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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沐轶)-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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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浩拍了拍手。门外李浦进来躬身道:“大人!”

“把人带进来吧!”

“是!”

片刻,李浦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廖贵兵和张天宁一见,顿时都大吃了一惊,进来的几人,正是谢大夫庸医误伤人罪案里的另外两位大夫,还有死者的父母亲王老太爷夫妻。

张天宁脑袋反应很快,立即站了起来,惊喜交加:“哎呀,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回来了呀!怎么也不向本县说一声呢。害得本县谎报了情况倒是其次,耽误了提刑大人提点案件,这可是大事啊!”说着连连搓手,一副又气又急的样子。

杜文浩淡淡一笑:“昨日我听说他们几个不在贵县境内,因这件案子复查,必须找到他们几个,所以本官自作主张,派了几个人下去查查看,或许他们还没走,幸亏去得及时,贵县一帮差役正准备带他们离开,问了要去何处,差役们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随即都作鸟兽散了。大人可知,这些差役要把他们带去何处吗?”

张天宁额头见汗,支吾道:“这个……,卑职……,卑职……,卑职一定详加查明,肯定是……,是什么地方误会了……”

杜文浩道:“到底什么地方误会,大人再慢慢查吧,本官要提点复查此案,这件案子是贵府的案,两位大人一起听听吧?对了,去把案犯押来。”

廖贵兵和张天宁忙答应了,张天宁派人去衙门提谢大夫。

杜文浩吩咐先把王老爷子夫妻留下,那两个大夫先到外面等着。杜文浩问道:“老人家,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王老爷子跪下磕头:“我女儿是谢大夫治病治死的。”

王老太着尖着嗓子叫道:“提刑大老爷,我女儿就是被那姓谢的该死的大夫给活活整死的。他这庸医,胡乱给我女儿医治,眼看我女儿要断气了,他就想跑!我恳求知县大人杀了他帮我女儿报仇的,知县大人说他只是误治,不是故意杀人,怎么不是故意?他胡乱用药杀人,还不是故意是什么?这样的侩子手,就要活剥了给我女儿做主!现在提刑大老爷复查这件案子,老身就说了嘛,老天是长眼睛的!一定会给我闺女报仇雪恨的!”

杜文浩一摆手,冷声道:“本官在审案,问什么答什么,没问的不准自己乱说话,否则,以藐视公堂论!”

那王老头赶紧住嘴,低着不语。

杜文浩问:“王老汉,谢大夫是第几个给你女儿治病的?”

“最后一个。他治了之后,我女儿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治死了你的女儿,而不是前面两个大夫?为何要抓他?”

王老太爷迟疑片刻:“这个……,是拙荆派人抓的。”

“哦?”杜文浩转头问那老太:“你为何抓他?”

王老头磕头答道:“他眼见我女儿没气了,就借故想逃走,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自然要抓他。”

杜文浩冷冷道:“三个大夫治病,前面两个都是越治越重,没有一个治好的,就因为他在最后面治的,你就抓他?这也太没道理了吧!你知道你女儿是什么病症?最后为什么死的?又究竟是谁的药导致了你女儿死亡?这药为什么会导致她死亡?”

杜文浩一连串的问题,让那老太低着头一个也回答不上来,面对大老爷,刚才已经警告过了,又不敢使泼,低着头不吭气。

杜文浩道:“你们先把你们女儿生病到死亡的整个过程说一遍,记住,只准说病情,不用说大夫看病下方的情况,这我比你们清楚!”

王老汉夫妻答应了,相互提醒着把发病和治疗经过说了。病症上与谢大夫所说相符。

杜文浩又问:“令嫒病前和病中饮食、睡眠、二便和月事如何?”

王老头对女儿这些事情比较在意,慢慢回忆着说道:“胃口不太好,我女儿一直胃口不好,吃得很少的。生病之前,睡觉还行,大小便没听她说有什么不好的,病的时候正好来月事。”

杜文浩心头一动:“哦?经水量如何?”

王老太想了想,低声道:“量大如崩。”

杜文浩脸色变了,缓缓问道:“这件事告诉三位大夫了吗?”

“没有!”

杜文浩忍住心中怒气:“他们问了王姑娘的月事情况没有?”

