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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堆落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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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熊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当即点点头。可看到和襄一蹦而起,又立刻出手抓住他。
“干什么?”和襄以为他这么快就反悔了,不禁心凉。
柳熊道:“你别急,你刚来,跟着我,我带你去。”
从佛堂到少爷所在的院子,和襄跟着柳熊足足走了十道门,避过了多次巡夜、起夜、夜猫等惊险,才终于听到憨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就是少爷的厢房。”
和襄看着黑乎乎的敞开的窗口,心里跳的很厉害。莫名为奴,里面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了。气走先生又胡闹才挨板子,现在又连累到自己,分明就是个害人精。
“能开门吗?”和襄低声问。
“不能。”柳熊闷声闷气回答道:“门被闩着……有服侍的丫鬟在。”
和襄看着黑洞洞的窗口。昏迷了是吧,想必就是翻窗进去也无妨。想到这,他拍拍柳熊的肩,道:“你在这别动,我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
凑到窗口前听里面穿出鼾声,想必人是睡熟了。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里面床上躺着人,穿着银白色衣服。
和襄咬咬牙,两手按在窗沿,一使劲就撑起来,轻手轻脚翻到窗子边,又试探着去踩里面的地面。
就在这时,突然哐当一声,在静谧的夜里突兀且惊悚乍响。
“谁?”
不等和襄反应,床上的人已经先坐起来,大喊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声音分明是个少年。
和襄吓得毛骨悚然,顾不得许多,慌忙跳下窗沿往外跑。
身后窗前立刻出现一个少年的脸,冲着他的后背又大喊:“大盗贼人,快给我站住!”说罢,还不甘心,一下子从窗口跳到外面来。
柳熊看得真切,早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当即也跟着大喊:“少爷起来啦!少爷醒啦!”
和襄此时岂能用魂飞魄散来形容,拉着柳熊的胳膊就往来时方向跑。
柳熊这一嗓子,直吼得周围院子厢房的人都跑出来了,一时间柳家方天都是一个回音。
“什么?少爷醒啦?”
“少爷醒过来了吗?”
“阿弥陀佛,少爷可算是醒过来了。”
不等少爷房里守夜的丫鬟点灯,外面早有巡夜的人提着灯笼跑过来,三日盏灯明晃晃地照亮了穿着银白色里衣的少爷,证实了夜半惊呼。
而夜半惊呼者早已趁乱跑出院子,谁也没发现。

第二日一早,请示用早饭的丫鬟连着站了三个在正堂外面,可没一个人敢进去传话,因为里面柳员外的怒吼堪比天雷还要多滚几分。
“柳隽修!你这个逆子!”
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少爷的背影。他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斜支着身子撑在地面,身子微微打颤,分明跪不住。
即便如此柳员外也丝毫心疼不起来,继续大骂道:“就知道你皮糙肉厚,几鞭子焉能打得你几日不省人事?果然就露馅了。”
旁边柳夫人着急忙慌劝道:“老爷,老爷,少爷还病着,你火气再大,不能不顾及……还得顾忌您自个儿的身子不是。”
“还顾忌什么?早晚被他活活气死,索性趁他体弱,我父子二人一同了结了也好。”柳员外说着,突然又举起鞭子,照着少爷佝偻的身板就要抽。
“哎!哎!老爷!万万使不得!”
正堂里一时乱作一团。而此时佛堂那边自是安静,柳熊靠在门框上打着瞌睡,和襄跪坐在垫子上,嘴里默背着往时记在脑子里的文章。
有人匆匆跑过来,喘着气坐到门框另一边,拍着膝盖喘个不停。
柳熊睁眼一看,叫了声哥。
“哎哟哟,原来你们还在呐。可别乱跑啊,府里如今乱糟糟的,指不定谁要倒霉呢。”
和襄一动不动,却早已竖起了耳朵。
柳熊看了一眼跪着的背影,问道:“怎么啦,哥?”
柳大道:“听说昨晚少爷的院里遭了贼,把少爷吓得都从床上爬起来了。”
“啊?有这回事?”柳熊又看了一眼跪着的人,“贼抓到了吗?”
“没抓着。”
“现在呢?还在抓贼吗?”
“抓个屁!早不知跑哪去了。再说这会儿还抓什么贼啊,倒是被老爷发现少爷是装病,气得不得了。这会儿又要教训少爷呢。”
柳熊嘿嘿的笑,摸着肚子说道:“哥,你来佛堂怎么不带饭,我……我早都饿了。”
“嗯,这不是前面一乱我就忘了。你等着,哥给你拿去。”
“你等着,哥给你出气!”





