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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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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长城,正好建在这条分水岭上,将大好牧场圈了起来。
  他又说:“但塞北也并非处处如此,在河流经过的地方,也有许多水草丰美的牧场,譬如河套、贺兰山一带,吾等行商必经的花马池,亦是如此!”
  黄沙野草,弥望无际,无高山巨堑为之阻限,一直在这荒莽大原上走了七八天,被燥热和口渴纠缠的商队,才见到了一个如乌氏延所说,水草丰饶的小湖泊。
  刚见到这湖,一个第一次出塞的恶少年便欢呼一声,跑过去汲水,打算痛饮一番,旁人怎么喊都不听。
  结果,他才捧了湖水喝到口中,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骂道:“齁死乃公了,这水怎么如此咸苦!”
  “这是花马池,又称盐湖,岂能不咸?”
  商贾们哈哈大笑起来,陈平也拿着瓢到水边勺了点品尝,果然又咸又涩……
  他们抵达的,只是一个小湖,又走了一天,才走到了真正的“花马池”。
  陈平站在车舆里,惊讶地发现,前面赫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银镜,广袤数十里,阳光照耀下,水面晶莹白茫茫一片,池周绿草如茵,野花丛生,一些光着上身的戎人正在干涸的湖边用工具撬一块块的白色固体……
  乌氏延为他介绍到:“这一带大小湖泊二十余,一大半都是盐湖,一年四季皆可产盐,尤其是这眼前的花马池,产盐粒大、色青、味醇而久,故称之为‘青盐’。”
  陈平默默记下,又问道:“那为何要叫花马池?”
  “这是当地昫衍戎人传说。”
  乌氏延道:“据说这大池本是淡水,数百年前,昫衍戎刚迁徙至此时,有一匹从天而降的花马奔腾入池,一年之后,池水便成了苦咸,天然成盐,千百年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戎人便将这大盐池叫做花马池,在池边修筑的城,就叫做花马池城……”
  说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陈平见到了一座简陋的小邑,这便是花马池城了。
  花马池是北地郡食盐的主要来源,乌氏兄弟十分重视,此地虽然在塞外,他们却通过贿赂昫衍君,获得了开采和贩卖的权力,就连城中,也有专供乌氏商贾居住的屋舍。
  在花马池停留的两天里,陈平见识到了戎人的好客,当地君长、酋贵都要仰仗乌氏运来中原货物,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均双手抱胸,向乌氏延深深鞠躬,乌氏延也一改在国内的谦逊,坦然受之……
  第二天夜里,昫衍君专门宴请了乌氏延,陈平则装作他的随从,陪坐于侧。
  昫衍君高坐在上,他四五十岁年纪,头发花白,体格却依然雄壮,八字胡擦了油,亮得仿若真金。
  乌氏延精通塞外戎人之语,他同昫衍君说的话,陈平不怎么听得懂,于是便一边用小刀切着面前美味的盐池滩羊肉,一边打量这座厅堂。
  戎俗与中原大异,花马池城虽名为城,但城内的建筑,却不成体统。这座戎君的“宫殿”只个深邃的木造饭厅,粗木建成的墙壁高达四丈,屋顶是数十块毡布织成的大帷幕,挂起可挡霎时风雨,收下能迎无尽长空。
  室内的昫衍君长们手持牛角杯,相互传递着乌氏延从内地带来的精美漆、陶器物,高声谈论,不时翘起大拇指,这些东西,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做出来的。
  这时候,乌氏延也结束了与昫衍君的谈话,对陈平低声道:“昫衍君问我,为何今年来得如此之早。”
  “往年出塞,都是先到贺兰,再来花马池城,东行至上郡,但此次不同,吾等要绕一个大圈!”
  乌氏延为陈平讲解过塞外地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是大河绕的一圈,河从羌中积石山出,一路向东北行,行两千里后,拐了个弯,赫然东转。这条东西走向的河,被秦人称之为“北河”,北河行千余里,一直到上郡、云中的交界,才再拐个弯,向南奔流……
  这也是乌氏商贾的贸易路线,基本能将整个“河南地”走一圈,途径白羊、楼烦、林胡等臣服于匈奴的部落,若有机会,兴许还要去河套,以及匈奴的都城头曼城看一看。
  这时候,昫衍君又在高呼乌氏延的名字,让他起来再喝一杯酒。
  正在宴会气氛越来越热烈,连昫衍君也亲自下来,晃动着身体与戎女舞蹈时,厅堂的门扉却被重重推开!
