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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不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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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不许去,我与她是私事,和云先生无关。”
柳沅瘪了瘪嘴,故意没有理会林弋,他重新背上合不上的药箱,用手背搓了一下泛红的鼻子,再次低声开口。
与此同时,他垂下脑袋和叶娴对上目光,将他视作仇敌的女子眉目狰狞,干枯的发丝遮不住她那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小先生……这——”
搀扶柳沅的少年也是想劝一句的,当街刺杀不是小事,谁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同党,可他还没把话说完,柳沅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帮我找个安静地方,我要同她问话。”
柳沅仍旧眉目干净,他像是完全没有被方才的事情惊到,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浅色的瞳仁温温润润的,没有任何异样。
“。…。。好。”
少年梗着脖子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柳沅的神情让他无法拒绝,于是他对着同袍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按柳沅吩咐的做。
林弋放心不下,亦步亦趋的追了柳沅一路,最后一段路柳沅实在走不动了,他摔了屁股,腿上愈发吃力,林弋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搀扶,大抵是觉得林弋真心实意,他也就没再跟林弋较劲。
叶娴被人押去一处僻静屋舍,偏屋采光不好,整个屋子都是阴沉沉的,柳沅扶着桌案坐下,林弋走上前去抽出她口中的布条。
叶娴伏在地上急咳了一阵,被绳索缚紧的手脚根本没法动弹,即便如此,林弋还是不放心,他拔出靴侧的匕首塞去柳沅手中,待柳沅握住,他才带上房门退了出来。
“姓柳的,你真行啊,王爷尸骨未寒,你就和叛军混去一路……”
门扉关合,叶娴嗤笑出声,目光怨毒的看向柳沅。
世家女终究是有些傲气的,她忍着筋骨挫断的苦痛强行撑起身子,极力同坐在不远处的柳沅平身相视。
“不愧是凭栏处的红倌儿,刚才那几个,可都是你好生侍——”
“你以楚政正妃的身份,帮你母家传递消息,背地里一直为中宫和老四做事。”
柳沅根本没理会那些刺耳的说辞,他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叶娴的奚落。
叶娴瞧不上他,他更瞧不上叶娴,凭栏院的日子虽苦,可还是有几个同他说得上话的好心人,用那些人的话来说,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小姐多了,即便是真要挑一个门当户对的给楚政,也轮不上叶娴这种婊里婊气的货色。
“还有揭发楚政谋逆的那封信,也是你写的。”
柳沅屈肘抵上桌案,稍稍托了一下腮帮,大概是刚刚走得路多,他有些头晕胸闷。
他问得直率,也问得诛心,楚政谋逆这件事,起先是没人相信的,最后若不是宸王妃大义灭亲,托母家上奏书函,这桩罪名还坐不了那么稳。
“你在信里说楚政反骨丛生,不服管教,行军在外不受调遣,又因先皇病重,故而早已将自己视作天下之主。”
柳沅说得平缓,甚至没有加重语气,他只是平铺直叙的说着,远没有叶娴方才那种恶毒的语气。
可叶娴却是听不得这番话的,她愕然又慌乱的僵住了身子,根本没想到柳沅会知晓这些事情。
“——不……不是的,不是的……你在胡说!”
“镇压叛乱的人马是你兄长带兵,楚政先前屡遭恶战,被你兄长趁机剿杀,惨死战场,尸骨无存。”
这段事情,楚政坦白那会说得都很含糊,只粗粗略过,没有多说细节,楚政这样做倒不是为了护谁,而是单纯的不想让柳沅心疼,而柳沅却不会得过且过,他事后专程去问过云渊,云渊知道他对此执拗便悉数告知,也算为楚政博点同情。
心不心疼楚政另说,气是肯定要气的,柳沅看着地上死不认账的女人,总觉得有些恶心。
他曾经觉得楚牧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存在了,可同现下的叶娴比起来,楚牧算是小巫见大巫。
他起身绕过桌案,缓步走去叶娴身边,大概是因为屋中声音太大,林弋有些紧张的叩了叩门询问他是否要帮忙,他轻声回绝,右手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匕首。
“此事之后,因你检举有功,中宫特赦你不必遭受株连,而且还将你父兄高升,为新帝依仗。”
“不,不——不是的!——那都是为了王爷,我都是为了王爷。母后说了,王爷是被迷了心窍,只要知错就能回头,我都是听母后的话。我没有想害王爷,我没有!”
