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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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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云琅站在门口,卓姬就放下手里的竹简道:“刚刚起了作赋的心思,结果竹简做好了,却没了那个心思。”
  云琅轻笑一声指着案几上的古琴道:“寒雨连夜,灾民哭嚎,官吏叱咤之声不绝于耳,纵有诗意还是留待日后散发。这个时候不如听你弹琴!”
  卓姬鄙弃的瞅瞅云琅断然拒绝道:“知音少!”
  云琅坐在门槛上,尴尬的道:“听说你跟司马相如就是一曲定情?说来听听。”
  卓姬脸上顿时就有了羞恼之色,不过,在眼珠子转动一圈之后,她叹息一声道:“男子总是薄情寡义的。”
  云琅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所以我们就不要谈什么感情了,直接进入商业谈判进程如何?你需要我做出什么样的承诺跟质押,才肯帮我弄五千石粮食回来……”
  云琅浑身湿漉漉的从楼上下来了,脑门上还有一大片红斑,甚至有些发肿。
  当然,茶壶砸在脑门上,然后碎裂,就会造成现在的状况。
  女人发狂之后往往力大无穷,以云琅的机敏,也没有躲过卓姬的饿虎扑食,生生的被她咬住耳朵,大叫了很久才逃脱。
  丑庸幽怨的帮小郎擦拭耳朵上的血,还不时的恨恨朝楼上看一眼。
  她觉得小郎太没有眼力了,如果想要女人,找她就好,她一定不会发出任何奇怪的声响,更不会咬破小郎的耳朵,也不会用茶壶砸他。
  弄成现在的样子何苦来哉!
  云琅止住了疼痛,见梁翁一家三口都诡异的看着他,干咳一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梁翁宽容的一笑,然后把老婆,闺女赶回房间,又冲着丑庸咳嗽一声,见丑庸不愿意走,就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硬是给拖回了小虫的房间。
  这个时候一定要喝点酒才应景……
  脑袋挨揍,小兄弟却肿胀的厉害,成年人的脑子,少年人的身体,再加上一个美艳的妇人,最后遭罪的一定是这具无辜的身体。
  身为过来人的云琅岂能不知道卓姬在干什么,经过这么多次的暗示,他要是再不明白,那颗脑袋就白长了。
  以前当工程师的时候,他对自己穷人的身份很满意。
  主要是自己不算太差的长相跟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再配上一颗七巧玲珑心,让他非常的有女人缘。
  从相识到热恋的过程永远都是美丽的,只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事情往往就会发生变化。
  每一次的分别都撕心裂肺的疼痛,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次之后,他忽然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生命里的每一段旅程都有一个别致的人陪着度过……
  于是,一个只求开始不求结果的渣男就这样生生的被人家锻炼出来了。
  现在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云琅就不太愿意穿新鞋走老路……好吧,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具身体还太小了……
  有的孤儿重情,渴望得到自己缺少的情感,把感情看的比命重。
  至于云琅,他本身就喜欢孤独,尤其是跟人接触多了之后他就越发的喜欢狗!
  清冷的月辉洒遍大地的时候,云琅的心情也就变好了,连续这么多天都是阴雨天,月亮一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皎洁,格外的明亮。
  空气中的水分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月光似乎变成了有形的物质,丝丝缕缕的……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帝流浆。
  据说这东西每六十年才出现一次,也只有这一年七月十五才会有帝流浆……
  凡草木成妖,必须受月华精气,但非庚申夜月华不可。
  因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
  “老虎该沐浴一下这月光的……”
  虽然目光被高墙挡住,云琅似乎依旧看见了老虎蹲在山上,对月咆哮……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或许是心有所感,云琅将这一句足足唱了三遍,才轰然倒地……


第六十章 墨家矩子
  “你昨晚唱歌了!”
