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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考拉)-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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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和湖广各地的良田中秧苗垂头如含羞美人。
短短十几天,江南、浙江、江西和湖广等地各府县均张贴布告,昭示朝廷的新税制。
户部开始往各处矿场派遣税吏。
征收矿税最难,户部早做好了准备,事情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
太平、浙东和湖广均有大的矿场。
太平府邻近南京,税制主官董志宁出身浙东,这两个地方矿主初始都在观望。最先出乱子的是长沙。
长沙原是何腾蛟的大本营,堵胤锡到就任湖广总督后,一直在荆州约束忠贞营。湖南民夫剽悍,户部的税吏到长沙不久,立刻被暴动的矿工驱赶回来。
税吏没到南京,消息先传到南京。
翟哲手中拿到的是两位急报,一份来自长沙知府,另一份来自季弘。
两份急报说的是一件事,但立足点截然不同。
“矿工暴动?”他冷笑。鬼才会相信是矿工暴动,矿工又能从矿上拿到几个钱?
长沙一直是何腾蛟后院,那两个刺客就是来自长沙,何腾蛟死了,那里还有不少余党留下来。堵胤锡与何腾蛟不和,但他也是东林党,不会帮朝廷清洗长沙。
他吩咐门外侍卫:“把许义阳叫过来!”
这件事办起来不难,但只杀人肯定解决不了。湖广有很多武将,但翟哲还是决定启用新人。许义阳是个好苗子,但一直呆在南京城里,他无法成长。
半个时辰后,许义阳步入晋王府。
刺杀案子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他还没有从那个事件中走出来,因为他从一家人变成一个人。
这是他首次进入晋王府。
走进书房的大门,晋王和善的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想起父亲。
“许义阳!”
“末将在!”
“本王有一件艰险的事情要让你去做,你可有胆量!”
许义阳大喜,抬头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在南京城里已经呆腻歪了,一心想到襄阳区建功立业。
真是个少年!
见许义阳的模样,翟哲又有些不放心,他决定考究一番。
“八日前,长沙府发生叛乱,乱民殴打朝廷派去的税吏,本王准备让你去平叛,你将如何施为?”
许义阳抬头思考片刻,道:“只除首恶,不牵连过多!”
“很好!”翟哲很满意,问:“你需要多少人马?”
“只需五百人!”
“乱民有数万,你只要五百士卒,如何能抓住首恶?”
“那仍是大明的国土,乱民只是被欺骗利用,我带太多兵马去反而让乱民紧张,不如只带少许士卒,麻痹幕后之人,待其懈怠将其一举拿下!”
两人对答如流。
翟哲大喜过往,只希望不要又是一个赵括。
“好,我就给你五百兵马!”翟哲欣然同意,从案桌上掏出两封信,道:“这里一个是朝廷的公文,一个是给湖广总督的书信,你到了湖广后若行事不顺可找堵总督协助!”
“遵命!”
“湖南民风剽悍,矿场又在深山中,你要小心行事。”
许义阳从晋王府走出来的时满面红光。
☆、第536章 少年行
内阁的公文发至湖广总督府,责令堵胤锡处置长沙民乱,同时公布由南京参将许义阳为钦差特使,协助新税制在湖广的实施。
这是朝廷首次派出武职钦差。
一日内,许义阳从东营中精挑细选了五百刀铳手,每一个都要亲自过目。所谓刀铳手,就是同时配备鸟铳和戚刀的士卒,是眼下大明最精锐的步卒。
向南京提督金小鼎交代各项事务后,他率五百人出南京城。
细雨时有时无,官道泥泞。
五百士卒竟然不走长江水路,而是走太平府,经池州、九江和岳州往长沙行进。
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钦差是为了考察沿途税制的推广情况,也许只是想欣赏江边风景。
只有许义阳自己才知道他的目的。
客船逆流而上,他坐在船头看两岸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健壮的汉子走过来,道:“少爷对岸便是芜湖,再往前走两日就到九江了”
“走水路果然快”许义阳颇为惊讶,侧首又问:“二武,我们能比他们早几日到长沙?”他长了十九年没有出过江南,确实也想借机看看沿途的山川地势,可惜天公不作美。可惜行船这几日,雾气让他像得了眼病,除了白茫茫还是白茫茫。
“十日左右吧少爷可是嘱咐他们不要走得太快”
许义阳靠在藤椅上,闲了半天,道:“坐船虽然清闲,可也太无聊了”
这个亲兵名叫张二武,他兄弟三人都是义乌人,分别叫张大武,张二武和张三武,都是许义阳的亲信。走陆路的那五百士卒由张大武统领。张二武和张三武带了十几个长相清瘦的精悍士卒,还有几个军中管账目的书记扮作客商,随许义阳走水路西行。为了不泄漏底细,许义阳专门从柳全那里借了一个去过长沙的掌柜。
张二武坐在许义阳对面,笑呵呵答话:“也是,这只是河道,我听说从宁绍出海的大船更是无聊,客商有时候半年也没办法回家,只能在荒蛮小岛设立的水寨增添些补给。有人说笑,出海半年回来,见到母猪也想搂着睡一夜。”
许义阳眯着眼睛,瞅着张二武,问:“是吗,你家里有亲戚去下海了?”
