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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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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行了,何必再让我多言一遍呢?”
  求盗东门豹早就送完犯人,从乡上回来了,刚进门就听说黑夫成功缉捕了投书者,不由大为兴奋,他一贯认为,不该对嫌犯太客气,闻言顿时怒了,拍案道:“你这厮!还敢嘴硬!”
  “豹!不要恐吓他。”
  黑夫喝止了东门豹,将木牍捏在手中,左手持刀削,开始慢慢割那打得紧紧的绳结……
  除了被打发在外面看门的鱼梁外,室内的东门豹、利咸、季婴、蒲丈、小陶五人,都不由得伸直了身子,跽坐而望,好奇信里面的内容。
  终于,黑夫割开了绳结,缓缓打开合在一起的木牍,上牍空白,下牍则密密麻麻写满了黑色篆字……
  扫了一眼后,黑夫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去疾!”他抬起头,严肃地喝令道:“你举报之事,可是真的!?”
  去疾在草席上有力无气地说道:“字字属实,千真万确……”
  “啪嗒”一声,黑夫合上了简牍,心情激荡,目光炯炯!
  他万万没想到,一封小小的匿名信,竟然牵扯出这样一桩大案!
  ……
  PS:前文把一甲的价格弄错了,一甲为1344钱,三甲为4032钱。
  顺便附上物价,免得又忘了:
  粟米价格30——120钱不等,秦王政二十二年设定为40钱一石。
  耕牛值万钱,好马也是万钱,劣马5000钱以上。
  成年奴隶4300钱,小奴隶2500钱。
  黄金一两值576钱。


第0065章 牵出一桩大案!
  “盗墓!?”
  众人听到去疾说出这个词,不由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盗墓。”
  去疾交待道:“那是腊祭的前一天,腊月初七,我去大箐里舅父家拜访,回来时遇到天降小雨,就在大箐里和朝阳里之间的荒野,一间小屋内避雨,屋子本是用来看田的,那片田地废弃以后便没人用。”
  “等了许久,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待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外面雨水还在下,还有几个人来到了这屋子外,正在争吵。我瞧见他们带着刀剑,生怕是盗贼,就窝在榻底,没让他们瞧见,于是就听到了他们商量的事……”
  去疾说,他听到屋内至少有四个人在说话,他们抱怨天气不好,不然的话,那几座楚时贵族的坟墓,就能顺利掘开,将里面的金银铜器全部运出来卖掉……
  他听得心惊胆战,等雨停之后,那些人就走了,去疾大着胆子,跟着他们的行踪上了山,却发现他们果然在一处隐秘的山包下掘土,果真是在盗墓。去疾在被人发现前,便急忙连滚带爬地逃了下来,是夜回到了家中,就生了病。
  “居然盗墓,真是伤天害理啊。”
  蒲丈嘟囔着说道,他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已经让儿孙帮自己找好了下葬的地点,所以对此很看重。听说有人在附近盗墓,顿生兔死狐悲之感,他可不想死后又被人挖出来,抛骨于野,魂无定所。
  其他几个年轻人没有他的感触,在议论这件事的可靠性。
  东门豹道:“大箐里和朝阳里之间,乃是一片荒野,哪有什么贵人坟冢啊。”
  季婴也有些不相信:“我也是本乡人,怎么没听说过。”
  “确实是有的。”
  利咸却说话了,面色阴沉:“我家中亦有传说,近几十年来虽然没有大的墓葬,但几百年前却有不少。”
  “几百年前?”众人都有些惊讶,距离他们有些遥远呢。
  利咸道:“然也,都是楚国时的一些县公、封君的墓地,我伯父说过,楚国别的不多,这些贵人最多了,封君又众,封地又大,杂七杂八,百里之内就有好几个。这些贵人死后就四处寻依山傍水之地埋葬,光是咱们安陆县内,就有不少。”
  利咸出身利氏,而利氏在楚国统治江汉时,就是个小大夫,对那些贵族故旧的了解,可比黑夫他们这些苦出身强太多了。
  黑夫也听说过这时代贵族下葬的奢华: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
  尤其是诸侯封君死了,必须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镜子、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而埋掉,然后才满意。
  这种现状,虽然被墨家极力劝阻,但仍然于事无补。相比于中原,楚地尤其盛行厚葬,楚人被各种神话鬼怪熏陶,是很重视死后世界的,还脑补出了大司命、少司命等一系列掌管生死的神祇来崇拜,至今依然香火不绝。
  南郡作为楚国故地,有不少楚国贵族坟墓藏在山坳里,因其陪葬甚重,引来了盗墓者贪婪的目光。这些楚国贵族墓的后人大多在五十多年前白起破郢都时,随楚王东迁,再也照应不了祖先血食,这便加剧了盗墓的猖獗,南郡遂成盗墓者的乐园。
  但是,秦国官府也没有因为被盗的是楚国贵族的墓,便默许这种行为。恰恰相反,秦国也认为,盗墓者掘人祖坟,是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行为,故而“以严威重罪禁之”,立法对盗墓者严加惩戒!
