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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救命，救命啊！”
　　骑在马背上，走在商队最前面的凤云霄，忽然听见一阵女人声嘶力竭的呼救声。随着这个声音，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从远处的树林中跑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男子的厉喝声从后面传来：“站住，往哪跑！”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追赶得狼狈不堪，一路呼喊救命，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那男人恃强凌弱，凤云霄也不例外。他急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刚要赶上前去，只见树林中追出一条人影，三步两步跨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抓那女人。红衣女人就地仓促一滚，跳起来勉强举手招架，来人毫不留情，连续两记飞腿踢出，结结实实踹在她胸前，只把她踹得口吐鲜血一连滚出去十几步，正好滚到了凤云霄的脚下。
　　凤云霄一生中见惯风月，他虽天性凉薄从无长情，至少对待女子一直温柔有加。对他来说女子就算不是真心喜爱也是应该温柔相待的，何曾见过这等粗暴场面，真是怒火中烧。横剑一挡，拦住了那人的汹汹来势。
　　“住手！”
　　那人一个急停步，两人来了个面对面，这一照面，双方都大感意外。
　　“是你？！”
　　凤云霄怎么都没想到，追着这红衣女人而来，让他还没见面就心生厌恶的男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熟人：龙七叶！
　　“龙七叶，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追着她打？！”
　　龙七叶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头看向那红衣女人，杀气腾腾。
　　“你，出来！”
　　“不，不要！”
　　原本狼狈逃命的红衣女子在看到凤云霄后，似是觉察到两人有什么瓜葛，只把凤云霄当成救命稻草，哪里肯出来，躲在凤云霄身后，瑟瑟发抖。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她发髻都在逃命的时候散了，蓬头散发的叫人看不清长相，这时距离很近，凤云霄看清了她的脸。原来这红衣女子生得竟极为美貌，因为疲于逃命的缘故，面上汗光点点，衬着粉面桃花，更显容姿艳丽，竟然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叫人一见之下，怜香惜玉之心更盛。
　　“你为什么打她？”凤云霄问。“她逃命你都不放过？”
　　再怎么不喜欢这个人，他毕竟也是龙星华的随身侍卫，而且龙星华还非常喜欢他，碍着她的面子凤云霄不便和他翻脸，心中却极其不悦。
　　“她是响马。”龙七叶说：“杀人越货的响马贼！”
　　凤云霄惊讶转头，红衣女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不，我也是被逼的，公子你相信我，我是被他们逼的！我也是良家女子出身，是他们，是那群响马把我抢上山，逼我做压寨夫人，逼着我当强盗！公子我也不想当强盗的，我也不想的！”
　　看着她在龙七叶杀人眼光的逼视下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样子，凤云霄更加不忍心。
　　“七叶，何必为难一个女子呢？”他好言劝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你怎么能忍心？你就放过她这次吧。”
　　“是吗？”
　　龙七叶眉头一拧，刀锋般的目光落在红衣女子脸上，那凌厉的表情让凤云霄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心里发寒。
　　“赵三娘，粉罗刹，你编故事做戏的本领真不错，只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话音未落，龙七叶长臂一挥，已闪电般的出手。无论是赵三娘还是凤云霄都没料到他会说下手就下手，就听一声惨呼，赵三娘倒退两步，直挺挺地倒在地面上，胸前破开一个大洞，血如泉涌，眼见得是不能活了。
　　“你！”
　　刚才还莺啼燕泣的美人，转眼就成了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凤云霄大惊之下，勃然大怒。
　　“龙七叶，你真敢！”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揪住了龙七叶的衣领，一拳就挥了过去。龙七叶眼疾手快，抬手一格，挡住了他的拳头。
　　“你想打我？”他目光一扫，往日里在龙星华面前的谦恭荡然无存，凤云霄分明能看出那眼神中的几分不屑。“你凭什么打我？”
　　“连女人你都不放过，你简直不是人！”凤云霄怒道：“星华那么善良的姑娘，怎么会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奴才！你这种人跟在她身边早晚都是个祸害，今天我风云霄就要替你的主人好好教训教训你这恶奴，免得日后生害！”
　　“我是奴才。”龙七叶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但不是你的奴才，你不是我的主人，没有资格教训我。”
　　“我与星华白首之约，早晚就是！”
　　“那就等到你是的时候再来打我，至少，现在还不是！”
　　他言辞犀利毫不退让，凤云霄几乎被他气死，看一眼倒在血泊里的赵三娘，对龙七叶的怒意更盛。赵三娘尸体从胸前至小腹一路破开，血淋淋的脏腑都能看见，凤鸣楼的年轻子弟有几个差点没吐出来。刚才的娇颜如花，只是一眨眼就变得这般凄惨不堪，令他心中又怒又痛。
