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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考拉)-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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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刚刚被填的断流,真正的血战正式开始。
听说顾三麻子求见,翟哲立刻离开如火如荼的战场,返回兵营。
顾三麻子与施琅一起在中军偏帐拜见摄政王。
“你们回来了,结果怎么样?”翟哲毫不掩饰兴奋和期待。
顾三麻子说:“一路顺利,前往山东、京畿和辽东的航线都探的清清楚楚了”
“好”翟哲感到胸口处扑腾腾按捺不住的跳动,战场都在掌握之中了,他要给多尔衮最后一击重拳,“你二人不虚此行,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
☆、第715章 海路(三)
“如果要去辽东,七月和八月的季风最合适,九月可能会有北风南下,……”
顾三麻子在回程的路上拟了一份详细的呈文,施琅也曾在上面提过自己的观点。
翟哲专注的听,近小半个时辰没有开口打断顾三麻子的话。
禀告完所有信息后,顾三麻子见翟哲还沉浸在沉思中,不敢开口多话。施琅躲在顾三麻子身后偷偷看摄政王的脸色。
水师北上的目标,北上的兵马人数和统兵主帅都藏在对面那个人的脑子里。
“嗯……”翟哲正要开口。
“王爷”施琅突然从顾三麻子身后闪出来跪下,“末将随家叔的水师北上,就是为了打鞑子,临行前,家叔让末将在王爷这里一定要请战。末将随顾副将一路走来,对北方沿海的水道和防御了如指掌,若王爷能信任家叔,信任末将,哪怕是远征辽东,我水师为大明尽忠,为王爷尽忠,死而后已。”
他在松软的地毯上连连叩头,语气如连珠炮一般,虽然很快,但一个字也不乱,想来已经在心里练习了许久。
翟哲一句话才开头,被这突然来的一出给打断。他有些惊讶的看跪在身前的年轻人,这是施福的侄子啊,施福能在顾三北上时把他放在船队中,想来是个有本事的人。
“抬起头来”
施琅抬头,他眉毛很粗,像是一笔浓厚的狼毫在脸上划上了一笔,有勇气,也有些凶气。
顾三麻子被施琅的举止吓了一跳,这可是事先没交代过的事件。他看不出摄政王喜怒,心里暗中责怪施家叔侄坑他,但想到家里那三箱银子,他一咬牙也跪下说:“王爷息怒,施琅年幼,胡言乱语,请王爷赎罪。……施总兵自年初到崇明岛后,一直在加紧练兵,为北上打鞑子。”
翟哲像是没听见顾三麻子的话,施琅与他视线相触一闪而过,像是触及火红的烙铁,又慢慢低下头去。
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施琅触及了他的内心,大明的摄政王最喜欢用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他差点就要开口答应,话到嘴边突然改变:“你们回崇明岛等我军令”
“遵命”顾三麻子连忙答应,见施琅还在那里愣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施琅这才回过神来,叩头领命。
翟哲手边有好几道请命的呈文,浙江防倭总兵陈虎威,江防水师总兵文林柱,松江总兵张诚,都来请命率本部水师参加北伐。
两个月前,摄政王秘令崇明岛水师副将顾三北上,水师总兵一级的武将都在猜朝廷不久要开辟海上战场。运河中小规模的水战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以清虏水师的实力,这等于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北伐之战是大明军队最后一场盛宴,谁不想从中分一份功劳?
摄政王继续留在淮安城外,两道军令传到江南。
命福建水师总兵施福奉密令整顿兵马粮草,等候下一步命令。
命浙江防倭总兵陈虎威率本部兵马北上。
翟哲不知道多尔衮对他的意图有没有耳闻,但即使多尔衮有所防备,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吧。就像当年的清兵要破哪一处长城,就破哪一处长城。
战争中,有时候要快,有时候要慢,无疑是时机合适最重要。
明军的红夷大炮像石匠手里的凿子一点点在敲击淮安城头。逢勤陪在翟哲身边,看对面空无一人的城头。
青色的原野上,只有这一种声音。
“砰”
“砰”
“砰”
单调的令人心悸。
红夷大炮轰击两个时辰,蚂蚁般密集的明军推着攻城车前行,府兵推轻型抛射炮随步卒前行,压制城头的铳手和弓箭手。
翟哲用马鞭梢指向前方:“你在杭州时,比淮安城内的济尔哈朗如何?”
