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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考拉)-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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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被倒扣在船中,悠长的惨叫声在最高峰的时候戛然而止。
岸边的清兵像掉了魂,眼睁睁看明军的羽箭射中胸膛,连握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434章 复江南(一)


于潜城外的清虏正在布置炮兵阵地,朱大典用千里镜就能分辨出这些新来的铁炮与之前的铁炮的区别。
之前的铁炮如大腿般粗细,新运来的铁炮就犹如腰粗。
翟哲也在看,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
朱大典吞吞吐吐的说:“翟将军,于潜县城内死伤惨重,只怕很难再应付那些巨炮了!”他不是畏惧,只是觉得希望渺茫,希望翟哲能下令让方国安和左若尽快夹击张存仁。
“朱阁部无需担心!清虏就该要退兵了!”翟哲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清兵携巨炮从杭州城下到于潜县城需要两天,这是为什么他命逢勤在杭州城等清虏援军北上两日后动手。他也在担心,清虏援军到达后,兵力充裕,北山将面临致命的危险。若让清虏把铁炮抬上北山,这一仗也就不用打了。
朱大典不喜欢翟哲对自己有所隐瞒,语中带刺说:“希望翟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他就是这个脾气,有心结交翟哲也不会太过于掉架子。
整个夜晚,城外的炮兵阵地乱哄哄的,翟哲命熄灭城头所有的灯火,不让清虏找准试炮的目标。于潜的城墙是使用石块夹杂土方修筑而成,他也不知那是否能撑住巨炮的轰击。
夜晚再长,黎明终有到来的时候。
辰时,女真甲士威风凛凛列阵,博洛立在炮兵阵地后。今日若是再攻不下于潜,他宁愿自刎在这座城下。
“轰!”
第一个铁球撞在城墙,巨大的冲击力似乎让整个墙面摇晃了一下,尘土飞扬。城内的房屋已被拆卸了八成,姚启圣昨日连夜指挥民夫从地底下刨出土来加固城墙。
碗口大的铁球像空中坠落的冰雹,于潜小县城内没有多大的回避空间,无论兵士还是民夫都面如土色,躲藏在才修建的土墙背后。
半个时辰后。
博洛很满意,他看见城东南角落的城墙塌陷了一角,指向那里下令:“向那轰击。”
炮击持续一个多时辰,又有五个石匠死在城头。虽然有杭州城下的预谋,翟哲不敢让守军有一点放松。一句话,莫要死在天亮前。
博洛准备等到午时令两路兵马同时出击,攻向北山和城头,现在他有足够多的兵力铺展在战场。
炮声轰鸣,遮掩了远处的信使精疲力尽的喊叫。
“报!”信使跪在近前,嗓子嘶哑,“昨夜杭州城下大营被明军偷袭,大军溃散,豫亲王不知下落。”
“什么?”博洛站起来,举手下令,“停止炮击!”他伸手死死揪住那个信使的领口,“你再说一遍。”
天地间瞬间安静下来,于潜县城内的了望兵飞奔上城头,看是否是清虏准备攻城了。
信使垂着脑袋重复一遍,“杭州城下的大营昨夜被偷袭,豫亲王下落不明。”
博洛就像走在平坦的大路上突然一脚踩空,先是惊出一身冷汗,随后瞬间脑子有些恍惚。
远处又有几匹战马疾驰而来,看骑士死命抽打战马的动作,博洛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报!杭州城下大军溃败!”
消息越来越确定,博洛站在炮阵转了一圈,看见于潜县城头重新树立的“明”字大旗,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如果多铎败了,那么现在他掌控的是大清在江南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不过还好,于潜的降兵背叛后,清廷对降军的信任降低到极点,他身后的几处路口都是由女真人或是汉八旗的士卒据守。
于潜城头的旗帜孤零零的树立,他站在那里发呆片刻,决然下令:“撤兵!”
军中将领并不知道杭州城下发生的变故,接到博洛的命令后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一刻还在踌躇满志,此刻竟然要无功而返。
“丢下这些铁炮,传令富阳县城的守军,撤向临安!”博洛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也是很明智的决定。多铎败军后,他这支兵马已是大清在江南的定海神针,决不能在出现一点纰漏。
于潜城头的了望兵大呼小叫,让守军以为清虏又开始攻城了。翟哲和朱大典登上城头,看清虏大军渐渐消失在山道中。
朱大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真的撤走了!”
