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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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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儿还在喊贵。
郑朗说了一句:“仅一曲三叠,就值两百贯了。”
按“市价”是略高,谁让新知州将她喊去表演了一曲,这一曲至少涨了一百贯的身价。
陈四娘当时皱了皱眉,听完郑朗这一句庆后,眼中露出感谢的眼神。
郑朗却是发自内心,琴技很高明,放在后世一包装,那是音乐家,两百贯,两万贯也买不来。
天色也到了下午,雇了一辆马车往回赶。
坐在马车上,四儿问:“大郎,为什么办花会?”
“有时候乐一乐,是放松。”
“是啊,是啊。大郎这一年多,好辛苦。”
“那是为了自己,辛苦是应该的。”可是他想到了一件事,自己这个字迹经此一闹后,认出来的人会有很多了。保不准白玉娘将物事一拿上手,就知道它的出处。
得选几种新的书体,不求神似,只求神似,让她们不认出来就行。不过难得的搞怪,他也觉得很好玩。既然搞怪,选几种搞怪的书体吧。当然,清朝搞怪的书体最多,特别是杨州八怪某些人的书法。
第一个就想到了郑板桥,没办法,他名气最大。
提及郑板桥,就是他的乱石铺路体,又叫六分半体。也就是用石头胡乱铺路的那种书法。自道是以八分书与篆、草、行、楷相杂而成。但后世评价很恶劣,将乾坤为首的馆阁体与乱石铺路体喻为乾嘉时代的一对怪胎,前者板滞,后者轻佻。
其实郑板桥难得糊涂时写的书法颇有大家风范的,然而这种乱石铺路体的确结合得不成功。虽因为新奇与他的名声,为后人所喜。他还创造了一种柳叶体,又叫薤叶书。也就是将一片片叶子当作了笔画,但同样做得不成功,被人称为学薄。
搞怪有了,新奇也有了。
郑朗却放弃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想到几十年后,欧阳修、韩琦、文彦博、包拯、司马光这些君子党的尖牙利齿,郑朗就感到恶寒。不是不可能,若有出息,有可能就能与他们接触。甚至自己与他们年龄也差不多大小,并且才气一个比一个高,眼光也一个比一个好……让一让吧。
搞怪可以,甚至仅是搞怪,叛逆一点问题也不大,但有几点不能碰的,苦酸之气,轻佻之气,滥浊之气,媚俗之气,就包括呆板之气,可是供他选择的书法不要太多。
脑海里转了转,立即转出了四种书法,想了一想,忽然想到这四种书法出现在宋代人眼球时,这时代人的惊愕……
马车到了家门口,三人下来。
陈四娘穷,行李也很少。三人提着六个小包,就没有了。郑朗却看到大舅笑咪咪的站在门口,笑容特慈祥,特可爱,都笑得郑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几个娘娘扑过来,高兴的说:“儿啊,今天不错。”
大约大舅已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先解释一下,免得发生误会,说道:“这是陈四娘,我请她教我弹琴。”
“我都知道了,你父亲生前就喜欢弹琴,一边弹,一边还喜欢吟诗,啊——独坐幽篁里,哦——弹琴复长啸,啊——深林人不知……”
“大娘,我知道啦。”唉,这个大娘人好,可跟在饱读诗书的父亲后面,怎么没有长进呢。
“朗儿,只要你肯上进,就是想赎白玉娘与谭婉这两个行首,替你暖被子,大娘也高兴。”
“……”
大舅头直摇,将她往边上一拉道:“大妹啊,宠也有分寸的。”
“郑家就这一个小郎君,不宠他宠谁?”
“这个宠得太过份,也不是好事。”
前年亲家翁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没办法。现在大哥说,大娘不开心了,道:“又怎的?难道朗儿今天是没出息吗?”
