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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抗日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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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

人们被赋予自己的躯体,自己的诞生地和生活中的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改变现状。他们有可能变成他们想要自己成为的任何样子,在一定程度上来讲是这样。

对于不幸的事情说来,时间是最伟大的医生,他会医治人们的创伤,改变人们的想法。因为忍耐是唯一真正可以使人的梦想变为事实的根本,在不幸的处境之中,黄历能做的也就是暂时可以找到聊以自娱的事情。

火车发出的单调的声音,似乎有种催眠的作用,妞妞已经睡着了,珍娘也闭上了眼睛,黄历轻轻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珍娘梦见了张小锁,倚靠在那温暖结实的肩膀上,闻着男人的味道,感觉是那么舒服,心里是那么宁适。但幸福的感觉总是那样短暂,她被火车的汽笛声弄醒了。

妞妞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对面的女人用个珠串在逗着妞妞,妞妞笑得露出两颗小白牙,伸手够着。而她的头正靠在黄历的肩膀上,蓦地,她觉得一阵心跳,脸颊红了起来。幸好,黄历还闭着眼睛,她轻轻地挪开了,黄历依然没有觉察,这让珍娘多少松了口气。

“这小囡真可爱。”时装少妇见珍娘醒来,笑着夸奖了一句。

珍娘想笑,又不是笑,讷讷地也不知道嘴里说了句什么,局促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比最腼腆的姑娘还要腼腆,红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在地上划线的脚尖。

两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觉得非常有趣。珍娘的衣服很干净,但却是很土的打扮。而黄历,则是一身洋装,因为他在潜意识里总觉得穿这个最舒服。两个人坐在一起,让人觉得是丈夫在外面见了世面,也闯荡出了样子,要带着乡下的媳妇儿和孩子去城里享福的样子。

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上,烟台到了。站台上的人很多,脚夫们,卖报的,卖吃食的,卖烟卷儿的,各色人等大声招呼着,叫卖着,约略显示出了一个大城市的喧嚣。那边的火车开了,彼此招手的招手,摇手帕的摇手帕,一溜黑烟,火车不见了。

黄历睁开了眼睛,装出刚睡醒的样子,起身看了看,招呼着珍娘和妞妞下车。

黄历手里提着个铁皮箱子,这个东西在国内是很少见的,是张渊送给他的德国货,曾经伴着张渊走过漫长的回国旅程。箱子里有个特制的秘密的小夹层,是专门放贵重物品的地方。车站里的人很多,黄历为了珍娘和妞妞,并没有刻意去挤,而是随着人流缓缓向外移动,珍娘领着妞妞,寸步不离地跟在黄历身旁,她明显感到了张惶和不安。

车站里的空气,浑浊而浓厚,有泥水味、垃圾味、汗味、油烟味、香火味,还有附近炭水炉上烘烤食物的香味。在他周围,尽是脚夫叫喊的喧闹声,小贩的叫卖声。

车站口,围着一群黄包车夫,他们虽然不作声,但都把车杠放得很低,作出邀请的姿态。而另一个城市的标志则是云集的乞丐,他们龌龊不堪,臭气熏天,肢体残缺,憔悴衰弱,缠绕不休。其中还有怀抱婴儿的乞丐,他们相互间你争我夺,嘴里不作为一地哀叫着,“老爷,太太,可怜可怜吧!孩子快饿死了!孩子快饿死了。”

纷乱、嘈杂、悲惨的景象吓坏了妞妞和珍娘,妞妞瞪大了眼睛,呆怔着,珍娘则愈发贴紧了黄历。

第031章 乞丐的惊吓

黄历用一只手护着她们,另一只手伸到兜里想掏些零钱,这种景象使他感到一种不可言状的内疚。

“阿玉,一个子儿也不要给,要不就别想脱身了。”前面走着的那两位女乘客是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她们站在那里,张望着,似乎在等人来接,其中年长的少妇提醒着那少女。

“可,可那些孩子看上去病得很厉害。”少女不安地表示着异议。

“你没到过大城市,不晓得他们的花招。”少妇的冷漠让黄历很惊讶,这与火车上的印象简直是判若两人,“说不定都是死孩子,那些爹妈把死掉的婴儿随便乱扔,这些人就捡来抱着讨饭,中午或下午就要发臭了,这事我见得多了。”

