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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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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正秋有一瞬错愕,突然扬起头,盯着站在对面的人,像是要用目光将那人脸上的面具烧却似的。
狄冬青藏在面具背后,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尽管他的衣貌和声音都伪装得无懈可击,但恐惧掳住一个人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讲道理的。
他害怕自己会反悔,害怕多看一眼那伤痕累累的脸颊,便再也舍不得转身离开。
他希望他的师父能够获得自由,既然道义与私情不能两全,既然他往后注定要背负重担,为侠名所累,那么,至少他还能放开手。
他希望将自己不曾享有的奢侈,馈赠给面前的人,就像这人曾经馈赠他一样。
外面的天色已经发沉,夕阳的暖色如潮水般褪去,夜幕像一张幽蓝的帷帐,渐渐将狭窄的溶洞笼住。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便转身往夜幕中走去。
忍耐是他的长处。
即便脚底如履针毡,心口如迎刀割,可他的步伐仍旧稳健。
甬道幽暗犹如万丈深渊,只要他再走一步,身后的人影便会彻底从视野中消失。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冬青。”
他停下来。
那两个字是锋利的铁钉,而他是孱软的虫蚁,被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卢正秋又唤了一声:“冬青。”
他慢慢回过头,顾不上掩饰声音中的颤意:“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装扮应当没有破绽才是……”
随着他的话,卢正秋的身影从黑暗中浮起,缓缓向他走来,一脚深一脚浅,每迈一步都要耗费莫大的力气,忍受莫大的痛楚。
“不管你装扮成什么样子,老虎也好,石头也罢,我总能认出来的。”
卢正秋的声线细若游丝,脸颊上的血痂已经凝固,散乱的发丝贴在上面,泥浆和脓血混合,好似一张泼错了笔墨的画。
这样一张脸,实在是丑态毕露,狼狈不堪。
狄冬青却看得痴了,仿佛无数次看到那熟悉的影子揉在夕阳里,眉眼舒展,金光揉碎在眼眸深处,化成一汪橘色的泉。
饶是经历凌虐折辱,那双眸底的光辉不改,看起来竟比任何时候都要亮,都要美。
这双眸中的位置,怎能让给别人的倒影。
他要如何忍耐,才能够转身离开。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害怕自己的叫嚣声真的冲破喉咙,害怕自己的决心如洪水决堤一般,崩离溃散,再无重铸的可能。
于是他转回头,低声道:“你快走吧,我怕我会改变主意。”
脚步声渐行渐近,几乎要来到他的身边,他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聆听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和汩汩水声交叠在一起,漫长永无止境。
他希望时光快些流逝,这交叠的声音快些从他生命里消失,可他又希望时光凝固在此刻,两人永远只有这么近,永远不会擦肩,不会诀别。
时光不会为任何人而凝固。
背后的脚步声停下来,他的心脏也随之停止跳动。
原来,一个人的心,是真的可以系在旁人身上的。
他的心几乎要开裂,要皱紧,要粉碎。这时,他感到肩上一热,难以置信的体温贴着薄凉的衣衫徐徐沁入体肤。
背后伸出一双手臂,将他轻轻抱住。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亦或是永久,他的心脏重新传出律动的声音。
他的话里带着颤意:“师父,你若是真的不走,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放你走。”
短暂的沉默几乎将他撕裂,他像是溺水挣扎之人,刚刚吸进一口新鲜饱满的空气,便又坠回水底,他想自己大约还在梦里,不然,身后的人又怎会如此地拥抱他。
然而,一个细小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我想留下……”
“师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卢正秋没有再度开口,只是渐渐失了力气,手臂垂落,身体向一侧瘫倒。
