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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堆落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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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韬玉虽几番劝阻,可眼见妹妹也淘气起来,又不好明着护和襄。等柳隽修败下阵来,和襄早已晕的七荤八素。
“和公子,你怎么样了?”
“和襄!怎么了,是不是醉了?和襄,和襄……”
身体漂浮的感觉说不上是难受还是舒服,和襄只是想更清楚地确认柳隽修是否又受伤了,惨叫声和嬉笑声夹杂着,眼睛不仅被风迷了,满庭的落花似乎也越来越多,厚重到看不清想看到的一切。
在一声声呼唤中,和襄突然觉得身体失去依托,直直下坠,便不省人事了。





第9章 第 9 章
突然身体失去依托,直直下坠。直到啊的一声喊出来,这一切终于停止了。和襄缓缓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渐渐从模糊中清醒,视线内的是已然熟悉了的那间柳家厢房。一动头就疼,口干舌燥的,浑身也倦乏得很,却是睡不着了。脑子里只记得昨日一杯接着一杯,到后来是怎么结束的,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小身影靠近床边。
“先生?”是茜儿的声音。
和襄睁开眼,看到茜儿满脸探询。“什么时辰了?”
“先生醒了?”茜儿把手放在和襄眼睛前面晃了晃,“已经辰时三刻了,老爷等着先生呢。”
“什么?”和襄一惊,用胳膊肘支起半个身子,明明很着急,发出的声音却如同蚊虫般小。“老爷……又要罚少爷了吗?”
犹记得柳员外一看到柳隽修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怒相,除了打就是跪,就是罚。
茜儿摇头道:“老爷就是想问问,昨天先生和少爷在宋府的情况。”
“少爷呢?”
“少爷在老爷那边回话去了。老爷想找先生过去,少爷说宋公子与先生一见如故,所以先生才喝多了起不来。老爷好像不太高兴,就叫我过来看看。”
和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以后才说道:“我现在就起来梳洗,你先出去等着吧。”
茜儿道:“好,我去给先生端热水来。”
柳员外喝着茶,还在静静地等着。柳隽修自然陪在旁边。柳员外想起什么就开口问,柳隽修便回答。
“宋家嫁女,从此与知府关系铁定。以后他宋家便是一枝独秀,无人能及。”
柳员外艳羡、惋惜、衔恨,一口茶喝得,当真是说不出的苦涩。想自己半生竟没养个女儿,好不懊恼。有个儿子却不争气,还反过来让人操心。
柳夫人躲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且不说自己没被扶正,单是这不能扶正的原因就让她理亏不已。虽说年轻,可入门六年竟无所出就让她气的牙痒痒。
和襄来了。即便是秀才,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又无依无靠的。自打以教书先生的身份进了柳家至今,还不曾得到柳员外的正眼看待,虽有柳夫人引进门,又有柳隽修立据,可毕竟是柳员外才是一家正主,没他点头首肯,这先生的身份总是尴尬的。
“拜见老爷。”
秀才不跪在柳家似乎没人在意,柳员外再客气,跪了就是跪了,和襄得自个儿咽下这口气。
“和先生坐。”柳员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昨天我不在家,隽修和你出门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叮嘱。不过你们昨天下午回来了,隽修是衣衫不整,你也喝的烂醉,实在是不像话。”
这话说的轻,和襄却猜到不像话三个字必有其他未知内幕,至少自己确实是不像话的。醉酒而归的先生,着实不尴不尬让人难受得紧。
柳隽修一脸自在,显然是又过了关,心里无需防备。
柳夫人也突然扮起了目不斜视、伺候茶水的角色。
和襄咽了咽口水,肚里饥肠咕噜。来时茜儿已经端来了早饭,两个包子,一碗黄小米粥,一碟鸡丝菠菜和一碟酱豆腐。他担心柳员外等得太久太失礼,于是匆匆过来。
“不过难得你与宋韬玉有缘,以后若在与他见面,千万记得体统。和先生莫忘了提点隽修,失了分寸。”
提点隽修没错,不过失了分寸――是谁失了分寸,也是提点隽修用的,还是说让自己这个当先生的记得别失了分寸。
柳员外又说:“玩也玩了,今日读书照旧。”起身后补一句:“晚上回家查问功课。”
书房里,不管和襄如何装聋作哑,柳隽修被四宝五经捶肩揉臂伺候的声音阵阵入耳终是让和襄忍无可忍。
“够了!出去,都给我出去!”
