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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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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琅想了一下,就松开铁链子,让这个侏儒落在地上,不论这家伙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这一番话打动了云琅。
  侏儒坐在地上一边整理铁链子一边道:“我很确定,你得罪了陛下,陛下是一个非常小气的人,只要心里有了一根刺,这根刺就会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最后成为对你的成见。
  想要以后的日子好过,就要把这根刺拔掉,你现在的遭遇越是凄惨,以后的日子就越是好过。
  如果凄惨到让陛下以为你接受的惩罚远远超过了对他的冒犯,那么,这根刺就不存在了。
  陛下原本是要抽你三鞭子的,结果,他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为了彰显仁慈之心,陛下只抽了一鞭子,所以,你在他心中已经种了一根刺。
  天知道这根刺会在什么时候生根发芽……
  知道不?我今天是第一次吃牛肉,还是别人没吃过的肉,是你把我当人一般正式给的吃食。
  我连捷人虽然长得矮,心里却从来把自己当成了大丈夫,一饭之恩,我连捷就通过帮你拔除陛下心中的那根刺来报答吧。
  听我的,现在趁着没人把你弄得再凄惨一些,再愤怒一些,英雄好汉我见得多了,在陛下面前充英雄好汉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就算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卫青,在陛下面前也是绕指柔,没脾气的,高台上才接受了陛下的大礼,回到宫中,他的跪坐就比别人高一些。”
  “怎么说?”
  “怎么说?呵呵,高一些的就不是跪坐,而是真的在跪拜,一场酒宴一个半时辰,卫青就跪了一个半时辰。酒宴散尽,人人都夸大将军礼仪周到,没有一人嘲笑大将军向陛下服软,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如果他们碰到这样的事情,做的只会更加的不堪。”
  云琅从善如流,一头就撞在槛车上,鼻血长流,也不制止,任由鼻血流的满下巴都是。
  他准备活很长时间,准备生很多的孩子,准备给这个世界丢下自己的痕迹,准备将始皇陵完全掩埋掉,所以,他一点都不想死。
  侏儒连捷又往云琅脸上丢了一把灰尘,还爬上槛车,费力的撕碎了云琅的上衣,累的气喘吁吁,这才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想想不合适,这家伙又爬上槛车,从云琅的下巴上借了一点血涂在脸上,然后就躺在地上,按着游春马的蹄子,在他的肚子上留下了几个印痕。
  张汤上来的时候,云琅的眼睛红的如同炭火,不说话,却死死的盯着那个侏儒连捷,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算了,那是陛下的开心果,陛下踢他一次,大将军就会在北方大捷一次,所以,被陛下改名为连捷,他被你的坐骑伤的不轻,就由他去吧。”
  张汤仅仅看了一下现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似乎非常的无所谓,看来,这个连捷真的非常受皇帝喜爱。
  云琅怒道:“不知道这人能否用钱买?我想买回去,天天当球踢!”
  张汤鄙夷的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连捷道:“陛下也就讨一个彩头,一旦没了兴致,一个伶人而已,你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没有人会过问。这样的人得势便猖狂,一介狗才罢了,当年韩安国也抵辱于奴隶人之手,跟他们计较没的辱没了身份。”
  云琅终于从槛车里出来了,他蹲在连捷的身边,连捷吓得用双臂撑着连连后退。
  “我在我家等着你,到了我家,你一定会欢喜的度过一生的,嘿嘿嘿,我家有老虎,你会喜欢上我们家的。”
  “别……”连捷的眼泪都下来了,将一张胖胖的脏脸冲出两道痕迹,恐惧的全身发抖。
  云琅再次见到刘彻的时候,凄惨的模样果然博得了刘彻的欢心,满屋子的大臣在看到云琅的第一眼就哄堂大笑。
  唯有坐在大帐外面的霍去病,曹襄,李敢三人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刘彻很享受云琅的狼狈,举杯对年迈的费通劝饮道:“抵辱于奴隶人之手,对这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家伙教训最是深刻。”
  费通大笑道:“年轻人就该吃尽人间苦楚,受尽人间磨难,该吃的亏要吃,然后方知人间正道是沧桑,如此三起三落之后方可大用。”
  刘彻笑道:“才学是够了,性情还要继续磨勘,却又不能把性子磨光了,一个个都成了滑不留手的圆球,也是大汉国的灾难。”
  费通笑着对尴尬的站在帐篷中间的云琅道:“吃一堑长一智,年轻人吃点亏不算坏事,回家后准备一下,老夫要去你府上尝尝陛下说的天下第一庖厨的手段。”
  卫青在一边连忙拱手道:“费公抬爱了。”
  然后冲着云琅喝道:“还不下去换衣洗漱,这个样子好看吗?”
