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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沐轶)-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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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枣儿见自己的爹爹说了这话,扑上前来紧紧地抱着汉子没有只觉的腿,哭喊道:“爹爹不要不管枣儿了,枣儿可以烧火也可以给爹爹端水。”

林青黛见着伤感,遂想起自己的命苦来,心里酸楚,将枣儿抱在自己的怀里,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小可怜儿才好。

这边,老汉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杜文浩说道道:“不是老汉我不相信大夫您,只是,您刚才既然都说了,看的病和用的药和他们都一模一样,他们都治不好,你难倒就能治好?”

杜文浩点点头,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将手里的处方慢慢地看了一遍,配伍、用量,煎服方法,都无可挑剔,皱了皱眉,问道:“东明县那神医叫什么?”

“复姓诸葛,单字名松,听说他自号‘瘦竹’,因为他特别喜欢竹子,房前屋后种的都是竹子。”

“瘦竹?有意思!他开的方子呢?”

“他没开!”

“为啥?”

“因为我们给他看了前面郎中开的这药方,他说这药方开的很不错,不需要再裁减,他开也是一样,让我们照方拣药就行了。”

“那你们后来拣药了吗?”

“没有!诸葛神医的药铺里的药很贵,就算有钱也不再他那拣药啊。满大街都是药贩挑子,又便宜又实惠,不都是药材嘛,哪里买还不都一样。”

杜文浩心头一动:“药呢?还有没煎服的药吗?”

老汉摇头道:“没了,没钱买啊,先前的药都吃光了。”

“那药渣呢?”

“早倒掉了。”

“倒哪了?”

“屋后面的河沟里。每次都是我孙女枣儿去倒的。那是开春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河沟里还有水,药渣应该被水冲走了。那之后就没钱买药了,就这样扛着。——怎么?这药有问题吗?”

“不好说,几个大夫的辩证都一样,药方也没有差别,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或许,问题就出在药上面了。”

床上的汉子跟父亲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汉子道:“不会吧!这药应该没问题的!”

“你们的药是在哪里买的?跟过街药贩铃医买的吗?”

“不是!”老汉连连摇头,“这病关系到全家的生计,如何能跟那些人买,他们好的买的都是假药,这我们是知道的。所以,给孩子吃的药,是从东明县城最先看病的那家药铺里买的。”

杜文浩问道:“这药铺什么名字?”

“惠民药铺!掌柜的姓罗。”

杜文浩沉吟片刻,道:“明天我们要进城,到时候去那药铺看看他的药,就知道了。”

小女孩枣儿一直不声不响在炕脚趴在父亲脚上睁着大眼睛听他们说话,这时,忽然溜下床,跑了出去,谁也没主意她,片刻,枣儿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破砂罐,一声不响地递给杜文浩。

“这是什么?”杜文浩接过来,隐隐闻到一股药香。

“是我爹的药渣!”

“药渣?”老汉惊喜之余很是意外,“不是让你倒进小河沟里的吗?”

枣儿道:“先前的都倒进河沟里了,后来,去白胡子神医老爷爷那里给爹看病,爷爷说没钱买药的,所以我把剩下的药渣都放在屋后破砂罐里了。”

“你留着这药渣做什么?”

“给爹服啊!可爹不肯吃药渣,还骂枣儿淘气,呜呜呜……”枣儿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林青黛心头一酸,蹲下身把枣儿抱了起来,轻轻替她抹去泪花:“枣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懂得心疼爹爹,枣儿不哭啊!”

枣儿抽噎着点点头。趴在林青黛肩头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闪动了泪花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将砂罐里的药渣都倒在地上,拿过气死风灯仔细一点点检查药渣。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变亮了。手指头拈着一小块干瘪的饮片,对林青黛道:“瞧瞧,这是什么?”

林青黛是做药材生意的,这自然难不倒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天麻呗……!”

“真的是天麻吗?”杜文浩反问了一句。

林青黛听他话中有话,微微一愣,将枣儿放下,拿过那饮片反复查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咂了咂嘴,咦了一声,满是惊讶地看了杜文浩一眼。

杜文浩微笑点头,朝药渣努努嘴。

林青黛蹲下,仔细翻弄那药渣,又找出十几片天麻饮片来,一片片仔细查看,脸上神色愤怒至极:“假的!这些天麻全都是假的!难怪辨证对了,药方对了就是治不好,原来药是假的!”

