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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扬明-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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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由基搓了搓手,开口道:“这个,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公婆还在家等我回去做饭呢。再说”谭刘氏声音低了下来,“我是被赶出村的,蒙村长怜悯,让我在纺织厂做工,本不该回来,呆久了不好,让村长难做人。”说完,她侧身从杨由基身旁走出房门,低头往外走。
杨由基鬼使神差般地抓住谭刘氏的胳膊,谭刘氏如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却不敢抬头看他。
“老爷派给我了一份差使,我马上就要出远门。还有过段日子可能要跟官府打仗,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谭刘氏闻言猛地抬起头:“老爷是咱们全村的恩人,你可别跟那怂包死鬼一样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爹我替你照顾。”
听了她这番话,杨由基心潮澎湃。
他性子冷,寡言少语,从成年起,接触的最多的女性就是谭刘氏了尽管对方已经不算年轻,比他还大三岁谭刘氏亦母亦姐,填补了他生活中缺失的部分,心里早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只是碍于对方有夫之妇的身份,不敢有任何情感流露。
死去的谭狗子好吃懒做,生前对谭刘氏不好,死后还连累她被赶出了村子,杨由基觉得,自己有能力也有责任改变她悲惨的命运。
他对谭刘氏说:“我去求老爷,让你回马袅村。”
谭刘氏伤感地摇摇头:“死鬼做的孽,我必须还。其实村长也偷偷告诉我了,让我留在纺织厂做工,是老爷的主意,老爷也是为了立规矩,我懂。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求老爷让我回村,让老爷怎么和村里人交代?”
杨由基嘴巴张了张,差点脱口而出说你成了我的女人,自然就能求老爷了。
谭刘氏看到他的表情,仿佛猜到了他想说的话,小声说了一句:“我是个寡妇,不祥之人,不能拖累你”然后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慢慢转身走了。
看着她廋弱的背影走远,杨由基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把她带回马袅村,带到自己身边。
夏天南做着备战的准备,和丰村却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自从张麻子被赶跑之后,和丰村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大家继续抢收粮食。稻田中金灿灿的的稻谷,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这收上来的不仅是粮食,还是大家对生活的期望。
苏粗腿停下手中的镰刀,擦了把汗,望着自家的稻田,欣喜地咧开嘴笑了。苏老倌在旁边不满地说:“要歇还早着呢,等你小妹送饭来再歇吧!今天得收完这几亩地。”
苏粗腿和苏二弟挤挤眼,两人相视一笑,阿爸自从佃租这十五亩地后,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把他兄弟两也当成牛在使唤。不过再累也是值得的,缴了租子,以后的收成就全是自家的,光想想就是满满的幸福。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苏家的老幺苏小妹提着竹篮来了。苏家两兄弟欢呼一声,扔下镰刀就去吃饭。苏老倌骂了一句:“两个懒货,干活咋就没这么利索!”
苏小妹认真地对哥哥们说:“大哥、二哥,听说新东家又派人来了,有大事要宣布!”
苏粗腿放下手中的碗,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问道:“宣布什么事呢人在哪?”
“在祠堂。好像说是官府要把这些地都收去做官田。”
“我日他先人,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先是张麻子,现在又是官田,咋就不消停呢!”苏粗腿丢下碗,破口大骂起来。
苏老倌还在地里收割稻子,听见他这边的动静,疑惑地看着这边:“老大,你说啥子?”
不行,得去问个究竟。苏粗腿也顾不上吃饭了,拔腿就走。
祠堂里已经有得到消息陆续赶来的村民,七嘴八舌地问着差不多的问题。
“这地好好地怎么就要收做官田呢?”
“官府凭什么收回这些地?东家不是有田契吗?”
谭山按照部署,一个一个村子散布着事先构思好的消息。他没有单独回答村民的问题,耐心等到地里干活的村民来的差不多时,才开口宣布。
“乡亲们,今天我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他清了清嗓子,扫视着聚精会神的村民们。
“我家老爷只收大家的租子,所有的税粮,由他统一代缴,本来想着既可以造福乡里,又能报效朝廷,大家减轻了负担,朝廷也能及时收上钱粮。可是,这么一来,就断了官府某些人的财路。这些人借朝廷收税之际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对你们加收火耗,对朝廷却隐瞒不报,十成的税,他们要从你们身上收十五成,缴上朝廷的却是五成”
村民们一听就炸了,感情每年加的税都没有入朝廷的官仓,而是进了贪官的腰包!
