”

“那也是,这是我错了。它终是一头牲畜,供人驾驭的,怎么能封官呢。这就是人与牲畜的区别,无论这匹马发挥多大作用。但我想不明白了,君子结党就不是党了?或者说因为臣那匹马立下战功,它就不是马了?”

欧阳修终于挂不着,站出来说道:“郑朗,君子朋党与小人朋党有何区别,我那篇折子里说得清楚,你不妨细看。”

“我看过,君说尧时小人共工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为一朋,上古之事,已经漫远,也许他们是贤臣,但我不相信他们会成为朋党。否则夫子辈崇尧舜时代,认为其时天下大治,乃万世楷模,又说君子群而不党,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我相信,若是有此大规模的朋党,夫子定会不喜,要么指正,要么反对,若是事实,夫子辈崇尧舜,便会默认朋党,而不会说君子群而不党。接着到荀子,说朋党比周,以环至图以为私,是篡臣也。君学问虽好,但我不相信你的学问会超过夫子与荀子。”

这便是一个命题,要么打倒孔子,那么还是儒家么?

“周有臣三千,惟一心,原话出自尚书,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三千乃是指多,但是他们一心不是为的结朋,而是团结一致,协助君王治理国家,并不是一心党同伐异,打压异己。既然说尚书,那么我试问你,洪范说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以君的才学难道没有读过?至于东治末的党锢出自何时,请君再翻翻史书。唐朝牛李二党之害,人人有危,君不见,偏说朱温白马祸。但君有没有想过,朱温杀的不仅是清流,还有门阀,我也来自荥阳郑家,正是唐朝门阀。”

赵祯微笑,不仅郑朗出自荥阳郑家,妻子还是出自另外一个更强大的门阀,崔家。

“门阀之患,当真没有之?正是门阀与豪强把握着太多的资源,不知进退,民不聊生,于是黄巢贼揭竿而起,天下苍生遭到涂炭。为什么我朝几位人君多次说照顾孤幼贫困,给贫困百姓一个生机,缓解国家压力,才不会有大的暴乱。有了厢兵,有了糊名制科举,有了各地义学。如果这些清流还在,门阀还在,我可以照样读书科举,不知君还有没有金榜题名,入朝为仕的机会?”

这篇文章有可能欧阳修很激动,各个论据错误百出,这才让郑朗抓住了机会。论据全部推翻,这篇文章便毁去一大半。

“再说朱温杀的仅是清流,仅是门阀,与朋党有何干系?君为论证你的说法,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也许你发自好心,但是欧阳修,你可知道这篇文章会带来什么?”

“带来什么?”不是欧阳修问的,而是贾昌朝问的。

“何谓君子?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仁、俭,我也想做一个君子,可自揣度之,离君子有多遥远?即便是范仲淹,离君子距离很近,温恭也略差一点。你们个个自诩为君子,但有几人是真正的君子?君子就象你们这样,为了一个小小的水洛城,争得你死我活?韩琦说尹洙是君子,可你们多说尹洙不好。你们说郑戬做得对,尹洙却说郑戬是戬辈,小人。你们自己连君子都没有弄清楚为何,怎么敢自称为君子呢?”

“夫子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只要送一块肉,表示想要学习的诚意,于是夫子便授其学问。又说有教无类。这就是一种包容,有容乃大,还有什么比国家更大的,没有包容,怎么能大?你匆匆忙忙地将朝中大臣划成两派人,互相攻讦,这便是有容乃大,有教无类?”

郑朗又扭头看了看赵祯说道:“陛下,臣担心一旦朋党一起,盖因趋向异同,同我者谓之正人,异我者谓之邪党,既恶其异我,则其逆言便难进,既喜其同我,其佞顺之言而合,最后真伪莫知,贤愚倒置,终会酿成国家的大患。请陛下三思。”

先驳斥朋党论的论点,再说朋党的后果。

郑朗还多少受了后世一些影响,认为欧阳修虽胡闹,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半君子。否则此时会痛斥他为真正的奸邪,小人,妖言惑众,遗毒千年!就是这样,一大群君子也站不住了,余靖站出来说:“陛下,臣认为郑朗失了朝仪。”

朝会可以奏事,也可以议事,但不能攻击,不能争吵,郑朗确实犯了朝仪。可是范仲淹眉毛蹙在一起,欧阳修一上朋党论,他就感到大事不妙,郑朗出手,在他情理之中。

与郑朗多次做过交谈,知道郑朗最恨朋党,不知道他那来的这份恨意。自己淡淡说了一句不要紧,可欧阳修却来了一个长篇大论,怎能不出事?

