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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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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有些呼吸过度,像是醉酒一般。
  他趴在岑非鱼胸膛上喘气,觉得头上星河忽然猛烈地旋转起来。地上的榴花渐次开放,花苞撕裂的声音直冲云霄,将天都震动了。星河因这震动而摇晃着落到地上,化成一条条蜿蜒流淌的小河,又变成一件件柔软清凉的被单,温柔地裹着他和岑非鱼,催着他们进入一个绚烂的梦境。
  云雨翻覆,一夜过去。
  第二日,两个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话说尽、泪流干,一切便如同往常一样,好似他们从不曾分离。
  五月末,刘玉脱困,回到长安即位登基。
  六月初,孟殊时在建邺战胜桓郁,于战斗中杀敌两万,战后坑杀匈奴降兵近五万,引得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桓郁带领三千亲兵败逃,不知所踪。
  六月中旬,刘玉下令,命刘曜和白马带领全军开赴洛阳,对梁周发起致命猛攻,势要破城池、擒齐王,将天道正统归还于刘汉。
  然而,白马的行动却慢了下来。


第112章 入彀
  烽烟四起,时局动荡,洛阳城日日戒严。
  从前繁华的闾巷街坊,而今只有夏风穿街过,扫下焦干的枯叶。落叶漫天飘洒,打着旋儿落进地面的水洼。水波荡漾,涟漪剪碎了灰蒙蒙的天空的倒影。
  风从虎,云从龙,三灵昏而四海空。
  洛阳宫空空荡荡,半数朝臣称病,躲在家中清点库房,将家臣侍卫、子女亲眷集结起来,随时准备弃城而亡。
  臣子可以走,皇帝却不能逃。
  豫章王梁冶受禅称帝,虽名不正、言不顺,但既已承继大统,他便以周怀帝自居,纵使在龙椅上如坐针毡,也咬着牙强撑了两年。
  梁冶初即位时年少,对齐王尚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冀他能与自己联手,救大周与危难,中兴梁氏王朝。等到山河破碎,他总算看白了齐王,知道此人既无雄才大略,亦无赤诚忠心,所做所为不过是为了执掌权柄。
  是故,怀帝暗中联络大将军孟殊时,请他助自己摆脱齐王的控制。他并非不知道,孟殊时是齐王的人。可如今,孟殊时已是除淮南王、楚王等几个诸侯王外,梁周朝中统兵最多的人。怀帝已经没有更好的人选,只能赌一把,赌孟殊时良心未泯。
  孟殊时接到消息,立即将密诏焚尽,对着洛阳宫的方向再拜,刹那间下定了决心。他自知做过太多错事,不敢也不屑于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回给怀帝。
  再说齐王梁炅。
  当年,梁炅的父亲齐王攸,原本是文帝钦定的王位继承人,明德清畅、忠允笃诚,若其尚在人世,则谢瑛不得擅权,萧后不得干政,诸侯王亦不会乱作一盘散沙。无奈,齐王攸见疑于武帝,被废后暴毙京中,帝位落到惠帝手中,大周每况愈下。
  梁炅自听到父亲死讯时,就对武帝、惠帝都起了杀心,他不甘心,终其一生都在算计,为夺回却被惠帝抢走的帝位,可说是做梦都在往九重朱阙上爬。他对除争权以外的事,俱都漠不关心,不知不觉间,发妻业已亡故,他仅有的三个儿子中,两个战死沙场,唯独剩下梁信一个。
  一个月前,梁信在武德被乌桓虎豹骑斩于阵前。
  齐王惊闻噩耗,气得口吐鲜血,终于回过神来,发现通往九霄王座的道路上,不仅有别人的鲜血,更有自己至亲的血。
  五月末,齐王万念俱灰,以自己宗室“盟主”的名号,连夜向天下发出征召,要求四海诸王、中原百姓随自己起兵,剿灭大周的乱臣贼子,清河侯赵灵以及鄄城公曹三爵。
  然而,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朝廷奄奄一息,齐王大势已去,自他发出征召,过去已有大半个月,到了六月中,天下竟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征召。
  齐王气急败坏,命孟殊时发兵攻打官渡。
  孟殊时一反常态,不再遵从齐王,反说:“臣是天子之臣,而非王爷之臣。陛下命我坚守洛阳,非诏不得出征。”
  齐王暴怒,吼道:“若没有本王,你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如今见本王失势,你才来同本王说,说你是什么忠臣良将?笑话、笑话,滑天下之大稽!你若不肯听命,本王即刻就将你免职流放。”
  孟殊时面不改色,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来皆如此。王爷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俱是因您罔顾大义、以利诱人,只知窃禄肥家,置民瘼于不问。”
  齐王:“那是宵小奸人有意陷害!”