银亮的刀刃悬在眼前,叶娴终于嘶声力竭,可她仍旧振振有词,她仰着看不出本色的纤细脖颈,淡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像是缠绕错乱的藤蔓,迟早会将她拖去深渊。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没有错!!”
女人凄厉到失声,柳沅却稍稍松开了指间的利刃,他垂下眼帘,安安静静的低头看向不再清丽温婉的世家小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叶娴忘了最开始时她还口口声声说着楚政尸骨未寒,当血淋淋的真相甩在脸上,她所做的只是拼命的为自己辩白罢了。
——而这就意味着她不爱楚政,又或者说,她没有那么爱楚政。
“王爷被你狐媚心智,我是在救王爷,我是想救王爷!是你的错,都是你这个贱人!我没有错!都是你!!我才是正妃,我才是!!他凭什么不肯要我,我才是宸王妃!我才是!!”
尖锐的嗓音快要嘶哑,叶娴没有察觉到柳沅已经不在意了,她仍在字字泣血的争辩着,断裂劈坏的指甲死死抓着柳沅的裤脚,恨不得剜出血来。
世家姻亲,本就没什么情意可讲,她自幼就知道这一点,她是尚书正室所出的独女,她母亲又是皇室偏支,虽无什么显赫封号,可依旧受皇族荫蔽,随着她年岁渐长,都城里向她提亲的人家快要踏破门槛,她一个都未看上,因为她想嫁这都城里最显赫出色的男人。
后来,她当真得偿所愿,她是圣上指婚的宸王妃,所有人都对她羡慕嫉恨,她以正妃之仪入了宸王府,然而也就是那一日,洞房花烛,春宵暖帐,她名义上的夫君隔着门扉同她赔礼请罪,自此以后,楚政处处避她,他们明明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可从未能够共处一室。
祸根已种,嫉恨怨毒便是难消的心魔,她婚后听到了很多闲言碎语,别院有个嘴碎的杂役,跟她透过不少消息,还给她看过柳沅的画像。
她因而知道了堂堂宸王心里居然藏着一个凭栏院的倌儿,楚政是为了这个倌儿的生死安危才和她成亲,等到圣上病逝,楚政一旦登基掌权,便会将她废了,到时她和她的母家就会变成天下笑柄,被人狠狠踩去脚下。
她也试过取代柳沅的位置,她曾暗中授意他人去凭栏院挑事,她觉得柳沅若是被人轮番脏了身子,那楚政就是再喜欢也会厌恶,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以柳沅坠河作为结局。
进犯边境的敌军救了她一命,楚政心死如灰,却又无暇追查,她在楚政出征之后接受了父亲的建议,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因为一旦真相水落石出,她连一条活路都不剩。
后来诸事落定,她也惶惶不安过,可她的确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等到战乱起时,她父亲觉出势头不妙,爱女心切想将她送去安全地界,护送她仆从早已无法忍受,一出都城便纷纷卷了盘缠四散奔逃,正赶上乱军起势,都城戒严,她失了信物有家难回,只能四处流落,流落街头备受欺辱。
直至今日意外在街上瞧见给人寻医问诊的柳沅,她才惊觉这个罪魁祸首的倌儿居然只是假死,而她却失去了一切。
叶娴死不悔改,柳沅只觉得厌烦,他低头看了一会,终究没有下手,只将被扯住的腿脚抽出转身离开,那是楚政给他改得衣服,不能让别人乱碰。
木门关合,仍掩不住女人的唾骂,林弋大概弄清了这里的事情,见柳沅问完了话,他便进去重新堵上了叶娴的嘴。
柳沅迈过门槛,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睛,先前那几个玄衣骑都不见了,只剩一个黑衣蒙面的楚政。
给他塞糖的少年正猫在墙头偷偷看着,大概是因为通风报信而心虚,一见他抬头看来,便慌慌张张的一松手,囫囵个的摔了下去。
抛来少年吃痛的闷哼不提,柳沅捡起摔坏的药箱塞去了楚政怀里,他不知道楚政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他本是想问问叶娴对楚政有几分真心,叶娴若是因为被人利用,与父兄反目,流落街头,他可能还会酸溜溜的闷上一阵,可眼下这都不重要了,楚政这个榆木脑袋被人祸害成这样已经够惨了,那些事情应该就此终了,他再也不想提了。
“这个要修,还有小木头人,你答应我的,还没做呢。”