四宝五经立刻停下来,收了手。面面相觑后,都转向自家少爷。
柳隽修道:“先生说够了,你们到外面等着吧。”
四宝五经出去,往门槛上一坐。还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就看到先生那张怒意满满的脸。
“他该不是要把老爷发给他的火,转过来再发到少爷头上吧。”
“难说……”
“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饘于是,粥于是,以糊余口。’其恭如是。”
柳隽修看着和襄的眼睛,熟练地背诵着春秋中的段落。
和襄一开始没觉得在与他对视,渐渐便不自在起来,转开了眼。
“敢问先生,学生可有背错?”柳隽修煞有介事地谦虚问道。
“没有。”和襄认服道。
柳隽修往后一靠,立刻变脸质问道:“那先生这脸是给谁看呢?”
和襄无语,愣在原地。
柳隽修趁势又说:“还请先生专心授学,今晚学生可还要应对父亲抽问功课呢。”
和襄大窘,坐在桌后安定心神以后,开始娓娓叙述,释毕惯问:“对于这一段,你有何感想?”
柳隽修冷笑着,直截了当道:“这鲁国厘子即便位高权重,历经三朝,也当真是改不了穷酸书生本性。”
这话似有指桑骂槐之嫌,和襄本来酒后头疼,即便有气也发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问:“这么说,你是看不起文人的?”
柳隽修道:“学生绝无此意,只是厘子之举过于严苛,实在不必走墙根、鼎煮粥,刻意为之,反倒有哗众取宠之嫌。”
“你――”和襄刚要喊,就感觉头痛欲裂,不得不以手抚额。安静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柳隽修有什么动静。他抬头一看,那人正专心致志看书。表情专注,双眼放光,很是异常。
柳隽修看得都要钻进书里去了,猛然有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在看什么?”
一抬头,看到和襄一张覆满冰霜的脸。柳隽修一挑眉,道:“你不是看到了吗?拜将军书。”
和襄气得赤手就抢,哪知根本不是柳隽修的对手。柳隽修不仅反应迅速,就连抓住他手腕的力道也远远超过了想象,生骨仿佛是被铁钳夹住一般,牢固且痛入骨髓。
“你――你放开!”
柳隽修本就不欲与他冲突,当即放开他的手腕,拿起书护在怀里,道:“想是先生糊涂了。我看兵书并不影响先生授学,该背的我会背,该写的我会写。父亲那边交代的功课,只要先生不藏着掖着,我自然也应付得。不过你要是管得宽,恕学生直言,吃亏的可是先生自个儿。”
这话说得头头是道,和襄竟无法反驳。
柳隽修便又坐下来继续看。
这就像个约定,两人都坐在书房里。授学结束后,和襄看自己的书,柳隽修看自己的书,互不干扰。
和襄看的是书架子上的典籍,那是自打第一天来到这里他就心心念念的万般不换之宝。
柳隽修看得自然是最喜爱的兵书,有时看得不过瘾,就到外面练拳脚。别处是不敢去的,也不是不敢,就是防着柳员外知道,既然是念书,自然是待在书院最好。
当少爷在房内看书,四宝五经就在门口打坐;当少爷在院子里打拳,他们就在旁边茶水伺候,一人捧书,一人摇扇,极是周到用心。
这种默契在无外界因素干扰下,一直维持到年底新岁来临。
柳员外忙完生计奔波,又开始忙人际交涉往来,有时少不得把儿子一同叫去。这么一来和襄倒落得个清静,索性白日也不回住处,早出晚归的就在书院里打发时光。先生做得好不好暂且不论,腹中诗书竟是渐渐丰实着,让人颇为安心。

转眼到了十一月下旬,柳家上下准备柳隽修的生辰,在前院正堂摆桌子,宴请的正是柳隽修平日交往的那几位公子。
由于这些公子哥个个都有来头,所以柳员外也很重视。他虽不全程出席怕饶了年轻人的兴致,背后却是亲自打点不教下人因考虑不周而失了颜面。
孤零零守在书院的和襄早已忘记生辰一事,直到看到春云送来饭食。食盒里葱香肉末拌的长寿面、写着红色福字的白面炊饼,还有两个荤菜。
刚把菜摆好,秋芫和茜儿也来了。“修少爷在前面热闹,襄少爷生辰也不能不过,不如就咱们几个给襄少爷庆贺吧。”
“多谢你们!”和襄抑制不住激动,说话都带着颤音。
谁知还没开始乐呵呢,外面传来热闹的呼喊声。仔细听后,茜儿先叫出来:“好像是在喊襄少爷。”
迎出去以后,果然看到一群人呼唤着和襄的名字,进入院子来了。
“哈哈,果然另一个寿星藏在这里!”说话的是宋韬玉。
和襄这才看清,来者是宋韬玉、卫柘,还有明阳诗社的苏秉昀和石玉。后面还有跟着伺候的小厮,手里提着食盒。柳隽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和襄把人让到书堂里。几个丫鬟不等吩咐立刻搬来能坐的椅子和凳子。
卫柘看到桌子上的饭食,笑道:“既已吃上长寿面了。”
和襄脸颊红透了,局促不安地说道:“我过生辰也不宜张扬,是春云她们有心。”
苏秉昀道:“和襄的生辰也在十一月二十六,居然师徒同岁啊,实在是难寻的缘分。既然来了,不能当做不知,理应让和襄随我们一同到前院去热闹热闹。”
卫柘连声附和,又道:“不知隽修为何要把先生藏着掖着,难不成怕我们会吃了他?”
