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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图-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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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循声望去。
  一位身着苍青色长袍的老者拨云而来,广袖布带,方巾束发,全身上下最精贵的东西唯有手中书册,乍看像个穷酸的人族老秀才,可是有了刚才那瞬息传遍天净沙的一声,暮残声决不会真把他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读书人。
  元徽走得慢,却在三两息间便到了近前,看也未看暮残声,先向常念行了一礼,这才双手呈上《钟灵册》,道:“多谢尊者相助,属下幸不辱命,已将天降异星暂锁其中,不敢假他人之手,现交由尊者处置。”
  常念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接过了法器。
  暮残声在旁看着,忍不住问道:“异星?”
  “一个时辰前,北极之巅上惊现异星,险些砸上道往峰,现已平安无事,只是唯恐天降不祥之兆,是有祸事将出,不得不防。”元徽转头看了看他,“你这后生原是在这里,萧傲笙可是着急上火了,快随老朽去坤德殿吧,有关于魔道的消息传来,你需得在场才好。”
  暮残声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元徽,却能察觉到这位老者对自己隐约的善意,毫不迟疑地借坡下驴,对着常念躬身道:“既然如此,晚辈这便告辞了。”
  “去吧。”常念打开《钟灵册》,撕下满目血红的一页后又将其物归原主,“元徽,你做得很好。”
  “份内之事,不敢受尊者夸赞。”元徽低头接过《钟灵册》,看似毫无异常,只有常念知道他在接手刹那微颤了一下。
  坤德殿那方有急事,元徽与暮残声再不逗留,一老一少相伴离去,偌大天净沙内只剩下常念独立日月池边,指间夹着那一张书页,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
  “一时糊涂,终是……”半晌后,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却不知这一声究竟为谁而叹。
  重玄宫,坤德殿。
  暮残声随元徽赶到这里之后,六阁之主、九殿执事终于到齐,便是连剑阁和三元阁也有少主出面议事,见到暮残声入内,萧傲笙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确定对方无虞才暗自松了口气,眉间忧色却仍未减少。
  净思坐在上首,这对师徒阔别多日的重逢就在眼前,两者却都没多看对方一眼,她见元徽入座,开口便道:“北斗,你且将当下情况说来。”
  “是。”北斗从幽瞑身后应声而出,数日不见,他虽然没有消瘦,身上却多了肃杀之意,隐隐还能闻到血腥味。
  “弟子奉命与同门师兄弟们重建昙谷,本是一切顺利。四日前,因布设阵法之故需得迁走方圆十里内所有百姓,我等一早便各自御空前往四方与百姓交涉,不料弟子抵达村庄之后闻得腥风扑面,入内只见尸横遍地,凶手行径骇人,死者皆皮肉干瘪,被吸干了精血而亡,童男童女更被挖取心肝……弟子在村长家中找到名册,全村男女老少共计一百七十六人,除在外做工者三十二,余下皆已遭难。”北斗的声音转冷,五指成拳,“待弟子与其他师兄弟会合,才知方圆十里内已无活人,我等立刻向八方展开搜索追查,直至当夜才在五十里开外救下正遭杀难的百姓,凶手乃是魔修。”
  “魔修!”萧傲笙第一个出声道,“可有探清他们的人数与来历?有何目的?”
  “具体人数不知,恐不下千余,龙蛇混杂,实难对付。”
  “不知?”厉殊目光一冷,“我们在昙谷留了二百余修士,皆非修为浅薄、经验不足之辈,更有你这千机阁少主坐镇,如此大范围的魔修为祸,你却说不知?”
