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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山军(wa)-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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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碎了他最后的幻想,当街上传来震耳的枪声、爆炸声和呐喊声,守在院子里的两名官军士兵逃出了院子,他直觉到蒙山军杀回来了。勇气回到了自己身上,起身出了房门,准备到街上视察。却被尤氏死死地拽住了胳膊不放手,直到孙裁缝跑进来,告诉他蒙山军将官军打败了,将官军都赶下河啦。喜悦冲淡了愤怒和忧伤,挣脱妻子跑了出去,街上都是挥舞着铁锹锄头的乡邻们,他们大声喊叫着,朝河边跑。陈超猛然意识到这些愤怒的乡邻都是去为蒙山军助战的!他跟着来到了已经成为屠宰场的河边,到处是尸体,遍地血污,乡邻们在蒙山军女兵们的指挥下小心地将负伤的蒙山军士兵们或扶或抬地弄出“屠宰场”,而一个负伤不能行动的官军则被愤怒的乡邻们用对付土地的农具砸死砍死。陈超想喝止乡邻们的暴行,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一个很面熟的蒙山军士兵被扶着走过他身边,这个士兵的棉裤上全是血,匆匆包扎了白布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他认出了陈超,“陈庄主,你没事就好。封营长就担心你出事﹍﹍”陈超记起了这个士兵曾跟大个子鲁山来过家里,却没有记住他的名字,“呀,你受伤了﹍﹍龙司令呢?”
“俺不知道龙司令,刚才是鲁山和封营长带领俺们打败了袭击你们庄的官军,只有少数人逃走了,鲁副司令带人追下去了﹍﹍”
“别说了,快把他抬回医护所。”过来一个女兵,呵斥两个扶着伤兵的农人,那两个人答应一声。其中一个弯腰背起了伤号,从染满血污的木桥上过了河,朝郑家庄跑去。
猛地看到了侄女陈淑的身影,不知何时陈淑也跑来了,正跟着女兵们抢救伤号呢。东面传来的爆竹般的枪声让他抬起头,但什么也看不见。
第十八节再战李纯七
全家都没有用午饭,估计全庄老少在经历了这个血火黎明后,成年人都没心思去吃饭了。陈超逐户探视了失去亲人的家庭,总计有十四个村人在这个清冷的清晨被官军屠戮。他最后才回到家,拿出为自己准备的棺材收敛了陈三的尸首,寿衣来不及做,用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算是对这个忠心耿耿服侍了自己数十年的仆人的补偿。
伤痛再次袭上心头。尽管他和尤氏对痛不yù生的陈三媳妇保证,会照顾他们的孩子,会照顾她的余生,但亲人的瞬间惨死,不是语言的宽慰所能解脱。何况,局势发展到如今,陈家崖已卷入战火,自己的未来也难以预料了。
陈超再次出了家门,庄子外面,青壮年和一部分胆子大的妇女正跟着蒙山军留守官兵情理尸体,河道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尸体呢,那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官军留下的。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尸体,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年轻轻的,就那样做了鬼魂。
东面的枪炮声已经消失,这一场他亲眼见证的战事是否结束他并不知道。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急匆匆去郑家庄打探消息。回到家的陈超颓然坐在书房的门槛上,对着铅灰sè的云层发呆。好像又要下雪了。尤氏两次对他说淑儿还未回来,他也没有吭气。
怎么就将陈家崖卷入了战争呢?他想不明白。杀戮就那样突然地来临了,没有一点预兆。死亡是如此之近,令他一想起上午的那一幕就颤抖不已。有一点是想明白了,官军将陈家崖当作了匪巢,乡邻们将蒙山军当作了自己的军队,已确凿无疑。
直到萧观鱼再次匆匆赶来,他才从老朋友的嘴里,获知了此战的结果:蒙山军再次打赢了!他们竟然拿下了县城!他们在秋村至沂州的官道上将沂州镇守使亲自统领的大军杀得大败,在秋村以东的数十里山路上,到处是官军的尸体,官军已溃不成军,漫山遍野地逃窜。蒙山军分路追击,庄子安全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超有些浑浊的眼球望着萧观鱼,没有应该的惊讶,反而有些茫然。萧观鱼认为老朋友是因为陈三之死给刺激了。
“越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别乱想了。好多事情等着你办呢。”萧观鱼搬了把小椅子坐在陈超旁边,“幸亏蒙山军的兵回来的快,不然真是不堪设想啊。”
“庄子安全了吗?如果这次官军打赢了,会如何?”陈超突然问。
“官府绝对放不过咱们!”萧观鱼用力一挥手,“我没见过多少世面,眼窝子浅,但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龙退思那样的人,跟着他,或许会有一个你我想不到的结局。”
“什么样的结局?”