第3章 第 3 章
“嗯,这不是前面一乱我就忘了。你等着,哥给你拿去。”
“你等着,哥给你出气!”
“和襄,快过来看,哥给你带的烧鸡。――你不是出家人吗,怎么还带烧鸡?――我又没吃,就算吃了,也是酒肉穿肠过,菩萨留心中!――哈哈,就知道你又会这么说。”
脑海里回想起和越文七快乐的情景,和襄含着泪也笑起来。
身后传来饭菜香气和柳大柳熊大吃大嚼的声响。和襄看着供台上有些蔫了的果子,紧紧咬住嘴唇。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听得人心里无端慌乱。
“那个小秀才在哪?小秀才呢?”
柳大站起来,嘴里还叼着菜叶。“怎……怎么啦?”
“柳大,昨天夫人买进来的那个小秀才在哪?老爷现在要见人。”
“哦哦哦,在里面跪着呢。”
一伙子家丁冲进佛堂,看到一个瘦小的少年正回过头惊惧地看着来人。
“你就是小秀才,走吧,老爷有请。”
和襄被人拎兔子一般带到少爷的院子正堂,身后一松手,他就歪歪倒在地上。手掌接触到凉凉的地面,立刻下意识直起身跪稳。
“这……”对于所谓的先生就这么跪在脚下,柳员外似乎觉得不妥。却被柳夫人一把抱住要抬起来的胳膊。
“老爷,他本来就是给少爷挡煞气的,少爷可跪着呢。”意思是他这个“先生”要随时随地与少爷“同甘共苦”。
“老爷,万万不可啊。”这时人群里有个半大老头子
和襄有些恨意地扭头看身旁同样跪着的少年,正巧那少年也看着自己,视线相触,电光火石般两不相容。
少爷脸色发青,却死咬着牙关,一副难驯的模样。他看着和襄,好一会儿后眼睛一眯,笑道:“父亲这么快就逮到贼人了?”
“什么?!”
在场人无不惊讶,都瞪着跪着的两个少年,不相信新进府的小秀才就是贼,可说出这话的又是当事人少爷。
“是你――昨晚跑到少爷的房里去了?”柳夫人首先惊叫道。
“闭嘴!”柳员外气得喊道,什么叫跑到少爷房里,传出去像什么话。果然,有下人在偷偷嗤笑。
“老爷!”这时有个半老头子上前半步叫了一声,“您看这大清早的……”
和襄闻声抬头去看,那人十分清瘦,看起来却颇有威荣,似乎比其他下人有地位。
“管家说得对!”柳夫人赶紧上前说道:“大清早的闹成这样不像样子,老爷不是还要去铺子里――”
“哼!”柳员外不等柳夫人说完,一把甩掉她的手,“还不是你自作主张,引狼入室,才――”他说着指着和襄,可一看到这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在严厉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管家道:“依老奴看,既然少爷可以从床上起来了,不如老爷让少爷和这个后生一起把书房收拾出来,也好警示少爷。”
柳员外似乎颇为信任管家,听了他的话就挥挥手让家丁动手。
就这样,和襄来到柳家的书房。
好大个亮堂学堂只摆着两张桌子,一张摆在最前面给先生用的,一张摆在中间给学生用的。这个学生自然就是少爷柳隽修。
书房里乱七八糟,不过看得出,那些书本都是按照一定章法摆放的,书本之间夹着竖起的三角旗,有的写着赵,有的写着军,在先生那张桌子上,甚至还有纸片剪出的小人列成的军阵。
地上扔着几本书,墨汁砚台滚得满地都是。看来少爷病躺之前这里好一阵闹腾过的,怪不得会被柳员外打。
和襄看着柳隽修,这是两人第二次视线相交,一个气,气的是嫉妒和怨愤;另一个气,气的是不甘和不屑。
柳隽修身子不好,显然干不了什么活,于是收拾书房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和襄的事情。
刚把地上的书和砚台捡起来放到桌上,有人偷偷摸摸过来了。一看是柳熊和柳大。
“看看,早就说过他没事,现在看到了总算放心了吧。”柳大做贼似的生怕有人听到自己说话。
柳熊点点头,连嗯了两声。
“看到了就走吧,别被人发现。”
“我不走,我……我要帮和襄。”柳熊甩开柳大的拉扯,不由分说转身去打水。
在柳大柳熊的帮助下,和襄把书房收拾出来,柳隽修自然是事不关已坐了一上午,直到有几个丫鬟跑过来。
“少爷,你怎么样?累着没有?”
