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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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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奇异的,这人的语调却并不会让人反感。
  “碧涵也听说四小姐新近开始管事了。四小姐可还习惯?”殷碧涵不答反问。
  那人抬眼,正好与殷碧涵视线对上,两人同时一笑略过。
  “兵部那个烂摊子,有阵子好忙了。倒是,”那人语调突然一转,“你当时到底跟我大姐夫说了什么?”
  殷碧涵微一怔愣之后扬起浅笑,“我何曾说过些什么?不过是些寻常的请安问好。”
  她看着殷碧涵,殷碧涵也只微笑地看着她。
  那人眼珠一转,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看向殷碧涵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的确觉得你很特别。”
  她话题转得如此之快,饶是殷碧涵也有些跟不上,才刚说着皇女府的事情,转瞬又丢开说起初见的时候。“当时,是碧涵妄言了。”
  官吏,是器具。殷碧涵当时,当着眼前人的面说了这么一句。
  “当时我只觉得,能说这话的必非池中之物。”她慢悠悠地评说一句,神情似乎只是在回忆倒并没有太过夸赞的意思。
  殷碧涵自然也看得出来,于是只虚应一句,“四小姐过誉了。”
  “那日我忘了问你,”那人突然认真道,“你想做怎样的器具?”
  “怎样的器具……”略微怔忡之后,殷碧涵一时有些感叹,“四小姐如果那时候问了,只怕当时我只会答一句‘不做器具’。”
  “那如今呢?”
  “如今,其实倒也简单。”殷碧涵笑得平静笃定,“衣食饱暖之外,只期望世上再无人能把碧涵当作儆猴的那只鸡罢了。”




月夜殷家美人

  初十的晚上,晴朗无云月光皎皎。殷家后院的花园里,房间里的方榻被挪了出来,一侧的高几上放着各色水果。如果不是天上的并非满月,也着实凉了些,倒似足了普通人家仲秋赏月的情形。
  荼靡咳嗽一声,枕在殷碧涵腿上的头蹭了蹭。
  “这么凉的天气,出来赏什么月。”殷碧涵一边将薄被拉上来裹紧他,一边轻声问道,“喝口水?”
  “不用。”荼靡回答地瓮声瓮气。
  “回屋子去好不好?”殷碧涵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荼靡索性伸手揽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腹部,“你答应了陪我的。”说着还吸了吸鼻子,涩哑的声音听上去有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但是你感染风寒,大夫说你不能再受凉了……”殷碧涵无奈,一边伸手将他的衣袖拉好,遮住他裸着的手臂。
  荼靡埋着脸,窃笑。他抬头时却瞪了她一眼,“都是你不好。”虽是埋怨却语调柔软,一双凤眼水润润的这么一眼瞟过来,端的是妩媚入骨。
  “是,是,是。”殷碧涵只能一连串地应是。“都是我不好。”
  说起来,他着凉受寒倒也的确怪她。
  前几日她从衙门回来得早了些,正巧碰上荼靡在沐浴。原本不过是想擦背递个东西什么的,渐渐地就变了味,闹腾了好半日才一起出来。当时没觉得什么,隔日起床的时候荼靡便开始喷嚏不断。
  平常也不过是吃个几帖药下去就成,偏他现在有身子许多药都不能用,于是只能硬撑着慢慢好。
  荼靡用手臂蹭了蹭她的腰,然后看了眼高几上的葡萄。
  秋天尚早,不知殷碧涵从哪里弄来的葡萄,一颗颗滚圆水润看上去异常可口。
  殷碧涵会意,取过一颗来剥皮去籽,然后在荼靡的注视下竟然自己衔着。荼靡才一挑眉,就见她俯身下来。
  他略侧侧头,软软地推住她胸口,“我咳嗽。”
  殷碧涵只一笑。她一手扣住他的手然后塞进被子里,一手扶住他的后颈,然后唇就贴了上去。
  葡萄送过去之后,柔软的舌也一起跟了过去。绕着清甜的葡萄,她舔过齿龈然后再与他一起将葡萄压碎。待他将一口葡萄全咽下去之后,她才放过他。
  荼靡侧着脸,喘了好几口气。他如今气息不畅,着实辛苦。
  “有什么关系。”殷碧涵意犹未尽地舔着他唇角的葡萄汁水,“把病气都过给我了,你的病好得也快些。”
  明知道不过是一句毫无效验的偏方,只是听她这么说心里仍然觉得甜。荼靡眉开眼笑,声音也比刚才更绵软几分,“不是你,我哪染什么风寒?”
