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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变天-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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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跪迎叩拜:“参见王妫。”
  “平身。”
  高妍远眺靠着渐台廊柱熟睡的弟弟,看到他身上围着的斗篷,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君侯现在何处?”
  宫人回道:“君侯跟虎臣一道……出操跑圈去了,似乎是要保持身材。”
  高妍点头:“那就不等他了,我们先去太后宫里请安。”一行人行到太后所在的章台宫外,正撞见两位公子进宫来。高妍豆蔻华年便是国中第一美人,两人年少时都追求过她,此时事过境迁,恭恭敬敬跪迎,“参见王妫。”
  高妍笑:“一道去吧——二位真是富有仁孝之心,经常来太后处走动呢。”
  三公子四公子对视一眼,跟在她身后进了庭院不提。
  此时姜扬正与一干虎臣满头大汗地跑完圈,出完操,与他们一道在大政殿外惋惜章甘。姜扬抹着汗问道:“有谁适合做新的虎贲中郎将呢?”
  虎臣道,“君侯比较适合。”
  姜扬自然不信他们的抬举。
  虎臣诚恳道:“我们虽然没有章将军那样舍身取义的精神,但是只要君侯点头,我们就能拉一手好步障!”
  “啊?”姜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若是君侯要在幕天席地临幸哪位妃子,我们都会尽心尽力为君侯拉上步障!”
  姜扬大窘。
  高长卿醒来,得知姜扬与虎臣在宫中的校场上操练行军布阵,便顾自回家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姜扬新登基,其赦天下,每百户赐下牛酒,号令国中宴饮五日,朝廷中继续休沐。高长卿把高栾叫来,让他穿上华丽的礼服,坐上葱灵车,去拜访各家家主,以得到他们尊贵的赠言。这件事他早就想做了,但苦于之前没有名分。现在,他是国中王后家族的家主,即使没有爵秩,但已经可以想见日后权重。
  高栾到黄昏是归来,告诉他道:
  纪氏说:“美啊!我曾服侍先君,非常光荣,却不知实,请务实吧!”
  御史中行氏说:“美啊!从今以后需要警惕自戒了。有才能的人,越是得宠,越是需要戒骄戒傲!先王都痛恨傲慢自大的人。”
  景公说:“美啊!可是青壮年不如老年人的地方很多。”
  国氏道:“警惕自戒,这才叫成人。成人在开始就为善,然后不断进善,不善就没法进来了。如果开始就为不善,善就没法进来了,就像草木生长一样,各以其类。人成年而有冠,就像宫室有了墙屋,不断扫除而已,又何旭增加?”
  高长卿道:“听从纪氏的话,可以滋生;听从御史中行氏的话,可以壮大;听从国氏的话,可以完成德行操守。至于景氏的话,是有亡我之心。我已经明白了。”
  高栾道:“父亲死后,景氏占取我家田地最多。”
  高长卿扣了扣手指:“那就从景氏开始吧。他的世子正在宫中做虎臣,我将举荐他成为虎贲中郎将。”
  高栾不明白,但是高长卿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问。后来他听到燕白鹿说,再过几日君侯将要出宫去涑水河谷春狩,他头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些念头,总觉得他哥哥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但因为那天燕白鹿觉得他穿着礼服十分可爱,缠着他玩耍,高栾因此就将这回事扔到脑后去了。
 
  第 46 章

  乘着那五日休沐,卫阖与景荣前往茂、怀两地,进行土地的交接。御史中行氏原本应当作为国君的代表陪同他们,但因为新君祭庙的仪式需要由他操办,所以他推荐作册内史高长卿代替他主持两家之间的土地流转。第二天一早,卫阖与景荣两人就各自乘坐轺车,出城而去。走了不到两里路,就看到高长卿冷着脸撑着伞站在路边,一身的泥点子。
  “哟。”卫阖磕了磕烟管,瞄到他身后的轺车。那辆车打着姜扬的徽号,是国府的公物,配给高长卿使用,大概是老旧失修,断了车轱辘。“真是有幸能与高内史同车。”
  高长卿总不能走得去,只好跟卫阖拼一辆车:“国府的东西三天两头得坏,你难道都不管管?”