“我想昨夜逢勤在杭州城下的战斗还算顺利。”
翟哲举起双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过于矜持是一种虚伪,也是一种无趣。他真的很开心,心里就像被镇压在五指山五百年的齐天大圣重获自由那般舒畅。因为他看见了希望,触手可及的希望。
“大将军威武!”孟康带头呼喊,他总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拍上翟哲的马屁,还拍的不漏痕迹。
当朱大典看见自己从金华府带出来的那些兵丁也随着满城的义军共呼时,兴奋的神色慢慢被严峻的脸色所掩盖。
翟哲心无旁鹫,举着千里镜静静的看清虏离去,没有下令追击。
于潜城前有四万兵马,其中有两万五千女真人,江南没有一支军队在有把握在野战中战胜他们。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战果,无需再冒险打一场结果难测的战役。他绝不会在一场锦上添花的战斗中消耗自己最精锐的兵马,若他手中无兵,无数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江南这片沃土。
一个时辰后,斥候探明清虏确实远走。
翟哲率亲兵卫和余下的五千降兵出城尾随博洛,向杭州方向行军。虽然可能性极小,他还是担心博洛重返杭州城下。
临安城关系往浙西的粮道,因此有清虏兵马据守。
博洛半夜到达临安城下,城内有不少溃兵,博洛对昨夜的战事了解的越来越多,心中拔凉。余杭、德清、湖州一夜之间系数失守。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多铎下落不明,军心惶恐。他无心恋战,也不敢再逼近杭州,连夜率大军北上从广德府退向南京。
杭州城下,逢勤严阵以待,他留了一半兵马在杭州城下,正是为了应对博洛。他很谨慎,所以不会让意外在自己手里发生。
翟哲率三十轻骑率先赶到杭州城下,面见陈子龙时,两人弹冠相庆。
“平虏将军威武!”陈子龙喜极而泣。
“卧子兄!”翟哲只是称呼了一声,一切都在不言中。他以为,江南没有人比他还兴奋,因为他为此刻准备了十六年,从塞北到江南,如今终于看见了希望。没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心境,他也无需别人共鸣,因为他现在是大明的平虏将军,不再是当年年轻的汉部首领。
“启禀大将军!”逢勤单膝跪地,“今日晌午,萧总兵在横潦泾俘虏了多铎,正在押送来杭州的途中。”
“其实我不想见到那个人!”

☆、第435章 复江南(二)


人心惶惶的江南。
时隔两个月,只不过换了方向。
车风率斥候进入广德府尾随博洛大军之后,查探清虏大军的东向。博洛一心想回南京,因为那里没有多少兵马据守。若是南京出了差错,不但丢了江南,他们这些人还要葬身江南于潜不再重要的了。
平虏将军麾下传令兵飞马狂奔,孟康率本部兵进驻临安,朱大典率军到达杭州。姚启圣领来自萧山行营惊魂未定的新兵处理完于潜的战场,一日后进军湖州府。
这些新兵在于潜县城内经历了十几天的折磨,虽抱有必死的决心,心中也难免有恐惧。等到清虏败退的这一刻,人人心中有狂喜,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四万新兵在十天的守城战中伤亡六千多人,这里不少人是从松江府渡海而来的老乡,各自收拾同乡的尸体,集中葬在于潜县城的北山上。
翟哲在杭州见到了柳随风,两人密议了一刻钟左右,柳随风屁股还没坐热,又重新走回浙闽山道。
所有投降的士卒在杭州府下割掉辫子,他们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随明军进军嘉兴府,准备攻打军松江府,王之仁率水师在黄浦江中接应。
翟哲亲自督大军北进,平虏将军府下统领下有正兵三万,义军两万,降军两万,共七万大军乘海船渡过黄浦江。张名振在吴淞会所登陆,从侧翼夹击。
这两天,溃兵满江南,五花八门的消息四处传播。李成栋知道多铎退向松江府,但一直没有接到他,犹如惊弓之鸟。
黄浦江中船帆遮挡住江面流水,对岸明军的旗帜遮挡住黄灿灿的稻田。
又到了稻熟蟹肥的季节,大军分批渡江,翟哲手书一封命信使先送往李成栋劝降。
他在黄浦江畔见到了萧之言,也见到了那个他不愿见的人。
前日萧之言等人在横潦泾岸边射杀多铎的亲兵后,见那个船夫在江心把小船翻正,又过了好一会才把喝了一肚子水,如死猪般的多铎拖上船,划到岸边。
当时萧之言身边只剩下八位骑兵,怕在路上遇见清虏大股溃兵,不敢大张旗鼓的押送他回去。把多铎剥去衣服,捆的像个粽子从小道押送向元启洲才收复的嘉兴府。
他命人向逢勤报喜后,自己一直留在嘉兴。大军正在向松江府进军,他无需再折返个来回。
翟哲率大军到嘉兴城外,萧之言前来拜见。
见到萧之言时,翟哲老远就伸出右手与其击掌相庆。
“萧兄,姜还是老的辣!”他拉着萧之言的胳膊走回大帐。他在军中将士面前毫不掩饰自己与萧之言的亲近。近年来他变了许多,但对朋友无需虚伪,更何况他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萧之言如往常一样笑容满面,笑的很惬意,笑的很温暖,他多多少少能懂些翟哲的心思,“这不是我的功劳!”