  孟殊时:“从来就没人想害您,您沦为孤家寡人、断子绝孙,是因我报应不爽。微臣不愿同您一道,沦为大周罪人,背负千古骂名。王爷,适时收手吧。”
  齐王确实收手了,但收手的方式很是卑鄙。
  他深知如何操弄人心,因素来与桓家有私,便让德高望重的清谈家桓温鼓动文武百官,深夜中带群臣潜逃出城,向江南进发。他大摇大摆地走向江南,打着恭迎淮南王称帝、君臣齐心中兴大周旗号。
  此举,不仅将被自己推上龙椅的怀帝,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同时,为厉兵秣马、准备北伐的淮南王,带去了不忠不义的骂名。
  偌大一个洛阳宫,只剩下怀帝和孟殊时。
  七月初,白马收到刘玉的诏令,命他与刘曜合围洛阳。
  白马并不听命,亦不抗命,带兵缓慢地向西行进。走到官渡时,天上忽然下起滂沱暴雨,白马因故下令全军,就地修整两日,并向刘玉谎报军情,称军中发生瘟疫,不能如期赶到洛阳。
  白马内心摇摆不定,等到雨势稍歇,便与岑非鱼手牵着手,走到黄河边吹风。
  碧波万里,白浪翻腾如水沸。
  “你可还记得,当年澹台睿明被孟殊时斩首于此,脑袋就挂在这根木头上面,迎风洒血。”岑非鱼走到渡口前,屈指叩响悬挂大周旌旗的木杆。
  “方起兵就惨败,自然记得。”白马走上前去,准备像岑非鱼一样,伸手叩响木杆,冷不防被岑非鱼一把攥住手掌,捧到面前,对着他的手哈热气,听他问自己:“风大雨急,凉么?”
  白马摇摇头,视线扫过岑非鱼身后,不经意间发现檀青躲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贼头贼脑地,像是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他拍了拍岑非鱼,道:“檀青找我有事,你先回去。”而后扯着嗓子大喊,“檀青,砍棵树抱过来,要既高又直的!”
  岑非鱼吹了个口哨,脱下外袍,给白马披上,亲了他一口,转身朝军营里走去,“那行,你姐妹两个叙叙旧。”
  “去你的!”白马一掌拍断木杆。
  檀青听话地把圆木扛来,在白马的指挥下,将木头插在渡口,为官渡换了一面没有字的旗帜。他不太明白白马的想法,正想开口询问,反倒先被白马问住了。
  白马:“你想和我说什么?”
  檀青想了想,支支吾吾道:“我在想,我这样跟着你一道行军,是不是不大好?我们段部鲜卑虽支持汉国,却不想插手刘玉和梁炅的争斗,毕竟这两人,怎么说呢,都不怎么样。”
  白马一惊,反问:“你现在才想到?”
  檀青挠了挠头,道:“我没你那么聪明。”
  白马:“当初,你就不该插手我和梁信的事。”
  檀青怒道:“被围困的人可是你!我能不插手么?”