  卓姬见云琅从丑庸的房间里出来,就急切的道。
  云琅的脑袋痛的厉害,昨晚被梁翁他们拖进丑庸的房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点知觉,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头很痛,嘴巴很渴,非常的想喝水,可是家里除了蹲在门口晒太阳装聋子的梁翁之外,丑庸,小虫,以及梁翁有病的老婆全都不见了。
  听卓姬问的急切,一边弄茶水一边烦躁的道。
  “我这人会的多,时不时地就会唱一两首歌,下回给你唱更好听的,打扰你睡觉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不是,你昨晚唱的那首短歌确实不错,就是差一句有气势的结尾,以至于这首短歌只有自艾自怜却没有了高山大河般的气势,最终难免落入了下乘。”
  “有这种事?我昨晚唱了什么歌,让你如此感慨?”
  弄到茶水喝的云琅终于复活了,脑子也变得灵光起来。
  卓姬惋惜的看着云琅道:“看来也不过是灵光一闪的巧合而已,终究年轻,才智有限,再过上十年,你就能写出更好的短歌来。幸好我早晚帮你记着,要不然,难得的一首好歌,就白白的被浪费了。听好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听了第一句,云琅额头的汗水就哗哗的往下淌……他记得曹操的这首《短歌行》最后一句是——“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他很想立刻捂住卓姬的嘴,这个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嘹亮,隔着两条街估计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曹操就是唱完这首歌,然后被人家周瑜一把火烧的屁滚尿流……云琅现在觉得自己的脖子痒得厉害,可能会有一把鬼头刀正在思念这个位置。
  在汉代唱这首歌的人就没好下场……曹丞相都不能幸免。
  一脸惶恐的云琅快被汗水淹死的时候,卓姬又女高音唱完“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之后,就遗憾的停了下来,对云琅道:“意犹未尽啊……”
  “没了?”云琅满怀希望的问道。
  “没了,你昨晚就唱到了这里,还凄惨的唱了三遍,然后就醉倒了……你今天没事,不妨好好想想,把最后一句补上!”
  听卓姬这样说,云琅快要跳出来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水道:“就这样吧,这世上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留点遗憾其实挺好,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美,更多的时候能救命!”
  就在两人闲谈的时候,有人敲门。
  老梁打开门之后,就发现眼前站着两个老者,一人头发斑白,却面如冠玉,三绺长须飘在胸前,气势不凡,身上的衣衫做工,刺绣虽然上乘,却有些破旧。
  另一位身着灰色深衣,五短身材,腹大如鼓,头发上的插着的青玉簪子一看就不是凡物。
  不等老梁见礼,深衣老汉就丢给他一把钱道:“打扰高邻了,我等是被讴者的歌声引来的,想要再听一遍,还请主人家莫要见怪。”
  深衣老者说完,就自顾自的走进了院落,与同伴大剌剌在座位上坐定,指着卓姬道:“讴者好颜色,再来一曲!”
  梁翁不敢阻拦,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云琅,云琅挥手示意梁翁离开。
  呵呵的拱手笑道:“还未请教长者大名。”
  三绺长须的老者笑道:“记住了,这位就是我大汉执掌乐府的大乐令韩泽,常在陛下身边走动,你一介羽林郎还惹不起,快快奉酒,如此妙音不可无酒。”
  大乐令韩泽大笑道:“大名鼎鼎的旁光侯刘颖,文帝子孙,窦后血脉也来用老夫小小的大乐令来威胁孩子了吗?”
  听到此人是旁光侯刘颖,原本一脸怒气的卓姬,立刻就换上了一张满是微笑的脸,重重的在傻乎乎的思考膀胱问题的云琅腰上扭了一把,然后上前一步道:“小女子无意吟唱一首新词,没想到惊扰了贵人。贵人稍安,且容小女再次唱来。”
  刘颖并没有看卓姬那张漂亮的脸,而是很有深意的瞅着云琅道:“少年人心如熊罴,胆如猛虎,依仗元朔犁就能在上林苑获取三千亩地营造庄园,真是罕见啊。韩泽,你以为能与陛下赌斗的人,是我一介散侯所能吓唬住的吗?”
