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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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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冬青恍然大悟:“霜雪是秀川训练出的头马。”
梁逍道:“不错,倘若距离不算太远,其他的马儿便能够嗅到它的去向。”
这实在是个柳暗花明的消息,狄冬青的脸上喜色洋溢,在马背上一阵轻抚,末了转向梁逍道:“多谢你慷慨相助。”
梁逍扬起嘴角道:“实在不必谢我,我对朝廷的争端不感兴趣,但也不愿看到魔教继续肆虐,帮助你就是帮助这个江湖。”
狄冬青深吸了一口气,道:“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怎么?”
他指了指挂在梁逍行囊边的匠品:“您那张面具,能不能借我一用?”
*
溶洞好似一间巨大的迷宫。
钟乳石笋从头顶垂下,有些悬在半空,有些倒插进地面,将视野切割得支离破碎,举目四顾,每一个方向都连接着数不清的岔路,幽深而诡秘。
水声汩汩,沿着脚底的凹陷处流淌而过,洞穴仿佛一个仰卧的巨人,苍白的皮肤之下藏着无数条奔涌的血脉,错综繁杂的流淌声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使人更加辨不清东西南北。
与水截然不同的是墙壁。水是阴湿的,墙壁却是干涸的,苔藓顺着水畔向上爬,爬到半途便失了力气,再也攀不高。高处的石笋粗糙而苍白,若是凑到近处,便能瞧见许多丑陋的孔洞,好似被虫蚁啃咬过似的。
啃咬它们的不是虫蚁,而是流水,在遥远的过去,这里一度被洪水淹没,在激流的冲刷和蚕蚀下变得千疮百孔。后来,洪水被驱散,改道注入云梦泽,才将这一片溶洞从水底释放。
洪水退却,暗河犹在,流淌了千万年,才形成今日的图景。
卢正秋在洞口徘徊。
当他终于重获自由,等待他的并不是绿水青山,而是无穷无尽的迷宫。
他的足音回荡在巨人的身体中,消瘦的身影融入幽冥的晦色,化作黑暗的一部分。
他是追着南晏七的足迹来到这里的。然而,他并没有随着南晏七一同深入,因为他敏锐地发现声音的异样。
溶洞的构造如此繁缛,任何响动落在期间,都会激荡起层层回声,然而,溶洞中自始至终却只有一个声音。
南晏七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踉跄的人影,南晏七的脸从黑暗中渐渐浮起,好似海面上的礁石在落潮后升起。
南晏七也看清了卢正秋的脸。
他突然上前来,将不速之客推到墙边。
卢正秋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进千疮百孔的石壁,一个嘶哑的声音质问道:“是你把五溪人带走了!”
南晏七的手指好似铁钳一般用力,压迫着他的脖颈,使他眼前发昏,胸口涨痛,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剧烈的咳声:“我没有。”
他虽然说谎无数,但这句并不是谎话。
可惜的是,南晏七并不相信,厉声问道:“地图上画得清清楚楚,怎么会不在?”
他几乎无法呼吸,喉结耸动,哑声道:“莫要忘了人不是石头,是可以走动的。”
颈上的五指勒得更紧:“他们去了何处?”