　　“龙七叶，你看看她，你给我看看她的惨状！”他揪着龙七叶到赵三娘尸体旁，指着尸体怒吼道：“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她不过是个女人，你怎么能下得了这种手！
　　面对赵三娘血肉模糊的尸身，龙七叶没有表现出半点恻隐之心，更不要说是有任何反省之意。
　　“她是强盗，她就该死！”
　　“可她是个女人啊！”
　　“那又怎么样！”龙七叶一把挥开了凤云霄的手。“她杀人越货，残杀无辜，她不该死吗？我错在哪里？女人又怎么样？女人就是免死金牌？她敢出来杀人越货，就该做好被人杀的准备！你在这里可怜她，你怎么不去可怜那些被她杀害的人？他们的脑袋被响马挂在马背上炫耀战果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瞥了眼赵三娘的尸体，冷哼了一声。
　　“凤公子，我不懂你的仁慈，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漂亮的女人杀人，那就不算杀人？我告诉你，不要说是她赵三娘，就算是西施王嫱，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那也该死，撞到我的手里，照杀不误！”
　　“你……你……”
　　凤云霄气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咬牙道：“龙七叶，你说她该死，杀也就杀了，可你非要这样杀人吗？你竟然把她开膛破腹，你怎么能下得了这种毒手？你还是个人吗，你有人性吗？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生了一副什么样的残忍心肠！”
　　“莫名其妙！”
　　龙七叶不耐烦地一皱眉，根本不理会凤云霄的愤怒，一甩剑身还剑入鞘，转身自顾自地走了，只留下凤云霄站在原地，怒火澎湃，却又无可奈何。


第15章　第　15　章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黑虎润那帮响马，赵三娘就是他们的头子。她是杀了无数无辜商旅的罪魁祸首，龙七叶杀她根本就没有错，不过除恶务尽罢了。可是我……还是解不开心结，一想到他明知道我不愿看他杀那女人，他却给她一剑开膛，那种狠绝，我真是不能原谅。我想着总有一天要好好地教训他，整治他，让他吃到苦头，再不敢那么目中无人，为所欲为。我是做到了，可我……我没想到，我害死他了，我害死他了！现在我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真是后悔得想死！”
　　他半醉半醒，话说得颠三倒四，也没个前因后果，把叶明昭听得稀里糊涂。不过前前后后拼凑起来，他觉得似乎可以理解成是凤云霄的一个朋友杀了个女响马头子，然后就被凤云霄怨恨上了，怪那人太残忍？他不觉得对方有错，不过看着凤云霄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也不好说他善恶不分，怜香惜玉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只能尽量说点好话安慰他。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你的朋友只是和你原则不同。听你所说，他下手是狠了些，但也许只是情急失手，也许并不是故意的呢？特意把人杀得那么难看来刺激你，你那朋友真会这么无聊吗？他杀的人是死有余辜的响马贼，而你嫌他杀人手段残忍而责怪他，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可能只是误会，就不要过度苛责了。”
　　“是吗？是这样吗？只是……原则不同？”
　　“应该吧，我不太清楚。”叶明昭说：“毕竟那是你和你朋友的事，有什么误会，当面说开了才好。”
　　凤云霄怔怔看了他一会，苦笑了。
　　“如果我和他之间，只是存在着一场误会而已，那就好了……你不知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叶明昭连忙伸手扶他，他摇了摇头，对叶明昭说：“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回去，不要紧的。”
　　听他如此说，叶明昭便松开了手。
　　凤云霄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谁知还没走几步，脚下一绊，一个前冲，登时以种极不优雅的姿势，一头向着地面扑去。
　　“喂！”
　　眼看他就要摔个五体投地，叶明昭见势不妙，一个箭步上前，在他与大地做亲密接触前的最后一瞬，一把将他扯了回来。由于用力过猛，凤云霄一下站立不住，一头跌入了他的怀里。
　　不料尚未等他回过神来，下一瞬间，一股大力已然袭来，刹时间，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
　　看着凌空飞出去十几步远的凤云霄，叶明昭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
　　在凤云霄跌到他怀里的刹那间，他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想也没想，一掌已然拍出。可为何会如此的？
　　本意不想让他摔倒，结果却让对方摔得更重。看了看自己的手，叶明昭陷入了困惑之中，只觉一片茫然。
　　凤云霄捂着胸口连声咳嗽，只觉胸中气血翻腾。亏得叶明昭这一击并未使出全力，加之他武人的直觉反应，在掌力袭来的刹那，本能地提起真气护住了心脉，否则这一下，就要重伤当场！
　　叶明昭赶紧上前两步，将他扶了起来，见他捂住胸口的手掌之下，洇出点点血迹，想是方才落地之时以手撑地，被街面砂石硌伤，以至皮破血流，不由满怀歉意。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大概是，酒喝多了……”