那老者和床上的汉子都是大吃一惊,老者抓起地上的几块假天麻,凑到气死风灯面前仔细瞧,那汉子也艰难地把手伸向林青黛:“给我看看!”

林青黛把天麻递到他手里。可是,这两人都不懂药材,拿在手里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啥名堂来,疑惑地望着林青黛。

林青黛拿起一块假天麻,指着说道:“辨别假天麻有句口诀,叫‘鹦哥嘴,凹肚脐,外有环点干姜皮,松香断面要牢记,’这天麻饮片尽管煎熬过,又隔了这么长时间,外型上不太好辨认了,但假的就是假的,放在嘴里嚼一嚼,立马露馅。真天麻的味道苦中带甜,嚼起来发脆,浸泡口水后带有粘性。”

那老者一听,顿时蹭地一下从凳子站起,虎吼一声:“他娘的!敢坑人!老子跟他们拼了!”说着从墙角抓过一把锄头就要往外冲,吓得枣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杜文浩急忙一把将老者拉住:“老人家切莫冲动!听我说!”

那老者呼呼喘着粗气:“大夫,谢谢你提醒!老汉儿子这样子,他们还坑人害人,老汉一家也没法活了,非得找他们凭理去!不讲理,就拼命!放开我!”

杜文浩大声道:“老人家,先听我一言!听完了你还要去,我绝不拦你!”

老汉突然觉得手腕一麻,转头一看,锄头已经在杜文浩的手上了,不禁惊愕万分,眼巴巴地望着这个外表斯文的年轻人,心想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力气活儿了,还没有几个这么轻松就可以从自己的手上抢过儿的。

杜文浩施展林青黛教的分筋错骨手,夺下他的锄头,放在墙角,示意老汉坐下,枣儿见爷爷回来了,林青黛再一好言哄劝,很快也就不哭了。

老汉仍旧十分气恼,让杜文浩按在凳子上还喘着粗气,怒目圆瞪地盯着地,双拳紧攥,仿佛随时要找人拼命一般:“有什么话你说吧!”

杜文浩道:“你现在去找那药铺,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他卖给你的是假天麻?”

老汉一愕,拍了拍胸脯:“凭什么?凭天地良心!他卖了假药还想不承认?没门!他要不认,我老汉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锄头给我!”

“你要死了,这家怎么办?你儿子孙女一家子怎么办?”

老汉傻了,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呼呼喘粗气,悲愤道:“难道就这么忍了?”

“不能忍!”床上的汉子挣扎着坐起来,努力挥舞着手,“到衙门擂鼓鸣冤去!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为咱穷苦人说话的地?实在不行,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药铺门口!反正我这样活着也是个累赘!”

老汉呼地站起来:“没错!走,跟他们拼了!”

杜文浩大声道:“你们别着急!这件事我有办法!不用拼命,不仅能把买药的钱要回来,还要让他们赔偿你们的损失!”

老汉和他儿子立即停止了叫嚷,一起望向他:“什么办法?”

杜文浩扫了他们两一眼,这才微笑道:“别着急,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明天一早,老爷子你跟我进城,按照我说的做,我包你拿到赔偿,有了这笔钱,就能替你儿子治好病了,他这病现在治疗,还来得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门外一阵呼喊,紧接着就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老伯不好了,你家玉兰晕在地里了。”

屋子里的人除了躺在床上的汉子以外的人都冲出了门外。

天已经黑了,月光下,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挽着裤脚的中年妇女,眉毛细细的拉得老长,眼睛很小,嘴很薄,手上拿着一个鞭子,大概是赶牲口用的,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脚上全是淤泥。

老汉跌撞着几乎是扑到妇女的面前,颤抖的声音问道:“王家嫂子,你说什么?”

“王婶婶,我娘怎么啦?”可怜的枣儿一晚上尽在哭了,好容易让林青黛给哄好了,一听这个女人的话,说话又带着哭腔了。

那妇女见房间里冲出这么多人来,还有两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装扮和乡下人不同,绫罗绸缎的,寻思着,什么时候这个邻居还有两个有钱人的亲戚?

老汉见这个妇女盯着杜文浩和林青黛,透过屋里传出的昏暗光线,能看见她的眼睛都比萤火虫还亮。急声又问道:“王家嫂子,我在问你呢!”

