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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考拉)-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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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心里话,可是谁敢相信他?
姜镶呵呵一声,回应道:“摄政王,我不费清廷一兵一卒,献出山西,又随阿济格西征陕西顺贼,可摄政王是怎么对我的?非但没有赏赐,反而多次无端训斥指责,又让我送长子入京为人质。满人强令汉人剃发,在山西随意杀戮百姓,非我要反,实在是满人逼我反。”
多尔衮脸堆阴云,问:“你连儿子也不要了吗?”
姜镶退后一步,挥手下令:“开炮!”
城头一声巨响,铁球冒着青烟在空中飞过,落在离多尔衮五十步开外。
战马爆出一声嘶鸣,多尔衮不敢再留在城下,拨马而回。铁炮虽然不精准,但谁知道城头的炮手会不会人品爆发一次。他的父亲努尔哈赤就是在宁远城下被炮击伤,回去后丧命的。
清兵的大炮还没运到。民夫砍伐树木,征集的工匠日夜打制各式器械,在做攻城准备。
铁筑的大同城将面临真正的考验。
多尔衮人在大同城下,各地军情急报如雪片般飞到他手里。
短短半个月时间,山西有十四个县城反正陷落,义军正在向南进军,太原府守军紧闭城门不敢外出。
福建郑芝龙汇集两广兵马攻江西的金声桓。江南翟哲亲自率军逆江而上,正在攻打安庆府的张天禄。
明军在大江南北相处呼应,清廷江山变得风雨飘摇。
多尔衮在大帐内一筹莫展,他手头兵力捉襟见肘,连平定山西的兵力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哪里还有人马去支援湖广。
“湖广兵力本就不多,如果何腾蛟再从长沙****,勒克德浑无法同时应付两路夹击。”他对着地图看了良久,才发现福建的郑芝龙、大同的姜镶这些原本一盘散沙的明军各地军镇竟然在此刻同时爆发了。
“汉人要是能齐心协力,还有女真人什么事?来人!”
“在!”
“传洪承畴!”
亲兵匆匆离去。
去年,洪承畴到南京二十几天遭遇了江南的败局。虽然有朝臣弹劾他的罪过,但多尔衮知道,这件事不怨他。洪承畴是投靠满清的汉臣中难得的人才,熟悉大明的官场的弱点,就这一个人,能抵数万兵。
不一会功夫,洪承畴弓着腰走进大帐。
“亨九!”
“奴才在!”
“我想让你去湖广,你有胆量吗?”
洪承畴跪拜在地,“为摄政王效忠,万死不辞!”
多尔衮把加急军情递过去,等洪承畴看完,问:“湖广如何守?”
洪承畴把信件放好,道:“湖广看似危险,真正所虑者不过翟哲一人。”
☆、第459章 湖广的人
这是真正的乱世。
柳随风走进长沙城,他见到城外的义军的兵营,回想到自己曾经在高迎祥营中渡过的那几年不堪回首的岁月。
高迎祥死了,李自成当了几个月的皇帝,也死了。连张献忠也在去年不明不白的死在四川。
左良玉死了,老回回死了,惠登相死了,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这些人像是被老天爷派下来祸害大明的江山,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长沙城的气氛很不好。
八省总督何腾蛟和湖广巡抚堵胤锡之间矛盾重重,其根源就在几个月前的湖广之战。二人约定两路兵马攻湖广,没想到何腾蛟一败再败,不敢没能收复武昌,竟然连岳州也丢了,造成堵胤锡在荆州城下的兵败。
大顺军残部在湖南一分为二。
李自成的嫡系包括高夫人和一只虎李过等人被改编城忠贞营,归堵胤锡节制。
原郝摇旗则改名郝进忠,率部归何腾蛟节制。
街道上很吵闹,难民和杂兵交杂在一起,没有人来迎接他。
柳随风找了个行人问路,往总督衙门而去。他从池州来这里很不容易,途中路过的武昌和江西都是清占区。虽然有熟悉熟悉道路的义军引路,但他没这一行人都没有剃发,所以风险很大。
这不是年前了,那个时候金声桓对明廷的使者睁一眼闭一眼,眼下吉安已经开战,双方已经撕破脸,行事不再有顾忌。
有二十几个护卫相随,走在街道上其实很显眼,众人一直走到总督衙门门口才被拦住道路。
卫兵喝叫:“什么人,敢到总督衙门口滋事,速速离去。”
“我是从南京来的使者,要见总督大人。”
卫兵上下打量,一脸不信的神色,问:“当真!”