  陈平看去,却见几个昫衍戎人神色惶恐地跑进来,他们身后,则紧跟着几个头戴毡帽,背负弓矢的胡人……
  他们的首领大踏步走入厅堂,此人身材高大,头顶毡帽,皮肤黄褐,眉目细长。他低垂长髯用金属银圈环环相扣,黑色长发乌黑油亮,绑成无数发辫,银铃悬系其间。
  昫衍君的筵席被人打搅,本来十分生气,但见到此人后,就像是充满气的河豚,一下子就瘪了下来,他不顾自己的颜面,趋行跑到那胡人面前,双膝下跪,亲吻他的靴尖……
  室内的昫衍人亦战战兢兢,再不敢大声说话。
  “此乃何人?”
  陈平低声问乌氏延。
  “是匈奴的大当户。”乌氏延亦压低声音回答,当户,是匈奴的官名。
  “他来花马池做什么?”
  “是来收取‘盐税’的。”
  看着努力向匈奴大当户摇尾乞怜的昫衍君,乌氏延有些同情地说道:“昫衍戎,在匈奴人眼中,只是他们的盐奴!”
  陈平曾听乌氏延说过,匈奴原居于阴山、河套,渐渐强盛后,吞并了一些周遭部落,却并未将其消灭,而是把整个部落都当做臣属于自己的奴隶来役使,让这些部落提供本地特产。
  昫衍产盐,故为盐奴;楼烦善射,是为弓奴;林胡多木材,是为木奴;河南白羊部擅长养羊,故为羊奴……
  对这些被奴役的部族,匈奴基本上予取予求,想要什么就夺走什么。四部也曾反抗,但相比于拥有控弦之士十万的匈奴,他们太过弱小,被屠杀了几次后,便老实了。
  “原来如此!看来引弓之民,也并非铁板一块啊。”
  看着厅堂内,少数昫衍君长眼看自己的君主跪舔匈奴大当户,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陈平心里,立刻就生出了一个主意来……
  不过,那匈奴大当户也注意到了室内的乌氏戎,还有他身边,中原人打扮的陈平,便不再理会昫衍君,走到乌氏延面前,大笑着说了几句话,乌氏延唯唯应诺。
  言罢,匈奴大当户便径直走到昫衍君的席位上,拿起牛角杯痛饮一杯酒,又搂着两个戎女,扬长而去……
  “他又说了何事?”
  陈平十分关切。
  乌氏延苦笑道:“大当户说,不想竟在此见到了来自中原的客商。头曼单于之子,草原上的骏马,挛鞮氏的冒顿王子,很快就要在贺兰山下,迎娶一位美丽的阏氏。王子要为他的阏氏准备礼物,中原的丝帛必不可少。”
  “他邀请……不,是勒令吾等,明日便他随前去贺兰山,拜见冒顿王子!”


第0397章 骏马
  陈平在塞外冒险的同时,黑夫也没有闲着,二月份,他结束行县,回到义渠城,与爱妻温存数日,抓紧一切时间造人。
  但这对小夫妻相处的时光只持续了个把月,黑夫便又要出差了……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义渠城北四十里的郁郅县。
  郁郅城在环江和泥水交汇处,北面则是层峦叠嶂的白马岭,负山阻水,三面险固,易守难攻,是一个不错的要塞。
  这个县的自然情况跟北地其他地方差不多,也是半农半牧,不过,除了大原以外,北地郡最大、最丰美的一片牧场就位于此,所以被秦朝开辟成了“牧师苑”,专门牧养战马。
  黑夫抵达牧师苑时,环江边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连天空在这个季节都显得分外的高远清爽,芳草如茵,在长风吹动下如波涛般晃动,隔着江水,他可以看到一大群骏马在草坡上面奔跑……
  “好马!”
  黑夫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
  黑郡尉并非只身前来,这一次,他身后多出了整整三百名随行者,个个都穿戴得体,发髻统一右偏,自备马匹、弓矢、刀剑,稳当当地骑在仅有低鞍的马背上。
  这三百人,正是黑夫开春行县最大的收获:来自北地郡各县的良家子们!