狄冬青迅速转过身,伸出双臂,将对方牢牢托住,揽进臂弯之中。
他终于感到压在臂上的体重,真切而殷实,仿佛在提醒他,此处并非梦境,此景并非虚妄。
卢正秋的眼皮沉沉地耷着,因为流了太多血,眼角泛着不自然的青色,双眼眯成细线,好似两条狭长的伤口。
伤口之中蓄满氤氲,有晶莹的微光闪烁。狄冬青屏息凝神,终于看清那些氤氲的来处,是尚未干涸的眼泪。
眼泪为不舍而流,为悔恨而流。
他再次陷入慌乱,心绪跌宕犹如惊弓之鸟,他将怀中人揽得更近了些,身体后倾,手臂垫进对方两腋之间,以撑住肩上的重量,嘴唇几乎贴上对方的耳朵。
他贴在卢正秋的耳侧喃喃低语:“师父,求你,再说一遍,我想听。”
卢正秋微微一怔,像是对徒弟的任性言语感到陌生,可环在他背后的手臂进一步收紧,仿佛在催促着他。
他终于阖上眼,任由高瘦的身躯陷进对方怀中,低声道:“我想留在你身边。”
狄冬青手臂一僵,隔了很久才开口道:“你既然说过,便决不能够再反悔了。”
“嗯。”
随着他的回答,揽在他背上的手臂轻微抽动,耳畔传来哽咽的声音,因为面具的阻碍而显得分外低闷沉抑。
他不能忍受这沉抑,艰难地抬起手,将面具取下,而后挣动身体,从对方怀中短暂地撤开少许,以便凝视近在咫尺的脸庞。
狄冬青的脸上沾满热泪,棱角分明的面颊被水光抹得发糊,一双乌黑的眸子抖动着,眼眶涨红,睫毛轻颤,看上去竟是那么明亮,那么鲜活。
原来并非不舍和悔恨,才会使人流泪。
泪水也为狂喜而流,为幸福而流。
卢正秋的手落在对方的背上,轻轻抚慰:“傻孩子,你哭什么。”
狄冬青反而抽泣得更加厉害:“我……我……”
他的口中已说不出完整的话。
卢正秋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代他说道:“看来师父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他的冬青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两人额头相抵,鼻尖不时地碰在一处。卢正秋忽然倾身向前,轻轻吻上青年的眼角。
人在至为心悸的时刻,动作反而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稍不留神便破坏了眼前的至美。
此情此景,已是至美。
他的轻吻胜过灵丹妙药,狄冬青终于止住抽动,道:“师父,我好想你。”
他的语调带着浓郁的鼻音,低沉而厚润。
他的话听起来实在很傻,实在很单薄。
真正的悲哀无法用言语道出,真正的喜悦亦然。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肌肤紧贴着彼此,一直到沉霭的夜色将暮光彻底吞没。
夜是星辉朗澈的夜。
星辉从溶洞入口的一线天幕中钻进来,踮在阴冷的水上,苍白的石上,随着水声翩然起舞,好似一千只蝴蝶抖落的磷粉,斑驳而闪亮。
一场由光芒汇成的雨,抚慰着大地干裂的伤痕,使狰狞丑陋的人世重新变得温柔。
他们站在星辉雨里,哪怕站上一千个日夜,也不会感到厌倦。
——半生虚掷罪业里,与君一逢岁月新。
好在天高路远,绿水青山,终究不负有情人。
第156章 死生契阔(五)
夜色渐浓,星辉斑斓,溶洞之内愈显静谧,除了水声,还有毕毕剥剥的燃烧声。
师徒两人找了一处背风的转弯处,在干燥的地面上升起篝火,拴好马匹。狄冬青将师父安顿好,便拿出随行的水壶,去溶洞深处取水。
甬道曲折下行,最深处的汇聚成一块,常年避风避雨,又无外物侵扰,潭水又净又冷,刚好可以用来洗濯伤口。
卢正秋身上有许多伤口亟待处理。
他脸颊上的伤口虽不算深,但轨迹狭长,从耳根一直延伸到嘴角,即便此刻洗濯干净,日后也会留下一条疤痕。
他手上的伤口更重,刀锋贯穿手掌,在掌心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豁洞,将脆弱的嫩肉暴露在外,必须仔细清理,不然便有发炎化脓的危险。更糟糕的是,这一刀虽然没有伤及硬骨,但挫断了一根筋脉,即便花费数月,也不一定能愈合如初。
卢正秋的神色淡然,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
狄冬青却紧锁眉头,仿佛伤口烙在自己的身上。
卢正秋坐在岩壁边缘一块凸石上,狄冬青在他身边半跪着,将受伤的左手托起,放在膝上,用蘸了药草的手巾仔细擦拭。
他随身的行囊里只有简单的伤药,并没有止痛的药剂,在他擦拭的时候,卢正秋时不时从牙缝中发出倒吸气声,显然是在忍耐疼痛。
狄冬青听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停下来,仰起头望向对方:“师父,你若是疼,就往我肩上咬一口。”
他的肩膀刚好停在卢正秋视野下方,衣领因为俯身躬腰的动作微微敞开,后者转过头,刚好透过领口的缝隙瞧见肩上的裸肤,随即惊讶道:“你这肩上怎么有伤,好像是牙齿印?”
