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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考拉)-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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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兵两个月没见到军饷了,再不弄点财物稳定军心,只怕很不久就散了。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他掏出三万两银子给方国安,他立刻率兵来援。
莫说浙兵,宁绍军的军饷也是捉襟见肘。浙东贫瘠,绍兴符和宁波府养不活这些兵,所以必须要从投靠清虏的士绅身上追缴些财物。但翟哲很谨慎,到现在为止,未杀一人,即使要杀,他也不会自己亲自动手。
杭州城内风波起,市井间各种消息沸沸扬扬。
望海楼是杭州有名的酒楼,几个月前想到这里吃顿饭要提前三四天预约,但现在整个酒楼上下没几桌酒席。
四个护卫紧随,柳随风晃晃悠悠进了天字号包厢。
“柳掌柜!”
里面正坐着发呆的一个年轻人匆忙起身行礼。若在两个月前,他对柳随风这样的商人不屑一顾。今天他是得人指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柳随风请过来。
“王公子,能敢当得起您亲自招待。”
那年轻人几步走上前,拉住柳随风的衣袖,“家父被巡抚衙门的人抓了,你与他们有交情,求您能去通融通融!”
“啊!”柳随风摆开衣袖,冷漠的说,“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柳掌柜,求你了,能救出家父,花多少钱都可以。”
“王公子,可别这么说,从前你也没少照顾我的生意。”柳随风皮笑肉不笑,“但有句话你一定听过,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银子的事,都好说!”那年青人咬紧牙关。
闰六月十五日,陈子龙到达杭州,接管巡抚衙门各项事宜,召集城内有名望的士绅共审大牢中的投靠了清廷官吏。
三天后,逢勤收缴了二十万两银子,释放了二十个士绅,余下三人被斩首抄家,又抄的十五万两银子,至少这大半年的军饷有着落了。
陈子龙与不少士绅都曾有过交情,没有交情的也能拐着弯找到交情,二十个被释放的士绅对他感激涕零。
连续见了两次血,先杀泼皮,再杀士绅,杭州城内多半人都老实了。
巡抚衙门紧接着张贴布告,除自愿投军的义士外,每户十七岁与五十之间三丁抽一,编为督抚营,由官府提供食宿,但是没有军饷。三日间,择优挑选出一万六千人,由军中老兵加以训练,在四门分列军营。
又聚集各卫所工匠,不分日夜打制兵甲军械。
再每十户编为一甲,十甲为一保,每一户犯禁令,同甲的九户同罪。每保精选十名青壮负责维护各条街道安全,这些人在局势危急之际,也可被拉上城头。这些举措把杭州城编制成一个大网,网的线头操纵在陈子龙和逢勤手里。
每到月中,钱塘江潮汹涌。
离杭州百里之外。
陈虎威的水师小心沿海岸线行走,左若奉命突袭海盐,控制了浙江最大的盐场。
有钱才能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
宁绍总兵府大管家宗茂的眼睛一直盯在稻子泛黄的水田里,翟哲也同样如此。但是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那么盐场便是最可靠的利润来源了。
左若驻军海盐,恰巧处在松江和杭州正中。一面可以威慑松江守军,当杭州战事不利时可在两日之内赶到支援,往崇明岛也只要五六日。有陈虎威水师为伴,若清虏调集大军来围攻,战事不利时可退到海上。
如此浙东大军布局沿钱塘江和东海海岸线形成一条长链,方国安和左若分别在左右拱卫杭州,翟哲在萧山行营剧中调度,张名振偏师远征威胁长江口。
军事一刻不得耽误,三四天功夫,浙东战局布定,静候清虏大军到来。
也正因如此,翟哲才急匆匆送走鲁王,赶来萧山。
宁波府的信使往东阳和金华各地迎接朝臣,往返至少要七八天时间。等诸位朝臣到了,商议拥护鲁监国又要两三天。等奉鲁王监国后再发兵,各地举事的义军怕是被清虏大军屠杀了干净了。
钱素乐和郑遵裕协助宗茂组织宁绍各地义师分拨往萧山行营进发,余姚壮士孙嘉绩部众、慈溪、定海、奉化和上虞等地义军八千多人归在翟哲名下。其余百姓散去回家耕种,收割即将成熟的早稻。
眼下浙东一片混沌,包括鲁王在内,全把翟哲当做主心骨,支走张名振外,翟哲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除方国安外部外所有的军队。

☆、第387章 战事(一)


四月底用兵江南,六月中旬攻克杭州。
南直隶及浙江各府县的降表在案头堆积如山,各地知府、守备、通判、知县……等等求降的文书让多铎看花了眼。去年四月入关,今年六月就取下了大半个大明,无论是南京城内的多铎还是北京城里的多尔衮,都像做了一场梦。
几百年后,南京被称作“四大火炉”之一,眼下也没好到哪里去。
多铎靠在竹椅上微闭双目,山风习习,到了临近身体的那一刻才知道这风也带着热浪。
他可以躲在紫金山中的连绵的树荫中躲避暑气,但诸多来自辽东和蒙古的士卒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江南各府已定,剃发令下,剪去头发的士民多半会失去反抗的勇气,整个大明只剩下福建的郑氏和湖广的李自成余部。再多一段时间,等剃发令完成了,大军便可返回北方休整。这一年征战大半个大明,十万女真士卒损失不小,因此摄政王命他每逢战事,让汉降卒临阵在先。
“咚咚咚”
一阵急促脚步把多铎从假寐状态惊醒过来。
“王爷!”