  卓姬色变,云琅上前一步道:“总之是利国利民之事,也是陛下仁慈,公主大度,国道昌明,才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赌局。”
  韩泽欣赏的瞅着云琅那张云淡风轻的脸道:“旁光侯素来喜欢机关消息之术,浸淫此道四十年,为天下人共仰,李师是皇族子孙,同时也是墨家矩子。”
  听韩泽这样说,卓姬的身体抖动的厉害,墨家自墨翟,禽滑釐之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支。
  墨者多来自社会下层,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教化天下目的。
  他们以裘褐(破羊皮)为衣,以跂蹻(草鞋)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乐,生活清苦。墨者可以“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卓姬很害怕云琅的师门就是墨家……墨家秘术从不外传,一旦外传,遂九死也需追索。
  平叟曾经猜测过云琅的师门,只是被云琅好舒适的性格打消了他对云琅是墨家子弟的怀疑。
  现在,人家墨家矩子刘颖都追过来了,卓姬才猛然间想起云琅说过,他是师门弃徒的说法,她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
  “孟子说,天下之说,不归杨,就归墨,(说的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杨朱,与主张‘兼爱’的墨子)云郎官,你师出何门?”
  刘颖坐了下来,云琅才发现这个穿着旧衣服的家伙脚下确实踩着一双草鞋。
  云琅笑道:“矩子舍本就末了,您既然是被卓氏大女的歌喉引来,何不,先喝口茶水,听听让两位念念不忘的新曲子如何?”
  刘颖愣了一下,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放在案几上,轻声道:“唐突了。”声音低沉,竟然有些黯然之意。
  云琅拱手道:“长者稍安,云家有一些新奇的汤水供奉,且容云琅去准备一下。”
  云琅去了厨房,心惊胆战的卓姬也跟着去了厨房,刚赶进去,就一把拉住云琅的手哀求道:“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墨家的弃徒。”
  云琅手下不停,一边熟练地将茶饼掰碎放进茶罐,一边笑道:“当一个皇族子弟成为墨家矩子之后,墨家基本上也就完蛋了。不用怕他们,他们快完蛋了。”
  “你到底是不是墨家弃徒啊?”卓姬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卓氏冶铁作坊,现在用的就是云琅给的冶铁法子冶铁。
  如果墨家开始追索,她不敢想那个后果。
  云琅快速的把几盘子糕点摆在餐盘里,递给卓姬道:“放心吧,我跟墨家八竿子都打不着。”
  卓姬抱着木盘怀疑的道:“真的?”
  云琅笑道:“自然是真的,比他们高级的太多了。”
  高级这个词,卓姬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既然云琅这样说,应该是真的,只要云琅不是墨家,今天来家里的两个人,不管身份多么尊贵,也不外乎是两个客人而已。
  卓姬端着绿豆糕,以及花花花绿绿的米糕出去了,云琅透过门缝,再次打量了一下来的这两个人。
  他确信,那个乐府大乐令确实是因为卓姬的歌喉来的,因为这个老汉,前些天他见过,就是那个跟他一起站在二楼看阳陵邑的人。
  不过,这样的人一般都很遵守礼数,即便是想过来,也会先派仆役过来说一声,得到主人家的欢迎之后才会来。
  像这样蛮横的拍门而入,恐怕是就是出自那位膀胱的怂恿了。
  茶水沸腾了,香味四溢,不论是韩泽还是刘颖都对这种药汤很喜欢。
  三人就这种南方嘉木赞叹不绝,更对云家的糕点持肯定态度。
  当然,卓姬的演唱也是非常成功的,乐府大乐令对这首《短歌》极为推崇,当场要来白绢,在上面亲笔记录下来。
  云琅偷偷地看了一眼,结果一头雾水,白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圈或圆点、以及大小不一的方框,如同涂鸦。
  茶水喝了两轮,大乐令韩泽愉快的跟卓姬用一张古琴来为这首新歌定音。
  刘颖则一脸哀愁的道:“世人不知墨家为何物久矣。”
  云琅看着刘颖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水车,水磨之事矩子可知?”