柳沅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他丢了林弋给他的匕首,晃晃悠悠的踮起脚尖伸直手臂,示意楚政抱他,楚政捧着药箱腾不出手,他便不管不顾的勾住了楚政的颈子。
小腹贴上药箱的棱角,似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知觉,柳沅动作一滞,有些困惑的松手摸了两下。
他发懵的功夫,楚政终于缓过劲来,撇了药箱就要伸手搂他,兴许是因为心里堵得难受,楚政说不出,只会红着眼圈点头。
他眨眨眼睛,看向眉目发红的楚政,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傻不傻都一样,不过以后能欺负这傻子的只有他一个,除了他之外,就算是此时此刻真的在他肚子里生根发芽的小东西也不行。
柳沅皱了一下鼻尖,哼哼唧唧的挡开了楚政想往他腰后搂的手, 他仰起下巴,隔着蒙脸的面巾咬了楚政的腮边,而后才勉为其难的亲了亲男人发红的眼角。
“横着抱,要横着抱——抱稳点,我困,想睡觉……”
第34章 楚憨憨喜提倒插门
前尘往事落定,柳沅睡得格外沉。
他还是梦见了从前那些不算愉快的事情,但他却没有当初那么难过了。
他梦见那一年冬日,楚政的婚讯传开,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别院跑到宸王府的正门口,想同楚政要个准信。
他忘了宸王府不是他那处安安静静的小院子,府里的管事护卫并不认识他,他跪在及膝的雪里等了楚政许久,等到的只是颐指气使的奚落和楚牧的嗤笑。
也是那个冬天,他回了凭栏院,楚政成婚那一日,他在高高的楼台上看见了漫天的烟火,宸王大婚,普天同庆,人人都说宸王有了佳配良缘,日后必定会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有一个短暂的瞬间,他很想翻出窗子爬上屋顶,大声反驳一句自己才是楚政的意中人,可那个小小的冲动转瞬即灭。
再后来,春水初化,凭栏院里没有金主的倌儿都要高台献艺,好心的倌儿和姐儿告诉他新来的客人似乎是冲他来的,他不得不染上水红的脂粉,拖着冻伤的腿脚走上高台,他看着那些将欲望写在脸上的观客,那些人依旧贪婪丑陋眉目可憎,只是他再也不会害怕了。
他梦见楚牧也来了,受封抬位的六王爷换了一身更精致的锦衣华服,他知道楚牧似乎是有话同他说的,但依楚牧的性子,怕是要看他跪倒在地摇尾乞怜才会开口。
柳沅在梦里撇了撇嘴,他如当年那样目不斜视的同楚牧擦肩而过,他赤着足踝款步走上高台中央,腿脚并没有影响太多,他乌发如缎,眸若星辰,漂亮纤细的身段仍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姿色,步伐踉跄的样子反倒会让人徒增垂怜。
他就这样一步步走着,摇曳的发丝遮不住他背后的光景,美人凝脂,勾人魂魄,行至高台边缘,他在惊羡淫邪的目光中微微转首盈盈一笑,浅色的瞳仁干净清亮,不染凡尘。
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是他这种人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楚政负了他,他就要给楚政最惨烈的报复。
初化的河水冰凉刺骨,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口鼻,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觉得既痛快又解气,只是就在他快要如愿以偿的那一刻,小腹间的钝痛让他措手不及。
柳沅埋去床中,紧紧蜷着,乌亮柔软的长发散在身后,他撅着嘴巴,打了两个软绵绵的小呼噜,双手搂着毯子护着自己的小腹。
他坠河后并没有死成,救了他的女郎中说他是被河水带过来的,只让他安心养病,那女子对他很好,也不问他来处姓名,只专心照顾他的身子。
他整日浑浑噩噩的休养着,脑子却不傻,他明白自己这副气虚血亏的模样意味着什么,他偷偷看了郎中没处理干净的药渣,知道那都是补血养身的东西,且大多是给小产的女子用的。
兴许是心死如灰,他那会没哭也没闹,稍有好转他便离了都城,临行前,女郎中塞给他一箱细软,有些散碎银子做盘缠,还有他落在别院里的那个首饰盒,他因而察觉这些帮他的人都是被人授意的,但他实在累到不想追究了。