胸口残留的空气也被挤干,他的视野愈发昏冥,周遭的一切就快要消失不见。他挥霍残留的气力,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怕是只有神明知道了。”
白刃一闪,像一道闪电,自两人之间划过。
南晏七惊得后退,慌乱中放开了手。
卢正秋得以重获自由。
他捂着胸口咳了片刻,便重新挺直肩背,将短剑牢牢攥在手里。
这是昨夜随手夺来的兵刃,方才一直藏在背后,藏到千钧一发的时刻,终于抽剑出鞘。
南晏七咒骂了一声,也从腰间拔出长刀。
虽说他只剩下一只手臂,虽说他被囚禁了数日,可他手里的长刀却依旧锋利,冷光熠熠,锐不可当。
想必在他身为阶下囚的时候,仍然有人在为他打磨这柄刀。
想必他能够逃出升天,循着阿瑾的地图一路前来,寻找五溪人的藏匿处,都是早已定下的计划。
卢正秋感到一阵无力,他像是深陷蛛网的飞虫,徒劳地挣扎一番,甚至没能看清蛛网的全貌,便已被束缚手脚,动弹不得。
南晏七的眸子是灰色的,深陷在眼窝中,眼底满是冷漠,像是在讥讽他的无力。
这双眼曾与他如此相近,后来一度陌路相隔,如今终于针锋而对。
过往不可追,前途更不可期。此时此刻,他已彻底孤身一人。
时间接近黄昏,残阳斜斜地洒进洞口,骤然间将晦暗的洞穴照得通明。
卢正秋背对夕阳,望着对面的脸庞亮起,脸上爬满疤痕,比身后的岩壁还要丑陋,嘴角牵动眉梢,皱纹团簇,勾起一抹狞笑。
“也好,在解决五溪人之前,不妨先解决了你。”
第153章 死生契阔(二)
狭窄的洞穴中,短兵相接,激撞声不绝于耳。
许久以来,这是卢正秋第一次和南晏七单独交手,也是第一次感到那柄长刀的寒冷。
他识得这柄刀,虽然与之为敌的经验不多,但与之并肩而战的记忆却能追溯到很久以前。早在他们尚且年幼的时候,南晏七便已开始挥舞它了。
他们初次习武时便用刀,因为刀比剑更凛冽,更冷酷,剑为君子扬名而生,刀却为杀人夺命而存。
那时候,长刀甚至高过他们的身体,如同壮硕的野马一般难以驾驭,南晏七挥舞它的时候,常常失手将自己割伤。
夏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他的医术高超,伤口只要稍敷以药草,便能够止住流血。他常常说,受伤算不得坏事,先要学会伤己,才能够学会伤人。
长刀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南晏七只有十四岁。时至今日,已不知有多少条性命陨灭在这冷冽的钢刃之下,倘若魂魄能够重现于世,南晏七的身后一定跟着一支整装待发的大军。
可惜死者不能复生,所以,他的身后没有同伴,只有看不见的冤魂,以风作长歌,将刀刃变得更加阴森,更加寒冷。
现在,这刀刃迫不及待地想要割断卢正秋的喉咙。
卢正秋手中的短剑不过是一件劣器,剑刃钝缓,剑柄沉笨,非得持剑者竭尽全力,才勉强追得上刀行的速度。
卢正秋残存的力气已不多,夕阳晃动,气流乱行,一切都在阻挠他的判断。刀光剑影之间,他已渐渐处于下风。
他仍不死心,仍在针锋相对的间歇与对手交谈:“住手吧,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
南晏七冷笑道:“来得及去送死?”
卢正秋道:“他们已相信太子是我所杀,或许能够宽恕你。”
南晏七笑得更加厉害:“我的好兄弟,你未免太天真了,我的手下早已血流成河,不差一个太子,就算你揽下这一笔账,还有千千万万的账,你揽得完吗?”
他的声音比刀锋更冷,卢正秋执剑的手不禁战栗,剑尖被刀锋挑开,而刀锋随即追上他的脖子,使他不得不匆忙后跃,脚底踩进湿滑的水流,踉跄几步才站稳。
南晏七已经追来了,冷光在他周遭次第绽开,化作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囚在其中。
领口的布料被刀锋挑破,夺命的寒气吻上颈侧,使他不禁发出一声低吟。
南晏七道:“怎么,连狄冬青的灵丹妙药也救不成你吗?在那晚之后,他可再也没来看过你啊。”
他的眼神又是一滞。
眼下的处境已凶险万分,好似在针尖起舞,稍有疏忽便会失足坠落。可是,他却因着一个名字而乱了心绪,手中的剑慢了半分。
南晏七怎会轻易放过良机,占据上风之后,他的刀势愈发猛烈,将卢正秋逼得节节后退。
“你的宝贝徒弟已经抛弃你,他的正道坦途,打一开始就不是给你走的。别忘了你我是靠什么苟活下来的,你我活着便是冤孽,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承认吗?”