和襄愈发窘迫,说道:“你们别这么说,我在这呆着就很好,怎么好打扰隽修少爷的生辰。”
“这么赶人可不行,和襄难道忘了我们是客?”苏秉昀不依不饶的说。
突然柳隽修上前一把抓住和襄的手腕,转身对着众人说道:“此处太小,实在不便热闹,不如一起去前院吧,还有菜没上来呢。”
一群人又嘻嘻闹闹回到前院正堂,果然桌上有上了新菜,酒香四溢,气氛正好。大家坐下来,自然又是拿和襄说事。
石玉道:“看起来,和襄作为隽修的先生,真是个绝妙的缘分。隽修性子烈,讨厌规规矩矩地念书,整天只喜欢练练拳脚,跟我们这样的称兄道弟。和襄呢喜静,可以书院为厢,以丫鬟为友,真正怡情怡性。”
卫柘道:“闲话少说,先让寿星干了这杯。”说罢一杯酒就已经递到和襄面前。
和襄犹豫,不知该接不该接,“我……我酒量差得很——”
“这酒可不能不喝!我卫柘诚心敬你的。”
宋韬玉想起什么,连忙抬手劝道:“算了吧,你忘了上回在我那,你们比武让和襄替隽修领罚,才三杯他就倒了。今日高兴就好,不必非要喝酒。”
苏秉昀不乐意了,起身走到和襄身后,说道:“上回我不在,你们可玩的高兴。怎么趁我不在,韬玉兄还护起人来了。不成!”
“你们……”宋韬玉不好再说。
卫柘趁机把酒杯递给苏秉昀,道:“第一杯酒,免不了。”
苏秉昀也不客气,扶着和襄的背,就给他灌下去。
看着和襄咳嗽,宋韬玉赶忙说道:“好了,总算趁你们的意了,快坐下吧。”
石玉打趣道:“灌了一个寿星,还有另一个呢?”
卫柘哈哈大笑道:“你敢灌他?你不被他塞到酒罐子里就不错了。”
“哈哈哈……”几个青年都放肆作笑起来。
柳隽修眼见着和襄被灌酒,阻拦也不是,坐在旁边看着也不是,这会儿轮到自己说话了,斜眼说道:“你们哪个是省油的,不如大家比试比试?”
“哪个怕你!”几个人一人一壶酒,都自己给自己倒上。
和襄又被卫柘和苏秉昀拉着灌了几杯,很快头就晕晕乎乎起来。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回去的,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清醒起身。





第10章 第 10 章
再次见到自己的学生便到除夕这日了。
和襄越来越觉得,自己在柳家是借着先生的名找到了一个读书的好去处。没人理没人问没人管没人烦,要不是还要吃喝,连送饭的春云都可以避而不见的。
这日四下静悄悄的,只时不时的会传来远处的爆竹声。和襄读孟子二章,正读到文意深处时,破天荒的五经竟然到书院来了。
一进书房五经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十分嫌弃地说道:“先生,这书房里也太冷了吧。”探头看桌旁的炭盆,嘟囔道:“都没炭火了。”说罢,见和襄仍然看着书并没反应,便自己动手夹了块新炭放进炭盆里。
和襄这才开口问:“不去伺候你家少爷,到这来干什么?”