“你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走吧,去趟郑家庄吧,听说周毅副司令在秋村受了伤,被送回来了,咱们应当去瞧瞧去。”
“要紧吗?”说着陈超站起身,跟尤氏说了声便与萧观鱼走了。
周毅跟王明远一样,肩头中了枪。陈超跟萧观鱼到时,周毅正在手术台上,听说子弹卡在骨头里,必须开刀取出来。
陈超信奉“君子远庖厨”,是见不得血迹的。医护所在战后就是另一种“屠宰场”,遍地是染血的布条,剪碎的衣服,耳朵里是伤号们的呻吟或惨叫。虽然有郑家庄两位医生配制的“麻药”,但效果很差,伤号们在被开刀处理时都得忍受剧痛的折磨,有一些伤号宁愿等死也不愿意受罪,是被战友们捆起来抬上手术台的。没有办法,条件就是这样。聊以自慰的是医护所的近二十号人(以女兵居多)逐渐摸索出了一套手术、护理的法子,伤号们痊愈的几率越来越大。一些在蒙山寨必死的伤情,到了郑家庄竟然活转过来。那些曾破口大骂医护所的伤兵在基本痊愈后一般都会自发去向护理他们的医护兵真诚道谢。
陈超不忍呆在这里,正要离开,惊讶地看见侄女陈淑竟然在医护所!
“你怎么在这儿?!”
“俺,俺……”还未回答叔父的责问,屋里在喊她了,急忙跑进了手术室。
陈超想起庄外看到了那一幕,淑儿也跑出去救治蒙山军的伤号了,大概是跟着伤号一路到了这里吧,然后就留下帮忙了。陈超随即想起了陈家崖村民们自发助战的情景,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咱们这次又打胜了!应该高兴才是嘛。”回头一看,见是龙谦的大管家宋晋国,“陈庄主,听说贵庄这次遭了难,消息龙司令已经听说了,很关心你和你家人的安危,没有什么意外吧?”
想起陈三的惨死,陈超摇摇头,“唉,不说也罢。对了,龙司令呢?”
“他还没回来!这次比上次还痛快,估计官军逃出去的不足三成。跟司令估计的一样,当他们听说后路被断,立即乱了,只剩了逃命了!哈哈。”
“这么说,龙谦真的打下了费县?”
“当然是真的!他们哪里是咱司令的对手?每一步都在司令的算计中。”
真的是这样吗?陈超想到陈家崖蒙受的劫难,那一股官军是如何跑到陈家崖的?
初四晚上,第二次秋村之战结束,李纯与几个主要的军官最终逃出了包围圈,龙谦的兵力不足以构成一个严密的合围圈,总会有漏网之鱼。龙谦并不在意李纯,他认为经此一战,李纯已经废了。他估计很难再得到袁世凯的原谅了。而经此一战,沂州方向的jǐng戒也基本解除,在蒙山军兵锋威逼之下,沂州现在研究的恐怕是如何防御蒙山军的进攻了!若是乘胜夺取沂州,恐怕连袁世凯的乌纱帽都危险了。
龙谦收回了追击的部队,骑兵连,一、二、三营。龙谦命令一营及骑兵连驻守秋村,令三营七连驻守石峁,其余部队带着俘虏和缴获的物资回到了郑家庄。
他对秋村以东的战斗基本满意,无论是打阻击的二营还是打穿插的部队,都表现优异。四营及司令部留守部队干净利落地击溃了李纯的穿插支队也令龙谦感到高兴,在兵力弱于敌军的前提下,鲁山、封国柱及宁时俊不仅保住了大本营不失,而且抓住了最佳战机,击敌于半渡,击毙蔡成勋,几乎全歼了官军一个完整的步营!但听了鲁山和封国柱关于陈家崖的汇报,龙谦勃然大怒,下令将蔡成勋部队的俘虏全部挑出来,列队让陈家崖村民进行指认,凡是杀害、殴打村民者一律当众枪决!