“速速通告何总督,我有内阁公文在此。”
亲兵一溜烟的离去,不一会功夫,从里面出来一个山羊胡子的文人,下巴很尖,颧骨很高,脑袋有有些歪,右脸颊上有一颗巨大的黑痣。
那人上下打量柳随风,问:“你是朝廷的使者?”
“不错!”
“可有证据?”
柳随风从怀中掏出内阁的公文,在那人面前晃了晃,说:“何总督在衙门吗?”
那人见柳随风胸有成竹的模样,料到无假,转身在前引路,说:“在下章旷,为总督府监军。”
柳随风猛然想起来此人的背景,笑着说:“我在江南,陈卧子曾经给我提过章兄的大名。”章旷是松江人,名气当然比不上陈子龙,这句话纯粹是套近乎。
走在前面的章旷冷着脸,没吃他这一套。
一路走进总督府的内院,一个宽脸的身穿绯色官服的人迎面走过来,那就是何腾蛟。
柳随风躬身行礼,“拜见总督大人,在下是平虏将军大同王府长史柳随风。”
“平虏将军,大同王!哼哼!”何腾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
“在下奉内阁马阁部之命前来送信!”柳随风仔细观察何腾蛟的神色,把内阁公文从怀中掏出来递过去。隆武帝没有下圣旨,他只能拿兵部的公文来探探路。
“延平王和大同王正在夹击山西的金声桓,望何总督能在长沙起兵,三路夹击。击败金声桓后,可乘势恢复湖广。”
柳随风故意把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眼睛滴溜溜不错过何腾蛟脸上一点变化。
何腾蛟很冷淡,答道:“长沙兵新败,只怕不能让平虏将军如愿了!”
“大同总兵姜镶反正,清廷无力再来支援湖广,所以朝廷才准备发动湖广战事。”
“湖广的事,我自有主意。”
柳随风一愣神,没在再说话。
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湖广不是何腾蛟的湖广,是大明的湖广。再说眼下湖北全被清虏占领,何腾蛟有什么资格能说自有主意。
明白了何腾蛟的态度后,柳随风告辞离去。何腾蛟把湖广当做自家领地,只怕翟哲收复了武昌,他也不会高兴、以柳随风对大明官场的了解,原本就没想能一帆风顺。湖广除了总督何腾蛟,还有巡抚堵胤锡。
堵胤锡才回长沙不久,荆州城下的十几万大军,现在只剩下了两万兵马。在荆州城下兵败后,他被迫退向川东,忠贞营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被偷袭,损失惨重。李过极其愤怒,不愿再率部返回长沙,他只能带马进忠部先回来。
先找了个客栈住下,柳随风不急于去见堵胤锡。他才见过何腾蛟,现在肯定被盯上,如果再被堵胤锡拒绝,事情就不好办了。大明的总督和巡抚就没有一个能相处融洽的,双方职权交叉太多,意见不统一时,必然会出现矛盾。
他先要搞清楚,堵胤锡想要什么,才好拿着合适的筹码上门。湖广在名义上属于何腾蛟统管,隆武帝有很信任此人,他预计平虏将军府与此人搞好关系的可能性不大。
三四天功夫,暗营把一份详细的情报送到他手里。商盟的势力已经散布在大江南北,暗营与商盟结合,已成为无孔不入的利器。
湖南一地有二十万兵马,除了大顺军残部外,如紧随的堵胤锡的马进忠之前是左良玉的部下,何腾蛟新募集的督抚营有四万多人。
在江南听不到如此的怪诞的消息,只有亲身来到湖广才知道何腾蛟为何会失败。
柳随风明白忠贞营为何拒绝东下了。
堵胤锡在荆州城下战败后,何腾蛟不急反喜。这位总督大人和他的幕僚章旷从未放弃过对大顺流贼的仇视,甚至在军议时,直呼其为贼兵。倒是堵胤锡在大顺军初次请降时,亲自往其营中拜见李自成的从前皇后高夫人,这才成功把李过的残部整编为忠贞营。
弘光朝的联清灭虏在清廷攻占江南后,已经由隆武帝亲自下令,变为联虏抗清,这才有了忠贞营的改编。但大明的文官一时半会消除不了对大顺军的歧视,竟然想借清虏的手消灭大顺残部。
大顺军残部有十几万人,多是征战多年的老兵,只要稍作整顿,将是一支战力不俗的强军。
柳随风动了念头,如果能把这些人招揽到平虏将军府下,湖广唾手可得。
他先给翟哲写信禀告湖广的形势,决定先不去见堵胤锡,而是西上去夔东。湖广的战事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郝摇旗死心塌地跟在何腾蛟,大顺军中最有号召力的还是李自成的遗孀高夫人。
平虏将军的使者出城后,消失不见。
何腾蛟接到衙役送来的消息,心中有种酸溜溜的味道。
翟哲一年前不过是宁绍总兵,今日竟然封王。江南和湖广两场战事的对比更让他在大明丢尽了脸面。
“清廷在湖北有七八万人马,还有八旗女真人据守,我倒是要看你平虏将军到底有几分能耐!”