大舅……无语。
倒是郑朗问了一句:“大舅,你不是参加诗社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让你小子给闹的,吃过午饭,没有学子上场了。知州只好草草将诗社收了场。”
不仅如此,再持续下去,气氛很尴尬,有了郑朗这个字,这个诗,他的用意达到了,比办一场诗社效果更好。大舅不知,先赶到郑家报一个喜。
几人一边说话,一替收拾了一间房间,安顿陈四娘住下。几位大娘都没有老百姓的想法,就是狎娄烟,也是好玩的。毛还没有长齐,狎什么妓?陈四娘都这么老了,论姿色,房间里暖被子的柳儿也比她漂亮,至今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这些老百姓非要乱嚼舌根子,几个妇人也没有办法。
说了一会儿,大舅喜滋滋夸奖了一番,走了。
郑朗忽然想起自己选的那四种书体,先试一试,看看效果如何。神不似问题不大,意不似问题也不大,最少要保持形似。
于是拿出一张纸,首先是第一种书法,不亚于郑簠的气喘书,首先运笔要完全垂直于纸面,绝对的九十度中锋态势,不能做任何变动,写出每一笔每一画。为了维持这个姿态,手臂必须高高悬起,弯成半圆,手腕也要弯成半弧,虎口要呈水平状,标准到什么地步呢,放一酒盅酒放在虎口上面,一张纸的字写完了,滴酒不洒。
只有这种姿态,才能写出这种字体。
当然,郑朗没有放酒在虎口上面,这细微的差别,四儿是看不出来的。
仅写了一行字,就受不了,放下笔,不停的揉着手腕,四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了过来问:“大郎,怎么啦?”
“没事。”
“咦,你怎么写出这样丑的字,一个个象枯藤子,难看死了。”
“你不懂的。”郑朗得意的大笑,其实他所选的这名书法大家的楷书,看起来还不那么离经叛道,但用在行书与草书中,立即带给人一种独特的线条感受。
不过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至少要练一段时间,才能让人愕然后,又能看出新意。说道:“我练这几种字,不要对外人说,懂吗?”
“为什么?”
“看到没有,这么丑,怎么拿得出去?”撒了一个小谎。
一会儿,四儿走过来,一看又说道:“郎君,为什么越来越丑了?”
对于这个小丫头来说,可不是越来越丑,最好写出乾隆的字,那才叫漂亮呢。不仅四儿,就包括张家大舅,亦是如此,郑郎的书法在他眼中仅是马马虎虎,看了一年多,都没有看出可贵之处。然而放在刘知州眼中,感觉就是两样了。
“不练了。”郑朗放了笔,再次揉手腕,自己这一年多来,好歹也写了许多字的,可练这种书体,仅写了一百多字,手腕就痛得吃不消了。效果更不能让他满意。
不合自己的风格,大家的书法,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
转眼一想,还是换一个比较简单的吧。又说道:“四儿,拿一把剪刀过来。”
四儿拿来一把剪刀,郑朗用剪刀小心的将毛笔的尖端剪去。这是他所选的第二种书体的必须手续,要剪毛笔尖!不然这种搞怪的书体就写不好。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就是剪笔尖,都有很严格的要求,不得剪多,不得剪少。
第二十九章 大家一起来洗脚
试着笔毫,脑海里想着这种书法在后世崇高的地位。
有人说它很简单,只要截毫端,就写出来了。若真是如此,它为什么被后世的书法家们视为偶像,视为大家?
其实无论柳叶体,自己所选择的枯藤体,马上要用截毫端要写的字,或者即将要选择的第三种怪字,书法家本人都是横亘千古的画家。因此,这一截,毛笔成了漆匠的刷子,成了美术体的排笔,但经过书法家本人一些细微的变化,书体立即变得充满了美术感。
比如仅追求平衡,不追求平正,书法写出来不会呆板。比如在提与捺之间,做了一些细微的小变化,书法充满了情趣,甚至在转弯时的一抖,都使书法变得灵气袭人。
这样想着,一行字就写出来了。
四儿汗都下来了,大声道:“大郎,这不是字,是砖头。”
不但是一个个大黑方砖,上面还阴险的设置了一些小矛钩。
四儿一惊一乍的,郑朗只好放下毛笔,无论那一种字,出现在宋代,都惊世赅俗了,白天不能写它,只好晚上等众人睡熟,悄悄练一练。好在自己并不要掌握它的书法真义,写一个形像就行了。
换成了另一支毛笔,用正常书法去练字。
有字还是不行的,第二天他对四儿说:“陪我到自家那个小双岗上看一看。”
也就是那两个小土山。