  白马闻言一愣,继而放声大笑,道:“你这人只长个头,不长心眼儿!同几年前咱们分开的时候,没有丝毫长进。”
  檀青挖苦白马,道:“你倒是突飞猛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白罗刹,斩敌千万,衣不染血。你为何要骗刘玉?他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从前更曾救过你的性命。”
  白马苦笑,道:“我跟随刘玉作战,本就只是为了借势为岑非鱼报仇。我总觉得,当年的事并不简单,刘玉或许知道些什么隐情,他舍命救我,亦不单纯。无论如何,他确实给了我一条生路,因此我为他打下整个冀州、青州,难道还不足够?我不想再打了,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檀青长叹一声,道:“当年你父亲蒙冤受屈,被奸臣所害株连九族,逼得他有家不能回。如今你回到中原,朝中齐王倒行逆施,逼得你不得不起兵。赵将军远离中原,你带兵与朝廷作对,看似不忠不义,实际上,就像李陵将军投降匈奴,俱是不得已而为之。”
  白马自嘲式地笑了笑,道:“错了就是错了,无须强言狡辩。我的心不是琉璃做的,自然经得起摔打。”
  檀青:“你数次起兵,俱是为了迎接楚王、拨乱反正。到后来,孟殊时奉齐王的命令截击你,你与二爷都准备退兵了。只可惜,齐王为泄私愤,派天山高手上阵,重伤了二爷。你转投刘彰,一为复仇,二为报答救命恩人,三为将齐王拉下马来。借助匈奴的势力,清扫中原的逆贼,是权宜之计。”
  白马觉得檀青说得颇有道理,但不想承认自己受到了他的安慰,便道:“说到底,我确实是带着匈奴人,在汉人的地盘上滋扰生事。这污点不用洗,我既做了,就应当受万人唾骂。将军百战身名裂,杀人本就不仁,古来名将,有几个能享天年?”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檀青哈哈大笑,拍了拍白马的肩膀,“再有,你可不要乱说话!人家刘彰的祖上是汉朝公主,他以汉人自居,国号都叫作汉国。你个当大将军的,怎能这样抹黑自家的开国皇帝?”
  白马哑然失笑,同檀青并排坐在渡口。
  微蒙细雨中,夕阳比平日稀薄,却显得格外粘稠,落在两人背上,几乎要把这对兄弟黏在一起。
  “从前在青山楼,为陪客发愁。如今天高任鸟飞,却为飞去哪里而发愁。”白马说着,感慨涌上心头,随口哼唱起来,“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檀青抽出腰间长剑,弹长铗而作歌,唱到:“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白马心中郁结散去,冲檀青笑了起来,道:“你还挺有点儿见地啊?让我来掰开你的脑壳看看,你是不是被鬼魂夺舍了。”
  檀青得意洋洋,“那是,我可是我师父的徒弟!”
  “妖孽,快把我的愣头青还回来!”白马猛然一个扫腿,将檀青绊倒,两人滚在地上,抱在一起相互撕扯打闹,不一会儿就成了两个泥猴。
  两个人打闹累了,脑袋相互抵着,瘫在地上喘气。
  檀青:“你要退兵,下决定了?”
  白马:“我不退兵,我要继续打。”
  檀青:“为何?”
  白马:“恩报完了,仇还没有了结。我要俘虏孟殊时,质问阿九当年的真相,我要给我的族人报仇。我还要把刘玉赶出中原,就像魏武帝灭乌桓一般,把匈奴贵族打得永世不能东山再起,先打垮他们,再用中原的礼义教化他们。”
  檀青:“你想得可真美。”
  白马猛然坐起,一掌摆在檀青肚子上,掰着手指同他说:“你看,我现在已经占领了青州、济北、冀州、兖州。幽州是鲜卑人的,等于说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乌桓有曹灭,不会与我为敌。我只要一路向西,控制住司州、雍州、凉州,整个黄河以北,就都是我的地盘了。”
  檀青失笑,道:“胃口不小,你难不成是想自立为王?”
  白马一愣,扪心自问“我想做皇帝么?”,瞬间得出答案,道:“不,我无才无德,怎配称王?我从来都没想过。如果匈奴铁蹄没有践踏我的家园,我定然一辈子都在云山放牧。若现在可以让我选择,是放牧,还是当大将军、当皇帝?我选前者,无怨无悔。”
  檀青:“别提这些伤心事了。是我多嘴,不该问。”
  白马摇头,笑道:“至于打下江山以后的事,我没怎么考虑过,初起兵的时候,我只是想在乱世中求得一条生路。或许,我会把土地交还给梁周,不是臣服,而是为了百姓。或许又不会,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淮南王和楚王是否初心如故。”
  檀青:“权力会增大人的野心,真到了你将黄河以北收入囊中的时候,你也许就不会这样想了,你麾下的将士们,也容不得你退缩。再说了,我哪有那样大的能耐在鲜卑掌权?我哥哥们不手撕了我。”
  白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道:“走,哥哥帮你打江山!”
  檀青不知道白马想做什么,只是跟在白马身后,伸手拨了拨他头上绑着的铜铃,“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白马老神在在,摇头晃脑,道:“山人自有妙计。”
  铜铃当当响,檀青走进主帅营帐,见到地上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那人他再熟悉不过,惊得大喊:“段若末!你怎会在此?”