少女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母亲,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黄历从兜里抽了手,这个少妇所说的未必是真实的,即使有,也是非常非常少见的事情。但她所说的那句话是正确的,对一个乞丐可以发善心,面对一群乞丐,只是给自己找麻烦。他当然不怕什么,可珍娘听到抱死孩子乞讨的事情,已经搂住了妞妞,并将她的眼睛捂住,担心她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至于她自己,当然也害怕和厌恶,一只手紧紧抓着黄历的胳膊,便是心理的写照。

黄历带着珍娘和妞妞,象是耳聋一样,目不斜视地穿过乞丐群,走到黄包车前,选了一辆。

“咱们先到荣华街张氏生药铺,珍娘,你和妞妞坐这辆,我拿着箱子坐另一辆。”黄历对珍娘说道。

珍娘脸上露出害怕和迟疑的表情,望着黄历说道:“我们坐一辆车行吗?我有些害怕。”

“先生,坐得人多可是要加些钱的。”车夫很瘦小,但肌肉发达,头上已经夹杂着丝丝白发,这也是黄历选他的理由,看上去比较老成可靠。

黄历默认般地点了点头,三个人爬上黄包车,黄历的箱子就放在脚步的踏板上,珍娘则抱起了妞妞。

车夫抬起了车杠,身子扑在横杠上,吐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就把车子拉动了。他的两条小腿除了腿皮和绷紧的肌肉牙,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却能稳稳当当地拉着车子快步走着。车子的平衡保持得妙极了,他迈开长满厚茧的两片光脚时,几乎是足不点地,身体也倚着车杠上下起伏。

黄包车颠进了一条路面不平,人头济济的小巷。在两边临时搭起来的帐篷和撑开的大油纸伞的阴影里,蹲坐着剃头匠和卖水果、蔬菜、糖果的小贩。摊子四周围着讨价还价的男女顾客,狂喊乱叫,唾沫横飞。

黄历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如何怪异,在这个别人眼中活生生的世界里,一切都让他感到莫名的虚幻,好像在梦中一般,令人感到烦乱和沮丧。

因为拥挤,黄包车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而且为了避让对面的独轮车,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车子刚停,一个要饭的老太婆便凑了上来,嘴里念着恭维的话,手里不停地摇晃着一个铁皮盒,里面有几枚铜板啷啷作响。这只象征着绝望和悲惨生活的啷啷作响的小盒子,打破了黄历梦幻的感觉,让他有着一瞬间的失神。他摸出兜里的零钱,扔进了盒子,好象只要他慷慨大方,就能抹去心中不好的情绪一般。

顷刻间,让他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更多的乞丐向黄包车围了过来,女人、孩子、缺胳膊的、破相的、瞎子……。黄历愣住了,注视着开了锅似的纠缠求告的乞丐,听着他们嗡嗡的哀求声,不知如何是好。珍娘低声惊叫,妞妞哭了起来,乞丐们拉拉扯扯的手吓着了她们,她抱着妞妞躲闪着,靠在了黄历身上。

黄包车夫从牙缝里发出嘘嘘的驱赶声,拉动了车子,好象这些乞丐在他的心目中都是无用的渣滓。黄历一边将珍娘和妞妞护住,一边暴躁而冲动地拔开那些伸过来的干枯的鸡爪子似的脏手,呵斥着。车夫迈着小步跑了起来,几个人终于离开了这里。

“别哭了,没事了。”黄历轻声安慰着,拍着妞妞的后背,妞妞的哭声慢慢变成了轻轻的抽泣,珍娘还缩着身子,黄历这才发现衣领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而且一只手正搂着珍娘的肩膀,两个人身体挨得挺紧,这个暧昧的姿势使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又感觉很舒服。

黄历将胳膊上的肌肉放松,力求非常自然地将两只手臂向后平伸,然后弯曲,交叉着抱在脑后。他似乎听见珍娘长出了一口气,不禁偷眼瞟了一下,珍娘的额上也有了汗珠,脸颊红红的,脖子也是红的,或许下面也是——,黄历下意识地停止了这个不道德的想法,正襟危坐,道貌岸然。

荣华街张氏生药铺,是张渊家的产业,是一个很大的中药材中转站。南来北往的药材集中在这里,又分别运往张家的各个小药铺。

下了黄包车,黄历把手搭在额前,遮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黄包车夫身上。汗珠在他皱纹横生的脖子上淌了下来,打破补丁、敞开的褂子里外湿透,两条腿也是汗水淋淋。

