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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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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的山区,茶叶也得出,所以建州茶渐渐露出峥嵘。可到最后成了什么?”

“茶法李相公新议……”高若讷道。

“这个新法漏洞百出,况且他们得罪了天下人,能长久实施吗?”

高若讷苦笑,非是天下人,是一小撮管理天下与操控国家经济命脉的人。

“我到太平州,有几个用意,一是著中庸,中庸不仅是德操,还是儒家用来治国安民做人的标准。不但在写书,也尝试着用中庸之道调和境内各等户矛盾。儒家还有另外的宗旨,格物致知,由知入智,则智入圣。因此用学问使境内各等户受益,包括蔗糖。作坊之举,却是在尝试着中庸之道。”

“何解?”

“仅为国受益,不使‘天下人’受益,策会不会长久?”

都不敢回答。

“朝廷专营已经是不可能,再看看茶法,林特改茶法,首年为朝廷谋利七百万贯,仅是朝廷所得,实际何止,如今呢,仅是二十九万贯,最少近两千万贯的收益,为什么朝廷仅得其中百分之一。且法时在变,茶商不便,茶民贫苦,上怨下恨。何苦来哉?”

又不能回答。

“事不关己,高高挂己,即便有人想为朝廷出力,又因为才能不足,越出力越乱。下面官吏贪墨,官商勾结。于是无论任何良策,到下面反成了弊政,越改民越怨。但能不能全部交给商贾?”

“不能。”王昭明急切地说。

朝廷正需要钱呢,这不是几千几万缗钱,若做得好,全国各地设有几个大作坊,朝廷也得有许多利润。

“四成足矣,有了四成收入,茶会谋多少利?”

又不能回答,七百万贯多了,但两三百万贯会有的。而不是现在的二十九万贯。

“商贾得了六成契股,这样还不能让天下人满足,他们想要做什么!”

还是不能回答。芜湖这一次进入不了,但其他的新作坊必然强行进入,这是六成,如果再不满足,那不是国家优待,是想要整个国家完蛋,来供养他们这不到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大家族!

“他们本身是商贾,不会象不懂的官吏那样,以秋老黄叶充良茶,使茶商怨气冲天,就会保持一种良性的经营模式,然而自下到下,会有大大小小上百个契股,参与的人多,不易保密,敢不敢官商勾结?这本身又是一种监督体制。所以朝廷只能得四股,再多,最后连一成都得不到。”

绕了大半天,终于将他的思路说出来。

继续说道:“临来之前,我与几个学生说过,我来会创造一个特区。”

“特区?”

“是一个经济特区,用中庸处理州政,用格物产生的知识创造财富,使它成为一个样板,一个榜样,供其他官吏参考。高司谏,王内侍,你们回去后,也要将我这个意思带到朝廷,勿得干预,已经快成功了,只要成功,它有可能是宋朝州治的最好参考模式。不仅是圈圩,而是一种思路。那怕就是巴蜀,也有各州的特长。例如范知州去了饶州,与我说过,饶州有彭蠡湖、昌江、余干水、鄱江水,不仅有圩田之利,还有山泽湖泊之利,彭蠡湖又可以造船,景德镇有瓷器,这是饶州地形的特长,抓住了,有数年之治,饶州也必将大富。”

高若讷知道郑朗所说特区含义了,更明白郑朗不喜中书干预的原因。

实际他呆了这么多天,不是去年,去年大宋他们初来之时,只看到圩田的好处,数圩未起,一些作坊未成立,看到了好处,看到的不多,所以不大慎重。

但到了今年秋后,数圩丰收,蔗糖凶狠而又诱人的露出面纱,高若讷能不慎重,况且他本身就喜欢管申之道。

郑朗未喝多少酒,汪知县却喝了不少。

听到郑朗的话,让他感慨万千,大有启发,还有……兴奋。自己这些人的努力,将会成为所有宋朝官员学习的目标,能不感到荣幸?