  盗墓,尤其是多人合伙的盗墓,发生在他们小小湖阳亭,绝对是一桩大案了!
  黑夫起身道:“《盗律》中有言,盗发冢(盗墓),与杀人、伤人致残等同罪,轻者黥为城旦,重者处以磔(zhé)刑……举报者,缉捕者,亦有购赏!”
  他看着去疾,有些惋惜地说道:“公士去疾,你既不是诬告,也不是诽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不亲自来亭里报案,或者转告里正,让里正告知乡吏?那样的话,非但不会处罚,还有赏赐。何苦出此下策,用匿名信来投书?”
  去疾也听出了黑夫的惋惜之意,苦笑着道:“好教亭长知晓,一来,是我一时糊涂,因家中新妇有了身孕,便不想冒险。可也没办法视而不见,我便生出了投匿名书信告知官府的想法,不管成与不成,至少能让我良心无愧。刚开始时心存侥幸,觉得无人能猜到是我,谁知亭长料事如神,第二天就找到我家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去疾只是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公士,那些个盗墓贼却有数人,万一他告发之后,官府没抓到贼人,那些盗贼却知道是去疾告的状,恼羞成怒之下,报复他家怎么办?
  “还有第二个原因……”去疾欲言又止,看了看室内众人,盯着黑夫道:“我只说与亭长一人听!”
  ……
  待黑夫将众人都打发出去后,回头问去疾道:“众人都已走了,你要说什么,便说罢。”
  “我先要拜谢亭长。”
  去疾在草席上长拜及地:“谢亭长今日当着我妻的面,没有用绳索将我缚住,还说只是找我问话,不然以她那柔弱的性子,定会吓坏了……”
  黑夫让他起来:“我虽是亭长,依法执法,但谁没有父母妻儿?不必为难的地方,我不会刻意刁难。”
  去疾苦笑着道:“我也在乡中听过点律令,知道自己此番是犯事了,只是不知会被处以何种刑罚,还望亭长能告诉我。”
  “匿名投书,罚三甲,相当于四千多钱,若不能偿清,就为官府做劳役。”
  黑夫道:“以你家的财力,缴清也不难罢?”
  “亭长高看我了,这四千钱,足以让我倾家荡产。”去疾面露苦涩。
  这时代的富人之家,大概就是十万钱左右的家财,有牛有马,还有僮仆。中人之家,两万钱左右,能养得起牛。黑夫家现在也就勉强摸到了万钱标准,本以为这去疾的家境能好些,然而却更差?
  去疾开始诉苦,说他去年成婚,已经花了几千钱,如今余财不多,恐怕要将家里的东西,乃至于他那小妻子的嫁妆都变卖,才能凑齐罚款。
  “吾妻的嫁妆是万万不能卖的,那可是救急钱,待生下儿女,还要抚育其长大。”
  去疾咬了咬牙:“实在不行,我便去为官府做劳役吧。”
  他一句话一声叹,说的很凄凉,就这病怏怏的身体,恐怕重一点的活都干不了吧。
  黑夫虽然惋惜同情,甚至还有点歉意,却不可能就这么放了去疾。
  在秦国,身为官吏,“纵囚”可是要被重处,耐为鬼薪的,黑夫可不想刮了头发,去和前任湖阳亭长作伴。
  他也不可能隐瞒真相,减轻去疾的罪名上报,那样他就会犯“失刑”罪。若是无意的失刑,可能只会罚款。若是有意的,那就触犯了“不直”罪。
  呵呵,到时候,他可能就要被发配到更加荒芜的黔中郡去拓边了,那个诬陷他的湖阳亭求盗买,好像就在黔中郡呢。
  黑夫只能在心里对去疾说一句抱歉:对不起,我是警察。
  然后安慰去疾说,若是他明日去到县里,能将事情经过好好交代清楚,或许狱掾会从轻发落?