“如今我家老爷代缴税粮,朝廷规定的正税一文不少,那些人没了贪墨的机会,就要报复我家老爷。他们公器私用,利用官府的名义,要给我家老爷安插罪名,把他名下的地都籍没,变成官田,这样的话,他们想把你们搓圆捏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祠堂里陷入了沉默,谭山描述的前景太可怕,成为官田的话,不会比落在苟大富之流手里更好,只怕是更糟糕。没想到这好日子还没享受到,就要成为泡影,到头来终究是空欢喜一场。
苏粗腿高声问了一句:“若是东家不从,我们不从,官府会怎么样?”
谭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伙子捧哏捧的好,免得他自说自话,“很简单,官府会抓人。”
苏粗腿想起了上次打跑张麻子的一群青壮,继续问道:“东家不是手底下有人吗,还怕几个衙役不成?”
谭山回答:“就算赶跑了衙役又怎么样,朝廷可不只有衙役,惹恼了官府,这琼州府可有好几个千户所呢!到时候派兵来打,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七章 站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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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山说到官兵,大家都紧紧闭上了嘴,不敢说话。意淫一下与衙役对抗,已是村民的极限,对抗官兵,则超出了他们心理承受能力的限度。
苏粗腿不甘心就这么倒退回到原来的黑暗日子,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东家有什么办法吗?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谭山看了看其他村民的表情,苏粗腿的话似乎代表了他们的心声。
他回答道:“我家老爷不想与朝廷作对,但也不会这么束手就擒,让小人算计,肆意安插罪名。那些人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官兵来攻,我老爷也要誓死抵抗,熬过这道坎,事后官府总要还我老爷一个清白。”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很到位,这些说辞都是事先设计好的,一个一个村说过来,说的多了,自己都快相信是真的了。
苏粗腿听得很解气,快意恩仇,大丈夫当如是,他举起拳头,高喊一声:“本当如此!东家若是缺人,算我苏粗腿一个!”
苏老倌在他之后也跟了过来,突然听到他这么喊,吓了一大跳,抓住他的胳膊,呵斥道:“你疯了,官兵来了你也去啊?就算能活着回来,一个造反的罪名也跑不了,照样是死路一条!”
苏老倌心中夹着尾巴做人、民不与官斗的想法根深蒂固,儿子的态度在他看来就是作死,管他东家怎么斗官府,都不是自己这等泥腿子能瞎参合的。
苏粗腿甩开他老子的手,跳上一张桌子,挥拳喊道:“乡亲们,在苟大富手里,我们辛辛苦苦种地却吃不饱、穿不暖,缴不上租子还要挨打。我打小就因为没饭吃去铁匠铺学徒,给家里省出口粮,十四岁就得抡大锤,第一年就差点被锤子砸死我有三个弟弟,其中两个因为没饭吃活不过一岁我妹妹眼瞅着就要十六岁了还没嫁人,因为家里少劳力,把她当男人使唤我阿爸阿妈还不到五十岁,日夜操劳,看上去像七八十岁”
他的话引起了村民的共鸣,不少人的眼眶都红了,在苟大富手中,谁家不苦?
苏老倌放下手,没有再去试图抓住儿子的胳膊,转而擦拭起眼泪。他想起了夭折的两个儿子,都是因为没饭吃,老婆也没有奶,活生生饿死的,而他只能抱着儿子干瘪的尸体,看着儿子的生命慢慢消逝却毫无办法。他哽咽着低声呼喊:“我可怜的儿啊”
苏老倌的情绪感染了周围的村民,他家两个儿子夭折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村民们的回忆也被勾了起来,大家都想到了自家的伤心事,眼皮子浅的已经哭了起来,林瘸子哭诉道:“我家老二因为缴租子的事情挨打,当时又发着烧,没钱抓药,没捱过三天就去了啊”
苏粗腿接着说道:“新东家给了我们一条活路,大家都有了奔头。如果这些地都籍没为官田,大家以为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官府比苟大富更心狠手辣,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东家拼一拼,闯出一条活路!”