五经道:“今天宋府派人送了年节礼,老爷高兴的不得了,正让府里准备回礼呢。宋府的人说,有一份礼是宋公子特地交代送给先生的,少爷怕人多手杂弄坏,就先拿回院里了,这才打发小的过来,请先生回去看看。”
“好。”和襄当即站起来就往外走。他倒不是贪礼,也不是怕柳隽修着急,只是礼物是宋韬玉派人送来的,内心不免感念他有心记挂。
回到院里,五经领着往少爷的正堂走。和襄很少到柳隽修的居处,甚至几乎连正院都极少涉足。又想到这个任性妄为的少爷从前都是避之不及的,如今竟要亲自踏足他的领地,到他面前来,脚下便不由地放慢了些。
柳隽修果然在正堂里,隔间桌子上放着三个礼物盒子,大大小小并列放着。他正坐在桌边,等着请的人来。
和襄进来,转过身看到柳隽修,不知是否错觉,他那双眼睛似乎继承了些许柳员外的精明严厉。对视中仿佛柳隽修才是高高在上的先生,和襄倒成了微弱可欺的那个。
“哟,我还当天不黑是见不到先生的呢,没想到五经居然把先生从书房里请出来了。”
和襄懒得跟他都嘴皮子,心平气和地问:“五经说有事,我就来了。”
“有事也是柳家的事,先生这操的是哪门子心思。”
和襄移开视线,继续平和问道:“宋公子是不是给我也备了份礼?”
柳隽修道:“是啊,宋韬玉最喜交友,他既见过你,自然会记在心上。”
和襄道:“那你给我吧,我拿了马上就走。”
柳隽修讥讽道:“怎么,学生的屋子这么不受先生待见?”
和襄反问:“你是怎么了?我来拿我的东西,何来不待见你之说?”
这时春云和秋芫匆匆进来,还没进门就闻到里面□□味,又怕两人闹不开心,因此春云进来说道:“大过年的好好说话讨喜气,怎么我听着这屋里不对劲呢。你们一个是先生,一个是学生,难道就没有两句好话拿来教导我们这些下人的?”
秋芫察言观色道:“少爷这些天帮老爷内内外外打理着,想是累着了,不如今晚早点休息吧。”
“别人家里除夕夜都是要守岁的,你倒劝着少爷早歇,岂不扫兴。”
春云打趣道,但不等话音落下,就听柳隽修越发气不可抑吼道:
“不等你们来扫兴,这里自有人比你们扫得还快!”
春云秋芫不敢乱捅马蜂窝,一个个都悄无声息的。当听到柳隽修大喝出去时,两个丫鬟仿若惊鸟,飞快消失。
和襄看着柳隽修,几个月的相处,虽不甚了解,多少也摸得他的一些脾性。有时觉得他孩子气太重,有时觉得他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摆大少爷架子。之前柳员外日日督促学业,他在自己面前倒还算规矩客气,小半个月不见怎得脾气回来,轻易是惹不得的。
后来到底还是把礼物拿回自己屋里。柳夫人打发下人过来请,说年夜饭要开席,柳隽修这才放过找茬,不过是丢下和襄,只留了个茜儿在院子里等着。
和襄想着主人家团聚,不想传话的下人和茜儿一起等着,道:“老爷说大年节的,没有不管哪个的道理。况且和先生身份贵重,轻慢不得。”
这身份不知是指先生还是秀才,犯不着此时给主人家添堵,和襄换了衣服来到柳家正堂。
正堂在前院,平时柳家人少,又各自有事,便不在一起吃饭。只在一些重要的年节或者商议族里大事,或是家中有贵客驾临才在正堂会聚。
和襄进门,先给柳员外道贺。柳员外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布袋子,道:“和先生年纪虽小,自从到柳家给隽修授学以来,隽修着实安静了不少。原本以为小先生是有意包庇,不过日日抽问功课,倒是从不曾让我失望,看来是没错了。今日新岁,暂且抛开平时身份,你与隽修同岁,我也算是你的长辈。红包不成敬意,权当我这个长辈给你的压岁钱吧。”
和襄道谢收了。想想柳员外说得并无不妥,心下坚定了来年奋力的决心。
年夜饭过后,柳家去祠堂祭祖,与和襄无关,和襄便自己回了院子。
关了门坐到床边,拿出红包打开倒在手心里,居然是一块银子,估摸着有四五两重。心里一喜。加上上回柳员外给的赏银,手里已有六两之多。等再过半年,拿到六十两薪俸,那这一年真算得是圆满了。
越坐越冷,这才反应过来屋里没烧炭盆,又想起书房烧着炭盆。于是穿了衣服到书房去。
爆竹声此起彼伏远远近近传入耳中,尽管身边没有亲人,和襄却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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