  卫阖笑笑,抽出烟管,笑得眯缝起了一双眼:“高内史所言极是。”高长卿最烦他抽烟,数落了他一路。
  到了茂地,高长卿把宫廷将作为卫阖制作的青铜鼎赐给他,上书“攝司茂人,阖其子子孙孙永以寶用”。到了怀地,则将作为转移怀地信约的青铜簋赐给他。卫阖依旧一脸懒散,毫无所谓,景荣的脸色则十分难看,跟着他祭祀了当地的神祇,清点了资材之后,便在家臣的前呼后拥中回去了。一位在朝中很有口碑的士子出任县公,暂摄两地事务,夹着户籍名册走进了原本家宰办公的别墅中。
  卫阖闲闲翻看着那件小小的鼎:“哪里有什么子子孙孙,我以后每年能从这里纳点米粮,也就不错了。”
  高长卿跟在他身后,面色阴鸷地看着山脚下黝黑的沃土。正是春耕时节,下过几场雨,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新土香味。这里地势极高,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耕田。
  “这里原本是你家的封地吧。”卫阖转头与他道。“现在一寸都不剩下了。”
  高长卿不服输地望着他:“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在,总能一寸一寸吃回来。”
  “呵,那我可要乘你开吃之前,把地都交到君侯手中,你说怎么样?到时候你吃的是他,我也不心疼。”卫阖抖开雨篷,看看天色,“要下雨了,快进来吧。”
  高长卿把着腰间佩剑,转身就走。
  卫阖哈哈大笑,跟上他的脚步,自说自话,“要把人丁与入库的资材尽数清点完毕,恐怕要个把月。不知道景氏会不会在上头做文章呢?迁户?还是隐瞒新垦地的数量?”
  高长卿冷冷道:“你是傻的么。”
  “啧。”卫阖闲闲吐了个烟圈,“看来只在茂、怀两地清查户籍不够啊,不如彻查国中的人口与土地吧。反正春天正是上计、料民的好时机。”
  高长卿突然定住了脚步,阴狠地望着他。
  卫阖无辜地顶着雨篷:“怎么?高内史好凶啊。”
  “你想怎样?”高长卿直截了当地问。
  卫阖笑:“我不知道高内史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长卿冷哼一声,矮身钻进篷车中,卫阖挤进来坐在他身边,舒了口大气,嘀咕着这雨可真大呀,浑然无事,高长卿此时却恨不得将他直接掐死,抛尸荒野。上计,料民,这本来都是卿大夫的职责,是将国中各封地的人口、土地清点彻查,编订成册上交国府,君侯由此评定治理地方的政绩。但自从国中设郡县以来,料民这件事就从形式上的礼变成了强制的法。上计吏的身份,也从卿大夫由下至上点选、来国中上交贡赋的使节,变成国君由上至下派出、强硬干涉封地内部事务的官僚。
  这几年卫阖定下泰半之税,民不堪其苦,有很多投奔到卿大夫的封地中做附庸与奴客,这些人都是放弃了户籍的。卫阖又立法,以隐匿奴客为重罪。按照这个思路下去,一言以蔽之,卫阖下定决心查户口,他们就完了。
  但是现在不是料民的时机。从周天子的时代开始,就有三月或者八月料民的传统,在别的时间料民,是扰乱农事的大罪,即使当初周宣王因为战事紧急,在太原料民,也引起了国人的反抗。现在早过了暮春,也没到秋收,卫阖突然提起这件事,一定是别有所图。
  除此之外,高长卿想不到别的理由,遂冷笑:“卫相想我怎样?”
  “你能怎样?”卫阖笑眯眯地反问。
  高长卿拍案而起:“卫阖!不要欺人太甚!”一头撞上了车顶,痛得麻木还要维持着一脸盛怒,把卫阖抖得直笑:“从小就急躁,还学会跟我拍桌板了。坐下。”
  高长卿愤愤地坐下。
  卫阖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我只不过在正卿的位置上坐久了,学会了一点防人之心,凡事先下手为强比较好。这样,哪天你若给我个惊喜,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有颜面与你讨价还价不是?”
  高长卿冷哼:“老师与学生之间,终归是对手。”
  卫阖伤心:“原来你还记得这回事。我就你一个学生,你见到我,却连弟子礼都不行,真是让人难过。”一路上长吁短叹,高长卿于吞云吐雾中又想掐死他了。
  回城之后卫阖厚着脸皮去高长卿家中转了一圈,蹭了一顿饭,临走与他说:“景公的心情不大好,你不去安慰安慰他?”