亲兵看多铎微睁双眼,躬身递上一封密信:“这是驻守杭州的博洛贝勒送来的。苏淞和浙江都有上书,剃发令下达后,松江、常州以及宁绍等地均有前明士民叛乱。”
“不过是疥癣之痛!”多铎接过书信,不耐烦的说,“对敢叛乱、拒不剃发的贱民,不得姑息。凡是敢立旗叛乱的县府,一律屠城。只要多杀几个人,那些不知好歹的士民就老实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拆开博洛的密信。
草草看完,多铎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黑,与死去没多久的尸体颜色差不多。
“博洛这个废物!”他破口大骂,奋力把手中的信件揉成一个纸团。
浙东叛乱,拥鲁王为监国,偷袭取下杭州城,明军的主力是前期据说逃向海外的宁绍镇兵马。
“翟哲!”多铎咬牙切齿。他与他交过手,不止一次。
当初听说宁绍军镇分裂,副将萧之言求降,总兵翟哲远逃海外,多铎确实心中怀疑。但攻下杭州城后不久,朝廷就下达了剃发令,让他无暇再去查明究竟。
各省府投靠的大清的官吏太多了,很多大明的官吏摇身一变便直接成了大清的主官,朝廷现在还没工夫一个个追究。也正因为如此,多尔衮下达剃发令才很有必要,剃了头发后,这些人才会与过去彻底割裂开,老老实实为大清效力。
但是,是不是太急了点?多铎心中有怀疑,但不敢说出来。
幕僚在耳边小说念苏淞总督李成栋上书的表章,都是不好的消息。
多铎把手中的纸团又重新打开,胸口起伏不定,额头又冒出一层汗水。
“立即调集大军,围攻杭州!”擒贼先擒王!杭州是江南平原南部中心,又有浙东为后盾,拥戴鲁王为监国,这才是心腹大患。
攻下江南后,清兵大部驻扎在南京、苏州和杭州三地。因担心投靠的三镇兵马和南京守军作乱,以半数兵马驻扎南京,威慑各地。
多铎号令下无人敢耽误,清虏大军行动迅速,在金华朱大典、东阳张国维等人到达绍兴府的同时,清虏十二万大军到达杭州城外四十里。翟哲不敢离开萧山,把拥鲁王之事完全交由宗茂代理,又命逢勤和陈子龙每日汇报军情,又让信使往富阳方国安的大营一日一行,了解战况。
大军封死运河的水道,杭州往外的道路被堵住,车风率轻骑入城候命。
陈子龙与逢勤同上城头查看军情。千里镜中,清虏军营连绵数十里,在水道纵横的平原中星星点点,征集的民夫正在清除稻田,铺平道路。北门外的高地上,清虏炮营正在勘探地形,准备安置炮台。
“你与清虏交手过?”
逢勤身材矮小,陈子龙没能免俗,对他很不放心。他对翟哲不来亲自守杭州城耿耿于怀。
逢勤轻轻点头。
“是在草原吗?”
逢勤还是点头。
陈子龙弄的没了脾气。
他再不放心,战事还是交给逢勤,他只管维持杭州城秩序,城内一直实行宵禁,各保长分管区域巡逻。
两日后,在绍兴府内吵翻天的时候,杭州城头巨炮轰鸣,城头的铁球飞向北城外孔有德正在布置的炮营。打了十几炮后,终于命中了一次目标,砸坏了一门铁炮,压死了二十多的民夫。
孔有德领士卒抽刀而来,督促民夫顶着炮火布置炮营阵地,敢胆怯后退者,立斩在高地下。江南有用不尽的民夫,清虏从屠了扬州城后,一直兵不血刃,多铎正嫌杀人太少,没能成功立威。
“轰!”