卢正秋无言以对。
南晏七的口吻在变化,起先轻佻果躁,充满讥嘲之意,说到后面却愈发低沉,每个字都咬牙切齿。
那些无处倾吐,无处发泄的仇恨,好似幽沼里的枯芽秃蔓,在他的身体里扎根,堆叠,腐烂,如今终于悉数注入他的长刀之中。
卢正秋的背已抵上岩壁。
南晏七的刀已经挥至,他慌忙去挡,然而臂程太短,手中的短剑经不住长刀的冲击,从手心脱出,应声落在石头上。
他再无路可退,无物可凭。
南晏七勾起嘴角,将长刀短暂撤开,随即向前递出一记迅刺。
刀光寒意彻骨,卢正秋终于发出哀鸣。
他的手掌被快刃洞穿,血流入注,贴着岩壁流淌,渗进那些丑陋的孔洞,将暗沉的苔藓染得一片殷红。
疼痛钻心刺骨,在他的脏腑之间咆哮着,叫嚣着,催促他逃走,可他逃不走,那刀刃牢牢钉着他的血肉,他好似一只孱弱的蝴蝶,被缝在冰冷的墙上。
“你知道么,当年你逃走之后,那人便是如此惩罚我,将我钉在墙壁里,不过只有左手,因为右手还要留着杀人。所以,接下来……”
南晏七以行动代替话语,抽刀而出,卢正秋的手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垂落,下一刻,刀锋忽地调转锋芒,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划过。
血光殷红,就连刀刃的寒光也被遮蔽。这一次,他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因为他已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血沿着脸颊淌下,将衣领沾湿,半边脸颊已染成鲜红。唯独嘴唇是惨白色。
“现在你总算知道,我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卢正秋的肩膀因为疼痛而抽动,视线已被氤氲模糊。
那氤氲一定不是泪水,泪水是为悔恨和不甘而流,可他的心中只有绝望,犹如无风的死水,燃尽的烟灰。
他透过迷雾,怔怔地望着对面的人。
那人的视线比刀刃更冷,更无情。
“每次看到你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就恨得钻心彻骨,你既然是我的兄弟,就该与我尝尝一样的滋味。”
南晏七的语调因为兴奋而发抖,再一次提刀,刺向他的肩膀。
刀尖撞上石壁,发出一声脆响。而他已闪身避开刀行的轨迹,转而挪到南晏七的身旁。
南晏七瞪大了眼睛,断然想不到从那伤痕累累的躯壳中,还能够掘出多余的力气。
卢正秋被血染红的五指扣住了他的手腕,施以一招快手擒拿,将刀柄巧妙地夺入自己的手心。
南晏七还在发愣,而长刀已吻上他的脖颈。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浑身是血,抖得像是筛子,为何还能够把刀拿得这么稳。
但他心底其实是明白的,在视野角落的冷光之中,他恍惚地忆起从前的旧事,卢正秋与他一同习武,没有一次输给过他。
原来,第一个拿起长刀,第一个遍体鳞伤,第一个挥刀索命,第一个冤魂缠身的,始终不是他,而是对方。
他用嘶哑的声音道:“我已经被你害成如今这般模样,你还要再害我一次吗?”
卢正秋的刀有片刻的犹豫。
刀刃那么近,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南晏七的眼睛,他发觉虽然长刀已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能够夺去他的性命。
他轻轻勾起嘴角,沉声道:“你别杀我,我就告诉你五溪的秘密。”
第154章 死生契阔(三)
卢正秋脸色一沉。
他的犹豫没有逃过南晏七的眼睛,后者赶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便率先开口道:“这九年里,你错过了太多消息,夏先生命我们袭击五溪,是为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卢正秋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什么?”
南晏七的嘴角浮起一抹窃笑,道:“是息壤,先神留下来的宝贝,你一定听过它的名字。”
卢正秋面露惊色,又问:“你们为何要寻找息壤?”
南晏七道:“世间万物终将腐朽,唯有息壤是例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抔黄土便抵得上千军万马,要想把天下从姒氏手里夺回来,便需要这样的东西。”
卢正秋一怔,又问:“既然你们已经得手,为何还要对五溪人穷追不舍?”
南晏七道:“可惜的是我们还没有得手。”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已捷足先登。”
卢正秋一直盯着他,听至此处,终于难掩惊愕,手微微一颤。在这片刻的疏忽间,南晏七突然策动身形,枉顾刀刃的威胁,肩膀径直向他撞来。
双方早已豁出性命,在千钧一发之际,卢正秋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在他调转刀锋之前,胸口便被结结实实地撞上。受伤的身体不堪重负,踉跄后退,南晏七一声冷笑,趁势提步上前,猛推他的肩膀。
他仰面倒下去,半个身子陷进冰冷的水流,后脑重重地砸在石头上,而脱手的刀已回到对方手中。
撞击带来的钝痛尚未平息,便觉眼前一昏,南晏七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踩压他的胸口。
骤来的剧痛使他几乎昏迷,嗓子一热,浓郁的血腥味便泛上喉咙,涌遍唇齿,最终顺着嘴角淌出。
血色发黑,是他内伤未愈的结果。
方才他早已身受重创,只不过凭借意志力生生撑了半刻,而现在,他残余的气力终于消耗得一干二净,好似灯油燃尽,蜡炬化灰。
大势已去。
他凌乱的头发散落阴湿的水中,沾满淤泥,狼狈不堪。
而南晏七半跪他的身上,用膝盖压迫着他,使他陷得更深。
“我亲爱的兄弟,知道你为什么杀不了我吗?”