一件名扬天下的大功,就这样被他推到一边。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他不会强自请功。从草原马贼到封侯拜总兵,他要再多的功劳也无用。翟哲想要名声,但那东西萧之言弃之若敝。
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方进入门禀告:“多铎带到!”
翟哲命亲兵给萧之言在右侧看座,严肃神情。
帐门掀开,两个高大的士押送了多铎走进来。多铎浑身上下绑的结结实实,只有一双腿可以迈动,一条粗绳从他嘴中勒过,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翟哲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抽出腰刀断去他勒住他嘴巴的绳子。不知是刀法不精,还是他故意如此,刀尖在他脸庞划过一条口子,鲜血像蠕动的蚯蚓动皮肤底下拱出来。
“我们在战场交过三次手,终于见面了。”
多铎怒瞪双目,说:“要杀就杀,休要废话。”
“能把你留在江南,我很高兴!”翟哲收刀归鞘,“你只该死在一个地方。”
他心中微微收缩,想起五月扬州屠城。他没有亲眼见识到扬州屠城,但见过多尔衮在朔州屠城,扬州城中百姓过百万人,这是多铎该承担的罪过。
“带下去。”
卫兵重新用绳子把多铎的嘴巴捆上,押送出帐门。
多铎出帐后,方进领一个畏缩的百姓走进来。
萧之言站起来,摆手示意,“他就是俘获清虏的义士。”
“你叫什么名字。”
那船夫扑通跪地,连头也不敢抬,眼睛盯着地面,说:“小人叫王二。”
翟哲看见此人的表现有些诧异,看向萧之言,见他点头确认无误,才说:“你擒下多铎,立下天大的功劳,可愿意留在我军中?”他留王二在军中,正是想为他铺路。
王二垂着脑袋,抬起头看了翟哲一眼,又很快低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小人只是个船夫,平日从未杀过人,不敢为大将军效力!”
“竟然如此,你怎敢擒拿下多铎?”
王二神情有些惶恐,答道:“那人小人不知怎么就被冲昏了脑子。”真是个老实人,一句豪言壮语也说不出来。
“小人知道女真人在江南杀了无数汉人,小人是松江府人,两个月前没有胆子跟侯员外到崇明岛。但女真大将到了眼前,小人知道自己这条命贱,不值钱,若是能拼掉一个女真大将,那一定是值得的。”
帐中安静。
卫兵威武,气势逼人。王二在江中敢把多铎的船弄翻,但在这军帐中不敢抬头说话。
翟哲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以弱胜强,击败多铎,正是有无数这样的百姓相助。无论在杭州、于潜还是在宁绍,他真正倚仗的是数十万的义兵。
“你就留在我军中,我会给你安排个合适的位置,不用上阵厮杀。”翟哲的语气很温柔,生怕再惊吓到王二,但大将军的命令不容违抗。擒拿多铎的人一定是平虏将军府的统领的将士,他不像萧之言那般崇义,否则也无法走到今天。
因为变化,才能生存至今,他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清虏。
大军一日渡过黄浦江。
李成栋在松江杀了近万百姓,心里害怕,没有被翟哲的书信挽留住,率两万士卒如丧家之犬撤向应天府。
多铎迟迟不出现,女真溃兵和汉人降军都像失去了主心骨。明军借大胜余威,一日进军五十里。太湖义军乘势而起,攻下吴县,进逼苏州。苏州、常州各县并没有多少清虏驻军,百姓割去辫子,驱逐各地官吏。
越是接近胜利,翟哲越冷静,他为逆转这一刻等了十六年,所以哪怕慢一点,可能会错过一些机会,但绝不容许再出现变故。
在方国安和左若解决张存仁赶来之前,加上崇明岛的援军后,他有八万兵马,但守城战和野战是不是一回事。降军是变数、义军也是变数,在眼下这种局势下,打一场变数太大的战争是愚蠢的选择。
大军经昆山、常熟绕太湖外围行军。翟哲没有分兵攻取少数负隅顽抗的城市,多铎的失败就是前车之鉴,在双方实力均衡的局势下分兵,是自掘坟墓。
譬如吴胜兆还在躲在苏州城里不出来,但翟哲没有去攻打。眼下各种流言都有,清虏四五日前还是如日中天,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多铎被俘,那就让时间来证明这些人的失误。
明军的做出的进逼南京的态势,沿途不断收集降军,与十月六日到达江阴城下。
刘良佐早已撤兵离去,阎应元率陈明遇等人出江阴城十里迎接翟哲。翟哲没有走进沿途任何一座求降的城池,但江阴城不一样。
平虏将军的大旗由远而近,威武的骑兵如来自修罗场的幽灵,江阴城四位主将同跪在翟哲马前,行军中礼,“拜见平虏将军!”