“有,今年开海禁后,台州、温州都闹翻天了,家里没多少土地的人都愿意到海里去赌一把虽然有风险,但能挣到钱啊”
许义阳伸了个懒腰,问:“听你这意思,你也想去下海了?我这里挣不到钱吗?”
张二武连忙摇头,笑道:“少爷也忒多心了”
船上无聊,不开几句玩笑,时间实在是没办法打法。
“不要着急,等到了长沙办完事情,不用你们搂着母猪睡”许义阳说完话,靠在藤椅上闭上眼睛假寐。
长沙。
江北战事未息,堵胤锡一直留在荆州城,这里由长沙知府袁长达说了算。
他本是何腾蛟的门生,何腾蛟覆灭后,他见机的快,立刻投靠到堵胤锡门下,因此他这个知府稳稳当当做了三年。
南京春雨脸面,洞庭湖周边的天气格外的好,十日有七日是艳阳高照。
知府后院,三个穿绸缎面的乡绅正簇拥一个官服男子在品茶谈事。
袁长达五十多岁光景,面白无须,嘴唇上一层淡淡的绒毛,面相和太监差不多。
他埋怨道:“这件事,你们于的也太草率了,钦差到了长沙后,免不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现在不比当年了,晋王在朝廷一手遮天,你们这不是给我添乱子吗?”
这三个人有两个是宁乡县乡绅,另一个是长沙县望族张家的族长张心政。这次反抗新税制的闹剧正是发生在宁乡县的矿场。
张家在湖广名声极盛,三代出了两个进士,五个举人。张心政捋着胡须,说:“也没有死人,能出什么乱子?朝廷追究下来,找几个矿工出去顶罪,给钦差一个面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袁长达摇头道:“话虽这么说,只怕钦差不那么好糊弄”
宁乡县的乡绅张鼎是张心政的远亲,因为他面子才能把张心政请出来。他拍着手掌,道:“袁大人休要蒙我,听说那钦差只是个十九岁的武夫,有什么好怕的?到现在堵总督也没说什么,说明朝廷征收两税是不得人心的”
湖广总督堵胤锡在这件事情上态度暧昧,是这些乡绅最大的底气。
东林党对朝廷加税深恶痛绝,堵胤锡没有上奏朝廷反对两税已是难得。
从东林的角度出发,凡是加税,一定是搜刮百姓。这个观点从本质上说确实没错,即使是加征矿税,最终也会反映到百姓的用具上。
但是朝廷没钱,影响更大。
堵胤锡身在战场,知道军中不可断饷,能体会到一点翟哲的难处。但要是让他全力推行两税,他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因为税吏出自户部,如同当年监矿税的太监,收上来的银子与湖广没有半点关系。
张心政点头表示赞同,道:“堵大人不发言,长沙士林群情汹汹,连王船山也写了一篇文章,说朝廷征收两税祸国殃民,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的王船山是指王夫之,号船山。王夫之本是衢州文士,因清兵南下,他逃到长沙避祸,在湖南士林中名声极旺。
袁长达心中总是不安,道:“钦差是个武人,只怕不会听士林那一套”
张鼎查探过南京城的底细,满脸不屑,道:“钦差是原浙东反贼许都的儿子,因为认萧之言当爹,才爬得这么快。”
袁长达皱着眉头说:“那才可怕,说明他是晋王的亲信如果朝廷派一个士林中人来,一切都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张老出面,再让王船山写几篇文章,这件事也就抹过去了。但晋王派亲信来长沙,又是武人,只怕不好善了。”他以前紧跟何腾蛟,一直关注何腾蛟被翟哲抓捕,到最后斩杀在南京城,胆子变得极小。
袁长达是长沙知府,他的态度极为关键。他都胆小让其他几人又是鄙视,又是担心。
张心政面现不豫之色,说:“一个少年人,怕什么,等他到了长沙,只需用酒色财三物将其困住。等时间长了,事情又抓不到眉目,咱们再给他找几个人来交差,他唯有听袁大人安排”
“他是武人”张鼎像是抓到什么关键的东西,跳起来道:“刘铁棍可未必能容他”
他说的刘铁棍正是长沙总兵刘承胤,他原是武冈总兵。
何腾蛟往荆州时,长沙原有三万多兵马驻防。堵胤锡宠着忠贞营,这些人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何腾蛟的亲信在荆州城下被翟哲吃的于于净净,长沙兵马群龙无首,堵胤锡上奏朝廷,将刘承胤调至长沙,让其部将陈友龙为武冈总兵。
