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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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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戬嘴张得老大,低声说:“郑行知,你这支军队从哪里带来的?”
太凶悍了。
“北方,不过你不要担心,西夏人与契丹人的军队,也不及这支女真人。”
“契丹……”赵祉在边上脸上出现忧色。
“陛下,你也不用担心,这支女真人不是当初与我朝交好的渤海国人,而是在更北方,人数少,虽属于契丹臣管,但契丹人管制力度不强,时叛时服,不能为契丹所用。不过他们一旦联合起来,会十分可怕,所以无论什么时间,不能坐视这个种族取代契丹,那么后患无穷。”郑朗说道。
他的目标也达到了,不仅说服大家增加乡兵,还对女真人产生慎重。
郑朗这次直观的对练,起到一些效果。
其实在这之前,范仲淹、夏竦与韩琦已经在增加弓箭手,赵祯的七国丈知秦州曹琮(曹彬七子,璨、珝、玮、玹、玘、珣、琮,曹皇后乃是曹玘之女)也在西北简乡弓手数万人。
本来是水到渠成,但郑朗的乡兵与这些将领大臣手中的弓箭手性质不同。
夏竦是想设土兵,正式成为建制,被大臣反对,没有执行。
杨偕因私误国一方面,大臣心中忌惮也是一方面。
郑朗提议不是让他们成为正规士兵,但也是建制。主动给其武器,免其税务,少许补贴津助。
这样一来,凝聚力更强,战斗力也更强,能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一支军队。但比力役存在的弓箭手更让大臣忌惮。
商讨数天后,诏前方一些州县实施,不是整个陕西,而是在前线各州实施一段时间后,观看成效。
慢慢来,接下来要发生两件大事了。
韩琦回到渭州城,突然有几千名百姓拦住他的战马,问道,韩公,我儿随你出师,你回来了,我的儿子在哪里?
他们是好水川烈士的家属。
韩琦泪如雨下。
他忽然想到范仲淹那句话,此情此景,再难置胜负于度外。
但是韩琦错了吗?是有错,可是满朝文武皆思和时,唯有韩琦发出最强的声音。
好水川一战,更是打出汉家男儿的尊严,要么不当兵,当兵不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什么?混饭吃的?
也能说混饭吃的,但世上有的职业,比如军人、医生、警察、教师、监狱、政府官吏,关系到一个国家的荣辱兴衰,绝对不能当作职业来做,更不能当成一个有钱途,有女人途的职业来做。
宋朝多次战败,这种事,在宋史上还是第一次,也是宋史唯独的一次。
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郑朗隐隐感到一线阴谋的味道在里面。难道是夏竦搞的鬼?似乎也不象,或者是范仲淹,更不象。但绝对是非正常发生,甚至带来严重的后果,使前方将领怯战保全。不过是什么阴谋,以韩琦现在的心情,也无心去查了,更不想去查。
郑朗立即在西府与诸位枢密院的大佬进行商议。
因为国库比史上好,此次虽然多次牺牲,朝廷抚恤很厚,赵祯是真舍得。不但抚恤,授官都舍得,宁肯冗官。
郑朗将此次后果说出。
晏殊作为保守的大臣,对韩琦没有多少好感,可一听也感到事情有些严重。是对是错,秋后好算账,如果从现在起,前方将士不敢拼命,后果会变得严重。
随后的早朝,晏殊写了一篇奏折,于早朝上奏。
对韩琦的处罚没有判决下来,似乎还不大好处罚,说韩琦不行,但他敢打,敢上前线。换作其他官员能成么?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你们怕儿子死,不让他们当兵。正好国家冗兵。但这时候需要士兵,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下了诏书,再次嘉奖这些将士的英勇行为,厚恤家属。但对家属这次阻拦,进行委婉的斥责。你不让你们儿子冒险打,他也不让他儿子上前线,谁来守护国家的疆土。没有将士守护疆土,西夏人入侵,会象蝗虫一样,将你们掳掠一空,到时候不仅是你们的儿子,还有你们的孙子,妻子母亲,都能惨死于敌寇刀下。
郑朗站在晏殊的下首,看到诏书下,心中很欣慰。
其实许多大臣也在努力,皇帝更在努力,然而很可惜,那个祖宗法制象一个幽灵一样,始终飘荡在宋朝的上空,经久不散,一点一滴的侵袭着宋朝的国力。
接下来一件事是范仲淹的。
范仲淹一心想和,郑朗猜测范仲淹想法,范仲淹肯定不是那种投降派,否则不会在延州做那么多的布置。但不是主战派,他可能认为西夏国家穷困,土地贫瘠,得之无益,不如和之,一年给他们一些钱帛,大家不打了拉倒,对国家有益对百姓有益,也不会因为交战,许多人家妻离子散。
用心是好的,可是真能求和?而且宋朝长期软弱下去,怎么了得?