即使跪在地面阎应元也是威风凛凛。
“我来的还算及时!”翟哲下马,亲自把阎应元扶起来,笑道:“幸亏多铎配合,没让我食言。”
同类人之间总有种惺惺相惜,阎应元在江阴起兵,局势比杭州险百倍,以孤城牵制了刘良佐三万兵马,杀伤五六千人,江阴义士之名早已传遍江南。翟哲很佩服他,他以为自己处在阎应元此地位置也无法比他做得更好。
阎应元拱手请命,“愿为大将军先锋,收复南京!”
“江阴义军损失不小,不急于一时。”翟哲让亲兵让出一匹马给阎应元,两人并肩同行,往江阴城中而去。
翟哲突然问:“你与刘良佐有旧?”
阎应元沉默片刻,答道:“末将到江阴前曾在京中认识刘良佐,他曾在江阴城下劝降,被我骂回去。”
翟哲指向远处千疮百孔的江阴城,意味深长的问:“江阴义军视刘良佐为死仇吗?”
两匹马缓缓前行,阎应元明白翟哲的意思。这是一道门槛,他迈过去了从此就是平虏将军的人了。从道理上他知道翟哲是对的,但从情感上他一时无法接受。
翟哲轻叹一声,说:“江南势弱,清虏强大。若汉人齐心,又何惧清虏?”
阎应元咬牙:“末将愿去劝降刘良佐。”
翟哲微笑摇头,说:“无需如此,何必要让你身犯险境,只需你修书几封,送往镇江即可。”

☆、第436章 复江南(三)


明军进逼镇江,击败小股降军后在常州府边境安营扎寨,与清兵在镇江对峙,竟然停下了脚步。
无论诸将怎么请命,翟哲稳如泰山,只让小股兵马出击,大军岿然不动。
收复南京已是水到渠成,但时机还没到。朝堂决定战场,战场也反噬朝堂。若只是个纯粹的将军,翟哲拿不到今日的胜利。收复南京后,鲁王一定会迫不及待的从绍兴府赶来留都,那么很多事就不好处置。
才收复各县府无人管辖,平虏将军府从萧山迁徙至杭州,宗茂以清扫各地溃兵的名义调集兵马接管各县令。
外面已经换了天地,浙西山中的张存仁还蒙在鼓里。
连续两次击败清虏突围的兵马后,左若兵进昌化城下。
大嗓门的士卒在城下喊了整整一天,“多铎已在杭州城下被击败,博洛率军逃走了,大明已收复了江南。汉人若杀死城内的女真人投出城外,可保住性命。”
张存仁站在城楼山听的耳朵都起了茧,这些话鬼话他才不信。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城中没有粮食了,从昨日起,士卒们只能喝稀粥度日。
张煌言在徽州府给方国安供应粮草,张国维从浙东送粮给左若。
城外的炊香飘到城内,清虏的兵士们闻到后眼睛都开始发光。
张存仁曾经组织过突围,但士卒每突击到一半,见到前些日子投降的士卒好好的站在对面,很快有不少人丢下兵器跪在道边。左若对降卒的要求很简单,也很明确。杀死或者俘虏一个曾经的同伴,能免除责罚,接受其加入明军队列。
张存仁从昨日起听不见于潜方向传来的炮声,他虽然不至于相信明军的话,但心中已有怀疑。这是一场结局早已确定的战争。
又过了一天,东边的山道闹哄哄,当张存仁看见明军从那里搬运来水桶粗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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