本来是两座荒山,长着一些松柏,还有许多杂树,松柏倒有用场,宋人多以松烟与胶取墨。象郑朗闭关这一年多时间写的字,有可能好几棵老松随着他的笔墨流淌,就写没有了。因此用墨量大,齐鲁松林渐尽,不得不向太行山与京西路与江南路取松制墨。
杂树只能当柴禾烧了,尽管烧煤的人家渐渐多起来,可是还有许多人家用柴取暖。后来在三个老仆的管理下,才恢复了生机。先在山脚下面种了一百多棵梨树,此正值三月,梨花大多数盛开,望上去如粉雪,如烟霞,郑朗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是唉,大郎虽说要用功读书,也要出来走一走。”
“轻重我自知。”郑朗笑了笑,然后看着土山,不高,大约在六七十米高,两山中间长满了一片野竹子,此时碧绿动人,哪里正是他要去的地方。再往山上看,长着一些杂树,以及一些松柏。山不高,砂石很少,多是黄泥,树木长得很蓊葱茂密。走进了梨树林,一朵朵花儿开得很喜人。
“几位大娘心好。”四儿再次不平的说。
“这些孩子家中穷,由他们去,以后勿得再说。”郑朗道。
宋朝在几位君王的治理下,百姓生活条件变好了,但贫富不均,还有许多穷人家,包括自己家附近的几个村庄,都有一些每年到春天青黄不接时,家中只能靠近挖野菜,摘榆钱当口粮的佃户。
穷人家,孩子嘴就馋,梨子一黄,许多小孩子过来偷,离家又远,近两里地,几个老仆事务多,没有办法看护,便吵。让几位娘娘劝住。于是能收上来的梨子仅只有三分之一。
“你怎么与娘娘说话是一个语气。”
“说一个故事给你听,春秋齐国有一个叫北郭骚的人,靠结兽网编鞋子谋生,仍不能度日。于是找到了晏子,说,希望从你府上得到一些食物供养母亲。晏子见他孝敬母亲,拿出一些金帛与粮食,馈赠了他。此人拒绝了金帛,收下了粮食。不久后,晏子被齐君猜疑,想逃到外国。北郭子召集他的朋友说,我佩服晏子的道义,又听说过,奉养过自己父母的人,自己要承担他的危难。如今晏子被猜疑,我将以死为他洗冤。穿好衣冠,让他的朋友拿着宝剑与竹匣跟在后面,走到君廷前,找到通禀的官吏,说,晏子乃是天下的贤士,他若离去,齐国必遭到侵犯,看到国家被侵犯,不若先死,我愿将头托付给你,表明他的冤屈。又对他朋友说,把我的头盛于竹匣,付给官吏。说着自刎而死。他的朋友将头送到那个官吏手中,也说道,北郭子为国难而死,我能独活吗?接着当场自杀。齐王一听大惊,派人将晏子追了回来。”
“这两人好傻……”四儿眼睛都红了。
“不是傻,是一个民族的气节……”郑朗叹息道。
“只怕大娘娘们与你,用错了对象。”
“做善事,若求回报,那就着下乘了,况且没有显露出来,你怎么就知道乡里没有一个人有气节?走吧。”从梨树林里穿过,来到了小竹林。竹林长得不是很密,一到春天来临,会陆续的有人,看到郑家孤寡母的,用锹挖竹笋子。不过杂以山石,倒有一些竹子长得很奇怪,这才是郑朗关心的,看了看,心中很是满意。
离开竹林,登上山顶,眺望了一会儿,从山顶上走下来。山顶下有一条沟渠,渠水清莹,仿佛明镜,十分可爱。其时天也热了,郑朗来到渠边,找了一块石头,脱下了长统罗料足衣(又叫韈子,也就是袜子),将脚放在水中。景色好,三月到了,有一些农民已经在耕耘田地,准备播种水稻。
这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重内治的朝代,特别是对农业的慎重。包括垦田,水利,对农业生产工具的改良,肥料的应用,农书的撰写,还有对种子的引进与培育。仅乌青镇就有七十几种灿稻,三十多种糯稻。最多的是从占城引进的占城稻,不过经过多年培育后,已不再是占城稻了,进化成了早占城(又名六十日)、白婢暴、红婢暴、八十日、泰州红、黄岩硬秆白、软秆白、红占城、寒占城、金钗糯等品种。
郑州一带,大多数还是继续种植原来的洛阳优秀水稻品种——和尚稻,在占城稻没有引进与大规模种子改良之前,它与福建南剑州的金黍、赤鲜、先黄、金牛、青龙、虎皮、女儿,苏州的师婆、箭子等品种,都是宋朝的最优秀水稻。
景色好,心情也好,郑朗用脚荡着水,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唱罢,不远处一个农民喊道:“大郎君,水凉。”
郑朗扭头一看,他不认识,以前的郑朗认识,他家的佃户之一,名字叫胡金牛,带着笑意,还有一些惶恐,杠着犁,牵着牛儿,正要返回家。
以前肯定不会好心劝说的,可诗社离这儿不远,今天上午也就听闻了。一村人皆惊疑,纷纷传扬。那可不得了,居然让一个堂堂的太守大人失态如此,让一城学子皆羞惭而走,写的是什么样的诗与字?