因此让属下韩周随高延德一道去了西夏,但韩周没有见到元昊,此时元昊正在好水川养鸽子呢。
好水川之战打完了,韩周将范仲淹那封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信交到元昊手中。此时元昊达到战略目标,还真议和啊?范小夫子,你傻的了,我不傻。
于是韩周带回来一封长达二十六页,更声情并茂的国书,书中竭尽谩骂侮蔑之言。范仲淹一看真的傻眼了,这是国书,想隐瞒都不行,但也不能上交,事情是自己挑起来的,一旦上交,皇上与宰相们会将自己大卸八块!
头痛了。
想了很久,然后当着西夏的使者面,将其中内容最不堪入目的二十页烧掉,对使者说,你回去对元昊说,我朝善意是有底限的,余下的六页重新修改,亲自润色。
但无论他的文学底子有多好,这封信怎么修改,到朝廷后,满朝君臣皆大怒万分。
宋庠直接气愤的说:“陛下,范仲淹误国侮国,为申国家尊严,必须将范仲淹斩杀。”
看看他做的好事,直接咔嚓吧。
杜衍说道:“范仲淹本志是想招纳叛羌,用心良苦,不能深罪。”
然后不满的瞪了宋庠一眼,范仲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延鄜路在范仲淹经营下,就象一个铁桶,仅是一封国书,就咔嚓,那么谁去西北,换你去啊!
吕夷简更直接,将韩周召来,问:“你为什么擅入西界?”
“吕相公,经略专杀生之权,我不敢不从。”
赵祯在龙椅上气得闷哼一声,你不敢不从,就敢将这份国书带回来?立即削夺其官,贬为监道州税,到南岭北边做一个小税官反思去。
然后问范仲淹如何处执?
吕夷简助其言,知谏院孙沔又上书为仲淹辨,赵祯又看着郑朗,郑朗叹息道:“韩琦当贬,范仲淹也当贬,可是西北还有谁能领起这份担子?”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西北远比其他人做得更好,或者换范雍,或者换张观,那更是操蛋。
马上就要换张观了。
下诏降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兼知延州、龙图阁直学士、户部郎中范仲淹为户部员外郎,知耀州。
夏守赟懦弱,不能服众,但陕西总要一个掌握大局。而夏竦和来和去的,也让朝中诸位大佬很不满意,于是下诏让张观陕西都部署兼经略安抚缘边招讨等使,知永兴军。仍诏夏竦判永兴军如故,徙秦凤副都部署、知秦州曹琮以副之。
本来是陈执中的,陈执中应郑朗要求到了杭州。
就是陈执中,在陕西也没有做好。
郑朗立即反对,说道:“张观持廉少欲,言行谨慎,但对军务不懂,前去西北必害我军。若让张观去,不如让曹琮领任。”
“不妥,曹琮身为皇家姻亲,必须避讳。”章得象立即说道。
曹玮领军,那时候曹家还没女人做皇后呢。
其实这是对武将的排斥。
曹琮军事能力不及其兄曹玮,但也可。但因为这个皇家国丈的身份,以及武将,始终在陕西拎着酱油瓶子,在陕西各地到处跑,瓶子里的酱油跑得咣咣作响。
“那么章相公前去陕西吧。”
章得象有些晕,大半天说道:“我对军务也不懂。”
“正是,张观对军务也不懂,否则前几年西府也不会失职,如何让他前去陕西?”
赵祯问了一句:“那么谁对军务懂呢?”
几个大佬一起看着郑朗,随后摇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在路上(四)
郑朗似乎懂,但是……能成么?
二十四岁的枢密副使,破天大的例子,这个速度升下去,有可能三十岁就能担任首相,不能再破例。
郑朗也不想,担任陕西的长官,他有这个资历与能力么?
也不想当,如今陕西牛人猛人太多,韩琦、庞籍、范仲淹,一个比一个难缠。自己说服谁听自己的命令?