  刘颖点点头。
  云琅笑道:“我有一个困难。”
  刘颖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拱手道:“郎官请说,只要有益于我墨家,万事皆可商量。”


第六十一章 脆弱的古代人
  膀胱放在人身上是一个很重要的器官,自然,旁光侯也就不是等闲之辈。
  敢无视长平公主的人,在大汉不是很多,一来,皇帝对这个同胞姐姐非常的尊重,二来,一连嫁了三个关内侯的人谁敢小觑?
  刘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水车跟水磨的发明权,也就是说,他想要云琅告诉别人,这两样东西其实是他们墨家的发明……
  云琅现在是穷鬼,有三千亩地却没有能力盖房子,刘颖很有钱……
  水磨已经给皇帝了,至于是谁发明的他觉得无所谓。
  利益交换要比接受别人施舍好一万倍……尤其是长平,她并非是施舍,而是要挟,是控制。
  在后世的时候,云琅不觉得自己很自由,只要不犯罪,就可以无视所有人。
  也没有谁一定要把他攥在手心里当奴隶使唤。
  在大汉,他一样讨厌被人家控制,这让他觉得自己跟大汉土著没有什么区别。
  明明多进化了两千多年,如果日子过得跟梁翁一样,不如死了算了……
  卓姬虽然在跟韩泽弄音符,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看云琅跟刘颖。
  见云琅露出了那种人畜无害的奸笑,就知道他可能又达成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么说,水车,水磨都将由我墨家的人来修建?”刘颖小声道。
  “当然,当然由你们来修建,我出图,你们按图施工,施工完毕,你们拿走图就是了。至于我这里,会给陛下再出一份图,至于出处,我会告诉别人,是从你们墨家的机关消息中得到的启发。”
  刘颖瞅着云琅道:“你其实可以加入我墨家的,你现在年纪还幼,等老夫百年之后,以你的才智,不难成为墨家矩子。”
  云琅很想骂人……这种不值钱的许诺,但凡是大人物都用的很顺手,是世界上最无聊的骗术,尤其是拿来骗年轻人,简直无往而不利。
  云琅不答话,刘颖就叹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兼爱世人之心,整日里享受醇酒美妇,再无古人淳朴之心。”
  云琅羞涩地笑道:“小子荒唐惯了,让长辈见笑了。”
  “无妨!”
  刘颖大度的摆摆手,他今日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心满意足,至于没有骗到云琅,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无损大局。
  墨家沉寂的太久了……董仲舒在未央宫上的一席话,让刘颖似乎已经看到了墨家的末日。
  墨家主张的兼爱,非攻,没一个是现在皇帝所喜欢并接受的。
  一心想给皇帝一个新墨家形象的刘颖,在与云琅达成协议之后,就决定三天之后,墨家进驻上林苑,开始着手修建云氏庄园。
  刘颖跟谢泽离开之后,卓姬咬着嘴唇轻声道:“你还缺少多少粮食?”
  翻看着帛书的云琅叹口气道:“昨日还缺很多,今日已经不缺了。”
  卓姬小声道:“旁光侯?”
  “是啊,他决定帮我出人,出钱,出粮食修建云氏庄园。”
  “为什么啊?”
  “因为我手里有一颗梧桐树啊,有了梧桐树再找金凤凰就不是很难了。”
  卓姬有些难堪的道:“其实卓氏在终南山的庄园里还有一些存粮。”
  云琅笑道:“那就运来,全当是我借的,庄园建成之后,我还需要很多粮食来招纳野人。等我家的庄园有了产出,我再加倍还你。”
  卓姬愣愣的看着这个往日对她尖酸刻薄的少年很久,才黯然道:“你怎么就没能早生几年?”
  云琅摇头道:“早生两年也不娶你,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原本泫然泪下的卓姬听到这句话,已经流出来的眼泪一瞬间就被眼睛里的怒火蒸发的干干净净,见一只胖手在她面前晃悠,一把抓过来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丑庸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卓姬抬头才看清楚,自己嘴里的咬的是丑庸的胖手,而云琅手里却抓着丑庸的臂膀……
  “小郎,被咬破了。”
  丑庸抽咽着把流血的手放在云琅面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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