丫鬟边说,边给柳隽修擦额头,又拿扇子轻扇。
“你们怎么过来了?四宝五经呢?”
为首的丫鬟道:“他们还没回来呢,老爷下令,少爷什么时候把论语背完,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回院子服侍。”
跟在后面的小丫头环视了一圈书房,道:“少爷真能干,一个上午就把书房收拾好了呢。”
柳隽修看着擦桌子的和襄,扬手打掉丫鬟擦汗的香巾,笑嘻嘻地说:“你们来得也太晚,我的汗早干了。”
柳熊站在门口,听着少爷的话,心疼地看着和襄,却不敢说话。
柳大进门看到两个丫鬟,立刻丢下木桶跑上前去,点头哈腰道:“哎哟,春云秋芫姐姐怎么来了,小茜儿也来啦。不必担心少爷,柳大我在这伺候着呢。”
春云不理他,秋芫扫了一眼挡在门口中央的木桶,撇嘴道:
“你哪里伺候少爷了,连口喝得茶水都没见着。”
柳大苦着脸道:“姐姐可冤枉死我了,老爷下令不许给饭吃,也不许给水喝……”
“没用的东西,走开,别挡着。”春云秋芫一左一右架起柳隽修往外走。
茜儿对着和襄的背影喊道:“先生,夫人传话,叫先生吃了饭就去少爷屋里伺候少爷读书。”
这饭吃的不容易,和襄尽管饿得头昏无力却还是本能往嘴里扒着饭。才吃了半饱就被人催着往少爷院里走。
迎面看到在书房里见到的接走柳隽修的春云,她颇有身为一院之主的架势,两手端着抬头挺胸道:“少爷身子不好,不能去书房,打今儿起你就住在这院里,近身伺候少爷念书。少爷写得了字就写,写不了你不许强着他。”
和襄能说什么,他只能听着,连现在低头看到的书都是不容选择,被人硬塞到手里的。
坐到床边,床上的人一脸奸笑,因为背上有伤的缘故而斜靠在床头的软被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和襄却肯定他心里正盘算着鬼主意。
“我……我要念了,今儿要背完这一页,你好生听着。”
“先生贵姓?”柳隽修突然问道。
出手了!
和襄气鼓鼓地,瞄着书上“巧言令色,鲜矣仁”几个字,答道:“免贵姓和。”
“哪个和?”
和襄刚要开口,对方紧接着问:
“和尚的和?”
和襄面上不自然,但他说的不错,就算是有不敬,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现在自己这边去指责。
“果真?怪不得我看先生浑身清奇,不似一般人。”
“和先生真的是秀才?何时考中的?”
“去年。”
静了一会儿,和襄以为柳隽修还要问下去,不想听到他轻轻说道:“你念吧。”又补了一句:“我头疼,你别说太多。”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和襄念了一段,问:“这段可好?”
柳隽修不耐烦地说:“什么好不好?就这一段吗?背完就行了吧?”
和襄不想与他辩驳,便一句一句地念,听他一句一句跟着读。才两遍他就再也不肯开口跟着了。
“你会了?”和襄皱着眉。
柳隽修冷笑,反问:“我若说不会,先生可否讲解?”
和襄愣了一下,耐着性子讲解起来:“这段话是说,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而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不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而喜好造反的人是没有的。君子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根本建立了;治国做人的原则也就有了。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这就是仁的根本。”
“原来如此,和先生果真是秀才。”柳隽修一番恭维,又问:“你真是父亲给我找来的先生?可签订什么文书没有?”
和襄有点心虚地说没有。
“就是说,我现在赶你出去也没关系啰?”
和襄坐不住了,这个柳隽修实在是欺人太甚。从昨晚到现在,他不是跪就是挨饿,全都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柳少爷,现在居然还说赶自己出去的话。
柳隽修观察着和襄脸上的表情,嬉笑道:“没有签订文契,说明你还没有过我父亲那一关,他不认可的话,你连工钱也别想得到。”
和襄猛地站起来,但他忘了膝盖不能剧烈活动,一时疼得没站稳,摇摇晃晃撑住身边的桌子。
“仁是孔夫子提出的伦理道德准则。为仁之本;即以孝悌作为仁的根本。对不对?”