狄冬青一怔,眨眨眼,回忆了片刻,才答道:“哦,前几日我在医馆里,接了个临产的姑娘。”
卢正秋挑眉:“怎么你这医馆都做起产房的生意了。”
狄冬青道:“胎动来得突然,来不及找接生婆,只能由我代劳了。她受了那么多苦,咬我一口也没什么。”
卢正秋没有接话,只是垂下视线,怔怔地望着他。
他也没有介怀,埋头继续敷药,下一刻,却感到肩上一热。
他的师父没有咬上来,反倒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搭在他的肩头,隔着衣料轻轻拿捏。
徐徐暖流淌过全身,使他不禁放松,挪动脚底,又往近处靠了些,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蹭过卢正秋的下颚。
他的头发很厚,有些杂乱,在他低头的时候,背后的马尾辫也随之垂过耳侧,搭在脸颊上,隔着咫尺的距离,每缕乌黑的发丝都能辨得一清二楚。
卢正秋索性把手搭在他的头顶,修长的五指为他梳理,将凌乱的碎发拢至耳后,又插进头顶的发丝间轻抚。
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声,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放松肩背,想来是很舒服。
他像是一只大号的犬类,蜷缩在师父身边,贪恋着对方的体温和抚慰。
卢正秋怔怔地望着他闪动的睫毛。
近处是忽明忽暗的篝火,橘色的淡光洒在附近的水面上,使阴冷的流水沾带上暖意。
远处是皎洁朗澈的星辉,顺着一线天景缓缓流淌,好似一条幽蓝色的长河。
天上的河,地下的河,一冷一暖,所隔千里,却又缠绵相接,跨越了时与空,将此情此景衬托得格外温柔,格外隽永。
冬青的心里也有一条河,纯粹而热烈,现在,一度干涸的源头终于迎来清泉注入,沛然流淌着。
卢正秋凝视他,身体贴近他,分享着他的体温,几乎能听见他魂魄深处叮咚作响的声音。
年轻而充裕的魂魄,使年长者的心绪一同昂扬,就连脸上的伤疤,手心的创痛,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狄冬青已结束包扎,在受伤的掌心缠了绵软的布料,杜绝了恶化的可能。但他仍旧忧心忡忡,脸色阴郁,站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半步,显然心不在焉。
卢正秋瞧见他的样子,神色一黯,随即开口道:“对了,在你赶到之前,南晏七跟我透露了一些消息,关于魔教袭击五溪的目的,可惜他没有说完。”
狄冬青眼中一亮,在师父身边坐下,迫不及待道:“他说了什么?”
卢正秋将南晏七的狂言复述一番。狄冬青听后,皱眉道:“息壤一物,果真存在于世上吗?”
这个名字的确只存在于神代的悠久传说中,天神鲧擅自协助凡人治水,窃取了烛照元神一件宝器,名曰息壤,那是一种永不枯竭的土壤,蕴含着无穷尽的灵力,后来鲧因治水不利而遭到惩罚,囚居羽山。然而传说并未提及息壤的下落,或许是遗落在人间,或许是被其余神明带走收回,它真正的去处并无人知晓。
卢正秋点点头,又道:“五溪和羽山一样,都是历史悠远的上古部族,不同的是,五溪人长期避世隐居,近百年来,商贾愈发兴盛,水运愈发通达,禹国人才注意到这个部族的存在。若说息壤藏于五溪,的确有可能。”
狄冬青依旧皱着眉头:“可是,鲧在羽山结束性命,息壤又是如何千里迢迢辗转到了五溪呢?”