腊月初六下午,蒙山军将前次俘虏及本次俘虏的官军全部押至郑家庄寨门前的空地上,俘虏们被分为了三堆,前次俘虏仍在煤窑做苦力的俘虏为一堆,秋村以东俘获的为一堆,蔡成勋的穿插支队为第三堆。除掉前次俘虏的官军外,本次俘虏的官军全部被绑了起来。
龙谦将陈家崖的村民都招了过来,看热闹的郑家庄村民自然也不少,平时显得挺空旷的广场上人头攒动。龙谦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对俘虏和村民们做了一番讲话。
“乡亲们,蒙山军没有辜负你们的支持,我们再次打败了进犯的官军。抓了他们不少的俘虏,绳子捆着的都是。其中那一堆,是抄小路过来的。本来他们准备打我们一个冷不防,但他们的诡计没有得逞,他们失败了!可是,这帮家伙竟然对手无寸铁的陈家崖村民们开了杀戒,现在统计出一共有十四个村民死于他们之手,最小的只有十二岁!这是人干的事吗?不是!简直禽兽不如!我一贯的规矩是,战场上两军对垒,打死我们的人,我们不记仇。那是战争,他们作为军人,执行长官的命令前来,怪不得他们。所以,在本次作战之前被抓的俘虏,我没有枪毙一个!他们中间愿意加入我军的,我欢迎。实际上,自我蒙山建军,前后俘虏的官军足有千人了!他们中有很多成为了蒙山军的兵,职务最高的当上了副营长,当连长的,当排长的,有的是。大家都看到了。但这次,我要开杀戒了!那就是他们,参加对陈家崖屠村的畜生们!凡是对百姓下手的,我一个都不饶!现在,你们就去指认他们,谁殴打、杀害乡亲的,指出来。蒙山军给你们报仇!”
当即便有陈家崖的村民冲上去指认,凡是被指认的,都被蒙山军士兵从队列里拉了出来,陈淑也扑上去,在人堆里寻找杀害陈三的凶手,她其实记不清了,但还是指了一个,说他就是杀害我三叔的家伙。那个士兵大叫冤枉,但蒋存先根本不管,将其揪了出来。
一共被揪出十三人。龙谦下令押到河滩边准备好的刑场,由jǐng卫排的士兵当众枪决了。
淳朴的百姓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十几个活蹦乱跳的青年瞬间变成了一堆烂肉,这种场面是他们绝没有见过的。即使是抱了复仇之心的陈家崖村民,也有很多人吓得不敢看,而看到集体枪决一幕的就地蹲下呕吐不止的就更多了。
河滩边的行刑更震撼了俘虏们,特别是蔡成勋营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他们将这一幕牢牢记住了。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自郑家庄为中心往外传播,先是周围的村庄,慢慢地,连费县、滕县等县城也听说了。蒙山军用这种手段给他的对手们立了一个规矩,也给百姓们一个榜样。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虽然经历此事的大部分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
第十九节陈超眼中的龙谦一
陈超并未亲眼去看河滩上冠以报仇名义的杀戮。他在前一天晚上就病倒了,发烧,偶尔还说些胡话。关于那场杀戮的详情,他还是从陈淑口中得知的,他知道在那个场合,绝对少不了侄女的身影。
这些天,陈超除了抱病参加了陈三的葬礼,一般的客人上门,他都不见。龙谦带着他的高级军官至少来了三回,只有一次“获准”进陈超的卧室,也不过说了几句慰问的话。在尤氏看来,陈家崖这场大变,对于丈夫的打击是巨大的。
“惟君子之罹非祸者,未必不为福;小人求非福者,未尝不及祸,此自然之理也。”
陈超合上手里的新五代史,琢磨着欧阳修的这几句话。官修的史书他其实也没有系统读过,比如官方推崇的二十四史,他只购置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新唐书》《新五代史》和《明史》。其中用力最勤的除了《明史》就是《新五代史》了,至于《史记》和《汉书》,因为年代久远,他更多的是当文学作品看,尤其欣赏太史公的文笔,很多篇章都可以背诵。但以史为镜的作用,他反而觉得不如《明史》和《新五代史》,尽管《明史》是本朝编撰的,难免带有感情sè彩。
陈超之所以常诵读《新五代史》,不是去考证那五十年间的王朝更迭,是是非非,而是研读品味作者写下的那些评语,每每能从其中读出意境来,联想到今rì所见所闻的事情,深有感悟。
上面那一段话,载于第四十二卷,是欧阳修对赵犨因巴结朱温而罹祸的评语。赵犨凭借自己的小聪明,暗自逢迎朱温,换得子孙享受荣华富贵,看上去是求福得福,但后粱政权仁义不施,很快灭亡,赵犨一家也随之遭受到灾祸。所以欧阳修才有这一段议论。
蒙山军占据庄子,龙谦尊崇自己,本庄之人看在眼里,其他庄子的也清楚的很。自蒙山军进驻郑家庄,郑经不必说,便是萧观鱼,在田土财货是损失也极为惨重。唯独自己,没有受到任何的侵扰。龙谦作为蒙山军的大当家,不止一次来家里做客,语笑嫣然,宛如家人。至于成立什么自治委员会,请出自己做主任,更是将他推至了风口浪尖。陈超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清楚龙谦的用意,他究竟看上自己什么了?自己不过乡野一农夫,头上的那个举人光环,早已失去了sè彩。他推自己出来,又能得到什么?