  对此,连黑夫自己都不能肯定,想那狱掾喜的铁面无私,就知道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触犯法律的行为。
  但去疾却受到了鼓励,再拜道:“多谢亭长,那我便实话实说了!”
  他抬起头,下定了决心:“亭长,我之所以宁可投书,也不敢亲自来告发,是因为,那一日,盗墓发穴的贼人们在商议时,提到了一个人的名!”
  “谁人?”黑夫追问道。
  去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朝阳里,里监门!”
  ……
  PS:“盗杀伤人,盗发冢,略卖人若已略未卖……皆磔”。——《二年律令·盗律》
  本案根据历史真实案例改编,是发生在秦王政二十一年的,一起团伙盗墓案,又称“猩、敞知盗分赃案”。案发地是南郡夷道,挖了一年,卖了许多青铜器才被抓获。见《岳麓书院藏秦简(三)》第287——289页。


第0066章 监守自盗
  腊月十一,舂时(17点—19点),湖阳亭外,黑夫正在对季婴、鱼梁二人耳提面命。
  “你可要记住了,此行绝不容有失,不能让此人跑了,若是沿途遇上车马,立刻出示我的二尺牍征用!到了县里,先去县丞官署叩门,找到夜里值班的令吏,交上说明情况的爰书,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并按照请示文书上所写,请求令吏,立刻派人去朝阳里!你能做到么?”
  “黑夫兄弟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
  季婴难得严肃下来,郑重地拱手,然后便和另一名亭卒鱼梁一起,押解着双手绑上绳子的公士去疾,沿着道路向北走去。
  黑夫看着三人远去,若有所思。
  他压根没料到,今天中午,朝阳里门前,那个端着陶碗扒饭,看似憨厚朴实的里监门,居然与一起团伙盗墓大案有脱不清的干系!
  这可是监守自盗啊!
  但去疾只听那些盗墓贼说,夜里去找那里监门云云,那里监门如何与盗墓者勾结,是提供协助,为他们转移赃物,还是亲自参与盗墓?却语焉不详。
  光靠这种模棱两可的口证,黑夫是没办法立刻去朝阳里抓人的,而且动了里监门,可能会把那些个不知行踪的盗墓贼也统统吓跑了,反倒不美。
  所以他才让季婴、鱼梁连夜将去疾押往县中——去乡里黑夫不放心,但凡里吏,在乡邑多多少少都有些旧识门路,还是县里的狱掾、令吏靠谱些。
  求盗东门豹这时候过来了,问道:“黑夫,投书者已经押走了,那吾等要做什么?等着县里来命令么?”
  “此去县城要两个时辰,令吏派人过来,至少是明天一早了,不能等。”
  “那怎么办?”
  黑夫道:“去疾也说了,他当日听那些盗贼言,所发墓穴很大,不易发掘,已经挖了好几天。本来腊祭日前后就能挖开,将里面的陪葬物取出,谁料连续雨雪,才不得不停下。如今天气晴朗,外面的雪也快化了,他们也该继续动手了……此事他们不敢光天化日下做,只能在夜里偷掘。”
  “亭长的意思是……吾等要连夜去那墓地附近,缉拿盗墓贼?”
  利咸也打起了精神来,这种大案,若能破获,妥妥是大功劳啊!
  “没错,时不我待,去疾虽然没有暴露,但今日吾等登门抓人,那里监门或许会有所警觉,一定会告知盗墓贼。如此一来,盗墓者有两个选择,一是谨慎起见,停止发穴;二是彻夜赶挖,将里面的陪葬物挖走卖钱……”
  小陶道:“若……若是他们,胆,胆小……不挖了,那岂不是……”
  黑夫笑了笑:“但凡为贼者,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胆大狂徒,希望他们选择冒险。吾等便去碰碰运气……东门豹、利咸、小陶!”
  他严肃下来,连连喊了几人名字,三人立刻应诺!