谭山在马袅村晒盐开荒时,村里的惨状比和丰村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夏天南横空出世,才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他对和丰村村民的悲痛感同身受,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要把他们拉进老爷的阵营,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他接着苏粗腿的话说道:“这位小哥的话很有道理,地主也好,官府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乡亲们信得过我家老爷,就跟着我家老爷干,他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有村民迟疑着问道:“和官兵开打,且不说打不打得过,这不是造反吗?要株连九族的啊!”这正是苏老倌的顾虑,也是大多数村民心中的顾虑。
“我家老爷不是要造反,只是逼不得已。只要抵挡住官府的三板斧,事情缓下来之后,自然有办法化解。我家老爷不光有地,生意也做得大,又不怕花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乡亲们不要担心秋后算账。”
谭山这么一说,很多人都动摇了。苏粗腿拍拍胸脯,嚷嚷道:“还是那句话,东家缺人的话,算我苏粗腿一个。”
谭山见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这位小哥真是仗义。我家老爷说了,与官兵可能要打一场,凡是此次家中有男丁参与的,每月发一两银子,明年家中佃种的地免三成的租子”村民们听了这条件,都哗然一片。
谭山继续加码:“明年所有的地重新分配,家中有男丁参战的,优先选地佃种,亩数不限,没有男丁参战的,不管家里几口人,佃田都不能超过五亩。”
村民们彻底被刺激到了,往左是甜枣,往右是大棒,傻子都知道怎么站队了。如果东家成功地从官府手中保住了这些地,那么优先选择的佃户就占尽便宜,在后面选的不仅选不到土地肥沃的好地,而且上限只有五亩,两下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年轻的村民纷纷跟着苏粗腿喊叫起来:“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苏老倌迟疑着,没有继续阻止大儿子,毕竟与官府比较起来,能不能佃种到好田,能不能吃上饱饭,似乎才是眼前更需要关注的事情。
一番亦真亦假的忽悠,夏天南成功地把临高县的佃户们绑上了自己的战车,短短半个月,就有六七百人要加入护卫队。经过筛选,留下了两百人,均是老实本分、身体健壮的,年纪偏大、体格偏弱的都剔除了。虽然人数少了点,但是在临高县内埋下了老百姓对抗官府的种子,将来好生利用,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
为了应付可能到来的战斗,所有事情都为护卫队让路。百仞滩钢铁厂和兵工厂全力打制武器装备,谭二带领新出炉的施工队加紧扩建马袅兵营,黄汉生日夜守在练兵场训练新兵。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兵
苏粗腿是最先来到马袅兵营的一批新丁之一,他和当初的老队员一样被兵营震住了,棱角分明、巍峨高大的混凝土建筑带来的视觉冲击远不是家乡那些低矮的土坯房能比拟的。
进了营房内部,干净整洁的环境让他们感觉无从下脚。这些新丁平时饭都吃不饱,忙于生计,哪有闲功夫天天打扫收拾家里,再说农民家养鸡喂猪的,再干净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进了兵营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讲卫生。平时邋遢惯了的新丁们被勒令洗了澡,换上簇新的棉布衣服,被子要叠的整整齐齐,所有人都要轮流打扫卫生,地上不能有一丁点垃圾,连茅厕都要保持干净。
说到营房的茅厕,苏粗腿印象深刻,简直比自家睡的房子还要干净,第一次进去上大号很不适应,硬是拉不出来。如果不按要求做,就要受罚。苏粗腿亲眼看见一个同村的伙伴因为当值时打扫卫生敷衍了事,被打了十藤条,屁股开了花,于是谨记教训,每次轮到自己当值时把地扫的比自己脸还干净。
新丁们初步适应了环境之后,就要接受基础训练。担任教官的是三百老队员中的佼佼者,他们经历过枯燥无比的队列和刺杀训练后,训练起别人来兴致格外高,手中的藤条抽的那叫一个欢。