叹息道:“真说起来,只有曹琮。”
好水川一败,西夏人掳掠百姓返回天都山,曹琮发骑兵设伏待之,贼于是弃百姓引去。又诱吐蕃为犄角,还使西州商贾联系沙州镇国王子,其派使奉书说,我本唐甥,天子实我舅也,自党项破甘凉后,于是与汉隔,今愿率首领为朝廷击贼。
有能力,有战功,有谋略,眼光长远,居然看到沙州。
虽是武将,可是名将世家,是国丈,能弹伏西群诸臣,最是适合的人选。
然而祖宗的法制,郑朗虽说了出来,也知道不可能。
赵祯都在龙椅上摇起了头。
郑朗自己呵呵乐了起来,说:“别当真,你们继续说,我年青,不懂事。”
十几个大佬啼笑皆非。
然考虑到军务能力,真的没有什么好人选。不相信,让吕夷简与章得象去,同样也不合格。
吕夷简闭目说道:“不如让宋庠前去陕西。”
阴谋,赤裸裸的阴谋。
郑朗心中摇头,其实论吏治之能,至少在相位上所做的贡献,赵祯朝吕夷简当属第一。
然而德操很成问题。
宋庠说应当将范仲淹咔嚓,吕夷简认为不妥,杜衍与郑朗也说了公道话,未杀。随后论处罚范仲淹时,宋庠再次责备范仲淹不当与元昊通书,吕夷简道,人臣无外交,希文何敢如此。
其他人皆摇头,吕夷简,你变化也太大了吧。
不知道吕夷简确实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昭显他的肚量宽大。
郑朗在西府呆了十几天,越呆越觉得这潭水太深,不过他也自觉,除到万不得己的时候,他总是不开口,甚至不批阅西府奏折。
又因为其他的事务,宋庠与吕夷简也发生了一些冲突。可是赵祯看到宋庠忠厚,十分喜欢,吕夷简多有忌惮。正好借范仲淹事,数次挤兑宋庠。
晏殊老了,有资格说我没有军务能力,不去陕西,宋庠不能说,被吕夷简再次挤得满脸痛红。
赵祯替大宋化解了难题,道:“宋庠也不知军务。”
但郑朗知道,要不了多久,以吕夷简的手腕,宋庠还会被吕夷简排斥于东府相公之外,并用朋党将宋详的好友郑戬挤到杭州。
这个朋党来得有些冤的,要知道郑戬可是范仲淹的联亲。
眼下陈执中到了杭州,不知道郑戬会挤到哪里,然而郑朗也不想郑戬去杭州,此人颇有能力,果敢必行,然凭气近侠,用刑峻深,士民多怨。去了杭州未必是好事,还不如让张观前去杭州。
张观不行,宋庠不行,晏殊不行,那个行?
御书房里一阵缄默。
赵祯再次看着郑朗,郑朗摇头。除了曹琮外,其他的人一个也不合适。要么不懂军务,要没么没有资历弹伏群臣。
郑朗恐怕不久也要去西北,是大佬,但不会是这个首长之官。
此事拖了下来。
郑朗回到客栈,忽然来了十几个大汉,这群大汉有些古怪,年龄最大的接近五十岁,年龄小的只有二十几岁。领首的两人更是奇怪,其余的人都是武士打扮,唯有这两人是文士打扮。
“你们是……?”
“我们是王德用相公派来的。”一个文士说道。
徐徐将来意解释,他叫刘轩睿,是庆州的儒生,性格激烈,中了举子,未中进士,自元昊入侵以来,深感到国家的耻辱,决定弃笔从戎。
另一个文士是蜀地人氏常德明,与张方平一样,喜读兵书。
两人在京城游学,一拍即合。正好刘父昔年时是王德用门下,于是投奔王德用。
王德用很无语,如今文人多尊贵哪,还有弃文从武的人?而且他现在小心翼翼,省怕犯下错误,让文官们揪辫子,又在内陆之地,也没有他们发挥余地。
是故属下的子女,热情款待,然后唏嘘良久。
他是武将,国家有难,却不能上阵杀敌,怎能不难受?