“轰…轰…轰!”
铁炮布置好,立刻校准角度,开炮还击,铁球击打在城墙上发出巨响。杭州城内鸡飞狗跳,百姓关门躲入家中,街道上空无一人。
逢勤看了一会,城头碎石乱飞,不知下一炮会砸中什么地方,他命士卒下城,只留炮手还击。
炮声从午后一直响到天黑,孔有德拆除了不少苏州和南京的城防炮过来,一下午便把北门的城墙砸的千疮百孔。
次日清晨,炮战持续,北门城楼上八门铁炮被击毁了五门。
逢勤见还击效果不佳,索性命炮手也下城墙,只留少数兵丁用千里镜查看清虏动向。
午后,孔有德的炮营停止轰击,城头只剩下一门铁炮。
过了约半个时辰,城头一声呼喊:“清虏攻城来了!”
“离城十里!”
“离城五里!”
“离城一里!”
“已到城下!”
呼喊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在这个位置,清虏炮营再攻击有可能会误伤自己人。逢勤率亲兵上城,只看了一眼,脸上泛出一波红潮,但很快退去。
“众军上城!”
早就憋住一股劲的守军分队列小跑上城,上了城头一看,都惊呆了。
城下密密麻麻的足有数万百姓连滚带爬的靠近城墙,在那些百姓之后,清兵扛着云梯畏缩靠近。这些百姓是多铎连夜从嘉兴府和湖州府驱赶来的,哭爹喊娘的声音与杭州城内的口音相近。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铳!”
城头的守军鸟铳上好弹药,孔眼朝下。
清兵等候了片刻,见城头没有反应,举刀喝骂百姓让开道路,扛着云梯到了墙边。
“一…二…三,放铳!”号令兵挥旗。
“砰!”的一阵整齐的铳响,铅子斜线射下。鸟铳射击的准确度不高,守军想尽力避开百姓,攻击的效果很差,多数铅子击中到一处。
“放铳!平行放铳!”逢勤喝叫。
号令兵大声呼喊,“平行放铳,违令者斩!”
又是一声整齐的铳响,铅子均匀洒落在城下,有七八十人立刻倒下,有人趴在地上惨叫,有人紧捂胸口双目无神看着头顶的天空。
“放铳!”
铳声像有节奏的鼓声,四五轮铳声后,城下的百姓和守军都能估计出来等多久会迎来一阵收割生命的铅子。
“逃啊!”不知是谁先开口喊。
数千百姓不顾背后持刀督战的清兵,四散而逃,清军攻城的队列竟然阻挡不住。
逢勤看了片刻,确认无误,下令:“车风,出击!”
力士奋力推动转轮打开北门,五百骑兵如离弦之箭杀向扛着各种攻城器械的清兵。
城门前是一片宽地,战马腾起四个蹄子撒欢,不用弓箭,不用鸟铳,戚刀砍向最近的头颅。后列的掷弹兵扔出火药包开路,三轮冲杀下,攻城的守军被杀的狼狈逃窜。
车风割下三颗头颅,听见远处清虏的炮营又响起轰鸣,才掉头飞一般的撤回。
清虏的铁炮一响,城头的守军立刻退下。
最后一匹战马进入城门,铁门缓缓关闭,城下恢复了空旷。
“够狠!”多铎全程看完整个战事。
虽然是试探性攻击,但从一点反应便能看出守军及守将的素质,杭州城不可能再像当初攻下来那般容易拿回来了。想到这一节,他对博洛更加痛恨。
逢勤监战了一阵天,见士卒们慢慢熟练,才放心离去回军营中休息。
杭州府战事正酣,绍兴府炒的热闹。
引起这个导火索的正是马士英。
在朱大典和张国维等人到达绍兴之前,马士英已经在鲁王朱以海的王府。翟哲布置好战局后,他与柳随风到达萧山,柳随风回萧山行营,他则直奔绍兴,没来见翟哲。
毕竟是弘光朝的首辅,朱以海与他深聊了一番后,大加赞赏,把他留在身边。
但等朱大胆、张国维和宋之普到达绍兴后,一场剧烈的冲突就此爆发。
三人以“亲贤臣,驱小人”为由,要求鲁王驱走马士英。这三人或多或少与东林党都有些联系,马士英当权时,三人都在家赋闲,不得重用。最关键的一点,马士英因为与阮大铖交好被看作阉党之列,此刻在江南士子中名声极差,近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个人炒不过一群人,鲁王本来很无所谓,但连续炒了几天,他上任监国的时间竟然耽误下来。
他见众怒难犯,无奈之下,请马士英离开绍兴。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马士英万般无奈,这才想起了翟哲。

☆、第388章 战事(二)


两排铁盔铁甲的兵士蹬的沉重的步伐出营,每一脚跺在地上犹如重锤敲地,铁甲叶碰撞哗哗啦作响。
马士英右手轻抚短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到底是当做凤阳总督,在首辅的位子上坐过人。
重甲武士一直冲到离马士英十步开外,骤然止步,分左右两列,中间让出两丈宽的道路,仰头挺胸而立,像一杆杆插在地上的长枪。
“马阁部!”翟哲从甲士后闪现出来,笑容满面,紧赶慢赶加快脚步,“末将迎接来迟了!”