……

第二天诸位商贾再次会聚,郑朗问道:“诸位昨天住得可好。”

“不错,不错。”一起答道。

昨天那个张大郎道:“变化真不小,才三四年时间,没有想到芜湖能有这辰光。”

不但是客栈服务水平提高,还有许多丰富的夜生活,让他们十分满意,远不是前几年来芜湖城寒酸的样子。

另一个贾人说道:“百姓说这是奇迹之城,昨天晚上转了转,我相信了。”

“现在一切草创,称它为奇迹之城,过矣。不过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城中仅几千户,象苏扬杭鄂那样参差十万人家做不到,可芜湖城是不是人口太少了一点?”

“是啊……我明白了。”张大郎眼中出现惊喜。

一切不用再说。

想要好,靠本地人不行的,还要外地涌来更多的大户,大家相互竞争,这池水才活起来。

又带到作坊里面,制冰糖法相对要简单一些,将最上等的白糖重新剪熔,放入蛋清除去杂质,关健就是火候的掌控,火候差不多时,将新青竹斩成一寸长短的篾片,投入熔化的白糖,所以昨天诸人才吃到一丝融融的蛋清味,同时也感到一种清新味,那就是微量的竹片气息。

经过一夜凝结,就凝成了冰糖,之所以这么快,是蛋清的功劳,不仅起酥融味觉,还加快了凝固速度。

奥秘暂时不想解开。

将冰糖拿出来,青白色的冰糖条更象是玉,晶莹可爱。

张大郎看了看道:“为什么没有那些白糖末?”

“那才是真正的糖霜,此时新出,没有凝结,耽一段时间,糖份绽出来,会形成一小层淡淡的糖末、糖丝,或者称它为糖霜。”总之它不是蒸馏的产物,纯度不够,才是白糖霜产生的原因。

一人分了一点。

是让他们带回去,提前打广告去的。

郑朗又将他们带到另一个去处。

还是棉花制品。

有人已经认识,“江南多有之,以春二三月之晦下子种之……至秋末黄花结实,及熟时,其皮四裂,其中绽出如绵(木绵树绽出的棉),土人以铁铤碾去其核,取如棉者,以竹为小弓,长尺四五寸,牵弦以弹棉,令其匀细,卷为小筒,就车纺之,自然抽绪,如缫丝状,不劳纫缉,织以为布”。

江南主要是指岭南,福建与江西南方也有少量人种植之。

花多为黄白,正是品种最次的亚洲粗绒棉花的颜色。

下子种之,也就是散种,象种小麦一样,在地里打一个个洼宕,往里面撒上四五粒种子,上面盖上草木灰与猪粪,任其生长,移载,那是不可能有的,要到九百五十年后才正式出现。

小铁铤子,也就是一个小铁棍子往棉花上敲打,将棉籽打挤出来,不然当真用手一粒粒去剥,死累死人的。黄道婆改革工艺之前,也用了这种方法脱籽。

黄道婆累坏了,这个充满灵气智慧的妇人,才想起发明脱籽机械。

竹弓也是小弓,一尺来长的小弓弹棉花效果同样很差。

可古人也有古人的智慧,棉纤维很短,于是混纺了一些桑麻进去,渐渐棉布流行起来。但它终不是主流,宋朝所有名牌纺织品,没有一样有“吉贝布”与“棉布”。

不过自今天起,将会成为历史。

走到仓库里,先是打开一床床棉被与棉袄,让诸人看。

江南也不可能一年温暖似春,到冬天也会冷的,也会结一层融冰,大寒之年,沿江一带同样能冰冻三尺。

许多人听说过,还是第一次看到。

保暖的被子有,绒被、毛毡,普通百姓只好委屈一些,麻被与葛被。

木棉树也产棉,可谁舍得用木棉塞被子?

一个胖子问道:“一亩地可产多少床被子?”

是商人,问的问题很内行。看到它的好处,可产量跟不上去,价必高,价一高,必然妨碍它的普及与商业价值。

“本官去年派人悄悄到五岭寻了一些种子回来试种,种植方法与岭南不同,产量比他们哪里也高。不过因为种子不适应,产量终不让我喜。象这种棉被,一亩地可制八床左右。但移载几年后,增加到十二三床大给会有可能。”