刘承胤为人凶横霸道,在长沙连袁长达也不敢得罪。
眼下大明各地总兵均被晋王系武将把持,唯有湖南还处于半独立状态。晋王这时候突然派一个武将钦差过来,事情可能不是只为征税这么简单。
众人明白张鼎的意思,各自细想片刻。
张心政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个少年,你们想的也太多了”
袁长达也不相信许义阳此行是针对刘承胤。那个人可是及其不好惹,麾下强兵悍将,除了堵胤锡没有人能管得住。
张鼎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太过于敏感了,摇头道:“不管那么多了,这次交几个矿工去交差。下次税吏还敢来,得打断他们一条腿,银子是一两也没有。这里是湖南,不是江南。我就不信朝廷敢派大军来镇压”
几个人商量好等钦差到达长沙后的对策,各自散去。
宁乡县离长沙五六十里山路,宁乡加征矿税激起民变后,湖广各地官府和税吏都不敢动,等朝廷的反应。如果宁乡的事情解决不好,征收矿税在湖广只怕要落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客船经过浩瀚的洞庭湖在长沙靠岸。
过了池州后,一路天气晴朗,许义阳大饱眼福。下船时,他精神抖擞,同行的十几个人莫不如此。
近几年来江南的商会发展迅速,有不少客商往返于湖广和江南之间。
从码头到长沙城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众人进了长沙城,那掌柜选了一个偏僻的客栈。许义阳让随从歇下,找来客栈的伙计,问:“长沙城内,哪座青楼最有名?”
张二武在旁边听得清楚,没想到大人在船上憋了八天,这一下船就要找女“要说青楼,长沙城内再没有能超过秋月楼的了”那伙计隐然有自豪之色。
一个青楼,有什么值得夸赞在大明还有比秦淮河坊更有风韵的青楼吗?许义阳心中暗自好笑。但与一个伙计也没什么好计较,他问清楚道路,回到屋内洗了一把脸歇息下来。
一行人是假扮客商,为了掩人耳目,便要假戏真做,那个掌柜歇下来后开始找同行谈生意。
☆、第537章 秋月楼
湖广是大明仅次于南直隶的行省。
湖广物产丰富,洞庭湖周边良田万顷,荆州和武昌也是产粮之地。但过了长沙往西,地理环境大变,深山沟壑,有猛兽瘴气,苗民生在其中,汉人很少能入其中。
现在湖广的形势倒是有些尴尬。湖广有一个总督,一个巡抚,但兵马只听大将军的命令行事。
荆州和湖南的民务由堵胤锡掌管。而岳州府以东,包括武昌府以及江西的九江府和南直隶的安庆府则听新任巡抚姚启圣之命。
去年,堵胤锡被翟哲请到荆州,尽心尽力办事。但今年朝令下来,他心中确实有不平。
下一步就要入阁了,他不知道皇帝或者说是晋王会任命他为哪一部尚书。兵部尚书聊胜于无,陈子龙坐稳了吏部尚书,也许只有刑部尚书的位置要换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在湖广做违心之事。他协助翟哲稳定荆州府,筹集粮草帮大军攻清虏是凭本心做事。那么他此刻反对朝廷加收两税也是凭本心做事。
四月中旬。
朝廷的公文发到荆州府。只是以大将军府和吏部的名义发来两份公文,没有圣旨。
堵胤锡细细看了,他很矛盾,大将军点了他的名字,他若是还在这边不理睬,那是等同于直接对抗了。在大明,只要还想为官,没有人会对抗晋王。
从南京返回的信使禀告:“朝廷命许义阳为钦差,正在往长沙进发,督促征收两税。同行有五百兵丁,在沿途太平府和九江等地巡视两税征收情况。”
“看来,我是要再回长沙一趟了!”堵胤锡收起公文。
翟哲此举是在逼他,让一个年轻的武职钦差去长沙,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里出乱子。
荆州安稳,忠贞营正在休养生息。
晋王帐下萧之言和车风来到这里之后,迅速与李过等人打成一片。他们都是陕西人,萧之言好友,李自成在他面前也只是个晚辈。当初与他同辈投入流贼的马贼一个也见不到了。
堵胤锡思前想后,叹息道:“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地盘!”