“翟总兵!”
马士英矜持的拱手。
“请马阁部营内说话,早就听说马阁部富阳,因军情紧急,一直无暇前去拜见!”
翟哲落后马士英半步,陪他走入大营。
他从未丢失武将对文臣的恭谨,当然只是表面。宗茂半天一封信,把绍兴府鲁王府的争吵说的清清楚楚,甚至连谁骂了几句脏话也惟妙惟肖的写上去。翟哲看的很欢乐,想不到那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官在内阁吵架竟然如村野泼妇差不多。
“马阁部,近日来清虏攻打杭州渐紧,在营中能听见江对岸的铁炮轰鸣,我真是坐卧不安,只期盼鲁王尽快上任监国,联络广东及湖广各地夹击清虏,以缓解杭州的压力!”
两人边走边说话,翟哲引马士英巡视军营。
拐过辕门,远处传来喊叫声。
“挺胸,双手握着枪杆,握手处用力,胳膊放柔和。听我号令!”
“一二,刺!一二,收!”
迎面是空旷的草地,浙东各地才入兵营的义军正在烈日下操练。军中士卒多配长枪,只有极少数被抽调入重甲步卒营才有戚刀,更不用说鸟铳和弓箭了。
宁绍卫所这些年招募了不少工匠,但仅靠他们无法给几万大军装备鸟铳等火器。南京军械所领取的那些鸟铳,多数不能用,还需回炉再加工,所以这几年装备火器的口号汗喊的响亮,实际上只有一万多杆鸟铳,多大半在杭州城内。这些新募集的士卒操练时只能一切从简,翟哲慢慢再想办法。
“东海伯麾下果然是兵精将勇,大明只怕要依靠将军才能重整河山。”
马士英的的马屁拍的并不高明,太露痕迹,因为他确实憋不住了。一年前他凭借江北四镇的拥立之功当上弘光朝首辅的位子上,现在他还有这个机会。
“马阁部,谬赞了,我军中人虽多,但多半是才募集的新兵,粮饷不足,兵甲不足,也只是凭着一股气在这里死撑着!”
说者有意,听着也有意。
走了几步,马士英急不可耐,说:“清虏兵临杭州城下,当务之急正是要守住杭州。杭州若失,只靠浙东山区和宁绍偏隅无法支撑残局。浙东各府和宁绍等地当全力支持总兵,而不是至今还在那里磨磨唧唧。”
不管是存着什么心,这句话倒是说道了点子上,他在江南诸生心中名声极差,但其实并非无能之人,当凤阳总督时,也曾抵御住李自成的偏师。
翟哲摊开双手,“等着鲁王上任监国,好给我发军饷啊!”
“当前乃危急之刻,浙东几地的钱粮都该归翟总兵统一调配,以方便行事,鼓舞士卒,抵御清虏。若前方士卒拼死血战,吃不饱断头饭,拿不到卖命钱,如何安军心。”马士英义愤填膺。
“得马阁部这几句话,军中士卒的心都暖了。请马阁部在内阁中给我多行方便,末将不胜感谢!”
马士英长叹一声,正待说自己的苦处。
翟哲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说:“方总兵曾为浙东总兵,也在富阳与清虏对峙,鲁王可不要只记得我,把他给忘了。”
这句话很突兀,马士英看着翟哲若有所思。
翟哲一句话接着一句。
“按理说我一介武夫不该议论朝政!”简单的铺垫之后,他随后话音铿锵有力,如戚刀出鞘时的锐利。
“大明之乱,正是党争之乱。国家存亡之际,朝臣当摒除私心,无论何人当以共击清虏为重,若再因一己之私,党同伐异,我这些儿郎可不会为那些人而战。”
这些话,是在说给马士英,也是翟哲心里真实的想法。他在给马士英暗示,也在给马士英警告。虽然他至今没有对鲁王进言过,但只要他现在说出来,浙东只怕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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