长刀慢慢抬起,像一轮残月悬在头顶。
“因为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
南晏七的话毫不留情地撞进他的耳朵,紧跟着刀锋的呼啸。
残月坠落,刀刃的影子在眼底急速放大,刀上的银光使他感到难以遏制的灼痛。
他终于沉沉地阖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哀叹,大约自己是真的变弱了,有了牵挂,有了妄念,有了痴缠。他明明诞于泥沼,却想要与熹光比肩。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命数扛不起这般重量,所以,他的刀变慢了。
夕阳将沉。
而他也将葬身此地,尊严尽失,一事无成。
寒气迫近颈侧。
他的嘴唇颤了颤,终于放任自己丢盔卸甲,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唤出那个深埋心底的姓名:
“冬青……”
仅仅是道出这两个字眼,便使他如释重负,须臾近乎永久,而他眼中的氤氲终于凝结成泪。
泪是不甘,是悔恨,是爱难舍,是求不得。
灼热的血泼洒他的在脸上。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
粘稠的血水淌过脸颊,泛着浓郁的腥味,很快将泪冲散。
他的胸口完好无恙,被锋芒洞穿的是南晏七的胸口。
南晏七的胸口插着一柄短剑。
短剑是他方才失手丢下的。
南晏七的血淌得如同瀑布,很快,布满伤疤的丑陋脸颊便褪去了血色,只余一片铁青。
铁青的脸上挂着僵硬的表情,身子歪倒,砸进冷溪,溅起一片水花。
南晏七已是一个死人。
死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死的那刻也没有料想到,这偏僻的溶洞中居然会有第三个人出现。
第三个人就站在冷溪畔。
卢正秋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而来的。
他的手里拿着卢正秋的短剑,出其不意地将短剑的敌人送上黄泉路。
他的脸上盖着一张滑稽的面具,花花绿绿的线条勾勒出老虎的面貌,像是小孩子的玩物。
面具上也沾了一些血,他抬起手,用袖子将残血抹去,于是,面具便又回到天真烂漫的样子。
语声从面具背后响起:“你伤得很重。”
卢正秋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望着栽倒在淤泥中的南晏七,喃喃道:“他死了。”
来人道:“受了那样的伤,就算是恶鬼,也会再死一次的。”
他向来人短暂暼了一眼,便转过身,半跪在南晏七的身边,颤抖着抬起手指,轻轻地触碰那张熟悉的脸颊。
指尖刚一触到冰冷的肌肤,便迅速缩了回来。
面具背后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的举动,一双手悬在空中,几乎要落上他的肩膀。
可他却在这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用虚弱而沙哑的声音道:“这个恶鬼,本是我的孪生兄弟。”
他的话很短,因为有太多的悲哀无法用言语道出,只能裹在那一声叹息中,像是裹在淤泥里的种子,竭尽所能地伸展孱弱的枝芽,却在触及阳光的时刻迅速枯萎,倾倒,蜷缩回泥土中。
悬起的手默默缩了回去。
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所以,来人只是转过身。
卢正秋叫住他:“等一下,你是……?”
他微微转回头,艰难启口道:“在下江渝人士。”
“是你将五溪人从这里带走的吗?”
“是的,他们此刻已在安全的地方,柏府的府兵已经赶来救人。”
“你呢,你不是来拿我归案的吗?”
他沉默许久,道:“杀害太子的凶手已经死了,用不着我来捉拿。”
面具背后的人发出无声的咆哮,呐喊只差一点就要冲破喉咙。
他想说——师父,随我回去。
他想说——你伤得这样重,我要将你关在房间里养伤,直到痊愈为止,哪儿也不准去。
他想说——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逃离,再也不要离开我身边。
可这些呐喊,终究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只是用淡淡的、精心伪装后的声音说:“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你也不必再做阶下之囚了。”
卢正秋微微抬眼,细腻的长发沾了淤泥,凌乱地披散在肩上,疲倦的眼底带着几分茫然,透过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怔怔地望着他。
他迎上那道目光,接着说:“往后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你已经自由了。”
第155章 死生契阔(四)
卢正秋有一瞬错愕,突然扬起头,盯着站在对面的人,像是要用目光将那人脸上的面具烧却似的。
狄冬青藏在面具背后,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尽管他的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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