  这话委实不好听,可也着实问到了点子上,饶是幽瞑脸色阴沉也没有出言驳斥,北斗倒也坦然以对:“回禀厉阁主,弟子将众位同门分组行事,巡逻外围者更有半数之多,事发前日尚有师弟与百姓交谈,一夜之后人事两非,我等难辞其咎,但是当晚的确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就连遇难村镇也都被收拾整齐,除了尸身之外,半分血迹怨灵都不存,故而没有惊动法器示警。”
  暮残声眉头微皱,既然确定是大批魔修同时出手,那么在一夜之间杀尽数十里并非难事,怪在他们造杀之后现场太过干净,这才延误了修士们察觉异常前往救援的时机。
  可是魔修向来行事无所顾忌,敢在距离重玄宫修士这样近的地方大开杀戒,自然不会畏惧他们前来斗法,须知比起凡人的血肉灵魂,修士才是他们最好的补药,在明知己方实力占优的情况下,应当没有放过到嘴肥肉的道理,趁着北斗他们还未察觉,抢先偷袭昙谷才是最佳行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暮残声目光微敛,他虽然在脑子里转得飞快,却知道现在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便安静地做着壁花,不料北斗说着说着竟把话头绕到了他身上。
  “这批魔修心狠手辣,行动进退有条不紊,彼此之间相互照应,不似往常作为,除却早有预谋,更像是有幕后黑手暗中操控。弟子命人紧急转移百姓,同时封锁战局意图牵制他们行动,借昙谷地利变阵设伏欲将这批魔修引入陷阱,却是……”北斗眼中浮现一丝狠厉,“有一个手持羽扇的女魔修突然出现,施展咒法迷惑我等同门自相残杀,弟子本为灵傀之身不受其影响,师兄弟们却着她魔道,若非有这位小姑娘相救,怕是死伤更重。”
  暮残声听到这里猛地想起了什么,他抬头只见北斗抛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球,球体炸裂之后,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女孩便跌坐在地,跟狼崽一样对着满座人龇牙咧嘴,却在见到暮残声后眼睛一亮,迅速收敛了她不成气候的爪牙,欢呼雀跃地扑了上来。
  “白夭!?”
  白夭这一扑被人中途阻截,厉殊弹指一道剑气将她打下,脸色更冷:“你带了个小魔物回来!”
  他虽然质问北斗,目光却看向暮残声,不只是白夭这一下扑空,暮残声下意识伸出的手也与她擦肩而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一直作壁上观的凤袭寒终于开口:“她并非寻常魔物,乃是昙谷辛氏遗脉,为魔修姬幽所害炼化成魔胎。”
  厉殊毫不动摇:“既已成魔,便无他说。”
  “她救了我们不少同门。”北斗沉声道,“白夭身为魔胎,只食有灵力的生物,可她被暮残声唤醒过灵识,在被困昙谷时曾与我们共患难,未伤玄门一人,只噬咬魔灵,此番也是她偷袭了那个女魔修,令其负伤暂退,我们才能完成战局封锁,并回到重玄宫禀明情况。”
  司星移眼睛上还蒙着符布,向暮残声这边侧过头:“小友确定她灵识非恶?”
  暮残声没有急于回答,他走到白夭身边单膝跪下,将自己在婆娑幻境里唤醒白夭之事又讲了一遍,连同在归墟下与非天尊交易将她送出昙谷的过程也未遗漏,末了才道:“事情便是如此,晚辈虽然相信她,也知道大局在前不容私心,现将始末告于诸位前辈,愿听定夺。”
  他抬头时,目光与净思相对,片刻后又错开。
  “非天尊虽然行事诡谲,可他既然立誓便不会为此微末之辈承受反噬,应了你将她送出昙谷,想来不会食言。”元徽的手指轻敲木椅扶手,“那么,她为何又会在昙谷出现呢?”
  “呜……”白夭的手指在重压下艰难地勾住了暮残声的指尖,感受到这点拉力,他看了看那个被剑气压制在地的小丫头,比起离别时更脏乱,也更让人觉得可怜。
  在优昙幻境里,他当着辛氏历代魂灵的面,给了她一个名字,重开她本已结束的人生。危难当头,他先于自己而救出白夭,已是仁至义尽,因此在事后他并无多想,也无力顾及。
  直到现在,这个女孩又回到他身边,执着地想要牵住他一根手指。
  暮残声抬起头,道:“她以为我还在那里,想要找到我。”
  北斗心下微叹,他能够毫发无损地把白夭带回来,不是靠着法力强压,全赖一句“我带你去找暮残声”,可这话当着白夭能说,对着眼前这些人却会给暮残声引来麻烦,却不想自己将话吞回肚子里,暮残声又说了出来,哪怕知道白夭的出现很可能成为他勾结魔道的人证,仍是为了维护这个女孩认下了。
  厉殊听罢,眉头果然皱得更紧,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急于斥责暮残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净思:“宫主,您看……”
  “当务之急,是剿灭那些滥杀无辜的魔修,再查清其来历目的,必须追根究底。”净思的目光在暮残声和白夭身上一瞥而过,“这些魔修为数众多且行动有序,当是出自同源,只要解了眼下之危,使周遭百姓免受更大损失,后续追查并不困难。不过,事发之地离昙谷极近,此处恰是尘埃未定,二者之间定有关联,我等虽不惧魔修,却不得不防背后是否有魔族运筹帷幄。”
  想起刚过不久的昙谷大劫,众人心头俱是一凛,小小魔胎在他们面前立刻变得微不足道了。
  “……北斗,你从昙谷而归,知情甚深,便由你引头重返战局。”净思看向其他人,“你们,谁愿率众弟子前往行道正法?”
