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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趴在岑兮腿上，看不到岑兮的脸庞，岑老师听到这话明显眼睛连着眨了几下，然后才开口道：“你和他一起回去吧。”
　　　　“啊？”陶浩然抬头看他。
　　　　“放寒假了啊，回家好好陪你爸妈。”岑兮伸手梳他的头发。
　　　　“老师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你赶我走……”
　　　　“每年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陪爸妈，其他时间都是在学校。毕业后，甚至连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是在学校，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老师。”
　　　　“回家吧，多陪陪叔叔阿姨。”
　　　　陶浩然侧头看他，过了会儿，略过这个话题，不高兴道：“说好今天老师陪我去剪头发的。”
　　　　“朋友难得来一趟。”岑兮拍了拍他的脑袋，“快起来，别让人等着了。”
　　　　陶浩然磨磨蹭蹭地到底出门走了，开的还是岑兮的车，他自己的车在学校里停着。临出门，岑兮叫住他，“你自己去车库，挑你喜欢的车开，钥匙问林叔要。”他知道陶浩然不喜欢他那种普通简单的车。
　　　　“好好好！”陶浩然北京的家里，自己的车也不少，但岑兮车库里有他没有的，他早就想试试了，他又好奇问道：“老师，你不开，买那些做什么？”
　　　　岑兮无奈道：“不是我买的，都是家人给我买的。”
　　　　“那我以后帮你开！”
　　　　“都是你的。”岑兮觉得好笑。
　　　　陶浩然“嘿嘿”笑着走了。
　　　　岑兮中午独自吃饭的时候，纪姨过来问他：“遥遥，浩然晚上还过来吗？我准备些他爱吃的菜。”
　　　　纪姨这是真把陶浩然当自己人了，还特地给他做喜欢吃的菜，岑兮自己心里也觉得高兴。但纪姨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要说他的真实想法，陶浩然永远在他家才好，可是陶浩然总要回家的，还是自己给催的。
　　　　他低头喝了口汤，“下午再说吧，还不知道。”
　　　　“嗯。”纪姨应了声，继续去忙，走出餐厅，又回头看了眼岑兮，总觉得这一个月，他家遥遥哪里变了，却又具体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过她又想到，无论如何，比以前爱笑了，总是好事吧？
　　　　吃完饭，陶浩然送夏邑去机场，李小四还有工作，先一步走了。他们俩往停车场走去，夏邑看到陶浩然的车，“哟”了声，“去年的限量版，你不是说你忘了，没来得及定吗？”
　　　　“是我老师的啊。”
　　　　夏邑本来正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听到这话，愣了愣，顿时就觉得什么都不太对了，不过还是坐进了车里，系上安全带。陶浩然安静地开车往机场去，夏邑同样安静。
　　　　安静的一个小时过去后，车子停在了机场外的停车区。
　　　　陶浩然知道夏邑肯定是有话要和他说的，便也没有其他行动，只是停了车，在车里等着。夏邑拿出烟盒，递给他一根。
　　　　“你别抽了，我老师不喜欢烟味。”
　　　　夏邑噎住，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玩真的？以前你追那小娘们追了五年，也没见你戒烟。”
　　　　陶浩然回头看他，脸色无奈，说出的话却格外认真，“哥哥，我真的是认真的，真的不能更真了。”
　　　　“你那时候都要退学了，你认真？你逗谁呢？”夏邑还是不愿意相信。
　　　　陶浩然叹气，说道：“你那天删我的聊天记录了吧？”
　　　　夏邑再次噎住。
　　　　“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他。之前我那是害怕是逃避。”
　　　　夏邑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少恶心我了，要表白跟你家老师表白去，冲我表什么忠心！”
　　　　“他，真的很好，说实话，我常常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夏邑打断他的话，“你配不上他？！”