  “汝等随我去亭中,挑选兵器,立刻就过去,来一出人赃俱获,然后再顺藤摸瓜,查清朝阳里里监门的罪行!”
  ……
  19点到21点这段时间,在秦国的十二时辰中,被称之为“牛羊入”,顾名思义,天色黑了下来,鸟儿回窝,放牧在外的牛羊也要被赶入圈内。
  朝阳里里监门名叫“伯毋”,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守在里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那些出门放牧、渔猎的里人一个个回来,点清出入人数后,才将门缓缓关上。
  牛羊入一过,里门将不再开放,里中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出,就连里正、田典也不行。
  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里监门自己。
  月儿悄悄爬上柳梢枝头,待夜色渐深,整个朝阳里的薪火都黑了下来,大多数里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榻安寝后,本已紧闭的里门,却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
  里监门伯毋出了里门,在寒风中笼着袖子,很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过了大概半刻,终于有个人影沿着里墙,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轻咳了一声。
  伯毋看到了他,怒道:“怎么现在才来!”
  “哈哈,伯毋勿怪,吾等吃了点酒,耽误了些时间。”
  却见此人约有三旬,红脸短须,穿着一身短衣束袖,只是外面却披着一件明显是死人才穿的左衽深衣……
  伯毋瞪大了眼睛,低声斥道:“敞,你这厮,发穴扒出来的东西,也敢穿身上!被人瞧见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
  那赤面盗贼敞却不以为意,他举起手,让深衣的宽袖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摆动,得意地说道:“与其让不知寒暑的死人穿着这好东西躺在棺椁里,还不如让吾等无衣无褐的穷人借来用一用,只可惜好多都朽坏了,不然,我当给伯毋也带一件帛衣……”
  “废话少说。”伯毋看了看周围,继续道:“我今夜让你来,是要告知汝等,那墓穴,再掘不得了!”
  敞的面色立刻就阴了下来,问道:“为何掘不得?”
  “汝等听我的便是。”
  敞却不听了,他冷笑道:“伯毋啊伯毋,最先明明是你联络吾等,说朝阳里、小箐里之间的荒野上,似有墓葬,左右都没有田地人家,可以发穴。”
  “不但如此,你还利用职务之便,为吾等提供工具,藏匿掘出来的明器,慢慢送到邻县去卖钱。现如今,那几座周边小墓已经挖空,得金却不多,只剩下最里面的大墓,眼看就要挖开,让吾等都能发财,你却反悔了?”
  “不是反悔。”伯毋连忙解释道:“之前这湖阳亭不是连亭长、求盗都空出来了么,眼看无人管事,我才让汝等乘机发穴,可如今却不一样,你可知道,那湖阳亭来了个新亭长!”
  “有亭长来了又如何?”
  敞面露不屑:“吾等在新市县也掘过墓,一路走来,沿途不知遇到了多少亭舍,但只要昼伏夜出,钻蒿草里躲避,那些个亭长,也奈何不得吾等!”
  “这亭长不一样。”伯毋道:“他前个月才在附近徒手抓了三名盗贼,本事了得,今天还突然来朝阳里巡视,将我吓得半死,还好只拿了一个在县城拾了遗钱的公士……”
  “有人声称,公士去疾在县城服役时,拾了地上掉落的钱,需要带他回亭部询问”。这是黑夫带他走时对朝阳里众人宣称的罪名,虽然当时他还不知道里监门的猫腻。
  因为在秦国,律令规定,捡钱不交公也犯法。所以除了去疾的妻子哭哭啼啼地说自家良人绝不会做这种事外,里中众人并无太大怀疑……
  里监门也以为,自己的事无人知晓。
  二人继续在门边商议,却无法达成共识,伯毋谨慎,觉得不能再冒险,先停下来。敞却认为,他们一伙人昼伏夜出辛苦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岂能这时候放弃?
  期间,里中不知谁家的狗突然叫了一声,吓了伯毋一大跳,见说服不了敞,他只能自己退一步,说道:
  “那汝等今夜乘着雪已化尽,速速掘墓,将那墓中值钱的物件取出,而后将墓穴封上,把我那一份留下,便快些走罢!有那黑夫在,此地,不可再久留!”
  “一切便如伯毋所言。”
  最后,敞走之前,伯毋还指着他身上飘乎乎的深衣,面露嫌恶地说道:“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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