“问是问了,不过,这种事怎么能乱说呢!”王老太歪着脖子嘟哝道。

杜文浩重重在扶手上一拍,呼地站了起来,吓了王老汉夫妻两一大跳。杜文浩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站住了,指着王老太恨声道:“有句话你知不知道?——瞒债穷,瞒病死!你们女儿,很可能就是被你隐瞒了她月事的事情,最终给治死了!”

“啊?”老两口惊呆了,“这……,这怎么会呢?不就是月事没说吗,又不是病情……”

杜文浩怒道:“你懂什么!从证象来看,你女儿本来就素体阴亏,又正值月事,特别是经水如崩,阴分更是枯竭,这么重要的身体特异证象你不说,医者按正常用药,就算用方对了,又怎么能治好你女儿的病?”

王老汉两老口虽然听不懂杜文浩说的医理,但见老大爷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知道了当时一念之差,隐瞒这件事的严重后果,相互对视一眼,都是神情惨然,匍匐在地,不敢多说。

杜文浩努力让自己怒气平息下来,走回椅子上坐下,缓缓问道:“谢大夫是否说过你们女儿病重,他不一定治得好,你们跪着哀求?——本官警告你们,这话应该很多人都听到了,你们务必说实话,否则,本官查清你们是在编造谎言,定重责不饶!”

两人都打了个哆嗦,一起点头:“是,是这么说过。”

“既然人家已经说了不一定治得好,你们非要人家治,怎么治不好就拉人见官?而且三个大夫治的,为何只治他一人的罪?”

最后这一句显然是说给廖知府和张知县听的。两人都觉脸上有些发烫,但上官审案,没有许可,是绝对不准随便插嘴的。所以两人不敢吭声。

杜文浩冷声又问:“从你们女儿死亡情况来看,你们应该不止请了他们三个,应该还有别的医者出主意用了药,而且是一些温燥之药,是吗?”

王老爷子夫妻都吃了一惊,王老太爷磕头道:“是,老汉早年学过一些医术,值女儿昏迷之际,用了附、桂、干姜,欲救逆,但病情更重……”

杜文浩哼声道:“火上浇油,真是……,你们先退开,传第一个诊病的东村李大夫进来。”

这李大夫进来之后,害怕得全身发抖,几乎是瘫在地上的,脸都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杜文浩声音毫无感情:“你大夫,你把你给王姑娘看病的情况说说。”

“是!”李大夫想了想,说道:“王姑娘乃是热证,气逆,面色潮红,咳吐粘痰,五心烦热、舌绛咽干。小人治以轻清凉解之剂。服用两剂,前证不减,反而复增头痛、咳嗽。王老爷子说小人是庸医,更为西村韩大夫。后面的事情小人就不清楚了。”

杜文浩又下令将西村韩大夫叫进来,问了他的辩证,也是辨为热症,但增加了剂量。病症不仅不减,反增呕吐,接着便昏迷不醒。

杜文浩听他们所说证象,与前面谢大夫所说完全相符,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时候案犯谢大夫也带到。

将他传进来跪下之后,杜文浩道:“人体之阴阳,应当是平衡的,一方不能克制住另一方,就会导致偏差而出现阳虚或者阴虚。”转头望向第一个治病的李大夫,问道:“请教李大夫,何为虚寒证?”

谢大夫道:“阴阳失衡,阳虚不能制阴,阴气就会偏盛,阴盛就会出现寒象,比如面色苍白、畏寒肢冷、神疲蜷卧、自汗、脉微。此所谓‘阳虚则寒’,是为虚寒证。”

“嗯,”杜文浩点点头,又望向第二个治病的韩大夫:“何为虚热证?”

韩大夫磕头答道:“也是阴阳失衡所致,人体阴气虚衰,不能制阳,则阳气就会盛,会出现热象。如潮热、盗汗、五心烦热、口干舌燥、脉细数,此所谓‘阴虚则热’,是为虚热证。”

杜文浩赞道:“不错嘛,你们基本功还挺扎实。”

两人顿时心中大定,磕头道:“多谢大老爷夸奖。”

杜文浩又问带着枷锁的谢大夫:“何谓‘伤寒偏死下虚人’?”

谢大夫磕头道:“元气不足,脉气无根,是为‘下虚’。伤寒可因阳气虚衰,阴寒内盛,逼迫虚阳浮游于上、格越于外,以致阳亡。”

“嗯,本官再问你,你先前给王姑娘诊脉,脉象如何?”

“脉细数,迟脉凌乱。”

“迟脉分候那个脏腑?”