郑朗点头,说道:“陛下,余靖说得对,臣是失了朝仪,也是有意违失朝仪,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朋党遗害无穷,此例一开,大宋以后党同伐异,不得安宁,即便夫子在世,颜回复生,张良萧何房杜姚唐一起聚集我朝,都休想将国家治理好。无他,以后结成两派或者数派,为了打压对方,打倒而打倒,推翻而推翻,这种情况,还能办好任何善政?即便有好的善政,也迅速推翻。大宋还能长久下去?是,我是违背朝仪,请陛下罢去我相位,以敬警戒。不过余靖,即便我失去相位,只要不开朋党先河,也是值得。”

用一个宰相来换欧阳修一篇文章,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第五百一十三章 衣服

郑朗继续侃侃而谈,说道:“我宋朝始至今天,因循守旧,弊者益弊,如果不变革,不出百年,国家必有危难矣。不说十六国之乱、南北朝与五代十国之祸,且说汉唐。汉唐立国有三百余年,近三百年,然真正几代何?西汉一百余年光景,东汉一百余年光景,唐朝虽年号不废,其实从安史时国家就已衰落。我朝已经立国几十余载?”

这一算危机便更重了。

“但一变,必然产生诸多纠纷。汉景帝惩诸藩王势力,于是削藩,七王之乱。武帝惩匈奴之逼,大肆兴兵,民不聊生。唯有汉宣帝最佳,种种变革,皆落到实处,又无多少争议,于是大治。然汉朝自诸吕兴起以后,外戚皆贵。汉宣不加提防,形成王莽之患。光武仁爱,宽民,却不做变革,于是子孙受困于外戚与宦官,地方豪强大肆兼并,朝中宦官掌权,国家江河日下。

东晋受困于门阀,又阻于权臣,于是有王敦、桓温之乱,后被刘裕直接取代。再到唐朝,姚宋何能,诸君恐远不及也,但唐朝至开元起,府兵败坏,均田破坏,姚宋怕产生纠纷,小心调节,有开元盛世。本来这是唐朝一次最好的转机,可惜唐玄宗晚年昏庸,将政事托于李林甫,于是误国殃民。

我朝太祖与太宗两位祖宗,进行分权制度,节掣外戚与宦官的势大,诸臣分权,防止权臣产生。包括人君,也进行诸多分权掣肘,以便防止有平庸君王贻误国事。可有一利便有一弊,文恬武嬉,吏治冗败,冗官冗兵冗政,虽几代人君奋发向上,然国家也呈江河日下之势。

陛下发奋图强,改革图新,但中兴之世,开元为一,开元经过几十年的调节,都没有将国家最大的弊端革除,唯有纠纷不多,国家安宁。或数于汉宣,汉宣幼年生长在民间,知民间疾苦,但之所以能成功,不仅是汉宣,还有霍光几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经营,一臣一君,几达四五十年时光,才创造出汉宣盛世。但是诸位,你们新政之初,动辄便说几月,很快,一两载便能让国家大治,难道你们是神仙下凡,能洒豆成兵,能点土成金?”

许多中立的大臣以及贾昌朝他们都低下头窃笑。

“所谓治国,便是治民,国家强盛,吏治清明,兵强马壮,国库充实,百姓安居乐业,衣丰食饱,这是亿兆人的利益,想要治国,就要兼顾这亿兆人的利益所在,一人比如一张网,亿兆张网绞在一起,是何等的混乱。可是各位改革轻佻,认为随便做做便可以使国家迎来盛世光景。当真有那么容易。古代多少人杰,为何中兴之世,唯有文景、汉宣与开元?欧阳修,你所上书的朋党论便可以一叶知秋。不作考证,便选来做论据论证你的说法,固执已见。朋党之患,牛李猖獗一时,都不敢公开打着党争的旗号。我不知道你那来的胆子。”

张方平说道:“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郑朗所言,不可不思啊。”