☆、第460章 鸟归巢
长江很长。
清廷和明军同在两岸集结重兵,阻断不了两岸的商船。
就像当年从杀胡口和张家口走向草原和辽东的商队,你们打你们的,而我们贩运我们的货物。
当然,现在的商队要面临更多的危险,所以贩运货物的价格更高。
比如,稻米在江南两两五钱银子一石,在北京要四两银子。平虏将军府严禁私运粮食过江,但现在将军府的控制力还没到随心所欲的程度。至少应天府还在朝廷的控制下。
只要有足够利润,走私打击不绝。商队们除了走私货物,还组织北民南渡。
其实平虏将军府本身就是最大的走私者,为了筹备银子,宗茂无所不为其极。
现在的商盟太庞大了,庞大到柳全无法再精准的把握各处的生意,庞大到翟哲和宗茂都已觉得有些不妥。柳全该得到他应有的回报,但一切都要有度,所以翟哲找了三家徽商来中和商盟的影响力。
常州地界,五艘小船在江水中摇摇晃晃的靠南,船头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
“到了,到了!”看见脚下的木船像是被一根线牵拉着走向南岸,船头的一阵躁动。
明军收复江南后,从江北南逃的难民从未断绝过。山东、河北大批良田被满人圈夺,汉人在北境被欺凌搜刮。传说中,江南是鱼米之乡,他们只期盼在这里能有一条活路。
第二艘船上的人要少一些,几个健壮的汉子围成圈子护着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在圈子外面有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女人。
护卫指向对岸:“翟老爷,就快到了!”
翟堂望眼欲穿,江南的土地就在眼前。
他舍弃了诺大的家业,只带着这么几口人来到江南。翟家上下几十口人全交给范家安顿。范永斗要是能救几个人出来,他当然很感激,范家要是袖手旁观,他也无法责怪。
翟堂是大将军的兄长,一路虽然被照顾,但也不敢太惹人注意。暗营的护卫打扮成逃难的百姓相随,一行人夹杂在逃难的难民中才到了江南。
众人都在兴高采烈,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被隔在翟堂的外侧,一直朝他看。
“老爷,翟老爷!”他突然高声喊叫。
把几个卫士吓了一跳,立刻小心戒备。
“翟老爷,我叫王富贵,会种田,也会打猎,还做过几年小生意,您在江南需要人手吗?”
一路上,他早看出来同船的这个人虽然打扮像个难民,但绝不是普通人物。此去江南,生计无着落,他心思灵活,想来碰碰运气。
翟堂一脸厌恶之色,别过脸去。他经商多年,阅历丰富,知道像这样心思狡黠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王富贵舔舔嘴唇,见几个卫士凶狠的盯着自己,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但他还是没死心。
木船靠边,难民上岸,一对威武的守卫兵士围过来。江南不是天堂,他们要么被逢勤挑中入伍为兵士,要么被送到几家商号的工坊中劳役。江南不是天堂,当然,他们不用再忍受饥饿。
翟堂当然不会有此遭遇。
两个穿灰白色的布袍的人迎上来,为首一人身材壮实,但只有单臂。后面的那人瘦的连狼见了都要掉眼泪,宽大的袍子像个帐篷搭在他身上,尖嘴猴腮的摸样让人见而生厌。
这两人正是暗营的大统领季弘和南直隶的统领赵玉成。赵玉成初始攀附的是左若,后来见左若不把他当回事,找准机会投靠上翟哲,凭借他对江南各式人物的熟悉,已经成为季弘麾下得力干将。
季弘挪动脚步,像一片树叶飘落在翟堂面前,“翟老爷!”