“迟脉主肾,王姑娘迟脉大乱,主肾虚。阴气先伤,阳气独发主。肾阳为先天之本,肾阳虚,又有外感,难以鼓邪外出,必须扶阳开表。”

“没错!”杜文浩赞许地点点头。扫了一眼跪着的三个大夫,沉声道:“我问你们,你们可知当时王姑娘正值月事,且经水如崩?”

三个大夫都大惊失色,一起望向王老婆子:“此言当真?”

王老爷子惭愧地低下头,王老太却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杜文浩又道:“而且,他们还给王姑娘用了附、桂、干姜等温燥之剂,说是要救逆!”

谢大夫双手捶地,带动手铐铁链哗啷啷直响,泪如涌泉:“王老太爷贤伉俪,你们不要女儿,也不要拉着我陪葬啊!”

“你什么意思?”王老太怒道。

谢大夫猛地跪爬起来,喝道:“为何谢某问及不说此事啊?”

王老太哼了一声:“有区别吗?”

李大夫和憨大夫垂头叹息,扼腕道:“区别大了去了!唉!生死一线!皆因于此啊!”

“危言耸听,欺我老太婆不懂医……”

“你懂个屁!”谢大夫声嘶力竭吼道,“你女儿素体阴亏,又经漏泄,阴分枯竭,正虚之下,已经难以鼓邪外出!此时病温,单用清解之剂是没办法的!可你们偏偏隐瞒不说,致使两位大夫辨证用方都屡屡不验,久病不愈之下,温邪深入阴分,就会损伤肝肾之阴!老朽所用三甲复脉汤,本是对证的,可你们一直没把这事告诉我,老朽用药太轻了,杯水车薪!你们又乱用温燥之药,益助其热,重亡其阴!如此之下,怎能不阴津枯竭而亡呀!”

谢大夫伏地而哭。李大夫和韩大夫也是摇头叹息。

杜文浩道:“行了,案情已经查明,本案三位大夫下方医治无效,关键在于苦主一家隐瞒病情,又乱用医药所致。案犯谢某并非误不遵方,不构成犯罪,当场释放!”

皂隶忙上前解开手铐脚镣,打开枷锁。

“多谢提刑大老爷明镜高悬!”谢大夫痛哭流涕,跪倒磕头谢恩。

等众人离开之后,杜文浩回头瞧了瞧廖知府和张知县:“二位大人,对本官所判,以为如何啊?”

二人勉强笑道:“大人断案如神,卑职佩服之至。”

杜文浩哈哈大笑:“两位大人实在过谦了,还有几件刑案,本官师爷已经拟好意见,你们拿回去自己复查吧,把结果报本官就行了。”

两人急忙躬身答应。

第365章 战汗

杜文浩问道:“会诊疑难杂症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廖贵兵忙道:“四乡八里的医者都来了,大伙都在眼巴巴盼着您呢,还有稳婆和女医,把平时遇到的疑难杂症都汇总了一些,大伙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那好,明日回静江府。”

廖贵兵讨好笑道:“大人医术如神,特别是那种喝了能睡着,剖肚子都不知道的药,简直太神了,许多医者都等着听您的授课,想见识一下这种奇药呢。这几天,都带足了银子,云集城里,等着您授课。”

杜文浩瞧了一眼沈师爷,只见他呆如木鸡一般面无表情,便苦笑对廖贵兵道:“这一路来,都是大规模的开班授课,很累人的,本官想歇歇,所以就不授课了,只与医家会诊疑难杂症,从城里各医馆药铺挑选四十名……,啊不,二十名……,嗯,这个,就十名吧,挑选十名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者,小规模传授就行了。麻醉药和消毒药的代理经销商就从中确定好了。”

杜文浩一再改口缩小传授医者的数字,是见沈师爷一直面无表情,直到他说到十个,沈师爷这才捋着胡须对他笑了笑,认可这个数字比较合适,既达到了传授医术的目的,又不会让朝廷谏官抓到把柄。

尽管这样大规模缩小培训规模,杜文浩会损失很多收入,但这样平安不惹人注目,平安才是福,不安全,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杜文浩改变主意,让廖贵兵有些不解,不过杜文浩的理由很充分,说他太累了想歇歇,廖贵兵自然不好劝说了,忙陪笑说了一些辛苦的话。

……

谢大夫站在细雨里,先前还带着沉重的枷锁,手铐脚镣,蹲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真恍若隔世一般。