  “你管太多了吧。”
  “你的人心不齐,光靠一个姐夫,可是斗不过我的哦。”卫阖撑着门调笑。
  高长卿推剑。
  待他长笑而去之后,他想了想,撑着伞进宫,对姜扬道:“景公恐有怨言。请让他的世子担任虎贲中郎将。那个孩子年富力强,武艺高超,君侯在燕家设宴的时候,他以为章甘意图行刺,勇敢地阻止了他,可见是一个忠心又勇敢的武士,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埋没。”
  姜扬道:“好,我多留意他一阵子。”
  高长卿再请:“今日我与卫相去茂、怀两地,发觉今年梅雨连绵,恐有涝灾,这种时候就需要祭祀、田猎来保持上天的欢心。君侯出宫,作为近卫的虎臣却没有长官,这是不可以的。”
  姜扬一听说要田猎就兴奋得两眼发光:“是么!那我就让他暂摄虎贲中郎将的职务!如果这一次田猎顺利,就让他统领八百虎臣!我将让燕白鹿做他的副手。”
  高长卿欲言又止。姜扬将他扶坐在绣墩上,“我听说你今天出了远门,又淋了雨,现在是身体不舒服么?早就告诉你可以在那里的驿站住一晚。当天来回,对卫相和景公来说都无所谓,但是你身体虚弱,不要这么勉强自己。我让御医来帮你诊一下脉。”
  他转身欲走,高长卿拉住了他的袖子:“扬哥,我有件事,还是放心不下。我听阿姊说,三公子四公子在宫中出入频繁,经常在太后宫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我怕他们仍旧贼心不死,对君侯有贰心。”
  姜扬拍拍他的脸:“他们都是先君的骨血,太后的嫡亲孙儿,来看看她老人家,也没有什么不妥,你不要想这么多。就算他们真有心谋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命中该我,自当归我,旁人抢都抢不来;若不该是我,强求也没有用。”
  高长卿惊道:“这算是什么话!你也太随便了!”
  姜扬握住他的双手,真挚地看着他:“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足够了,即使做个凡夫俗子,我心里也甘愿。”
  高长卿感受着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总觉得有些怪异,急忙挣脱开来告辞回家:“那扬哥你……多小心,在虎臣里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多多注意两位公子的动向。”
  “这么晚了还回去么?”姜扬跟到殿门外,“不如留下来歇息吧,宫里的被褥更软和。”
  高长卿头也不回地告辞,快步走到宫外才敢放慢脚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得太多,但是姜扬实在是对他好极,让他有些怀疑他的心思是不是放在正事上。也许他因为那一晚的事,对纯粹的君臣之谊也难以放下警惕的心思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他强迫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平稳下来,开始思索另一桩事。
  两位公子是万万留不得的,乘着姜扬还没来得及把军权交给他们,应该早日除掉,不留后患,也好让阿姊将后宫的权柄从太后那里取到手中。
  至于景氏……呵,这次要便宜燕家那个愣头青了。姜扬对燕家的人都很是喜欢,不论是对燕平倚重,对燕达的信赖,还是对燕白鹿的期许。这样的话,燕氏的坐大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应该早点铺下后路,防止他们篡权。高长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中,听着滴滴答答打在伞面上的雨声,觉得他的确应该快点动手。最近的生活太平静,静如死水,高氏虽然平稳地崛起,但还是太慢了,徒有其表,朱门华毂之下,没有一寸地,一个人。他要制造一点混乱,在混乱中寻到一条陡峭的罅隙,努力往上爬,强大到能够保护他的君侯,保护自己的家族。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回到家中,在门廊处收着伞叫来御子柴:“这五日休沐之后,君侯将到国都东面的涑水河谷田狩。你要作为我的家臣伴我同去,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鸟!找对人了!我射兔子麋鹿,一把好手!保准你夺头筹!”御子柴呸一声吐掉嘴里衔着的草茎子,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不要你射兔子麋鹿,我要你射一个人。”
  御子柴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谁?”
  “君侯。”
  御子柴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树起耳朵:“诶?!我没有听错吧!”