  云琅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达到,单膝跪地向刘彻行礼道:“微臣谢过陛下恩遇。”
  刘彻放下酒杯道:“朕原以为惩罚的轻了,既然你还是没有避开惩罚,就当是朕对你的处罚已然结束,从此之后如果还是如此孟浪,两罪并罚。”
  云琅应诺一声就离开了大帐,虽然获得了真正大佬的喜爱,他对这里也没有半分的留恋。
  这里的说的话很假,笑容也是假的,有应付这些人的功夫,不如去看看霍去病他们那张让人心情愉悦的脸。


第一零一章 司马迁
  云琅走出帐篷的时候心里有无限的感慨。
  这是他第三次见刘彻,每见他一次,心里的惆怅就要多一分,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维持多久。
  普天之下只有刘彻一个人可以被称为一个完整的人,除此之外都是他的臣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大汉这个种族在文字可以规律性写作不久之后就得出的结论。
  云琅猜想他们应该不知道普天有多大,率土之滨有多远,如果他们知道,就不会写出这样的诗句了。
  天底下,总有几个人不那么愿意成为别人臣子的人。霍去病他们或许是,或许承认,云琅对大汉国却总是亲近不起来,他宁愿用阴暗的心思来猜度皇帝,也不愿意用自己的真心去触碰这个世界。
  直到现在,云琅还没有真心实意的为这个世界做出过真正的贡献。
  现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时事所迫的产物罢了。
  跟小人物亲近很容易,只要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幸福就能获得他们真心地拥戴,云琅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填饱帝王的那个永无止境的肚子。
  霍去病的嘴皮上起了一层血痂,曹襄只能半躺在地上朝着云琅笑,李敢站的笔直,两条腿却在微微的颤抖。
  “霍去病有伤,陛下开恩,准许曹襄,李敢二人代替霍去病受罚!”
  霍去病一把抱住云琅,抱得很紧,额头用力的在云琅的肩头撞击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躺在地上的曹襄大叫道:“事情过去了吧?”
  李敢闷声闷气的道:“哪来那么容易的事情,阿琅还要去中尉府大牢蹲六十天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琅等霍去病的情感宣泄的差不多了,就笑着对霍去病道:“我最恨手足相残,背后暗算别人的人!”
  曹襄哎哟哎哟的叫着道:“我也讨厌啊!”
  李敢见云琅又看着他,摊摊手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混账,交给我来处置。”
  张汤笑着拍拍云琅的肩膀道:“跟我去中尉府大牢吧,六十天,很容易熬过去的。”
  云琅咧嘴苦笑道:“能不能不要坐槛车?很不舒服。”
  张汤道:“不坐不成,不过呢,可以不用木枷。”
  “帮我看好家,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霍去病拍拍胸口道:“一定!”
  云琅拍拍曹襄的脑袋,又狠狠地抱了一下李敢,就上了张汤带来的槛车,这一次没有木枷卡脖子,总算是舒服了很多。
  看着云琅坐上槛车离开了,曹襄叹口气道:“我怎么就觉得很没意思呢?”
  李敢看看沉默的霍去病问道:“怎么说?”
  “一个小小的五色旗之争,就有人不惜下重手暗算自己的手足同袍,他当时怎么能下得去手?”
  李敢嗤的笑了一声道:“我看见过两个乞丐为了一块带肉的骨头打的死去活来。”
  霍去病沉声道:“我们以后尽量不出这种风头了,阿襄说的没错,确实很没有意思。我们兄弟志不在荣华富贵,那就做点实事,如果可能,我想早点去跟匈奴人一争高下。”
  “我只想保住爵位,保证传给我儿子的时候已然是关内侯,而不是什么杂牌侯爷。”
  有子万事足的李敢嘿嘿笑道:“首先你得有一个儿子。”
  曹襄笑道:“一旦妞妞的肚子大了,我就不信我母亲会不认妞妞这个儿媳?”