他是乐坪县县城里的人,先前的李大夫、韩大夫是城外东村和西村的郎中,方向不同,所以出来之后便拱手作别了。

王老太爷夫妻两差点把他整死,他更不屑与跟他们一起走,而且这老两口是城郊的乡绅,有一段路同行,谢大夫却故意拖后,站在这路边似乎想歇歇再走。

王老太爷家的轿子停在路边的,王老太爷却没上轿,他瞧着谢大夫那有些佝偻的身子,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的确是自己苦苦哀求人家救自己的闺女的,也承诺治不好也不追究,说到底是自己没有告诉女儿的真实情况,自己又自作主张用了温燥之药加重了女儿的病情,平心而论,真的怪不到这谢大夫,有心过去陪个礼,却被老婆子拉着上了轿,忽闪着走了。

谢大夫瞧着他们的轿子远去,长叹了一声,他没打算找谁赔偿损失,古代也没这种错案赔偿制度,他心里更没有这样的念头,摊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现在官家能给自己平反昭雪就已经万幸了。

没人知道他被无罪释放了,所以家里人和亲戚朋友都没来,他开始慢慢往县城方向走去。

眼见天又黑了,下着小雨,这一路到县城距离不近,到家的时候,应该差不多半夜了。而且下着雨,只怕到时候成了落汤鸡了。

但谢大夫的心情却很好,并不为这些担心,他只想着自己真是运气太好了,遇到了一个懂医的提刑官,真是万幸,要不然,五年苦役,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正在感叹的时候,就听到后面有人叫道:“等等!谢大夫!”

谢大夫站住了,转身瞧去,却是一个护卫,牵着一匹马过来了,马鞍上还搭着一件蓑衣。

护卫抱拳道:“谢大夫,我们老爷说了,官家判错了你的案子,很对不起你,这匹马就算是官家给你的赔偿。天黑了,路上小心。”

谢大夫忙不迭双手乱摇:“不不!这可使不得,提刑大老爷能给老朽平反冤狱,老朽已经感激涕零了。怎敢要大老爷的马呢。”

那护卫其实也很不理解杜文浩这项命令,不知道为什么大老爷要送他一匹马,还要说一些赔礼的话,从来没有哪个官家会这样对平头老百姓说话的。他很不理解,所以皱眉道:“大老爷说给你的,你就拿着,哪有这么多话!快走吧!”说吧,扭头走了。

谢大夫对官家人的态度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不以为这护卫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他不明白提刑大人为什么会这样做,愣在当场好半天,等护卫都走远了,他才回味过来,抢上前几步,朝天拱手,高声叫道:“多谢……!多谢提刑大老爷平反之恩,多谢大老爷赠马之恩!小人……,小人无以回报,唯有日日祷告上苍,求老天爷保佑提刑大老爷万寿无疆……”

这谢大夫心情激荡之下,有些口不择言,随口便说出了这句话,猛然想起,这应该是恭祝皇上的话,这样说就太不合适了。急忙捂住嘴,四下张望,幸好细雨蒙蒙的野外,四周连一个人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了,谢大夫将蓑衣披在身上,抓住马鞍,试了好几次才爬上马背,两脚一夹马肚子,那马滴滴答答往前走去。

有了马,速度就快多了,刚开始打更,他便回到了县城。

冒着雨回到家门口,拍了半天门,才听到里面有个颤抖的声音问道:“谁啊?”

是个苍老的女声,听声音是自己的老伴,谢大夫答道:“是我!我回来了!”

“啊!老爷?老爷是你吗?”

“是啊,快开门啊!我都淋湿了!”

随即听到院子里噼里啪啦踩水的声音,紧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老妇站在门后,眯着眼借着屋里的微光瞧着。

谢大夫头戴一顶斗笠,身披蓑衣,身后还牵着一匹骏马,看相貌看不清楚,看这架势又不可能是自己的老伴,急忙将院子门又关了一半,警惕地问道:“你?你是谁?”

谢大夫摘下头上斗笠,上前一步:“是我啊!”

这下子,他的脸暴露在了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下,老妇终于看清了,颤声道:“啊?老爷!真的是你!”

老妇踉跄几步,搀扶住谢大夫的手臂,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片刻,老妇突然醒悟过来了,一把推开谢大夫的手:“你,你咋出来的?你……,你不是被关了大牢了吗?你,你身上穿的是囚服吧?啊?你是不是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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