妇女这才回过神来,却不回答老汉的话,而是指着杜文浩和林青黛,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道:“你家亲戚啊?”

老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嗫嚅着,杜文浩道:“你还是先给我们说说他儿媳妇到底怎么啦?”

“哦,哦,”妇人眉飞色舞地对老汉道:“我方才赶牛回家的时候,发现田里有个黑影,之前还以为是谁家的羊呢,后来凑近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你们家玉兰倒在田里,所以就赶紧回来叫你们来了。哎呀呀,吓得我呀,这回子心还在猛跳呢!”

第283章 伤心总是难免的

老汉着急地问道:“那玉兰现在的人呢?”

王嫂道:“还在田里啊,我要把牛赶回来啊,就没有手来帮玉兰了。”

杜文浩听的是啼笑皆非,看来在这个女人的眼里畜生比人重要多了。

老汉急了,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林青黛拦住老汉,道:“你眼神不好,别摔着了更麻烦,还是留在家里,再说了你去了也不方面将玉兰带回去,还是我去吧。”

妇女赶紧说道:“就是,就是,我给这个姑……不,大姐带路好了。”

老汉知道林青黛说的也对,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公公和儿媳,感激地说道:“那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呢,天色已晚,你们还要赶回客栈的。”

杜文浩道:“不用客气了,你眼神不好,我们去把嫂子抬回来,如果病情危急,我会立即施救的。放心吧!”

老汉只好千恩万谢地看着他们出了门,还不忘一直叮嘱着,唯恐城里的人走不惯的路,毕竟萍水相逢,总不好为了自己的事情耽误和麻烦人家太多。

杜文浩、林青黛和那王家嫂子出了门,沿着一条乡间小道朝东走,没有走上一会儿,那妇人瞧着杜文浩和林青黛,讨好地说道:“你们两位看样子不是干农活的,富贵人家又年纪轻轻脚力还挺好的。”

林青黛理也没有理王家嫂子,脚步更快了,王家嫂子没趣没趣的,只好跟着走。不一会儿,王家嫂子指着一块田,大声说道:“你看,玉兰还躺在这里的。”

杜文浩见是水田,只是干旱已经成了烂泥田了,玉兰躺在这烂泥里,想必全身已经湿透了。面前这个女人真是可恶,竟然为了自己的牲畜将一个活人放在水田里这么长的时间。

王家嫂子见杜文浩他们站在天边不动,以为是她娇贵不敢下田了,毕竟这田里有蛇有蚂蝗的,一般城里的女人哪里使得这样的粗活?

“大姐,要不我下去吧,只是我这鞋子见了水,怕是要坏,得买双新的,嘿嘿……”

王家嫂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林青黛已经抱起地上一块大石头扔出,正落在昏倒在田里的女子身边,随即飞身一纵,跳到石头上,单手抓住那女子,反身跃了回来。那王家嫂子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

林青黛把女子放在田埂边,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那妇人笑道:“当然还活着,我刚才还叫了她几声,她还答应了呢。”

杜文浩摸摸这女子的额头,又拿过她的手诊脉,片刻,伸手掐住她的人中穴,说道:“她是太劳累,吃的太少,体力透支昏迷过去了。回去喝点糖水,吃点东西,静养一会就会好的。”

不一会,女子慢慢醒转,接着月光,一眼看见一个男子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按住自己嘴,吓了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推开杜文浩的手,惊恐万状两手撑地往后坐:“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旁边那妇人笑了:“玉兰,别怕,这是你们家来的客人!”

林青黛也道:“是啊,大姐,别怕,这位是我弟弟,是个大夫,刚才我们正在你家里给你丈夫治病,听说你昏倒在田里了,特来救你。刚才我弟弟是在给你掐人中穴让你苏醒。”

旁边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邻居,玉兰很快便镇定下来了,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累得晕倒了!”杜文浩道,扫视了一眼四周,“你带有吃的吗?”

林青黛眼见,一眼看见田埂边一棵树下放着一个土陶罐,还有一个篮子,手一指:“是在哪里吧?”