将龙谦比作朱温,且不说品德上的比较,只说地位,二者相差不可道里计。龙谦不过一响马头目,手下有千余jīng兵而已,如何能与在晚唐便是节度使手握军权镇守一方的朱温相比?但他偏偏又觉得将龙谦视为一般的响马不公平,也不恰当。如为祸鲁南已久的抱犊崮强人,陈超根本就不当回事。仗着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打家劫舍,最终难逃覆灭的下场。但龙谦舍却蒙山,率军占据了这么一块地盘,关注民生,严整军纪,俨然一副举大事的模样。而自己几次试探,他又不肯直说。
现在,问题复杂了。龙谦的蒙山军连续两次击败了官军的进剿,不仅现在就给陈家崖带来了巨大的灾祸,而且给自己的未来带来了巨大的隐患。
陈超不止一次想,假如抱犊崮的强人占据了庄子,只要自己躲过了响马之祸,官府那边是不会追究什么的。但现在完全不同了。龙谦成立自治委员会,龙谦在十里八乡大肆招兵,龙谦明目张胆地为百姓们报仇而屠戮官军俘虏,这些事情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到陈淑在院子里说话,陈超将侄女叫了来,“这段时间,乡邻们怎么说?”
“自然都感谢蒙山军呗。除了他们,谁给做主?”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蒙山军,官军吃饱了撑的来咱这山窝窝里?嗯?”
“话不能这样说,每件事之间都有关联,蒙山军不来,或许来的是抱犊崮。之所以有蒙山军,还是因为朝廷之过。”
“这些话,都是龙谦教你的吗?”
“不是,是龙司令给自治委员会的人上课时讲的,他讲了好多,俺没有听懂,也记不全。”
“朝廷有何过失?他一定讲了吧?”
“嗯,讲了很多。俺就是记住了说从现在起往上推四十年,灾荒不断,光是水灾,每年差不多要发生四次。咱山东省,去年就有一次大灾,黄河在东阿决了口子,淹死好多人,可比这次死的人多多了。还有几年前的什么奇荒,光是山西一省,就饿死了几百万人!叔,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去年夏天黄河确实淹了山东﹍﹍当时的巡抚还是张汝梅,说灾情之重,灾区之广,亦为近数十年之罕见﹍﹍至于丁丑奇荒,也是真的,山西受灾尤重。这件事,他还说什么?”
“他就是说,治理河道,赈济灾民,让治下的百姓过上安生rì子,是朝廷之责。但朝廷做的很不好。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本来可以不发生灾祸。”
“好大的口气!”陈超似乎忘了谈话的对象是自己的侄女了,“老天爷的事,谁能管的了?”
“管的了。他说,比如修渠,修水库,嗯,就是叫水库,就可以防备水旱之灾。他说,这叫水利建设﹍﹍”
“水库?”
“他是这样说的,俺不懂。俺就觉得,他说的或许真有。你看,他不是真的将昌河水引来了吗?”
“嗯,淑儿,这段时间,你总在郑家庄泡着,你觉着,龙谦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超今天的态度很温煦。
“他啊,是个有大本事的人﹍﹍”陈淑扑闪着大眼睛,“俺觉着啊,他比叔父还有学问。”原来认为叔父就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现在陈淑颠倒了这个看法,“就是记账之法,龙司令给的法子就让他们很惊讶。罗秀才佩服的了不得,说他是经济天下的大才﹍﹍”
“经济天下吗?光凭记账,是经济不了天下的。我算是明白了,武力才是最重要的。”
“是呀是呀,那天他跟萧伯伯罗秀才等人喝酒,他说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只要蒙山军在,官军就进不了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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