没想到柳隽修来了这么一番话,他死死盯着和襄的双膝,仿佛想看他如何走动。
和襄没说话,双腿还有些发颤。
柳隽修想了想,道:“和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对。”和襄勉强应了一声。
“唉,先生,我父亲兴许是忘了这回事,不过我也可以做主,不如我们来签订文契。”
和襄看着床上的人,似乎不相信他。
“我二娘是怎么允你的?”柳隽修拿出极大的耐性,自言自语起来:“她那个妇人想必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既是我的先生,我自己拿主意好了,省得麻烦。”
说罢,抬头朝门外喊春云。才喊了两声,人就进来了。
春云问:“少爷要什么?”
“笔和纸。拿来,我要写字。”
春云吃惊地看看和襄,然后出去了,很快拿着东西回来,搬了炕桌放到床上,把纸铺开。
柳隽修拿起笔写起来。
和襄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打着鼓。
不一会儿只听柳隽修吩咐道:“拿去给和先生签字按手印。”
春云照做。
和襄看到纸上写着:今柳隽修聘和襄为师,聘期一年,薪俸六十两。立此为据。
春云看看和襄,又看看自家少爷,却被少年警告似的剜了一眼,立刻委屈地撇嘴。
和襄看完,眼皮跳了一下。
柳隽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和襄的每一个反应,见状当即就问:“不知哪里不妥?”
和襄先是有些紧张,接着又觉得尴尬,最后忍痛说道:“我昨天跟二夫人说的是五十两。”
柳隽修不以为意道:“多了好,要是少了就是我的错了。先生快签字按手印吧。”
和襄看着六十两几个字眼,再次割心头肉似的说:“其实……其实……”
柳隽修眼珠一转,“难道你没说实话?其实是四十两?”
其实越文七给自己说的是二十两。和襄拧着眉头,最终没说出口。拿起笔写上名字,然后手指沾了红印泥,对着文契上的和襄二字按了下去。
春云眼珠转动,心里已经明白这位少年正在慢慢掉进少爷的陷阱。但她知道此时视若不见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看到和襄按了指印,赶紧上前拿起纸契。
“拿过来。”柳隽修喊道。





第4章 第 4 章
“拿过来。”柳隽修喊道。
春云把纸契递过去,自觉收了纸笔和炕桌,然后出去了。
柳隽修笑眯眯地说:“立此为据!”
和襄受不了这气氛,膝盖还在发抖,咬牙问道:“少爷还要听书吗?”
柳隽修道:“不是说今儿就那一段嘛,先生这么快就忘了?”
和襄脸一红,忽然想起一事道:“有个东西还给你。”边说边伸手在脖颈拽着什么。
柳隽修不解地看着他,才入府又没什么交集,不知他要还什么。
和襄拽出来一块白玉,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到桌上,说:“是夫人给我的,说是做你的替身给你挡煞的信物。我是读书人,不信这个。你也应该是不信的吧。”
柳隽修哈哈笑道:“我只听说过,玉可以拿来做传情的信物。没听说过做挡煞的信物。不过难得你既能当面还我。”
和襄窘迫道:“那少爷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好。”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和襄从迷茫中反应过来,天色已经黑了,除了自己这间屋子,外面院子里的灯台和其他屋子都点起了蜡烛。
咚咚咚!有人拿拳头砸着门在外面喊着:“和先生,快起来!老爷叫人把少爷带过去了!”
和襄连忙爬起来,摸着黑到门前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小丫头,依稀记得叫茜儿的。
院里的小厮丫鬟一个个都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可见都吓得不轻。
柳员外的院子特别广阔,正堂里灯火通明,黑压压的一屋子人头。一进院子就听到柳员外的声音。
“……那你来说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何为孝,何为悌?”
“如果能够在家中对父母尽孝;对兄长顺服;那么在外就会对国家尽忠;忠是以孝弟为前提;孝弟以忠为目的。由己及人,在家中实行了孝弟;统治者内部就不会发生犯上作乱的事情;若再推广到劳动民众中去;民众也会绝对服从;而不会起来造反;这样就可以维护国家和社会的安定。所以,孝悌是仁的根本。”
柳隽修娓娓道来,和襄脑海中浮现出他洋洋得意说这番话的模样。
“嗯……”好一会儿后,才又听到柳员外出声,“今日读的太少,不过说的也算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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