　　　　陶浩然抬头看他，“我哪里配得上他？学习的话，他一路名校，从小就是学校乃至市里的第一名，国内海外经历都有，光学位就有五个，日语法语德语韩语都懂。工作的话，是历史学界最年轻的副教授。家庭？——嗤，你我都知道，咱们国家最不缺有钱人了，那些上榜的首富啥的都是哄人罢了。你看这车就知道了，我老师家不说一定比我家有钱，但也就差不离了。再说长相，你也见过他长啥样，也就不说什么了。性格？——”
　　　　“停停停！”夏邑打断他，“你这说的什么话，都在一起了，哪有你这么贬低自己的？”
　　　　陶浩然叹气，“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有些话我都没法跟他说，只能和你说。其实我内心真的很害怕老师哪天会离开我，毕竟我什么也没法为他做，也不能带给他任何东西。他本来就什么都有。相反是我，需要麻烦他。可是我又忍不住去麻烦他，我怕我不麻烦他，他甚至会渐渐忘记我的存在。”
　　　　夏邑看他看了半天，认输道：“我是真的相信你是真爱了。唉——陶浩然啊陶浩然，你也有这么一天，把自己贬到这地步，不自信到这地步。哥哥我没爱上过谁，理论知识还是有的，爱情何来配不配一说？我看你真的是爱惨了。我真的是服了你那个老师了！把你吓到这地步，还不敢讲。你们老师当真不知道你这些想法？”
　　　　陶浩然摇头，“不知道。”
　　　　夏邑往后靠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就这样吧，以后这事儿我不说什么了，只希望你们不要变成小九那样。”
　　　　“我不是小九，老师更不是那个渣滓可以相比的。”
　　　　“但愿。”夏邑也没什么话好讲了，又问他：“真不跟我回去？”
　　　　“我过几天回去。”
　　　　“回来了说一声，我去接你。”边说，夏邑边打开车门，“我抽烟去，难受死了。”他在外面抽烟的时候，回头看到陶浩然在车里打电话，笑得一脸傻样，一看就知道是和谁打电话。他暗自骂了声没出息，抽完了那支烟。
　　　　他过安检前回头问陶浩然，“你爸妈那边？”
　　　　“等明年我毕业吧。”
　　　　“能答应？”
　　　　“不能，也得能。”
　　　　夏邑点头，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就往里走去。
　　　　回程的路上，岑兮打来电话，陶浩然按下接通键，岑老师温润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回来了？”
　　　　“嗯，老师你可以出门啦。”
　　　　“好——”
　　　　岑老师终究还是出来陪学生剪头发了，陶浩然没跟着夏邑一起回去，岑老师其实高兴得不得了，又能多几天在一起，可是生性内敛的他，却一直用平静伪装着。
　　　　陶同学却在这边咧着嘴笑，刚刚因与夏邑聊天产生的一系列消极情绪，例如害怕被岑老师抛开，例如令家人失望，都统统不见了。船头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他的岑老师。
　　　　快乐的情绪在车内蔓延开来，甚至透过窗户渗到了空气中，车子都变得快乐了起来，快乐地飞驰在高速上，往岑兮而去。

　　　　第63章
　　　　
　　　　理好发，再蹭了几天饭，以及终于再次把自家老师扑倒之后，陶浩然同学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回家那天，本是岑兮送他去机场的，但陶浩然起床的时候，前晚被扑倒的岑老师依然皱着眉在睡觉。
　　　　陶浩然哪里还舍得再把老师叫起来，在床边盯着岑兮看了好一会儿，又弯腰亲了亲岑兮的额头，这才出门。要是这场景被夏邑看到了，非得嫌弃地说几声“腻歪”。
　　　　岑老师睡醒，发现身边没人了，摸到手表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陶浩然恰好在飞机上。他伸手到床头柜拿来手机，看到陶浩然发来的微信：老师我登机关机啦。
　　　　不由自主地，岑老师就露出了笑容，想要坐起来。然后笑容僵住了，身体好疼啊。
　　　　研究生们的寒假其实也有45天左右，暑假也就60天，具体说来，其实并没有差太多。但冬天日天短，夏天日天长，寒假总是显得莫名的快，尤其冬天时，人容易变得懈怠，时光总是匆匆而过。往常岑老师总觉得寒假不够用，一个寒假甚至不够写完一篇文章的，笔记甚至都做不了多少。
　　　　这次的寒假，他却觉得格外漫长。原因嘛，他自己也知道。
　　　　陶浩然回到北京，朋友太多，天天都是饭局，都是熟悉的人，不能不去。虽然每天都给岑兮报备，但有时，空间的距离就是这样，很难弥补。冬天总是早早睡的岑老师，如今每晚都抱着书窝在被子里等陶浩然回来，两人或聊天，或打电话。一天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了。
　　　　严格说来，两人还在热恋期。只是岑老师面皮薄，做不来更主动的事，不过他每天等到那么晚，陶浩然早就什么都明白了。