翟堂见过季弘,知道翟哲对此人的极为看重,不敢怠慢,回礼道:“季大人。”他不知道季弘的官职,但猜到这个人在翟哲麾下一定权力不小。
“翟老爷一路辛苦,大将军三天前率大军西征,还要等些日子才能回来。”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兵丁挥舞辫子押送那些难民离开。难民们什么也没有,不担心会被押送到哪里,当然,即使担心也是多余。
“翟老爷,翟老爷!我什么都能做。”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船上那个想与翟堂搭讪的王富贵,挥舞双臂朝这边呼喊。
季弘还没开口询问,翟堂冷着脸说:“我不认识他,一个刁民,无需在意。”
季弘转过脸来,赵玉成则一直留意那个还在大声喊叫的年轻人。
季弘陪着翟堂前行,准备先把他送到杭州府,等翟哲回来再做安排。落在后面的赵玉成压低声音招呼暗营护卫过来,吩咐道:“把那个叫喊的人一会给我带到松江。”
翟哲没有留下任何命令,也没人敢给翟堂安顿官职和事务,翟家几人在杭州很清闲。如五脊六兽般过了十几天,姜镶反正的消息在江南流传开。平虏将军府反应不一。
翟堂很兴奋。
范伊很紧张。年前范家人到江南,让她知道翟哲的身份让范家在清廷很难做。
平虏将军的夫人从来没有插手过军务,但范伊有她的方式来获取消息。永莹和绿莹都曾是她的丫鬟,成亲以后仍然常有走动。
这件事,只能问季弘。
收复江南后,军中多数将领把家迁徙到杭州,唯有季弘的家还在宁波府。永莹极少来杭州,范伊很知道低调,亲自前去季弘家中询问。
一艘商船经杭甬运河到达宁波。
海贸同行后,宁波府很繁荣,但季弘的宅子很小。
熟悉的将领都知道季弘在干什么,所以除了亲兵出身又有亲戚关系的宗茂,很少再有人来与季家来往。孟康曾经把季弘当做小兄弟,现在他在宁绍总兵任上,也从未踏足过季弘家的门槛。
这是个忌讳,喜欢打听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的人不会讨人喜欢,更何况季弘就像个幽灵,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回家。
季家在宁波府的槐树街道,顾名思义,这条街头有一座大槐树。
范伊没先通知任何人,等她出现在季家门口时,让永莹吃了一惊。
“夫人来了!”她正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底下绣一幅鸳鸯戏水的绸缎面,慌慌张张的把手中针线放下。
一个男孩一个小女孩正在院子里嬉闹,那是季弘的一对儿女。
“夫人来了!”一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
范伊很赶巧,今日季弘是这一个月来首次回家。
季家只有两个丫鬟和一对年老的夫妇当门房。那两个人是在逃荒的路中被季弘带回来,不是宁绍本地人。
丫鬟上茶,季家没有今年才上市的龙井,文莹亲手奉茶时,有些不好意思。
范伊坐在主座,季弘一边侍立。
“季弘,山西姜镶反正,有我兄长的消息吗?”
范伊从未与季弘说过外事,她的语气有些着急。
季弘想了想,很缓慢的说:“范东家正在往江南的途中。”这是他首次向翟哲之外的人说起暗营的消息。这条消息无关紧要,又关系到夫人最亲近的人,他没有往心里去。
“你务必要保护我兄长的安全。”
范伊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露自己的情感,也许,因为永莹的缘故,她把季弘当做了自家人。
季弘微微有些愕然,沉默片刻,说:“大盛魁有自己的渠道,我只是知道范东家的消息,并不知道范东家究竟身在何处。”
范伊定定神,合起双手祈祷说:“希望他一切顺利。”
她从小失去了父母,长兄如父,虽然相隔千里,距离从未冲淡她兄妹之间的情感,就像商盟与大盛魁之间的生意往来。
季弘出言安慰:“范东家行事缜密,夫人无需担忧!”
范伊只在宁波呆了半天,离开的时候,她很兴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兄长终于要来江南。当范家与翟哲走在同一边,她不用为范家日后的命运提心吊胆,兄长来到江南,也会让她不再那么孤独。
季弘与永莹送范伊到码头,回来的路上,两人并肩行走,季弘一直不说话。
文莹比季弘要大两岁,她陪季弘从一个毛糙的小伙子成长为今日冷静稳重的丈夫,这里也少不了她一份功劳。当初大将军坚持把她嫁给这个独臂亲兵时她很不情愿,现在她只有庆幸。如宗茂也纳了两个妾,季弘仍然只有她一人。
“你在担心!”十几年的夫妻,文莹对季弘的心思了如指掌。
季弘轻笑,词不达意,说:“江南会越来越热闹!”
“翟家和范家南下不是好事吗?”
季弘点头,道:“是好事!”
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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