  殷碧涵一挑眉,似笑非笑地凑过去在他耳边吹气,“那天的事情,你不喜欢?”
  荼靡眼珠子一转。不想老实地承认,也不想违心说反话,只好“哼”了一声转向别处。
  殷碧涵又一声轻笑。“夜了,回去休息吧。”
  荼靡见时辰的确不早,知她明日还要上朝便点了点头。殷碧涵用被子裹好他,将他一直送回他的床上。
  虽然她是有意要留下来,他却说自己晚上又是咳嗽又要喝水,怕扰了她休息硬是赶了她走。无奈之下,殷碧涵也只能回自己房间了。
  殷碧涵一个人沿着游廊向自己房间走去。总算是自家院子,又借着淡淡月光,所以她并没有点灯。于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屋子向东,本该是给主屋的小厮用的。自殷碧涵搬进来之后就一直空着,后来给承墨挑了去。
  想着,殷碧涵脚下的路线不由偏斜了过去。
  相当宽敞的屋子里,点着好几支蜡烛。房间布置该算不错,只是如今却有些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只因为到处都铺满了东西,桌上,床上,榻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布料。殷碧涵站在门口,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布匹,问:“你把库房里所有的布都拿出来了?”
  “姐?”正站在床边的承墨回头,看见殷碧涵不由暖暖一笑。
  “你在干什么?”殷碧涵挑着下脚的地方,一步一跳地走到承墨身边。
  承墨看了看满室的狼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给宝宝找衣料。”
  “宝宝?”殷碧涵不解。
  荼靡是有身子了,但是到生的那天还有半年多,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挑做衣服的料子。
  “昨日我跟荼靡哥哥去医馆,大夫说宝宝大约会在一月出生。满月宴就在冬天,那一身上下都得绣出来,现在开始准备已经不算早了。”
  明明才十四岁的少年,说起这些却头头是道。看他仔细计量打算,直有些把荼靡的孩子当头等大事的架势,殷碧涵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
  “对了,”承墨甩甩衣袖,伸手在床上一阵翻找,“姐,这块料子不错,我替你绣块帕子好吗?”
  他手里捧着块雪白的绢布,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期盼看着殷碧涵,柔润的嘴唇因为紧张而轻轻抿起。
  “嗯。”殷碧涵怔愣了一瞬之后突然转开眼,似乎只是很随意地应了声。
  承墨露出甜笑,然后立刻从床上抓起一沓绣花样子递到殷碧涵面前,指着其中一个图形问:“这个样子好不好?”
  殷碧涵看了他一眼。
  承墨身上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白色棉布亵衣,上衣遮到脖子下裤长过脚踝。其他地方都很合身,只是不知为什么领口的地方略微大了些。所以当殷碧涵站在他身侧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衣领之内一小段肌肤和锁骨。
  如玉般莹润细嫩的肌肤和形状姣好的锁骨……
  殷碧涵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却见他一直都着袖子企图将手露到外面。
  说起来,他的衣袖也很长,长得直遮到他的指尖。
  “袖子怎么那么长?”殷碧涵问。
  “云哥哥拿来,叫我一定要穿的。”少年有些苦恼地拉了拉袖子。
  微微蹙着眉,带着些许困惑不满的表情,少年水润的唇微微翘起。殷碧涵的视线滑过他只露出一点的锁骨,纤细的腰,落在过于宽长却衬得少年多了几分柔弱的衣袖上。
  不得不说,眼光不错。
  “既然他说的,你就穿着。”
  承墨抬头,不解地眨眼,却还是“哦”了一声。
  果然还是个孩子……
  殷碧涵伸手在他头发上摸了下,“早点休息,别睡得太晚……”话没说完,收回手的时候小指从他唇边擦过。
  承墨一怔,然后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转开眼低下头。
  殷碧涵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然后才握紧收了回来。
  “早些睡。”说完离开了承墨的房间。




姬府书房午后

  姬府书房。
  姬筠卿半闭着眼睛,穿着一身白色滚金边的深衣倚在凉榻上。也不知是不是托赖了她清隽脱俗的相貌,平常人要是这么斜倚着,怎么看都是一副懒散样子,偏生她就是飘逸出尘不沾世俗。
  书房里正有人抚琴,一曲《花月夜》轻缓悠扬,用来消磨时光最是合适。
  正在这时门上传来两声轻叩。
  “进来。”姬筠卿应了声。
  推门而入的是流云。他头上用了白玉簪,藕色短襦配了白色长裙,倒是清爽得很。
  流云进了房门后停在凉榻不远的地方,敛衽行礼道:“主人,松烟来了。”
  “让她进来。”
  “是。”流云正要转身出去,瞥见窗边抚琴那人顿时脚下一停,奇道:“碧涵?”