逢勤老老实实的回答:“末将当时手中多是血气之勇的百姓,幸亏有浙东山民好勇,方才守得拨云见日。济尔哈朗手握七八万雄兵,其中骑兵近半,不敢出城野战,实在是非大将之才。”他不会刻意的谦虚,不掩饰对多尔衮的不屑。
炮声换成铳声,淮安城头的废墟中露出清兵的人影。他们把才搬下城头的小型炮重新抬上来,对准明军缓慢移动的攻城车。
铁球飞驰,碎木在半空中散开,明军士卒在尖叫中摔落到地上。
在城下负责压制的鸟铳兵匆忙用铅子回击。
云梯靠上女墙,甲士嘴中咬着短刃呼啸而上。
城头倒下滚沸的桐油,白色的蒸汽隐没在黑色的硝烟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煮肉的香味。
翟哲目无表情的扫视战场,逢勤的眉头越锁越重。
当年他能用只有血勇之气的百姓守住淮安,现在凭什么不相信济尔哈朗能用八万身经百战的老兵守住淮安。
“你可是认为我不体恤士卒,让他们在淮安城下白白送死”翟哲轻描淡写。
“末将不敢,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逢勤口不对心。
他珍惜士卒的性命,从不做无谓的牺牲,作战多以守为主后发制人,军中许多人不理解他,士卒们也体会不到他的心思。
李志安在背地里说过,摄政王刻意栽培他。但即使相距千里,李志安绝不敢在背后乱嚼左若的舌头。
他立下的军功无人能比,但在军中将士心中,左若的名望似乎一直压在他头上。当然,如果加上文官,还是有人能识人的。
“你什么都好,但有一点不如左若”翟哲心有所指。
逢勤苦笑,摄政王也以为自己不如左若吗?听说,顾三麻子来淮安又走了,水师也该有动作了。
“陈虎威不日将到那里”翟哲指向水汽蒙蒙的淮河。
“本王要强行封锁淮河,让淮安城内得不到补给,把清虏这最后一点精锐困在淮安”
“这不可能”逢勤差点就要说出来。淮河两岸都被清虏控制,水师深入等于自找灭亡。
他进言道:“王爷,山东空虚,若水师北上,不如攻山东。”
“你说是攻山东好呢,还是攻北京或者辽东?”
逢勤想了想,坚持道:“山东”
他抬头时,见翟哲正在朝他微笑。
“我要是不让淮安城的清兵筋疲力尽,怎能让他们一溃千里。”
☆、第716章 海路(四)
多尔衮南下是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大清的摄政王和大明的摄政王再次相遇。与上次不同,前次是多尔衮主动南下,这次完完全全是被逼出来的。
淮安城外。
两支队形散乱的骑兵从西边沃野而来,在明军炮阵外打着旋,既离开又不靠近。看骑兵控马那娴熟的技巧,就知道那是蒙古人。
元启洲操着斧头指向那里喝骂:“有种的就过来孬种”可惜蒙古人听不清楚他的吼声,即使能听清楚也听不明白他那满口江南方言。
明军红夷大炮从未停止过怒吼,淮安城下已经没有了攻城的明军。
自从前日明军在攻城中被清虏骑兵冲杀的大败而归后,翟哲把淮安城下的军事指挥权完全还给了逢勤。
他基本完成了预想的战略布局,但许久没有指挥具体战斗了。大明的摄政王不能再像前几年那样率亲兵卫上阵冲锋,具体说到步骑配合,鸟铳兵和炮兵的战线布局,他相差逢勤不是一点半点。
逢勤接手战局后,首先命兵士在营内休整三天。当然,这三天里明军的火炮没有停止咆哮。
济尔哈朗把仗打成这样,多尔衮到了淮安后很是无语。他没有过多责备济尔哈朗,立刻命两支骑兵出城。
蒙八旗骑兵在明军火炮阵地外游弋,择机用骑射骚扰明军,但决不许与明军步卒短兵接战。博洛率镶黄旗骑兵挺进在明军大营与运河之间,企图封锁明军从高邮州到淮安的补给线。
交出事务后,翟哲多半时间躲在大营中,有他在这里坐镇,也是给多尔衮施加压力。
三日刚过,陈虎威率水师五千人从海路进入淮河。清兵吃了的小亏后,多尔衮命炮兵在河岸设立炮台阻击。大明和清廷在淮扬的争夺已经白热化。
陈虎威安顿好水师营寨后,上岸拜见摄政王。
他比几年前稍有发福,小肚子腆起来了,但凶悍的形象没变。鲍广领他来到中军。逢勤等人正在指挥休整后首次攻城战,没有淮安本营的武将接待他。
七月,在阳光下走了半个时辰,比冬天在屋里抱着火炉还热。
翟哲靠在最大的主帐南门口纳凉,他手中拿着一柄芭蕉扇摇晃,哪里像正在指挥事关国运的大战,倒像个无所事事的大官人。
陈虎威老远看见,快步越过鲍广朝大帐奔跑过来,守在翟哲身边的方进看见他的来势,上前一步伸手右手刚要拦住,便见陈虎威顺势跪地叩首:“参见王爷”
翟哲放下蒲扇,端详了片刻,说:“陈虎威,你发福了”
陈虎威跪在地上往前挪动靠近几步:“末将虽然胖了点,但还能持刀跟着王爷杀敌”他咧开白牙笑,看上去有些森然。
“你还敢拔刀像当年那样直面清虏吗?”