  幽瞑第一个开口道:“弟子行事有差,自当由师父收拾残局,我愿往之。”
  “不,幽瞑你得留下。”元徽蹙眉道,“此事有诡,又在多事之秋,倘若背后真有魔修阴谋,怕中调虎离山之计。为安全起见,你必须留在重玄宫。”
  幽瞑正欲反驳,萧傲笙抢先道:“元阁主所言甚是,弟子既然将任剑阁之主,自当承担剑阁诛邪之任,此战当往也。”
  顿了顿,他又对净思道:“暮残声虽是戴罪之身,可他智勇双绝,与弟子共生死患难,合作默契。弟子愿以手中长剑立誓,还请宫主开恩,暂解缚灵锁,允他随我出战将功补过。”
  魔修造杀,萧傲笙身为剑阁少主责无旁贷,可他不能放心暮残声留在重玄宫。彼时暮残声身在剑冢,萧傲笙却在出来后看到了众人各异的神色,哪怕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始末内情,也晓得此事非同寻常,趁机将暮残声带出重玄宫以避风波暗涌才是最好的选择。
  净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厉殊也罕见地没有反对,她便道:“既然如此,那……”
  “宫主,此战既然非同小可,就必须谨慎行事。”司星移忽然道,“暮残声勾结魔族的嫌疑尚未澄清,贸然将他放入队伍恐成隐患,兼之我们押解回宫的那个魔物还待处置,留他在此方为妥善,还请宫主三思。”
  净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隐约看到了一点星子,她袖中右手微紧,却不说话。
  在司星移开口之后,又有三名长老出言愿往,他们分别来自三元阁、司天阁和明正阁,眼下凤云歌逝去不久,凤袭寒不能再度涉险,何况司星移的眼睛还需要他医治,两人都是不能离开,便由阁中长老代行,而厉殊身为明正阁主,监察六阁九殿以维法典才是本分,上次前往昙谷已是破例,如今也得留守。
  如此一来,前往诛魔的主要人物已经确定,剩下就待他们各自点出阁中弟子联合出山了。
  净思下令之后,终于看向了暮残声,她的眼神冰冷平静,没有半分柔色,让暮残声不需要看就觉得心中发寒。
  “暮残声,你与魔族关系暧昧,先毁镇魔井,后破癸水阴雷阵,虽情有可原,然法不容情。无论你是否为魔族细作,此数罪并罚无可避之,你可认?”
  “晚辈认。”
  “你出身西绝妖族,过往亦有功德累积,本座已传讯不夜妖都,如何处置留待妖皇亲至再议。”净思看着他,“不过,经此一事,你已不再具备执掌西绝破魔令的资格,亦不可受法印封赏,本座当殿收回你体内破魔令,可有不服?”
  “并无。”
  净思不再说话了,她终于走到暮残声面前,将手掌落在他头顶,然后又缓缓抬起。
  随着手掌抬高,一道白雾也从暮残声体内被吸引出来,状如蛟龙,细看才见其中有白虎张牙舞爪,却在转瞬后被收入净思手中,再无踪迹。
  种下破魔咒印时,暮残声只觉得痛若剜骨,现在起令比起那时有过之无不及,他额头冷汗涔涔,却一声也没吭,一动也未动。
  唯有攥着他手的白夭知道,他在这一刻为忍痛用了多大力气。
  净思收回破魔令,道:“你既已解除软禁,本座也不再将你关回去,但你为戴罪之身,不可在重玄宫内肆意行走,随厉阁主去明正阁暂居吧。”
  厉殊正要应下,凤袭寒却道:“不妥。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明正阁内多是镇灵之器,恐伤其根基无可复原,彼时不便向妖皇交待。”
  “那就来老朽的藏经阁。”元徽笑呵呵地道,“老朽年事虽高,一身道行尚还可观,不至于让眼皮子底下的人也出纰漏。”
  净思一眼扫过他,准了。
  这场议事终于暂告一段落,当暮残声走出坤德殿时,他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白夭仍牵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寸步不移。


第一百零九章 黑夜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修罗场!搞事情!