他一路朝着边境走,路过繁华熙攘的城镇,路过喧闹拥挤的市集,最终选了溪谷村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也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他入乡随俗,跟着村民播种务农,直到邻家学步的小女娃懵懵懂懂的抓着他的裤腿不撒手,仰起脑袋傻呵呵的冲他笑,他才忽然缓过劲来,盯着人家的孩子红了眼圈。
柳沅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呜咽出声,他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天色擦黑,楚政想捞他出来吃些东西,他蹬着腿脚不肯撒开被子,楚政刚将他抱到床边,他就连拱带挪的缩了回去。
柳沅像是闹觉的小孩子,一直不肯睁眼起床,而且他也不睡枕头,就背身缩在床里抱着毯子把自己缩成一个软乎乎的球,只差背后没长一团白花花的尾巴球。
他迷迷糊糊的睡到了第二日傍午,日光照进营房,晃得他眯起了眼睛,好闻的熏香味钻进了他的鼻腔,他揉着眼睛从床里爬起,加固过的行军榻稳稳当当的,没有恼人的吱呀声。
“楚……唔……”
温水入口,夹着淡淡的甜味,大概是兑了蜂蜜或是什么糖块,柳沅哑着声音咂了咂嘴,总觉得这东西格外的好喝。
喂他喝水的自然是楚政,不过楚政好像是换了衣裳,他皱着鼻尖嗅了嗅,干爽的皂角香和清清淡淡的熏香混在一起,尽管确实很好闻,但却不太像楚政往日里的风格。
“你怎么……唔——”
他忍着眼皮上沉甸甸的重量,想要努力睁开眼睛看仔细,他昨天才摔了屁股坐不稳,楚政既然伸臂抱他,他便舒舒服服的依偎了上去。
宽厚温暖的怀抱和往日一样,又不一样,柳沅困兮兮的甩了甩脑袋,埋在楚政肩上蹭了两下鼻尖。
他到现在还没听见楚政说话,心下总觉得别扭,于是他两手一伸,身子一倾,索性恶猫扑食,将楚政按去榻里,循着嘴唇啊呜一口。
“。…。。慢点,沅沅,慢点,我给你护着。”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楚政尤觉眼里泛酸,他丝毫不做抵抗,由着柳沅跟他闹腾,两只手一直稳稳护在柳沅腹间。
柳沅夜里不安稳,他放心不下请了郎中来瞧,两个郎中轮流诊脉诊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敢向他转达,他听了之后便一直守着柳沅坐到天亮,直至云渊把他薅出去,他才想起来要洗洗涮涮换个干净衣服。
“怎么了?谁又欺负——”
见楚政不对劲,柳沅立刻眯了眯眼睛,秀气的眉头拧起了一个小疙瘩,他正要张牙舞爪的给楚政出气,掌心护上小腹的滋味柔软到让他心头发悸,他止住话头呆呼呼的眨了眨眼睛,猛地回过了神。
“楚……楚楚楚楚政?”
“小心些,大夫夜里来瞧过了,特意叮嘱过得,你身子不好,我们得小心些。”
楚政尽可能的控制着情绪,言语间算是平静,他不敢惹柳沅哭,柳沅体质特殊,第一个孩子没得仓促,受了大罪,现下这个无论如何都得好好照料。
“是真的,没骗你,沅沅,我们有小娃娃了。”
楚政垂下眼帘,贴上了眼前人的眉心。
他清醒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奢望,他好像又回到了痴痴傻傻的时候,他和柳沅窝在小小的屋舍里,他弓身吻着柳沅腹上的荷莲,腻腻乎乎的念叨着一定要一个和柳沅一样的小娃娃。
一切都美好到不切实际,也美好到不该是他这种人能拥有的。
楚政喉间发梗,他负柳沅在先,哪怕有千百种借口也是他负柳沅在先,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国不顾家的说法,他连一个男人最该做得本分事情都没有做成,他害得柳沅寻死,也害死了他们本该降世的孩子。
他早该察觉的,从市集上带回的那个拨浪鼓,他们照顾的那个孩子,还有柳沅陷在床褥间眉目湿软的同他要一个小娃娃,这一切都是他早该察觉到的东西。
“沅沅,放下,这回我护着你们,这回我一定护着你们,我一定……”
楚政实属笨口拙舌透了,他有太多说不清的东西,桩桩件件全都堆在他心口。
他抚上柳沅的眉眼,纤细浓密的睫毛轻轻蹭过他的指尖,他迎上柳沅欣喜明亮的瞳仁,心里拧得鲜血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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