荆州不是,长沙也不会是。他不是何腾蛟,没有与朝廷对抗的念头。只是湖南与湖北不一样,他只希望那里不要因两税案出乱子。
此去长沙不知要多长时间。
他找来李过和高一功好生嘱咐,又传令让姚启圣从武昌来荆州,把湖广各府的事情交代一番。诸般事情安排妥当后,荆州水师护送湖广总督返回长沙。
船只一路行走极慢,堵胤锡不想在钦差之前到达长沙。抗税民乱之事可大可小,以他的身份和官场阅历想压制一个年轻的武职钦差是轻而易举。
在长沙城的许义阳可没这么多心思。
他虽然年轻,但翟哲既然敢把他派出来,其实已经给他铺好了路。
在屋内歇息了一个下午,许义阳走出房门。
天色昏暗,正是寻花问柳,偷香窃玉的好时候。
他带张二武同行,按照那个伙计所说,七绕八绕,道路越走越僻静,越看越不像是有青楼的地方。
张二武明知故问:“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啊?”
“闭嘴!”许义阳大踏步往前走。
拐过一条小道,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有几座别致的木楼,里面有灯光闪耀,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和乐声。
“这是不像是青楼吧?”张二武觉得不对劲。
许义阳走到近前,抬头看见第一座木楼门匾上三个字,将信将疑,问:“秋月楼,就是这里吗?”
不像是妓院啊!没有龟公,也没有老鸨。
许义阳在门口站立片刻,确认里面有丝竹声传出来,以他的经验,这首曲子弹得不错。
“妈的,不是那个伙计骗人吧!”他小声骂了一句,到底不敢敲门,带着张二武原路返回客栈。
在路上,张二武肚子里偷笑,问:“少爷,你不进去了?”
许义阳不答复他,回到屋子蒙头大睡。
他在秦淮河畔厮混过,知道青楼是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所以一到长沙,直奔最有名的青楼,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次日,士卒们全听随行的掌柜安排做些杂务。
许义阳又找了几个人打听,才知道那个伙计没有骗他。秋月楼确实是青楼,就像秦淮八艳在秦淮河畔有自己的河坊,如顾眉的眉楼,秋月楼是长沙名妓李秋月的楼。
李秋月色艺双全,慕名前来拜访的人排了长队。
他与张二武开玩笑,到:“长沙果然只是个小的地方!”
“那少爷还去不去?”
“当然要去!”
午后,许义阳专门写了个名帖,又往秋月楼而去。
晚上看到不甚清楚,他再走到秋月楼前,发现四周有松柏环绕,木楼从屋檐到雕栏,每一处都很精致,不亚于秦淮河坊。
院子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他径直走进去,里面一个老妈子走出来,满脸堆笑,问:“公子哪里来的,可不巧,月娘今日不在家。”
许义阳拱手,道:“小生是杭州人,来长沙购置货物,听说月娘的名,特地前来拜访!”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名帖递过去。
老鸨眼里只有钱,听说来人是富商之家,那老妈子笑容更欢,道:“公子进去喝杯茶,月娘晚上会回来!”
许义阳不是没在风月场混过,怎会不知道怎么回事,掏出一块银锭,说:“今日我还有事要办,您帮我把这张名帖送给月娘,我明日再来!”
老妈子接过银子,掂量分量,立刻把腰完成九十度,道:“我一定办到,等公子再来,我给月娘安排!”
许义阳转身带张二武离去,等走到三四百步外,笑道:“我还当是卖艺不卖身,原来也只是皮肉生意!”
“那公子是喜欢哪一种?”
“当然是这一种,见到美食吃不到嘴里的滋味很好受么?”
两人一路闲聊回到客栈,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伙计正在等着他们。
来人跟许义阳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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