  高长卿沿着游廊走到厅堂处,与他一道脱了鞋履上堂。姜扬虽然没有收集满他梦寐以求的短兵厅,却在床头树了一架兰锜,专门用来搁顺手的兵器。高长卿拿了一块帕子,将刀剑吴钩一样一样取下来细细地擦拭:“你只要射伤他就好,之后,什么事你也没有,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是你做的。”
  “你要嫁祸给谁?”御子柴严肃地问。高长卿盯着一支三棱箭,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也不看他,“你想知道的有些太多了。”
  御子柴抓耳挠腮,突然灵机一动:“这个风险太大。我要防止被人发现,就不能站得太近,但是距离太远,不好把我臂力。”
  “你是不能胜任了?”
  “不,”御子柴严肃道,“我怕我把君侯射死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高长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他。
  “也是。”他良久道,将三棱箭挪到胸口,对准自己,“那就射我。”

  第 47 章

  御子柴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高长卿掌心贴着帕子,上上下下抹着箭簇。“没把握?”
  御子柴单膝跪地:“不敢!”
  “那就好。”高长卿点点头。
  五日之后,姜扬带众人出宫田猎。旌旗入云,绿油步障从宫门口拉到城门为止,围观的人民踮着脚尖,也只看得见虎臣头盔上长长的翎羽,以及高大华丽的格车伞盖。他们的君侯站在格车上,频频招手,所过之处,人群中无不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看!君侯!我就知道君侯是发光的!”
  “啊?是么?那、那老国君出巡,好像没见过他发光……”
  “他老了,发不动了!你看咱们君侯,全身上下蹭蹭都在发光!”
  高长卿抽搐了一下嘴角。他们君侯因为要出宫狩猎,高兴得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觉,一早起来就拉着高长卿给他换上戎装。国君的戎装是翩翩白袍,高长卿给他扣好领口,拉着他上下端详一番,不得不承认他因为这番装扮而显得格外英俊。传到热情的雍都人民嘴里,姜扬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了。
  姜扬一行人首先去泮宫射了白鹭,姜扬一举中的,被看做是年成丰收的好兆头。之后,他又带着满朝文武、后宫佳丽浩浩荡荡去往涑水河谷,开始为期三天的围猎。
  这一片莽原坡地起伏,水泽山林平地池沼在明媚的阳光下满眼葱绿,深浅不一,让久居城池的众人心旷神怡。这里本便是国中贵族出门休闲的地方,凡是数得上名字的公卿大夫,在河谷两岸都置有园林别业。姜扬带着宫廷一到,一时间山谷中都是人马往来相呼的声音。卫阖与燕平早已准备妥当,在一片向阳的高地上设下四方形的白色营帐,营帐连绵,足足能够容纳三千余人。姜扬十分欢心,下令就地扎营,半个时辰后众人换好猎装,姜扬便迫不及待地跨上马,身后跟着盛装在车的高妍,宣布春猎开始。
  御史中行氏看着他动作矫健地跃上马背,奇怪地问卫阖:“君侯不御车,反而骑马么?这可真是太不雅了。”
  卫阖牵着辔头,摸了摸座下灰马长而柔顺的鬃毛:“君侯从前隶属于骑军部,恐怕不喜欢御车吧。我们做臣子的不可以让君侯背负骂名,请御史传一声话,让大家今年都骑马上阵吧。”
  御史点头:“卫相说得有理。”
  这可苦了一班手脚不灵便的老臣,颠在马背上简直要散了架。高长卿挎着长弓驰骋在姜扬身侧,也有几分吃力。
  正是春发季节,走兽众多,禽鸟和鸣,虎臣从四面八方的驱逐着野兽,让它们逃出栖息的密林,奔逃在姜扬的马前。姜扬尽兴地放马搭弓,身姿矫健,动作迅捷,一举射杀一只蹦跳着的漂亮公鹿,引来一片叫好。一时间笙箫并奏鼓声动天,姜扬拔出腰间的匕首割开它的咽喉,用陶碗接了一碗血意欲豪饮,放到嘴边却突然一顿,笑着望向方才赶到高长卿:“长卿!过来!”
  高长卿脸都绿了,朝他一拱手:“不敢无功受禄。”
  姜扬拉住他的马辔头,扶着他下马,偷偷与他耳语:“还是热的,很补阳气,来!”说着就把陶碗塞到他手里,回头又忙着赏赐众卿家人手一碗。高长卿望着在陶碗中打着血沫子的鲜红液体,踯躅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凑到嘴边,又因为闻到一股慑人的腥味而打消了这个念头,打算偷偷倒掉。
  “哟,吓傻了啊,我的小公子。”卫阖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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