  曹灭带着几名玄甲兵,懒洋洋地坐在一旁,道:“你小子脑袋里装得都是瓜瓤么,他难道会自己走过来?自然是我发现他们准备偷袭军营,顺手把他捉回来了。”她一面说话,一面大口大口地咬着石榴,吃得汁水四溅,全没有个女人样。
  白马不觉得曹灭言行有何不妥,朝她微笑揖手,乖巧地说到:“多谢姐姐。”
  曹灭把嘴里的石榴籽儿吐了出来,笑嘻嘻地说:“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真不考虑跟我回乌桓?你要是答应,我就去把曹老二杀了,要不然,还真对不起我的名字。”
  “我是汉人,不兴这个、不兴这个。”白马连连讨饶,终于把曹灭烦走了。
  段若末悠悠转醒,看见段青,便开始奋力挣扎,大骂:“段青,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通外敌偷袭我,你胜之不武!”
  白马按住气愤的檀青,冷笑一声,抽出弯刀,拿在手中擦拭,说:“能胜就行,何必管他如何取胜?你母亲当年敢投毒害人,就要想到报应不爽。”
  弯刀映着火光,银芒闪动,像雪花,像无声的惊雷。
  段若末被光芒刺得睁不开眼。他的母亲强势,他本人却被母亲指使惯了,没什么临机应变的机智和临阵不乱的魄力,感觉到刀刃已经贴在自己颈间,便大喊起来:“她是下毒杀人,可又不是我让她下的毒!你们要报仇,找她去报啊!为何要算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弟弟、弟弟,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外人杀了我吗?”
  “三哥,你说得是什么话?别怕,贴在你脖子上的只是刀背而已。”檀青总见到段若末趾高气扬的模样,此时看他被吓得尿了裤子,实在忍不住笑。可他笑过以后,却是一脸苦涩,“穆夫人投毒杀害父汗和我母亲,原来,你都知道。我不想说你与她是同伙,但你知情不报、袒护你娘,是千真万确的。”
  段若末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惊恐道:“你想做什么!”
  檀青:“只要你回去,带着你娘认罪伏法,我就不会杀你,也不会杀她。杀来杀去,到何时才是个头?”
  檀青比白马高,白马扣着他的后脑勺,让他凑近自己,贴在他耳边,笑着说了几句话。
  檀青面露异色,惊恐地看着白马,止不住地摇头,道:“不行的、不行的!你若真这样做,我恐怕会下不来台。”
  白马拍拍檀青的肩膀,又在他心口上砸了一拳,道:“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反悔。不是要大哥帮你么?大哥可是绞尽脑汁,才给你想出这么个万全的办法。”
  檀青面色古怪,看了段若末两眼,转身走出营帐。
  八月初,檀青将自己的五万兵马、段若末的十万大军,以及段若末在河间战胜宇文鲜卑后所收编的十万人马,共计二十五万人的大军,撤至黄河以北,轻而易举地攻占许昌,屯兵于此,与身在官渡的白马,隔河相望。
  段部鲜卑不断发信,催促檀青向白马发动进攻。
  然而,檀青传信回去,言及自己不敢发兵,是因为受到了赵灵的要挟。他在信中说,三哥段若末不慎被赵灵捉住,如今性命垂危;赵灵贪婪狡诈,要段部鲜卑用五万兵马和大量粮草去赎段若末的性命。
  段部鲜卑中,穆氏惊闻儿子被俘,吓得昏了过去。
  王霄汉带人前往鲜卑,扮成大汗和王氏的鬼魂,半夜来到穆氏窗前,质问她为何下毒杀害自己。
  穆氏几乎被吓疯了,第二日天方亮,便让人将自己抬到段氏宗祠中,当着众多族人的面,把自己毒害大汗及王氏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愿意认罪伏法,用自己的并恳求众人答应赵灵的条件,救段若末一命。
  穆氏暗害大汗的事败露以后,段若末已经没了继承王位的可能。放眼整个段氏王室,可汗的亲儿子共有六个。
  其中,老大段若业战死沙场。老二段若能前些年染病时吃错了药,头脑已经不清醒了,现在想来,多半亦是同室相残。老四段若破不善征战,却在府中养了几百名门客,曾用计暗害过檀青几次,最后都被王霄汉识破,只许多人都忌惮着他。老五段明在前几日与宇文部的交锋中身受重伤,失去了双腿。
  看来看去,可承继段氏王位的,似乎只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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