然而这是宋朝的祖宗法制,武将立了功,也升官,也厚赏,升到一定地步,就开始养老了,不让你真正的碰军权,以防武将专权的事发生。
正好听闻郑朗来京城,王德用这点头脑还是有的,不可能让郑朗真的在京城做枢密副使,要去西北。于是让他们前来,两人是文士,但又有军事天赋,正是西北最需要的人才。
然后又派来十几个谦客。
这些家丁原来都是王德用手下的爱卒,有的人正是本身来自灵州等西夏境内,后来其境没入西夏后,一直没有返回。对西夏境内地形人物风俗十分熟悉。
王德用挑了挑,一股脑将他们送到郑朗手中。
两家是亲戚关系,他子女一个个不成气,郑朗立功上位,会照拂崔家,照拂崔家,就能顺带着在自己死后照顾自家。这些老卒跟随自己多年,若没有意外,最后会默默无闻的老死。于其老死,不如让他们到战场上真正的扬名。
这些老卒再加上王德用在西北的威望与一些人脉关系,对郑朗也会有极大的帮助。
郑朗愕然,最后无言地说:“谢过王相公。”
留了下来。
有多大的本事,要到西北后才能看出,才能任用。但这些人无疑是西北的活地图,好啊,王德用这次是帮了自己。
当然,是郑朗,其他人王德用可不敢多这事,弄不好会倒霉的。
郑朗可以将他们留下来,但没有,直接将他们带到军营,与那些女真人呆在一起。
外行人看不懂,包括郑朗在内,只觉得这些女真人彪悍,放在王德用这些手下眼中,立即看出不同。一个老卒叫王勇的沉声说道:“好凶野的士兵。”
此人是党项人,跟了王德用姓氏也姓了王。暗中将党项人与这群人做了比较,最终得出的结论。
赵保走过来问:“郑相公,我们以后会不会做宋朝的官?”
宋朝话说得不标准,扭口,但能将意思表达。
郑朗却笑了,以前将他们放在倭国不知道天高地厚,放在杭州也是置于孤岛之上。来到京城时久,终于知道宋朝的繁华。但这个繁华需要钱帛来享受的。想要钱帛,他们没有本事经商,只好升官。
说道:“可以,只要你们立功,不但可以升官,我还可以派人将你们家人接到我朝来,享受这个富贵。”
“好。”赵保猛挥粗大的胳膊肘儿,将郑朗的话传达下去,七百几十人欢声雷动。
但郑朗心中有数,这些人是做强力炮灰存在的,能活下来的仅是少数。一旦到了京城身为武官,只要过几年辰光,沾染贪图享乐的风气,那不是勇猛的女真战士,甚至连西军都不如。
等于是一次性的用具,用完了就失去作用。想用得更长久一点,就得不能让他们沾染贪图享乐的风气,保持在北方的野蛮与凶狠。所以来到京城后,郑朗一直将他们关在军营操练。也不会让他们在京城呆很长时间,自己走,他们也要走。
无所谓。
对刘轩睿、常明德与王勇说道:“你们暂时与他们住在一起,经常操练,做一个预热,然后我带你们去西北。”
“喏。”
时光过得很快,陕西的首长还没有决定下来,但郑朗知道一旦决定,他就是离开京城的时候。于是又上了一奏,关于西边田地的事。
宋朝的军田严格来分,有好几种。
屯田,多在河北处,甚至将水稻引到北方种植,收成不高,每亩不足一石,但利在蓄水,限制戎马,军事意义大于经济意义。所以渐渐没落,随着契丹敌意不强,这些屯田从国家直接经营方式渐渐转换为租佃方式耕种。
营田,例如种师衡在青涧城的垦田。将地开垦出来,雇贫困户耕种,然后交纳课租。这种营田一开始有积极意义的,但从开始时就披上谋利的影子。一旦想从它身上赚钱,什么事都变了性质,渐渐暴敛于耕户。西北之地靠耕种为生的百姓不多,但也有,成了谋利性质,会有一些武将利用军队的威压,强占民间耕地。后来范仲淹与韩琦先后上书请罢。不要这些营田所得,以免产生民族不和的矛盾,使边境情绪紧张,百姓与朝廷产生对立。
还有弓箭手田,弓箭手不给薪水的,可是战争时多有危险,有时又为了军事任务,调离家园,损害其家,于是给其地让其耕种,补助家用,养家糊口。
又于淮河以北选膏腴之地,设牧马监地,当作马场,然而多被豪强侵占。
郑朗说的正是营田。
宁肯国家多出一些财帛赏到西北,也不能让营田苛剥佃户。
不能让它成为百姓与朝廷的矛盾根源,只要没有弊端,好处立即彰显,粮食出自西北本身,与从江南运来,仅是运费,就会是天价。一斗米运到延州,有可能运费与损耗达到三四百文,是米价本身的七到八倍!
与晏殊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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