  霍去病忧郁的道:“这段时间阿琅不在,你还是先把后勤这一块通管起来,此次点兵,我们骑都尉做的并不好……”
  从上林苑到长安中尉府大牢,要走足足三天,槛车就不是给人乘坐的车子,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云琅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槛车颠散架了。
  一米宽,一米五长的槛车基本上就是一个大笼子,在里面只能坐着,或者躺着,即便是躺着,身体也伸不直。
  一天除过两次上厕所的时间外,他都需要留在笼子里,云琅不敢想象,如果他被张汤锁上木枷,这时候脖子一定被磨的惨不忍睹。
  还以为罪囚只有他一个,没想到张汤一路上不断地接手槛车,才道阳陵邑,云琅身后的槛车已经足足有十个。
  张汤的马车自然是很舒服的云氏制造,他的马车与云琅乘坐的槛车并辔而行,这一路上,张汤并未闲着,而是看了一路的竹简。
  云琅身后的槛车里关着一个老头子,头发已经花白了,明明脖子已经血肉模糊了,依旧保持着那个犀牛望月的古怪姿势一声不吭。
  看的出来,这个老家伙应该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在大汉的时代基本上就是士人的代称。
  同样是看书,云琅看书只会增长见闻,这些人看书却会增长骨气,这是云琅一直都没有搞明白的一件事。
  华发,高颧骨,炯炯有神的目光,超乎一般人的忍耐力,终于引起了云琅的好奇。
  “张公,我后面那个老者是何人?”
  张汤抬起头看了云琅一眼道:“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问,你这次去中尉府,只要老老实实的在监牢里居住五十天,就能毫发无伤的回家。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云琅知道张汤担心他多事,毕竟,来家被灭门的时候,云琅冒险救下了一个小女子,这事让张汤非常的难堪。
  到了吃饭的时间,云琅的饭食还算不错,有肉,有酒,有刚刚在大汉国兴盛起来的面饼,这应该是不错的优待了。
  那个老者这时候也被放下来了,跌坐在槛车边上,任由一个青年人给他清理脖子上的伤痕。
  已经一起走了两天,云琅就没有听见这个老家伙说一句话。
  云琅有吃的,这些人却没有,他看一下手里的面饼,就招手唤过宫卫,指指槛车里的肉块道:“送过去吧,我吃点面饼就好。”
  槛车与槛车的距离很近,老者自然听到了云琅的话,微微笑了一下道:“相比肉块,老夫更想要酒!”
  云琅笑了,就让宫卫把肉块跟酒葫芦一起送给了那个老者。
  老者起身恭敬地施礼道:“小哥好人才,老夫生受了。”
  说完话见酒肉送过来了,就把肉块给了那个青年人,自己举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的痛饮起来。
  云琅瞅着老者上下滑动的喉结很是怀疑,那一葫芦绿蚁酒真的有那么好喝?
  老者饮酒如同长鲸吸水,偌大的一葫芦酒足足有五斤,被这个酒鬼老者一口气喝的涓滴不剩。
  老者一口气喝光了一葫芦酒却面不改色,小心的放下酒葫芦大笑道:“平生饮酒,竟以此次为最。”
  青年人这时候也吃完了一块肉,将另外一块比较大的肉放在老者手中,就来到云琅的槛车前面拱手道:“困顿之时得君厚赐酒肉助我父子渡过难关,司马迁感激不尽!”