现在一亩地皮棉产量只有五十斤,种子渐渐改良,七八十斤皮棉大约会有,高产的会有上百斤皮棉。

成本还是高,但就是有五十斤皮棉,也有普及的价值。

逐一用手抚摸着棉被,很有些深情,毕竟这是新事物,又有实用价值,在他们手中同样会产生巨大的利润。

“不用看了,要到明年,今年没有普及,产量不是很高,有一些成品,我打算奖励给州内各个官吏,这几年来,大家很是辛苦。还有一些孤寡贫寒,孝悌慈善人家。”

说着,又将他们往里面带去。

里面就是棉布制品,整套工艺全部展现,就这么简单,一简单成本就会低,一低就有商业价值。

而且这是全国手艺最高超的织女,说儒学,她们都不懂,但让她们如何将一个个纱棉变成精美的纺织品,全天下能超过她们的人,也不会有多少。甚至江南工艺落后的情况下,找不出来几百人与她们相提并论。

依然是混纺,可是工艺精美度,远非从岭南来的吉贝布相比。

手感也好,丝与棉有机地组织成一起,又柔软,又不失其光滑。

诸人眼睛渐渐亮起来。

衣食住行,老百姓的四样大事情,是这方面的,每一样都有巨大的销量。

并且又是独此一家。

只要是独此一家的,生意更好做。

王昭明忽然道:“郑知州,不可忘记陛下。”

“这也是奢侈品。”

王昭明眼睛睁大起来,仅是穿的与盖的,算什么奢侈品?

“但是你若……”

“我强迫你了。”说完后,与高若讷同时又要晕倒。

“既然你强迫我,不能不答应,待会儿你自己挑一百床被子,一百件袄子,还有一些衣料,带回京城。”

王昭明无语。

郑朗又说道:“但下面一样东西,你就是强迫我,也带不回去了。”

说着将诸人带出作坊。

来到青弋水边,是两层大约十米高的塔台,外面罩着纱布,随着诸人的到来,汪县令带来一群衙役,燃放了鞭炮,然后将纱布揭开。

这边在揭纱布,那边已经涌来许多百姓。

几年来,陆续出现许多新事物,未成之前,皆很神秘,百姓养成了习惯,但这座塔台就在江边上,能看到,都想睹一个先。

就是一个钟楼,没有郑朗,几十年后苏颂也制造出一座钟楼,更复杂,下层是钟楼,中层是浑象,上层是台面,设置浑仪。中上两层郑朗全部舍去,只取了一个钟。

利用青弋水的一处湍急处,做为水力动力,再请几个高明的工匠前来,制造了一些齿轮,与弹簧,工艺的落后,使它变得十分笨拙。但更有直观性,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仅一个时针,不停的顺着十二个时间转动。想两个时针,工艺跟不上去了。

校正了一个月,估计还是有误差,主要是青弋水水流量不一,弹簧机械不标准,又不知道苏颂是如何成功的。但在工匠不断调试下,误会不大,大者一天误差十几分钟,小者一天误差几分钟,某些时候还不及沙漏标准。

因此,每隔一天,必须派人调正。

可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纱布揭开,校正好时针的位置,装好原始的发条,时针在缓慢地移动,每转一下,还会发出一次清脆的嘀塔响声。正好转到巳时,下面的钟摆自动发出六声悠扬的响声。

有老百姓膜拜的伏下去,喃喃祈祷。

诸位商人同样面面相觑。

郑朗说道:“这是给百姓报时用的。”

不是报时,还有一个旅游价值,与开阔思路的价值,但不说,省得有些人又要说自己发明奢侈事物,误国殃民。

确实它也花费良多,整整用了四千多缗钱。

但对于这些商人,那又算什么?

凝视着郑朗,眼光中有惊奇,有佩服,有仰慕,有敬重。

有人心中说道,何用三四年,现在芜湖已经是一座真正的奇迹之城。

郑朗无所谓,淡淡对诸人说道:“各位,请慢慢欣赏,我还要回去有事。”

将汪知县喊回去。

蔗价定得有些偏高,他们给的是一贯钱八石,郑朗在太平州收购的却是一贯钱十石,劣蔗十五石。也到了甘蔗成熟季节,几乎全部收购上来。

价格相差得大,需做一些补偿,劣蔗不提,仅以优蔗计算,一亩地再补偿五百文。但补偿的只是额定数量,百姓悄悄多种了的,不作任何补偿。

已让汪县令瞪掉眼睛,问:“自古未有此事。”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治国之道,上能安邦,下能治民。你我皆是地方官吏,安邦不能,但要替陛下守好这一方百姓,价格悬殊,百姓心中就不公平,那何谓治民爱民?”