  “待我走后,你要多多小心。”
  “师兄向来爽利,今个怎么变得唠叨起来?”
  坤德殿议事过后,领命外出的人略做收拾便要即刻启程,萧傲笙跟剑阁管事长老交代几句后,借着最后这点时间亲自送暮残声去往藏经阁,一路上有数道流光携风卷云与他们擦肩而过,乍看恍若飞星,那些都是得到命令前往山门集结的重玄宫弟子,个个来去匆匆,无须只言片语已多肃杀之气。
  萧傲笙见他神色平淡,委实吃不准这狐狸的真实想法,唯有叹道:“今日异星突现,险些砸中道往峰,虽说事已平定,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眼下又要领命外出,着实不大放心你。”
  “针对我的处置,现在已暂告一段落,我只需守好本分便是。”暮残声道,“倒是师兄你,如此势众的魔修此番突然来袭,背后浑水怕是不浅,你将提剑赴险境,才是要多加小心。”
  “也罢。”萧傲笙思来想去,事已至此确实多说无益,只好道,“元阁主素来与人为善,我虽与他少有来往,师父昔年却同其相交甚笃,今日他肯在殿上回护于你,想也不会过于苛责。”
  暮残声点头算是应下,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若是加上天净沙里那一次,元徽已经是两度维护他,一次打断了天法师批命,一次变相反驳了地法师的决定,其人温善可见一斑,然而正如萧傲笙所言,他们之间素无因果,元徽为何要如此厚待于他?
  两人不再多谈,直到玄微剑飞落在藏经阁外凤池广场上,他们刚一跃下便见两道熟悉人影,正是凤袭寒与北斗,看起来已等候多时。
  萧傲笙收剑上前:“你们怎么在这里?”
  北斗是这次行动引者,按理说早该到了山门外,而凤袭寒虽然留守重玄宫,却要着手医治司星移的眼睛,少有走得开的时候。
  “我师父发了好大脾气,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左右延误了点时间,干脆来寻你同行。”北斗耸了耸肩,目光落在那个还挂在暮残声腰上的人形挂饰,“残声,你如今身在藏经阁有诸多不便,白夭她……”
  北斗将白夭带回来,一是陈述情况作为佐证,二是他认为白夭这般情形留在战局中反而容易被魔修利用,可是眼下重玄宫里气氛紧张微妙,暮残声自己尚且是一尊泥菩萨,哪有更多心力去照顾她?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白夭抱着暮残声的胳膊又紧了紧,脑袋瓜倒是探了出来,跟小狼狗似地朝北斗龇牙。
  暮残声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他本意是想要托萧傲笙将白夭送出重玄宫,又不知道该将她送到哪里,这个女孩子未出生已被炼化成魔,没有经历过正常孩童的成长过程,连父母亲友都已不在,偏偏还是个噬灵为食的小魔物,天下哪怕有无数凡人居处,却无一处容得了她,一旦离开了自己,她便真的无处可去。
  他想到这里,猛地惊觉不只是白夭,连自己也是没有归处的飘萍,连落地生根都做不到,何谈什么寄托呢?
  “白夭……就跟着我吧。”暮残声用手轻轻抚摸女孩的透顶,“待妖皇亲至,我会央陛下带她去不夜妖都,总能养活这一个小姑娘。”
  北斗见他已有打算,便不再多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旁边的凤袭寒终于开口道:“眼下你离了三元阁,又受缚灵锁禁锢,我也要去司天阁驻诊,不能每日过来,你剩下的伤势唯有以药物调养,此丹每日子时服一丸,运气三周天,经任脉走祖窍避绛宫,忌阳火之物。”
  他将一只青玉瓶递过来,里面有五颗乳白色丹药,光是嗅闻已让人神识一清,乃上品木行疗伤灵药。
  暮残声接过药瓶,真心实意地对他们三人拱手道:“多谢。”
  “咱们曾共生死同患难,说这些做什么?”北斗摆了摆手,“好生养伤,我已经拜托师父对你多加留意,元阁主也不是难相处的人。”
  萧傲笙奇道:“不是说幽瞑阁主大发雷霆?”
  “是啊。”北斗浑不在意,“可师父对徒弟发脾气,跟徒弟央师父办事,这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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