　　　　岑老师这晚又窝着在看书，书的年代有些久远，字体较小，他戴了眼镜。正看得仔细，身边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是视频请求。
　　　　我们岑老师扯了扯嘴角，然后面色又平静下来，这才点了接受。
　　　　陶浩然又喝了酒，一接通视频，就“嘿嘿”笑，“老师！”
　　　　岑兮皱眉，“又喝酒了？”
　　　　“今天喝的不多。”
　　　　“过几天就除夕了，还要天天出去？”
　　　　“唉，这几天都是我爸的朋友，不得不去。明天我爸他们公司年会，还得去喝一顿，后天开始就没事啦。”
　　　　岑兮看他眼睛都有点红，心里面不舒服，“泡个澡早点睡吧。不要每天熬夜。”
　　　　“可是我想跟老师说话嘛……”
　　　　“不要撒娇。”岑老师严肃道：“快去洗澡睡觉——”
　　　　没说完，陶浩然那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浩然，睡了吗？”
　　　　岑兮身子微微顿住，那是陶浩然妈妈的声音。
　　　　陶浩然放下手机，“就睡了，有什么事啊？”
　　　　“明天中午和妈妈一起出去。”
　　　　“又要陪你逛街？我不要去，妈妈你饶了我吧！！”
　　　　陈小英女士笑道：“不是！你还记得张阿姨吗？”
　　　　“干嘛？”
　　　　“张阿姨家女儿回来了，妈妈——”
　　　　后面的话岑兮没再听到了，因为陶浩然慌忙地关掉了视频。
　　　　岑老师却安静地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势。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他的外公外婆也帮他介绍对象，他甚至还去相亲过。陶浩然这么好，自然很多人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算现在，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也有很多。
　　　　更何况提这事儿的是陶浩然的妈妈，她本就有这个权利。
　　　　道理，岑老师都懂，可是还是觉得难过。
　　　　大概过了十分钟，陶浩然的电话打了过来，岑兮还是之前的姿势，接通了电话，声音很正常，听不出一丝生气的意味，陶浩然松了口气。
　　　　岑兮听到他吐气了，无奈地想到，他怎会为这事生气？
　　　　有些事是生气也难以避过的。
　　　　“老师，我妈你知道的，你放心我明天中午不去的！我和我妈说好了！”
　　　　岑兮当然不会傻到还劝陶浩然去，他只是道：“对你妈妈态度好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老师我知道！”
　　　　岑兮听到他小心翼翼的声音，暗暗叹气。也不知道真到了出柜那天，会发生什么。
　　　　这年过年，岑兮的妈妈又没有回来。岑兮能够明白，这座城市有他妈妈年轻时候满满的幻想，也有婚后丈夫带来的伤害，更有外公外婆的愤怒与心疼。眼不见心不乱，触景难免难受，便也懒得回来了。
　　　　岑兮照例去外公外婆那里过年，外公外婆照例想要给他介绍好姑娘。样样都和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模一样，只除了陶浩然，每天的问候与关心，让岑兮终于在春节这样的节日里，和其他人一样，也生出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情绪。
　　　　他想，他是真的需要感谢田梦，感谢老天爷，把陶浩然带到他身边的。
　　　　今年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从第一天元旦那天起。
　　　　寒假之后的新学期开端，因为他的第一个毕业生秦悦，也不再像往年那样清闲。论文答辩在五月，但是三月份要提交论文上去查重，四月份还要盲审。其他导师经历得多了，很轻松，也不在意。岑老师第一次面对，很郑重，也很认真。其他学生都是自己先去用查重软件查一遍再上传至学校平台，岑兮则是自己带着秦悦一起查的。
　　　　待到秦悦论文提交上去，也是三月底了。四月初结果出来，秦悦自然是过了。又要为四月份的盲审做准备，盲审是将论文的作者与作者的导师、毕业院校全部遮住，全市的研究生论文统一送出去，由专门成立的工作组抽取。抽出的论文再交由这个工作组的教授们审查，若是通过了，才能正常参加学校的论文答辩。如果没有通过，只能等来年。
　　　　因此大家都很紧张盲审这件事儿，虽然抽取比例很小，像他们古代史专业加起来统共就三十来个人，往年顶多抽两人。但是大家都很紧张，因为工作组的教授们很严格，万一就是自己被抽到呢。