  这些北地良家子,都是迁徙到边境的良民之后,且家中有一定土地、财富、爵位,足以支撑他们从小习武,还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专心追求功名。
  北地良家子擅长骑射格斗,是黑夫眼中极佳的兵胚子,也是未来对匈奴战争里,基层将吏的来源……
  但三百人中,也有优劣之分,良家子们受到黑夫征募后,上个月集中在义渠城,分成了三个“百”,担任百将的三人是其中佼佼者,分别来自三个县:泾阳县羌华,义渠县傅直,泥阳县甘冲。
  羌华乃是上郡守羌瘣的另一个孙子,官场的事情都这样,羌瘣未来很可能是总领秦军北击匈奴的总指挥,他的孙子,黑夫怎么可能不提携一番?不过,羌华出身将门,本领也不弱小,他尤善骑射,据说曾率家中骑从追击一伙盗匪,杀首虏多,在当地小有名气。
  义渠县傅直也是军功贵族出身,黑夫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力气大,他玩军中常见的“投石”,犹如奥运会的大力士般,旋转几圈后,一口气抛了数十步!超逾亭楼!
  比起这两位,泥阳县甘冲就不显眼多了,他家只是普通的小地主,但甘冲却有两手绝活:其一是拿一块小石头,放在皮套里随便一甩,二三十步内,百发百中,挨到的人,基本要头破血流。他这掷石本领,是小时候牧马所学,所以也很擅长驯马骑术。
  三名年轻人紧跟黑夫身旁,谁都不愿意落了下风。
  黑夫也有意考校考校他们,挥鞭指着环江对岸,闹腾不停的马匹:“可知它们在做什么?”
  三人都是从小跟马匹打交道的,岂能不知,便争相道:“季春之月,百草绿芽始发,水草丰嫩,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牡,简而言之,便是公马母马配种!”
  “那这些思春的马,二三子可有把握驯服?”
  三百良家子中,有人面露难色,但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发情期的马儿最为暴躁,却也是检验骑手御马之术的好机会,黑夫便向良家子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汝等三百人应募入伍,为本郡尉骑从,良骑不可无良马相佐。二三子且入苑挑选,挑到的马,若能驯服,便可当做汝等坐骑,训练作战时骑乘!”
  此言一出,良家子们便欢呼了起来。
  除了羌华、傅直等军功贵族子弟外,其余两百余人,多是小地主家的孩子,衣食无忧,但坐骑却也好不到哪去。
  马匹的体格指标,有两个重要概念,其一就是“肩高”,所谓“肩高”指的是马匹从肩胛骨到脚的距离,测量马高度时,都以肩高为准。一般来说,肩高越高,马儿越好。《周礼》便按照肩高,将马分为三等:“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lái),六尺以上为马。”
  第二个概念,便是“齿”,也就是马的年龄,是根据牙齿来判断的,一般来说,4岁到10岁,是马的黄金岁月,最适合骑乘、作战、配种,马到十岁,牙齿便磨平,开始进入中年,精力体魄开始下降了。
  所以,在未统一全国前,秦下达过这样一道命令:“禁马高六尺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
  前几年,黑夫在楚国见到的当地马匹,除了将领的拉车驷马肩高于六尺外,不夸张的说,大多数楚马,真是矮如骡驴。因为自从秦设立东郡,截断六国后,楚国就只能在本土养马,或者从西南夷进口。
  良家子们从各县买来的坐骑,多是肩高五尺八寸到六寸的劣等马。而牧师苑所驯养的战马,好歹达到了“六尺”的及格线,且年龄普遍在十岁以下,若能得到一匹当坐骑,对满心杀敌立功的良家子来说,真是平添一大助力!
  于是,三百良家子便捋起袖子,扎紧腰带,跃跃欲试。
  让这些年轻人去和刚交配完的战马折腾,黑夫则在本地县尉公孙白鹿的引领下,巡视起整个牧师苑来。
  秦毕竟是牧马起家,马政方面做得很不错,起码比某个“对外战争胜率百分之七十”的朝代强多了。牧师苑里驯养的战马,都有骠悍的精神和充沛的元气,长期在牧场上奔跑,使得他们带有几分残存的野性。
  公孙白鹿给黑夫介绍,为保证战马的良好的奔跑速度和耐力,苑啬夫要对马驹进行严格的训练,同时也规定了饲料的使用标准。
  “律令有言,从牧师苑所募驮马,需在五尺八寸以上,战马,则需六尺以上!”