“有何不敢”陈虎威眉头扬起,“末将这两年在宁绍浑身都像是上了锈,一直在等着王爷的召唤。”
“王爷,末将以为,攻淮河不如攻京师……”
“陈虎威”翟哲一声厉喝。
陈虎威的话语戛然而止。
翟哲的声音又柔和下来:“你就在守在淮河,只要能切断淮河水路,就算你立下大功。”
“遵命”陈虎威回答的于脆。
这几年,陈虎威在浙东名为防倭,实为防郑芝龙。据海商司和浙江巡抚衙门送来的呈文,浙海往倭国的航线中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海战近百起,有时候是十几艘操着闽粤口音的海盗船。陈虎威初到浙东,常常亲自上阵,千里追击,有一次竟然追到福州附近的海域,击灭了一股海盗。
翟哲心里明白,郑芝龙最终臣服,功劳也不仅仅是马士英的。没有陈虎威的悍勇,郑氏水师岂会低头。
翟哲的视线在陈虎威脸上打转,陈虎威咧着嘴朝摄政王笑,不畏惧也不心虚,还像当年追随翟哲从杭州水门中潜入城内血战的悍匪。
“罢了等打完这一仗,念你立下的功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翟哲于心不忍。
老天爷才知道陈虎威这些年在浙海吃掉了多少海商。有哪家海商出海敢不给陈总兵送一份重礼?死在大海浪涛里的人送不回来证据,但海商口口相传的“陈阎王“恶名绝不是空穴来风。
翟哲拿着蒲扇点向陈虎威,一字一句道:“记住,我要你封锁淮安附近的淮河,不让物资进入城内,也不让城内的兵马退往徐州”
“王爷放心”陈虎威拍着胸脯,“交给末将的军令绝不会出差错”
几里外的炮声和铳声如暴雨般突然传来。
“逢将军正在杀鞑子呢”他兴奋的咧嘴,像闻到鲜血的鲨鱼。
翟哲道:“五六日后,施福的水师将从海路北上,你把附近的渔船和盗匪都清理于净,不要走漏了消息。“陈虎威的笑容收起来,“施……,施福?”
翟哲面沉如水。
“不错”
“他要去哪里?”陈虎威的表情僵硬。
翟哲没有回答。
“你回去早作准备吧”
方进一直肌肉紧张的手臂稍稍松弛,陈虎威很容易让他想起草原上的饿狼。
陈虎威起身告退。
陈虎威的功劳够大了,水师中无人能压得住他。如果他是个遵纪守法知进退的人,翟哲不介意命他北上。如果他不惹那么多事情,早该升将军了。
但他就是陈虎威,从未改过悍匪风格的陈虎威。
施福庞大的舰队北上,孟康率三千步卒随行。
明廷在江南彻底空虚。
这是决定国运的一战,相信有许多贼心不死的人躲在暗处摩拳擦掌,但只要北伐之战没有尘埃落定,就没有人敢跳出来。
顾三麻子和施琅在先锋船队主舰上,其他的木船都是跟着他们行驶。
虽然他们祈求了,争取了,但当摄政王的密令真传到崇明岛时,他们还是难以置信。从水师战船启程起,施琅在战船上就没有安稳过,年轻人躁动不安,尖刀的刃口磨的寒气逼人。
顾三麻子像个絮叨的老太太:“施琅,此次北上,海战无碍,但可不仅仅是海战”絮叨的人,一般都不够心狠,也不够心黑。
施琅发狠道:“顾叔,一路上,您都说了几十遍了,我施琅要有负摄政王之托,就战死在登州”
“嘿嘿,我没想到,王爷没把北上的军令交给陈虎威,真是交给施总兵了”顾三麻子冒着脑袋,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事情已经成了,他也没白收施福的银子。具体的内幕如何,他没那个心情再去探究。
施琅的黑脸涨的通红:“陈总兵虽勇,末将也不差,陈总兵能做到的,末将也能做到”
相处了几个月,顾三麻子有些喜欢这个年轻人。
施琅一直不忘半个月前觐见摄政王时自己的冲动请命,他以为摄政王能把北伐之战交给施家,多少有他表现的功劳在里。
“北伐结束后,末将决定不回福建了,末将要继续从海上攻打辽东”
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啊顾三麻子感慨。
一百多艘水师战船从崇明岛出发,沿远洋航线往北行驶,一路风平浪静。五日后到达山东海域,一路没见到一艘渔船,也没见到一处海盗。
施福和孟康在中军主舰上,方便商议登陆后的作战计划。
明军计划先取登州,再取济南,择机切断运河水路。
天色快黑后,海上突然起风,大船随着波浪摇晃。幸亏船上都是远航过的老水手,孟康部下也曾在船上训练过,没有产生太多的不适。
施福忧心忡忡,他伸出手掌放在半空中,仿佛想抓住大风扭动的线条。
“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呢”
孟康瓮声瓮气的回答:“别说下雨,就是下冰雹也耽误不得,我们在海上多停留一天,风险就会增加一分。”
施福缩回手,默默的点头。
孟康的意思是被清虏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很危险。施福久在海上行走,深知大海之危深不可测,几万人在海上飘着,别一不小心全给海龙王收去了,那才叫赔个血本无归。
施福初与朝廷官兵协同作战,对孟康很尊重,问:“现在就靠近登州港吗?”