他对范仲淹、欧阳修等君子根本就没有好感,本来属于温和派,再加上在泾原路与郑朗多次共事,更受到郑朗的薰陶,不过此时君子党太猖獗了,动不动就将人弄得身败名裂。

前几年他多次上书,包括在泾州也屡屡上书言事,但看到新政以来,君子对敌人的打压,郑朗是少事,他是避事,不敢再言事,几乎同样也消失不见。

其实欧阳修这篇朋党论一上,君子党的人心也散了。

许多大臣与郑朗一样,赞成君子可朋,但不敢在后面加上一个党字。

郑朗暗中示意,张方平,你快点退下。

他这时候也有很大的威信,只是年龄掣肘,不得不落到范仲淹与韩琦之后,还有他消失不见,也让大部分人投于范仲淹或者韩琦门下。一旦郑朗主动站出来,会有不少人附和的。

但郑朗不想,赵祯亲口说过,你还再过几年。

时间未到,手下形成一股新的力量,赵祯怎么想?

郑朗又说道:“臣再言三件事,一为备粮,灾害连年不断,民以食为天,国家要重视粮食储备,今年以来,除江淮旱灾,其他地方风调雨顺。江准虽旱,然有多处水系,旱的仅是山区。若没有意外,秋后会有一个丰收之年。然国家不可不防未来。”

实际上这隐隐有了一份交待余事的意味。

这次在朝堂上反驳欧阳修的朋党论,是谓朝争,多半要贬去相位。

而原来这些是他与三司主管的职责。

又徐徐说道:“国家仓库原先分为两仓,一为各州县仓禀,主要是存放两税征粮所设,臣为了不产生更多的纠纷,地方仓禀并没有动弹。一为国家仓库,主要是集中在京畿附近。此次仓法,分散于河北河东,以及三门。臣与三司逐一落实,然受制于财政,并没有全部完成。务必将这些新仓全部修建起来,以免象去年那样,盗匪四起,国家混乱。另外州县也适当保留部分两税余粮,以便州县在遇到灾害时,能有粮救急。虽不是国库,也可以依新仓法部分条款行事,以免仓粮为硕鼠贪墨。二为余财,国库这些年来一直空虚,以至陕西战争到来,以空库入战,于是只能厚敛重剥百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况且西夏狼子野心,绝不会长久与我朝和平。一旦战事再度爆发,全国将会又形成去年满目苍痍之势。三为备兵,不是增加士兵,西夏正规兵士不足十万,平时兵士皆是闲农战兵,故以一小国,能集中几十兵大军作战。契丹号称军队三十万五十万,常规兵士也不过十几万。故精兵简政,兵士虽裁,仅是老弱病残而己,没有这些弱兵拖累,更应练兵强武,以备战事。”

又看着欧阳修,给他台阶下了,说道:“欧阳修,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想扫荡奸邪,还吏治一个清明。但人主正,则臣正,人主暗,则臣邪。即便有你所说的奸邪,为了上位,看到皇帝奋发向上,也要想方设法拿出一些善政让人主看到,这才能为陛下所用。那么何来的奸邪?不是奸邪,而是不作为,而是无能,而是贪墨。你主次颠倒了。没有奸邪,你们君子何必结党?治国啊,一举一动,牵动着多少人心,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更不能连深想都没有想过,就怎么样。夫子曰吾三省吾身,以个人都如此,况且国家?你也是文坛大家,如今领知谏院,陛下又破格让你参与新政当中,身担重任,更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说完退回班列。

是给了欧阳修台阶,可他话外之音,已隐隐直指新政。

你们那不是改革,是胡闹。

霍光与汉宣帝两代人杰,花了多少年,才将国家治理好的。姚元崇、宋璟、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逻、韩休、张九龄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垂名历史的治世能臣,经过多少年辰光,才弄出开元盛世。不是开元盛世才有的好时光,开元之初照样还有农民因为过不下去发生起义,是到了天宝初,才有了封建年代的鼎盛局面。

都是文臣,对这个大历史熟悉无比。

以史为鉴,你们是不是在胡闹?

想要国家好,必须改,但不是你们那种改革方法,得另找出路。

当然,说服不了范仲淹,也说服不了欧阳修,至少现在,但是赵祯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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