他给了车夫五角钱,车夫接过来,却没动脚步,黄历又加了五角,车夫草草地弯了下腰,算是鞠躬,然后拉着车子走了。

“走吧。”黄历望向珍娘解释道:“一个朋友介绍我们来这里,找个本地人帮着安置一下。”说着,他自嘲地一笑,“以前的都记不起来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头一次来到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太懂,刚才就——”

珍娘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黄大哥,咱们,咱们回去吧,我实在是很害怕。”

黄历犹豫了一下,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怕,万事有我呢,适应了就好了。走吧!咱们进去。”

珍娘跟在后面,看着黄历挺得笔直的腰背,这无形中给了她一些勇气,一些慰藉。

……

烟台名称,源于烟台山。明洪武三十一年,为防倭寇侵扰,当地军民于临海北山上设狼烟墩台,也称“烽火台”。发现敌情后,昼则升烟,夜则举火,为报警信号,故简称烟台。烟台山由此得名,烟台市也因此而得名。

烟台开埠于1858年,中英不平等《天津条约》,把登州辟为通商口岸。1861年,清政府派人督办开辟“登州”等通商口岸事宜,英方勘察代表认为登州“滩薄水浅”,看中烟台芝罘湾这一天然良港,清政府便下令烟台为通商口岸。这是近代山东第一个对外开放口岸,随后,洋学堂、洋行、洋医院、洋宾馆相继在烟台建立,使得烟台的面貌变得与乡村大不相同。

张家生药铺的掌柜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儿,见到张渊的信后,对黄历这位二少爷的朋友非常客气,叫来了一个精明的叫阿来的伙计,仔细叮嘱一番。于是,黄历等三人便多了个义务的向导和临时的仆人,并被带到了一所比较高档的旅馆。

“先生,这虽然不是烟台最好的旅馆,但却非常舒适。新近换了老板,刚装修完,照着洋人的旅馆来的。”阿来将箱子轻手轻脚地放下,带着敬意的目光从珍娘身上滴溜溜地滑到黄历身上。

黄历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全部打开,阳光透了进来,迎头撒在他的身上。他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漫不经心地向外望去。下面就是街道,穿梭着汽车、黄包车、独轮车和匆忙来去的行人,许多女人头上都撑着阳伞。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对街低矮的屋顶,水面在阳光下映出光晕,帆船、舢板、轮船在海面上无声无息地缓缓漂过。对岸有一长排低矮的建筑,想必是仓库,高高的起重机临空俯瞰着港口。

“这里是起居室,这后面是浴室,里面有新换的搪瓷浴缸和抽水马桶,一点味都没有,这是叫人的电铃,热水是随叫随到。”一个穿白衣的侍者看似殷勤地向珍娘介绍着,但眼神里却有那么一点看不起,“隔壁那间与这间是一样的,都能看见码头。”

珍娘只知道忙着点头,妞妞则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感到一切都那么新鲜。

黄历走了回来,地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在屋内巡视了一番,感到还算满意。有浴室,有抽水马桶,有电灯,有宽大的铁架床,嗯,这让他感到很熟悉,但多少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这一路上的疲乏慢慢涌了上来,他指了指箱子,对侍者说道:“拿到隔壁去,两个房间都要热水,我们要放松并休息一下。”

“是喽,先生。”侍者见到黄历,立刻毕恭毕敬起来,拎起箱子,转身而去。

“珍娘,你和妞妞住这间。”黄历对拘束的手脚没处搁的珍娘说道:“呆会儿来了热水,你和妞妞先洗个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儿,晚上吃饭时,我来叫你们。”

见黄历转身就走,珍娘张了张手,嘴唇动了动,有些着急地说道:“黄大哥,你……”

哦,黄历停下脚步,转头交代道:“把门闩好,听清是谁再开门,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就去找我。”

第032章 不适应

屋里沉寂下来,珍娘觉得一阵阵的失落,妞妞则撒了欢儿,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嘴里不停地叫着“娘,看这儿,娘,看那儿。”一会儿又脱了鞋子,在绵软的大床上打滚。