说完,又返回太平州。

将几个学生带到圩堤上。

主要还是筑圩,是扫尾工程,郑朗不敢马虎。

明年就好了,不用再筑任何圩,也做碑勒令以后不准再修任何圩田,否则必然占去水道,那不是筑圩,是在害圩。比如行春圩,在史上有万亩藕田,并不是藕田,而是多圈了许多湖泊进去,导致无法形成耕地所至。

然后说三分。

著中庸随着说三分,也到了最关健时候。

坐在船舱上,郑朗说道:“道家向往的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出自庄子。

道家主观是虚,天地之初本是虚的,形成之初产生一点,这就是一,后来分为阴阳,万物生。可最终要回到原点,化万物为一,为虚,为无。

很符合宇宙形成科学观与灭亡观。

所以这个一,在道家中地位很崇高。

到了法家,强调的是“知臣主之异利者王,对为同者劫,与共事者杀”。确保这不两立的对立,所以重赏罚,强调的是二。

对此郑朗不欣赏的。

因为自幼读儒家书籍,很有可能他也被孔夫子同化,原来还想着披儒家的外衣,做一些实事,可后来感到儒家是不错,思想比任何一家都好。这个情形就象道家一样,许多皇帝用道家来愚民化民的,但弄到最好,反被道家某些不好的神棍蛊惑,或者吃小丸子中铅汞毒而死,或者大兴道观贻害国家。

所以郑朗有时候在不自觉的维护着儒家尊严与正统地位。

按照他的思想观念,法家不可取,一个人的好坏难以区分,赏罚分明是应当的,可不能以一件事判断一个人的一生对错。

自己在犯错,范仲淹也在犯错,有的存好心,却在办坏事。

虽赏罚分明必须保留,但不能用单纯的二极观看待事物。

道家似乎更超前,然而对于宇宙来说,是几百亿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诞生灭亡过程,人类至于要以一个宇宙时间来要求自己么?

只有儒家更符合人类法则,是一个个点面的截取。

这个点面仅是几千年,几百年,甚至几年的辰光,但更有实用意义。

因此儒家重视的是三。

强调对立与统一,这也是符合唯物主义的辨论观。

但在论证阴阳、仁义、忠恕、礼乐、圣智等时,还重视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调和之道。这就是三。

这个三更加不可琢磨,“是非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

参就是三。

平心非是平静心灵,而是指远事近物乃至一切客观存在的对立,应当持平,应当保持一种公平的精神状态,并非与远事近物鼎立,是对立统一的共存共处过程中所需要的第三者。

夫子也说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质朴胜于文饰就会粗野,文饰胜过质朴就会浮华,比例洽当,才是君子。这个彬彬就是三。

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得不到中行的人与之同行,必然取狂狷,狂者激进,狷者滞于不为,两者皆不可取。这个中行就是三,也更接近中庸。

说到这里,大有深意的看了司马光与王安石一眼,在史上他们一个正是狂,一个正是狷。

或曰,以德报怨如何?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急,以德报德。

以道德报仇怨如何?夫子说,用什么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里刻意用直与德区分。用俗语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就是以德报德。

但如何报怨?以德报怨,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对李元昊说,别闹事,俺对你好一点,行么?

禽兽之言也!非是郑朗所言,乃是孟夫子所言。

但也不是让人去以牙还牙,看情况的,若是自己做错了,不能怪人家。但是人家做错了,欺负得自己忍无可忍,那么以怨报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吧。所以用了一个直字。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也是一个三。

《中庸》里有一句话让郑朗十分欣赏,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矣,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前面一个知是知道,后面一个知是聪明过头的人,非是智。

本来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让这些知者越说越复杂,例如古今往来的各个大儒。还有一个贤字,比如范仲淹,他的品性比天山上的白雪还要高洁,但有没有弄错,三百年来你第一,论品性宋朝三百年只出了你一个士大夫,让旁人如何能做到?所以说贤者过之,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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