  那人抬起头来对着流云嫣然一笑,却正是新任了金司郎中的殷碧涵。
  殷碧涵……在姬府书房为姬筠卿抚琴?
  流云一时愣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待对上殷碧涵似笑非笑的眼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出门去了。
  “喜欢流云?”倚在榻上的姬筠卿问了句。那声音彷佛窗外碧绿的莲叶一样平和,让人听不出任何波动来。
  才跨出门槛还没关上门的流云脚步一顿。
  “是啊。”抚琴的那人应了声。然后那琴声一如之前,月光泄地般微凉且宁静,一个错音都没有。
  流云心里一时百味杂陈,惴惴地直想要再推门进去。但是到底还是作罢,只轻轻合上门走了。
  不一会,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墨色长袍。她虽穿的是常服,腰间却系了一只绯色的银鱼袋,显见也是哪里的官员。
  那人看了眼坐在窗边的殷碧涵,然后才向姬筠卿拱手行礼道:“姬大人。”
  “殷碧涵。”姬筠卿唤了她一声,然后抬手指了指道,“姜朔。”
  实在是俭省得过分的介绍,当事的两人却不能如她这般轻乎。殷碧涵停下手里的琴,站起身拱手道:“姜郎中,碧涵有礼。”
  名叫姜朔的人正待介绍自己,却不想殷碧涵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她笑道:“殷郎中好眼力。可是在哪里见过在下?”姜朔身材高大,笑起来却是异常爽朗,令人见之便心生亲切。
  殷碧涵浅笑道:“六部衙门都在一起,的确是远远见过几回。”
  此人名为姜朔,表字元晨,乃兵部库司郎中。但是殷碧涵能认出她来,却不单只是因为遇见过。她还在皇子府做库房的时候,曾在君醉楼遇见过四皇女李济安和姜朔。彼时李济安自称安晴,后来殷碧涵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也花过点心思调查那位特别的皇女以及她身边的人,所以自然就知道了自幼就是皇女伴读的姜朔。不过这其中的缘由自然不能摊开了说,于是只一句话含混带过。
  “原来如此。”姜朔一边说,一边朝殷碧涵看了一眼。虽然是充满探究的一眼,却因为她爽朗的外表不会让人反感。
  “今儿过来,什么事?”知两人介绍完了,倚在榻上的姬筠卿开口。她仍是维持着闲适的样子,连音调也拖得长长的。
  那熟稔的语调令殷碧涵也不由朝姜朔多看了眼。
  姜朔道:“四殿下明日游湖。遣元晨过来问一声,姬大人是不是得闲……”
  “不了。”意料中事,姬筠卿立即回绝了。
  “元晨先行告退。”姜朔说着,先向姬筠卿行礼,再向殷碧涵致意,然后像来时一样干脆地走了。
  殷碧涵看着那人利落的背影,不由眨了几下眼。
  姜朔此来,就是为了替李济安传话邀请姬筠卿一起游湖?
  不说姜朔五品官员的身份,就算只看她从小伴读也该十分亲近,传话这种下人的事情怎会特意让她来做?
  何况,还有之前流云无意间的一声“松烟”。殷碧涵自对李济安身边的人事上心,不说详细大略总是知道些。姜朔表字元晨,与“松烟”二字可说完全没有关系,但是流云适才那声指的应该就是姜朔。
  而且松烟这个名字,总让她觉得有些在意……
  殷碧涵坐在琴边,正想抬手继续,却被姬筠卿一声“不用了”打断。
  “喝茶吗?”