她一个山里出来的女人,过惯了朴实简单的生活,乍见到这无数的怪异的事情,难免从心里产生出恐惧和担忧。她的眼前,常浮现出轮廓清楚的景物:绿油油的山坡地;起伏的群山,山后挂着弯弯的月亮;潺潺的小溪,岸上有红红绿绿的花草,还能看见青蛙跳入水中,连响声都那么亲切……这些美景,是朴素,安静,独立,恬适的,与现在眼前的喧嚣和杂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想到她以后就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她就感到害怕,感到头痛。她又想到了小锁,还有死去的公爹,她又想哭了。

“娘,我要拉粑粑。”妞妞突然苦着脸说道。

哦,珍娘抬起头,看着妞妞,有些不知所措,但孩子的小脸,让她又燃起了生活的勇气和希望。

敲门声响了起来,“先生,送热水的”,隔着门传来的声音介绍了来人的身份。

门口站着一个很健壮的中年妇女,她向珍娘轻轻鞠了个躬,拎着两个大木桶走了进去,直接进了浴室,珍娘听见水倒进盆里的哗哗声。过了一会儿,她拎着空桶走了出来,大声地清了清嗓子说道:“热水好了。”

“娘,我要拉粑粑。”妞妞拉着珍娘的衣袖再次重复着。

珍娘鼓起勇气,对走到门边的妇女说道:“那个,那个茅房在哪?孩子要——”

中年妇女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珍娘,停顿了半晌,她放下木桶,走到浴室,指着抽水马桶说道:“那是抽水马桶,坐在上面方便,用完按下这个钮,水就会冲得干干净净。对了,这是手纸。”

“谢,谢谢。”珍娘讷讷地说道,为自己没见过世面而感到羞愧难当。

中年妇女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走出了房间,这下又有新闻和谈资了,一个不认识抽水马桶的乡下土包子,呵呵,这件事就能和烧水的谈上半天。

珍娘坐在床上,眼圈红了。在这儿,臭烟台,还有将来的臭天津!床是软塌塌的,没有大炕,没有箱子,没有蹲着的茅房,看哪儿都陌生,干什么也不顺手,一百个大城市也比不上乡下!想着想着,她觉得肚子也不舒服起来。

泡在浴缸里,黄历闭着眼睛,感觉到疲乏正顺着毛孔流出来,水很热,烫得很舒服,让他暂且忘记了不少烦恼。人生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去空洞的作梦,要么切实的活着,后者当然还可以再细分一下。而他的人生道路是什么呢,失去了以往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人生的目标,起码是暂时失去了。

好在,就目前来说,他还是有事可做,先是把珍娘母女俩送到天津,交给她们的亲戚;然后去上海,找那个洋鬼子大夫,就当是碰运气了。

如果自己的病真的没有希望,也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就像这世上所有人一样,总得为生活奔波,为吃饱肚子而奋斗。

想着想着,黄历竟有些昏昏欲睡,他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身上红红的,象刚煮熟的虾子……

日近黄昏,阿来敲响了房门。泡了个澡,睡了三个多小时,黄历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当然,肚子也感到了些饥饿。

“黄先生,到天津的班轮要三天后才有,最近海上不太平,轮船公司撤销了小火轮,换成大船了。”阿来很抱歉地说道,似乎海上不太平,轮船公司改船期,都是他的错。

黄历笑了笑,说道:“三天后就三天后吧,我并不是很急的,只是要麻烦你了,我们要在这里添置些东西,可烟台我们不太熟。”

“不麻烦,不麻烦。”阿来忙不迭地答应着。

他很高兴,能陪着少爷的朋友逛逛街,看看风景,这可比在铺子里忙得脚打后脑勺轻快多了。而且这位黄先生很阔气的样子,跟着他跑几天,大概少不了沾些荤腥,得些好处。

“该吃晚饭了。”黄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穿上外衣,笑着说道:“阿来,这附近有什么干净的饭馆,你给提个建议吧!”

“黄先生,附近倒是有几家不错的饭馆,可不知您是什么口味?”阿来很小心地说道。

黄历想了想,指了指隔壁说道:“等我问问她们再说。”

关好房门,黄历和阿来走到珍娘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开得很快,珍娘的衣服也很整齐,好象根本没睡,妞妞倒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没休息?”黄历关切地问道:“不习惯?还是——”

珍娘确实没睡着,但阿来在门外,她也不好说什么。妞妞呼呼大睡,孩子的适应力远比她要强。而她在这陌生的房间里,却感到了胆怯和害怕。

“阿来,你在楼下等一会儿。”黄历把阿来打发走,迈步进了屋。

不知为什么,屋子里多了黄历,立刻增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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