“胡叔,下来喝口水吧。”
“好。”胡金牛立即将犁放下来,任牛儿在河埂上吃草,慌忙的下来,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又道:“大郎君,春水凉,你身体金贵。”
“没事,整天看书写字,脑袋闷,偶尔出来一下,看看这大好春光,荡漾着清凉的渠水,都觉得头脑更清醒了。”
“大郎,那是冷的,我整天就在泥水里干活,头脑也未清醒。”
“胡叔啊,那是你没有感受,下来,将脚放在渠里,不用想那么多,试试看。”
胡金牛将信将疑的试了试,说道:“什么也没有啊。”
“你看。”拨下了一根草,说道:“它本来生机勃勃,让我这一拨,就失去了生命。我们每一个人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没有生不治之病,没有上战场浴血奋战,没有牢狱之苦,是不是很幸运了。心莫要不满足,要想一些美好的事。就象我,若是在意别人的看法,这一两年来,还有没有心思读书?”
“是啊。”本来什么也没有,居然一忽悠,胡金牛脸上挂起笑意,说道:“是啊,大郎,我也感到了,感到那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嗯,人是要适当学会放松的。”一边说一边穿上足衣,又说道:“胡叔,我替你牵牛,你杠犁,我们回家。”
“我不敢哪。”
“有何不敢的。”说完了,在胡金牛诚惶诚恐说,牵着牛儿向村中走去。
……
招待了一下范仲淹与富弼,刘敬又派人查了查郑州八恶的光辉事迹,结果让他感到不理想。可这时候得到一些好消息,实际上从前年出事后,郑家子已在家中闭门不出了。那一次端午打架,也不是郑家子开的头。
并且与范仲淹、富弼也一再确认,此诗定是此子所写。于是带着两个衙役向郑家庄走去。
春光好,一路兴致勃勃。
眼看到了郑家庄,前面是一条亮晶晶的河渠,忽然刘知州看到一幕奇景,一大排人,还带着自家的小孩子,坐在渠边,用脚荡着水,一边荡一边唱着:“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刘敬大惊失色,这可不得了,难怪村中能出如此少年,整一村子人都那么有学问啊。
第三十章 后生
有的人会起榜样作用的。
郑朗在诗社上奇迹般地的表现,狠狠震憾了四乡八里。若是一群小孩子罢了,参加诗社的还有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俊杰,生生全部羞退,于是越传越邪乎。
胡金牛说话缠杂不清,也传得快。认为郑朗经常来此渠一边洗脚一边唱歌,一边“清脑袋”。
道理儿也解释不通。于是呢,认为这个渠水有灵气了,所以才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将一个败家子变成了神童。嗯,这一回解释通了。但也轰动了。那家父母不想望子成龙?一个个带着自己儿子,来到此渠前一边洗脚,一边唱歌,帽子与脚有没有洗干净问题不在紧,可得让儿子头脑洗干净了。
原因让人哭笑不得。
刘知州也不知,一看,不得了啊。
宋代人喜欢唱歌,指不准一个卖猪肉的,一手提着大板刀砍猪脊梁,一边还唱着晏殊温文的小词。
可这么多人,在唱《渔父》,在洗涤心灵……
以前看唐史时,总说五家七姓名贵中华,都傲视皇室,不理解。这一回相信了,这就是荥阳郑家的文化底蕴哪。
对身边衙役说道:“古人云,孟子三迁,没有郑家庄如此的景象,怎么有郑家子那么出色的少年。”
衙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指什么意思。这一村子人怎么哪?可知州偏要这样说,只好弯腰道:“是,是。”
带着百感交集的心情,来到了郑家。
郑家几个妇人惊喜的要烧水沏茶,被刘知州阻止了。不能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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