和所有刚接触训练的人一样,苏粗腿在烈日下站立和正步走时,心里诅咒着想出这种方法的人,这样既无聊又无用的训练有用吗?队列训练和刺杀训练是交错进行的,练习刺杀时,新丁们更是叫苦连天,如果说队列训练无聊又难熬,那么刺杀训练则是痛苦升级。每天重复几个动作几百次,尤其是最后刺杀的动作,苏粗腿练得胳膊都快脱臼了。
不过让他们开心的是,每天大运动量的训练后,白米饭管饱,每天还有一顿荤菜,有时候是猪肉,更多的时候是鱼虾——对于夏天南而言,在临高这种靠海的乡下地方,鱼虾也能补充足够的蛋白质和热量,性价比则比猪羊等牲畜高得多——让这些常年吃不上米饭的壮小伙们幸福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如果说训练时像是在地狱,那么吃饭的时候就像到了天堂。
枯燥的训练过程中,唯一让他们觉得神奇又有趣的,就是观摩老队员的射击训练了。琼海式步枪的威力震撼了这群土包子,几百人同时射击的壮观景象更是让他们合不拢嘴。
苏粗腿看过射击训练后,坚信自己来对了地方,抱对了大腿——有这么犀利的火器,官兵怎能不败?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自己始终只能抱着长矛训练,那神奇的火器连碰都没碰过。
两百新丁全部到齐,接受了十几天的训练后,夏天南把他们召集起来训话。苏粗腿站在人群众,看着木台上的夏天南,很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这就是新东家吗?为什么他这么年轻,就能做下这么多事情?
夏天南看着台下的两百人,缓缓说道:“你们既然选择来到了这里,成为我们的一员,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这里的规矩不多,但是很严格,做不到就要受罚,相信你们中有很多人都尝过藤条了。但是,不要以为这就是最厉害的惩罚,上了战场,如果贪生怕死、不服从命令,就算没死在战场上,回来就要惩处,甚至处死!”
新丁们哗然,之前没听说这条啊!自己不过为了帮东家保住地,又不是吃饷当兵。
仿佛知道他们会这么想,夏天南继续说:“你们或许会说,我又不是给朝廷当兵,凭什么这么处置?我告诉你们为什么:第一,我管你们吃住,每月发一两银子的饷银,官兵也没这个待遇;第二,加入我的护卫队,你们家里佃种田地就有优惠,不仅租子可以少交三成,而且能种多少地就佃给你多少地;第三,打仗受伤我治,残了我养,死了家里给50两抚恤银子。”
这几条就是吸引土兵加入护卫队的加强版,增加了佃种田亩的内容。新丁们都是佃户出身,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不比打仗和吃饭一样的斩脚峒土兵,面对这三条,还是有点迟疑,不过内心却都动摇了。每月一两银子,死了也有50两啊,每天还能白米饭管饱,天天能吃上一顿肉,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日子。这么算起来,给东家当兵似乎不那么可怕了。
夏天南看出了新丁们的犹豫,在他们心中的天平上加上了最后的砝码:“家里没有男丁参加护卫队的,只能佃种五亩,租子照旧,这个你们都知道的。如果你们现在觉得规矩太严,想回家,我也不勉强,随时可以走。不过,退出的人要退还田地,以后永远不能佃种我的地!”
这就是夏天南用熟了的胡萝卜加大棒方法了,事实证明,这种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有效。如果说面对饷银和抚恤银子的诱惑,还有人惜命的话,那么,在现在的条件下退还佃种的地,转而去佃种其他地主的地,继续接受地主和官府的双重剥削压榨,是他们万万无法接受的。
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就算哪个怕死的执意要退出,回到家里也会被家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最后两百新丁无一人选择退出,全部留了下来。
训练还是日复一日的进行,新丁们也慢慢适应了新环境和训练的强度。
琼州府城琼山县。
知府衙门里,琼州的最高官员知府秦秉严正在召集衙门所有有品级的官员商议事情。
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澄迈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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