“嗯……”

林青黛跑过去将篮子和水罐提了过来,把篮子上盖着的蓝布掀开,露出里面的小半个饼,取出来,硬邦邦的跟石头似的,皱了皱眉,递给杜文浩:“糠饼。”

杜文浩穿越来到北宋时间也不短了,也经历过艰苦的日子,没少看见穷苦人家,知道这种糠饼是用小麦壳磨成的糠,混上筛过掉落的麦皮和碎屑,再拌上野菜,蒸成糠饼子,许多穷苦人家,一年的大部分日子,都用这作为主食。

这硬邦邦跟石头似的糠饼当然不适合给这身体极度虚弱的女子吃,杜文浩把糠饼扔回篮子,从里面取了一个土碗,拿过陶罐,取下盖子,倒了小半碗水,递给那女子:“大嫂,先喝点水!”

玉兰感激地点点头,接过碗,喝了两小口,又把剩下的水倒回陶罐,盖上盖子。

林青黛知道,现在天大旱,用水缺乏,这女子舍不得多喝,恐怕要带回去给老人、丈夫和孩子。心头一酸,转身对那王嫂道:“这位大嫂,你们家有吃的吗?”

“有倒是有,不过,我们也一大家子人,可是自己也不够的……”

“你手里拿着赶牛的缏子,家里应该算比较宽裕的,有鸡鸭吗?赶紧去炖一只拿到玉兰姐家里来,再拿几个馍馍。行吗?”说罢,林青黛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她,“这银子够不够?”

王嫂接过碎银,垫了垫,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顿时两眼放光:“真的是银子耶!”

杜文浩不耐烦道:“废话!还能拿石头骗你不成?够不够?够了就赶紧去办,还等着救人呢!”

“够够!这银子一大桌酒席都办得下来了!嘻嘻嘻,你们可真大方,放心,我王家也不是占邻居便宜的人,我立马回去炖老母鸡,拿馍馍,再给他家提一袋白面!几刀五花肉包饺子!剩下的银子算是还给我了,——他家年头上借我的钱一直没还的哩!玉兰,你们家有这么大方的亲戚,咋还天天哭穷呢!”

“不是的!王嫂!”玉兰连连摆手,“我不能要他们的钱,他们不是……”

王嫂瞧见杜文浩阴冷的目光,生怕杜文浩把银子夺回去,一骨碌爬起身:“好了,你慢慢回家!我赶紧回去给你炖老母鸡啊,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嘻嘻嘻……”

没等玉兰说完,王嫂已经小跑着走了。

玉兰道:“两位,我……,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杜文浩知道这一家人很骨气很硬的,说道:“我这不是送你的,是暂时借给你的,等明天进城,把你们被黑心药铺坑的钱要回来,就还我好了。”

玉兰不知道个种缘由,疑惑地瞧着他。林青黛简单把经过讲了,玉兰听完,又是伤心气愤,又是感激,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青黛搀扶着玉兰起身,慢慢回到了家里。

老汉和枣儿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等着,远远看见他们来了,都迎了上来。

不一会,王嫂和一个男子提着面袋和提篮过来了,满脸堆笑:“老母鸡炖好了,白面也拿来了!还有一壶酒呢!玉兰,你们家来客人了,想必没啥准备的,所以我做主替你们准备了,这位小哥替你们给的钱够用啦,还差啥,叫枣儿过来拿就是!你们慢慢喝着,我们回去了!”

说罢,王嫂两口子告辞走了。

杜文浩让林青黛喂玉兰一碗鸡汤,又吃了几块鸡肉之后,玉兰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杜文浩想着这女子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白天黑夜的累,竟然昏倒在田里,真是让人敬佩,也感受到穷苦百姓生活的艰难。

老汉父子已经听玉兰说了杜文浩给银子叫王嫂炖鸡的事情,说好了讨回钱还给他,这一顿算是感谢杜文浩他们的,所以忙吃饭的小矮桌放在床上,从提篮里把一大盆炖老母鸡放在桌子上,又取出几盘菜,还有一盅酒,几个酒杯。这期间,媳妇玉兰拿着小扫帚把炕的三面都扫了。

老者拉着杜文浩的手道:“来!上炕,喝两杯,老汉要好好谢谢两位恩人!炕里头坐!”

按照规矩,左为主右为宾,而里座为上宾,杜文浩忙谦让不肯,老汉不由分说把他拽到了炕里盘膝坐着,让林青黛坐在右手客座上。而老者自己却坐在床沿边上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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