  如被募集的战马不符合“战马”所具有的素质,要根据有关的法律惩罚管理马匹的各级官员,还是老规矩,罚款!县司马罚二甲,令、丞也各二甲,半年工资就这样没了。哪怕符合了标准,在秦人最喜欢的“课”,也就是比赛中得了最后一名,一样要罚款,对掌管军马的人要罚二甲,并革职永不续用!
  黑夫不由感慨,年度绩效评估,真是从古就有,且专门考核国家公务员,想偷懒怠政?太难了!
  所以就黑夫所见,县司马几乎是住在牧师苑的,而苑中的苑令、苑丞,也不顾身上沾着的马粪,细心巡视每一个牧场。
  不过平心而论,即便秦朝的马政十分细致,即便秦地已是“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但在黑夫眼中,这些战马仍算不上良驹。
  牧师苑的战马,大多是体型较小的蒙古马、河曲马,或者两者的杂交品种。肩高基本在六尺到七尺之间,每高一寸,就算优良一个等级。
  七尺的马,中原罕有,所谓“千里马”便是用来形容它们的,秦穆公时的伯乐为了找这样的马,东北西跑,煞费苦心,还玩出了“千金市马骨”的故事。
  八尺的马,恐怕要到葱岭以西才能找到。
  “中国无良马啊。”黑夫巡视一圈后,不由感慨。
  “以郡尉之见,如何才称得上是好马?”公孙白鹿对黑夫这个南方人对马匹的高标准有些诧异,不由发问。
  黑夫道:“陛下有一匹肩高七尺五寸的骏马,养在上林外苑,这已是最好的马了,据说是数年前,乌氏商贾从匈奴、河西,花费了和这匹马一样重的丝帛才换来的……”
  公孙白鹿听闻,眼前一亮。
  黑夫却又道:“但此马是阉割过的,无法繁衍,再过十年,它死去后,类似的骏马,便再难寻觅了。”
  匈奴、月氏也是鬼精,虽然不断向中原输入牲畜,但优良马种,却决不允许外流,即便要卖,也先阉割过……
  这也是黑夫对河西、河套乃至遥远西域眼馋的原因了,乌氏倮说的没错,匈奴、月氏的马匹,的确比中原要好。而葱岭以西的大宛天马,更是匹匹神骏如龙!若能引入,中原的战马品种,便能好好改良一番。
  就在黑夫于牧师苑长吁短叹之际,已被匈奴大当户“请”到贺兰山阙的陈平,却目瞪口呆地看到,匈奴的冒顿王子,骑着一匹肩高八尺,浑身赤色的高大龙骏,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正要去迎接他的新娘……


第0398章 匈奴
  贺兰山下的草原上,匈奴女人摁住山羊,持刃的汉子干净利落地举刀割开它的气管和动脉。山羊不断挣扎,羊血喷溅在地上,在褐土中变成深红色,抽搐了好一会后,终于一动不动,死透了。
  一群人忙着收拾死羊,只见他们动作麻利地在羊皮上割开一个小洞,往里吹气,直到把羊吹得像河豚那么鼓,看得陈平十分诧异。
  活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收拾羊的法子,这时死羊的皮和肉已基本分离,剥皮就容易多了,杀羊的汉子三下五除二剥下整张羊皮,再内外翻转过来,随后开始掏内脏,剁肉块……
  匈奴人杀牛宰羊时,陈平就站在边上,双手放在袖中观看。刚开始,匈奴人对这个脸上洋溢着奇怪笑容,四处好奇观看的小白脸并不欢迎。
  但当陈平拿出一块盐,或者更难得一见的一小粒红糖作为礼物时,匈奴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换上了热情的笑脸,任由陈平东看西看,甚至会极力邀请他去穹庐里坐坐。
  陈平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他记得自己的使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就是郡尉黑夫的眼睛、耳朵,所以他必须观察匈奴人的每个细节,若有可能,还要试着学学他们的语言。
  这是本地“小且渠”的牧场,乌氏延替陈平安排的译者也说不清且渠的原意,按照陈平的理解,大概和羌戎的“君长”差不多。
  陈平来到贺兰山数日,这里虽然只是匈奴众多驻牧地之一,但时值匈奴王子冒顿成婚,聚集在此的匈奴贵族可不少,所以陈平也总算理清楚了匈奴内部的各类名号:
  单于是匈奴部落的最高首领,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由挛鞮氏世袭而成,究竟第一代单于是谁?匈奴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匈奴已立国数十年,从阴山与河套一带起家,逐渐壮大,如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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