孟康不屑道:“你我加起来近两万人,登州守军只有一千人,不尽快取下登州更待何时?”
施福朝身后的亲兵小声说了几句话,号令兵在高高的桅杆上打起旗语。如果是深夜,他们便以号灯互通消息。
水手们转动船帆,大船在大风中加速行驶速度。兵丁们扛着鸟铳站在船舷两侧,默默看着翻腾的海水。
木船颠簸突然变大,孟康不得不用双手扶住船头维持身体平衡。
施福大声呼喊:“孟总兵,您可去船舱里歇着,等靠岸后,我再来叫你”
海水永不停歇的涌动,仿佛下面藏了一头未知的怪兽,孟康看了片刻,觉得头有些晕,不在逞强,扶着绳子进入船舱。
进入船舱,孟康命亲兵把自己那面巨大的盾牌和小斧头拿出来。那盾牌是他在浙东找匠人用精钢新打制的,放在身前能挡住半个身体。
“登州,我来了”
☆、第717章 海路(五)
骑兵觉着零星的火把返回城内,来自蒙古的骑手发出古怪的声音。
蒙八旗有来自蒙古各个部落的蒙古人,其中漠东人最多,时隔两个月,他们都听说了部落在草原大战输给察哈尔的消息。
他们担心家里的亲人,他们想念草原的牧群,但这是战争啊“我们要走了”多尔衮满目悲哀。
“啊……”济尔哈朗吞了一口吐沫,他不明白多尔衮的意思。
“我们要走了”多尔衮不断的重复。从他见到明军水师出现在淮河入海口,脑中就升起了这个念头。
“也许,你们是对的,塞内终究是汉人的地方,现在他们要回来了”
他不是对济尔哈朗说,他是在心里对北京城的那些人说。
多尔衮很少、很少显露过颓态,至少济尔哈朗从未见过。这几天大清的骑兵在战场表现不错,俨然与明军斗了个旗鼓相当,为何摄政王心生退意?他不理解。
“今夜子时,大军渡过淮河北上,传令命凤阳府守军带走所有财物,退到黄河以北。”、经过两天的思考,多尔衮已经下定了决心。
“王爷”济尔哈朗惊呼。
多尔衮指向东边一片闪烁的灯火:“看不到吗,他们的水师来了,我在担心山东、担心京师啊”
这一步步的后撤,从扬州道淮安,沿途丢下了无数大清勇士的尸首,鳌拜在淮扬损失了五千女真人。
五千女真人啊多尔衮恨不得把鳌拜从坟墓里拉出来,再狠狠的往他心脏里插一刀。无论两黄旗还是两白旗,都是大清的勇士今夜空中只有一根银钩般的下弦月,十步之外只见黑乎乎的一片。激战了一整个白天,明军士卒很疲倦。
亥时左右,城外的大营就安静下来,蒙古人的斥候在城外活动,防止明军深夜偷袭。他们有充足的理由隔离明军的斥候,而且,在黑夜中暗斗,不使用火器的蒙古人占据明显的优势。
上半夜,女真人在漆黑一片的城内做准备。
子时一过,北门大开,整齐的士卒走向十几里外的淮河。淮安城内确实都是八旗精锐,虽连战失利,但士卒精气神不减,队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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