  云琅只觉得自己的脑门似乎被一柄巨锤重重的轰击在耳门上,脑袋里这时候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有,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还礼。
  司马迁见云琅神游天外,还以为人家不愿意与他这个罪囚之子结交,也不生气,再次拱手施礼之后就回到了父亲身边。
  “怎么,那个少年郎不愿意与我儿结交?”司马谈吃光了肉块笑呵呵的看着儿子道。
  司马迁摇头道:“他似乎心神不在,对孩儿说的话充耳不闻。”
  司马谈笑道:“此子也算是一员烈士,因为主将在点兵中被人暗箭所伤,他不惜脱离大队扰乱陛下点兵,就在陛下的面前诛杀了那个无耻小人。这样的人很少见了,我儿不妨记下。”


第一零二章 家学渊源
  直到槛车再次起行,云琅依旧没有从震撼中清醒过来。
  司马迁这三个字对他造成的冲击远远超过了刘彻。
  《史记》这本书对司马迁名望的加成实在是太多了,至少,云琅在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伟大的时候,他看的最后一本书就是《史记》。
  那本书里记录了大汉族三千年的荣辱兴衰,也奠定了后世人自称华夏五千年文明史的底气。
  槛车继续上路,云琅就倒着坐,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司马迁,这给司马迁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父亲,那个少年人又在看着我。”司马迁实在是受不了云琅的烁烁贼眼,只好小声对父亲抱怨。
  司马谈看了一眼云琅笑道:“他或许听说过你的名字。”
  司马迁摇头道:“孩儿一向在老家耕读,如果不是父亲此次获罪于天,孩儿也不会来到长安陪伴父亲,如何会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呢?”
  司马谈皱皱眉头道:“看那个少年似乎对我们没有敌意,等我们都进了中尉府大牢,问问清楚也就是了。”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一个没了一条臂膀的老汉提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直接放在扶着父亲槛车步行的司马迁手里,瓮声瓮气的道:“我家小郎请你们吃的。”
  司马迁很想问问他家小郎为何如此厚爱,那个粗壮的老汉却已经离开了,正在很用心的伺候他家小郎吃梨子。
  布袋里的东西非常的丰盛,不但有风干的鸡,还有一些条状物,不过,闻起来香喷喷的,味道应该不错,最让司马谈欢喜的是,袋子里还有一葫芦酒。
  他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非常的满意,这一次喝到的酒,比中午的时候喝到的酒强一百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司马迁低声对父亲嘀咕了一句。
  司马谈笑道:“无妨,你父亲这个太史令能否继续干下去,很难说,即便是能继续干,也是一个清水衙门,无权无势的谁会巴结。说到底无非是一些酒肉而已,算不得什么,你呀,自幼读史书,已经读坏了心思。早就告诉过你,春秋之后的史书不可多读,读的多了,心思自然会阴暗,满篇的权谋之术,层出不穷的害人勾当,读这样的书只会把人教坏,想要重新归于敦厚那可就难了。”
  司马迁笑道:“耶耶记录了三十年的小记,难道也不算是好事情吗?”
  司马谈大笑一声,脖子虽然被卡在木枷里,人却显得极为豪迈,用手拍着木枷道:“史书一道,说理,说人,说天下,秉笔直书,人杰有瑕疵必说,枭雄有善意必录。一部史书,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也。我司马氏为史官已经三代矣,犹如站在高坡看江河东流,立于九天观世间风云,不与人争高官厚禄,不与人夺天下资财,守一方瓦砚,执一枝瘦笔,自能附白骥尾翼,而后流芳百世,小子何其愚也。”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孩儿守在公孙弘麾下,出使南方,日日与野人为伴?”
  司马谈笑道:“走,乃是史官重要的看天下的步奏。”
  “我仔细检查史书的记裁,考察历史上的事变,发现在一百年之中,五星皆有逆行现象。
  五星在逆行时,往往变得特别明亮。
  日月的蚀食及其向南向北的运行,都有一定的速度和周期,这是星象学所要依据的最基本的依据。
  而星空中的紫宫星垣和东西南北四宫星宿及其所属的众多星辰,都是位置不变的,它们的大小程度和相互向的距离也是一定不变的,它们的分布排列象征着天上五官的位置。
  所以我猜想,星空的变化应该与人间的变化相吻合,只要能精准的掌握天象,就能预测到人间将要到来的大变化。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彗星三见,与此同时天子衰微、诸候力政、五伯代兴及到战国及秦乃至于汉,每一次权力的更迭都有恐怖的星象出现。
  因此,耶耶以为,天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应该是三十年一小变,一百年一中变,五百年一大变。
  虽说如此,耶耶却不能说服我自己,毕竟我们的阳寿太短,无法见微知著,无法确认每一件事件的真伪。这就需要我们司马家族世代传承,一代代的看下去,最终给出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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