卢正秋道:“五溪人信仰的神明与我们不同,既是外神,或许有一些没有留存下来的记载。”
狄冬青沉吟道:“可魔教又是从何得知的呢,那位教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骤然止住,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人。
卢正秋看出他的顾虑,便宽慰他道:“你但问无妨,崇明教教主叫做夏启渊,他身边的人常常称他做夏先生。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鬓发已斑白,想来如今已有不小的年纪。”
狄冬青又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卢正秋道:“人人都以为魔教教主定是十恶不赦的凶煞之人,但事实上,他却是一名大夫,饱读诗书,言语斯文,寻常人很难从外貌看出他的身份。”
“大夫?”狄冬青一怔,“那岂不是和我一样。”
卢正秋微微摇头,望向徒弟的目光中含着笑意:“绝不一样。他是个野心很重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计代价,起初从北疆来到中原时,他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历经数年苦心蛰伏,不仅使得魔教之名响彻江湖,还攀入朝野,一举博得昌王的信赖。”
“这些事,我在柏府也有所耳闻。在太子亡故之前,昌王一直有夺储的野心,既然太子与武林正道结盟,昌王索性请来魔教助阵,那位夏先生表面上担任昌王的府医,实则干预朝政,暗中动作。建帝虽然偏爱太子,但却一直反对太子与江湖人交往,怕是昌王一直从中作梗的结果。”
卢正秋一直望着他,听得认真,待他说完,才道:“看来我不在身边的日子,你又成熟了许多。”
狄冬青道:“本该如此,从前是师父操心太多了。”
青年人的语调淡然,却难掩脸上的笑意,佯装出的平静好似星光下的薄纸,包不住背后喜悦的心。
卢正秋又怎会看不出。
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天接水,道:“冬青,其实还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坦白。”
狄冬青偏过头道:“什么事。”
乌黑的眸子近在咫尺,热烈的目光使他不禁瑟缩,但他还是开口道:“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是如何遇到你的母亲?”
出乎他的预料,狄冬青并未露出惊色,反而更加仔细地凝着他,道:“其实我有猜到一些,我说来给你听,好不好?”
卢正秋迎上那笃然的视线,除了点头之外,无法做出别的反应。
狄冬青道:“夏启渊最初的计划并不是派南晏七刺杀太子,而是派你去刺杀我的父母,是不是?”
第157章 死生契阔(六)
卢正秋睁大了眼睛,凝着冬青望了许久,才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狄冬青道:“你不在身边的时日里,我常常忆起当年旧事,你刚住进母亲的医馆时,神情总是阴郁低沉,而父亲也总是对你有几分忌惮,倒是母亲一直坚持救助你,这是理由其一。”
卢正秋难掩脸上惊诧,隔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其二呢?”
狄冬青答道:“其二是当年的朝堂局势,倘若被魔教杀害的人并非太子,而是我的父亲,昌王便可以顺水推舟,将此事撇成江湖纷争,从而使太子失信,顺理成章地接手北伐的令旗,既能够揽下功劳,又能够嫁祸武林,既能够挣得建帝的欢心和群臣的青睐,又不必背上骨肉相残的骂名,相比之下,杀死自己的亲兄弟绝不是上策,更像是无奈之举。”
卢正秋怔然地望着对方,半是自言自语道:“说得全然不错……”
狄冬青仍旧凝着他的眼睛,徐徐说道:“其三,当年我与你并无亲缘,也不熟络,你实在不必为保护一个小孩子铤而走险,你之所以抚养我,纳我为徒,毫无保留地教导我,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中意我,而是为了报答母亲的救命之恩。师父,我猜的对么?”
卢正秋惊得答不出,沉默许久,终于缓缓点头。
狄冬青一直凝着他的神色,得了他的肯定,才终于舒展眉眼,口中泄出一声轻叹,道:“从前我耽于私情,害怕师父不喜欢我,所以从来不敢去想这些事,但如今我终于想得清楚了,师父,你莫要再当我是小孩子了。”
卢正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他明明是年长者,是师父,是施予教导的一方,却被徒弟的一席话震慑得无以复加。
他怔怔地凝着对面的青年,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映在眼底的年轻身影已不再是孤独的竹,而是一颗繁茂的树,根茎深深扎入泥土,以枝叶撑起阴翕,稳健而笔挺。
他的喉咙几度翻动,终于吐出颤抖的声音:“救下你,实在是我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他的话仿佛有灵气似的,使笑容慢慢浮上狄冬青严肃的脸颊,好似枝桠上冒出新芽。
那笑容是如此纯粹,历经惊涛骇浪的涤洗,少年意气仍旧不改。
他的心剧烈悸动。
他如何能够不心动,他在这双乌黑的眼底窥见了瑰宝,被这样的一双眼望着,他如何能够不惭愧。
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冲动,一股难以名状的勇气催促着他,使他说出曾经难以启口的话:“当初,我的确是受命暗杀你的父母,你的父亲虽然武功高强,但未必会防备弱者,所以我装扮成受伤的乞丐,挡在两人的必经之路上。”
狄冬青睁大了眼睛凝着他,追问道:“后来呢?”
“是狄夫人率先停下来,问我的伤势是否要紧,没想到我一身褴褛衣衫,又脏又臭,她却毫不犹豫地接近我,查看我的伤口。她的动作比我预料得快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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