　　　　秦悦自然也很紧张。
　　　　就在论文上传到专门的平台后的第二天，岑兮他们古代史的几个教授一起开会，讨论今年的研究生录取相关的事。岑兮照例坐在角落，还在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面试时，突然听到方老师谦虚道：“哪里哪里，也是连诺他自己出息。”
　　　　他对这个名字很敏感，却因为刚刚出神，实在没听到他们的话，此时却是没有忍住，问道：“连诺怎么了？”
　　　　“岑老师不知道吧，上回国家课题，连诺的论文写得很不错。这次被人给推荐上去了，五月份开的魏晋论坛，要上去发言呢。”
　　　　岑兮愣了好一会儿，没顾其他人还在赞扬连诺，突兀地问道：“是山水诗意那篇？”
　　　　“是啊。”方老师点头。
　　　　“第一段说沈约是第一个提出‘旅游’这个词语的那篇？”
　　　　方老师哈哈笑道：“看来岑老师看得很仔细，这篇文章实在很不错，我也没想到连诺魏晋史也学得不错。老颜啊，可惜连诺硕博连读，不然博士还能跟你去念魏晋……”
　　　　岑兮没再在意下面的话，他现在既吃惊又生气，他没想到连诺此人真的如此，如此不要脸，他只能想到不要脸这三个字。岑兮其实很单纯，因为无所谓，不在意人际关系，更加不怕得罪人，此刻极度愤怒下，他开口：“可是连诺的论文是抄的。”
　　　　侃侃而谈的方老师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岑老师，话可不能乱说。”
　　　　陈老师还开玩笑道：“岑老师别是羡慕方老师吧哈哈。”
　　　　岑兮当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文件夹，又打开邮件，将电脑面向众人，“这是秦悦第一次给我发这篇论文的邮件，她的这篇论文是我帮着改的，之后十几封邮件都是因为修改来回发送论文。日期，是两年前。这个文件夹是最终改好的定稿，日期也是两年前，你们知道的，这个日期，我做不了假。当时秦悦是准备将这篇论文发表的，可是那一年魏晋史那本杂志不收学生稿，就一直没有投出去。一年后，秦悦觉得自己的文章还有所欠缺，就再也没有投稿过。”岑兮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这么多话，还是这样的话。
　　　　所有的老师都皱眉沉默了。
　　　　过了很久，方老师先动了，他把电脑朝自己拖了拖，点击鼠标，一封邮件一封邮件地点开看，又仔细看了那文件夹，打开那篇论文，仔细看了很久，半晌才深吸了口气。又将电脑给颜、陈二位老师，这两位是古代史资历最老的教授，颜老师甚至是历史系主任。
　　　　颜老师见状也明白了，看了遍，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道：“连诺的论文已经提交上去了，三天前，我亲自提交的。”
　　　　岑兮一听这话，急了，难不成他们还想牺牲他的学生保全那个骗子不成？！
　　　　颜老师严肃道：“我在学校教书教了几十年了，抄袭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第一次在咱们专业见到，我十分痛心！连诺这个学生我也认识，上课认真，交上来的作业也很漂亮，样样好——但这不代表他的人格就是高尚的！”颜老师说到此处点了点桌子，“实在令人痛心。”他又望向岑老师，“岑老师，不介意借用你电脑作证据吧？”
　　　　“尽管用！”岑兮也很严肃，是他错怪颜老师了，他心里很羞愧。
　　　　颜老师又看方老师，“方雍啊，你我都没想到啊，唉——”
　　　　“颜老师，你们看着办。”方老师更难过，谁能想到自己得意的弟子会这样，他说完这话，便往后靠在椅子上，凝神皱眉。
　　　　“我先把这事上报到院方，看后续怎么处理。但不管如何，唉，咱们专业这次招生肯定要受影响了——”颜老师低头，望着电脑屏幕，脸色很难看。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第64章
　　　　
　　　　陶浩然在岑兮的办公室等他，岑兮开完会回来，推开门，陶浩然抬头高兴道：“老师你回来啦？”
　　　　岑兮的面色却有些难看，生硬地“嗯”了一声。
　　　　陶浩然的面色便也立刻跟着变了，他去将办公室的门反锁上，回身看到，岑兮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皱眉靠在那里不说话。
　　　　“老师。”陶浩然将椅子拉到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叫他。
　　　　岑兮侧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