  “也好。”
  殷碧涵从琴边站起身子,走向书桌去寻茶具。房间里除了她拿东西时细碎的声音之外,一片安静。
  殷碧涵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那个倚在凉榻上的人。
  她叫她“殷碧涵”。
  几乎没有人会那么连名带姓地叫她。陌生的叫她殷大人,熟悉些的唤一声水蓼,亲近些的叫她碧涵。但是那声该是奇怪的“殷碧涵”却让她觉得很平常,就像她为她抚琴烹茶一样平常。
  这其中……
  殷碧涵拆开包住茶饼的白纸,然后放在鼻下轻嗅。
  看似几文钱就可以买到的普通茶饼,却是御供的凤团。没有压制出凤纹,没有蜡封,也没有凤团专用的纸包,可以想见这茶饼并不是从宫里拿来的。殷碧涵瞥了眼箱子里还剩余的茶饼,一眼便知余下这些甚至多过御供一年的分量。
  “喜欢这茶?”优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背后传过来,近到彷佛就在耳边。
  殷碧涵转头,那人果然近在咫尺。似乎都能感觉到她呼吸的距离,让殷碧涵眨了眨眼。
  “好香。”殷碧涵答非所问,然后静静地看着她,一点后退的意思都没有。
  “姜朔本有些别的话要说。”
  “您的意思,我在这里碍着两位说话了?”殷碧涵扬起温和的笑,只是说话的声音怎么听都有股子寒意。
  姬筠卿眼中一暖,殷碧涵不太能肯定那是否是淡淡的笑意。她说:“想要无碍,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殷碧涵挑眉,“我还需要做什么?”特意在“还”上加了重音,殷碧涵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满。
  原来能坐在她书房里抚琴,原来为她烹茶,还不能“无碍”。
  “我是无谓。不过我身边尽是些心气高的。”这一次殷碧涵可以看见姬筠卿的眼里切切实实闪过的笑意。
  殷碧涵不语,只是看着她。
  “与姜朔相同的,还有三个。”姬筠卿浅笑。
  “找出那三个,帮我荐个人。”殷碧涵想了想,说。
  “可以。”于是,笑意再也遮掩不住。




姬府地牢劝降

  与姜朔相同的,还有三个。
  从姬筠卿书房里走出来的殷碧涵,瞬时散去平常浅淡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珠染上困惑的颜色。
  从她的话里,至少可以明白这些。首先这一组或者一队人是四个;其次,四人应该是有很大的共同点;第三,应该都与姬筠卿有着某些关系,或许还是她认识的。
  但是这三点,明白也几乎等于不明白。
  殷碧涵慢慢走下台阶,眉毛渐渐皱起。
  姜朔,字元晨,现年二十四岁,从五品上的兵部库司郎中。她出身于四大世家姜氏一族,可惜既非长房也非嫡女,自小入宫为四皇女李济安伴读,目前该是四皇女身边最受宠信的人。
  提起姜朔此人,殷碧涵想到只有这些。但是这些似乎与姬筠卿根本没有丝毫联系。
  除非……
  殷碧涵脚下一顿。
  “松烟”。
  殷碧涵想起适才流云无意间漏出的这个词。
  松烟指的就是姜朔,这一点是无疑的了,或许是特别的名号之类。但是松烟不是用来制墨的吗?文房四宝里,只要是提笔写过字的人都该用过松烟墨。
  说起来,她身边有个人的名字也与文房四宝有些关系。而那个人……
  殷碧涵随手拉住小厮,问明白流云的所在,一路寻了过去。
  流云在姬府里,竟也独自占着一重院子。虽然偏狭,却是样样俱全,玲珑精致的园子里甚至还有石头的棋桌。
  流云正在书房里与仆妇样的人说话。他皱紧了眉头,似乎有什么疑难似的,抬头看见殷碧涵才稍解了几分难色,笑了笑。
  “要走了?”流云以为殷碧涵是过来告辞的。
  “嗯。”殷碧涵含混过去,“还有件事,我代承墨来谢谢你。”
  “怎么不是你谢我?”流云闻言,微微眯了眼睛,笑得若有所指。
  殷碧涵脸上难得掠过尴尬之色,“他还是个孩子。”
  “都十四了,哪里还能是个孩子。”流云道,“普通人家十四成亲,再一年就可以做爹了。”
  “他……不回来也可以吗?”殷碧涵似有意似无意地那么问了句。
  她甫从凉州回来,流云便知她的病情。何况承墨也亲口告诉她,流云送了衣衫给他。所以这两人熟识是铁定无疑的了。而殷碧涵也素知流云的性子,并非对人人都会上心。从承墨身上那件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的亵衣,怎么看他与流云的关系也不平常。
  流云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瞪她一眼,微微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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