　　话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可是却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只得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没事。”凤云霄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啊。
　　叶明昭自然完全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到自己那一掌，就是没把人打出内伤来，也摔得不轻。毕竟醉酒的人，就算平时练武这时候也很难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实实在在地吃了个大亏。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自己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凤鸣楼吧。”
　　凤云霄正要答应，可还没等他的话出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响起。
　　“云霄，你怎么了？！”
　　眼前白影一闪，凤云霄被人一把抱住。那人着急地抓起他的手，只见掌心里鲜血涔涔。
　　“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你怎么来了？”
　　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凤云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伸手便要推开他。但那人手臂使力，将他腰身紧紧箝住，凤云霄酒醉之下身体乏力，竟然挣脱不开，不禁有些恼怒。
　　“放手！”
　　“你醉成这样，还要逞强？还是说，你宁愿被人再扔出去两次，也不愿我来帮你？”那人盯着他的眼睛，语调之中，已是透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还不放手！”
　　见凤云霄丝毫也不领情，王珏咬了咬牙，看向了对面的叶明昭，道：“你着急拿了那寒玉膏，我还当是为了哪位美人，原来却是为了他？”
　　“住口！”凤云霄一声厉喝，拦住了他的话头。“我和我朋友的事，与你何干！”
　　一听凤云霄这话，倒好像他和那莫明其妙的男人才是多年至交，而自己却成了多管闲事的外人。向来自负的王珏，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只气得头上火星四溅！
　　“好，很好！凤云霄，你小子果然是翻脸无情！”
　　听着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叶明昭虽不知这两人到底唱的是哪出，却也隐隐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诡异。正想着，那白衣人已怒气冲冲走到自己面前。
　　“在下白马庄王珏，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叶明昭平常待人接物看来有些迟钝，但那只是他记性不好，并不等于真傻。他很清楚地听出这白衣人话里带着一股怒气，不但如此，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下，灵剑阁叶明昭。”
　　听到这个名号，王珏倒是一愣。
　　灵剑阁，叶明昭？眼前这个蓝衣青年，就是那近年来如日中天的灵剑阁著名的一花一叶双侠中的一叶？
　　方才光顾着和凤云霄生气，加上夜色昏暗，没有看清对方相貌，此时定下心仔细一打量，王珏不觉微怔。
　　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他吗？
　　可仔细回想，却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江湖人常年在外，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也未可知？算了，不去想了。不过，这人就是流云回风叶明昭？
　　本以为此人有“流云回风”的雅号，必定风流俊雅，惊才绝艳，令见者心折。可仔细打量其人，容貌也不过尔尔，看他虽然举止温文，却掩不住眉宇间那独有的武者之气。这股气息，别人称之为英气，而在王珏看来，则称为江湖气。
　　王珏心中暗暗嘲笑，所谓“流云回风”，不过就是个寻常江湖剑客。大约就因为相貌还算过得去，便被赠送如此雅号，果然江湖中全是一群没有见识的粗人，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风流人物。
　　这种人物，是根本不可能入得了凤云霄大公子的法眼的。
　　心情一轻松，王珏的语气也就客气起来。
　　“原来是灵剑阁叶护法，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叶明昭的本意，是想凤云霄酒醉，又被自己稀里糊涂打了一掌，虽没受重伤，摔得也着实不轻，要不送他回去，实在过意不去。不过这白衣男子的出现倒是省了他的事，既然有他在，送凤云霄一事，自然由他一手包办了。
　　“原来王公子和凤兄是旧识，真是太好了。现在凤兄酒醉不适，就麻烦王公子照料了。”
　　王珏一笑，眉宇之间俱是得意之态。
　　“这是当然，叶少侠不用担心。凭我和凤兄的关系，他的事我义不容辞。”
　　“有劳。既然如此，凤兄，那在下就先回去了。”
　　“告辞。”
　　叶明昭向两人拱了拱手，转身走回了牡丹阁内。


第16章　第　16　章
　　看着那人消失的背影，王珏摇了摇头，看着凤云霄笑道：“你什么转了性子，竟然和这种真正的江湖人交往起来，难道日子过得太闷了？可这种江湖人哪，哪怕长得再好看，也只有那张脸能看，骨子里的江湖气最让人受不了。像你这种天生的富贵公子，哪怕武功再高也不适合江湖，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种人，能当什么朋友？”
　　凤云霄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王珏赶上，一把拉住了他。
　　“你醉得不轻，不要逞强了，让我扶你回去吧。”
　　凤云霄本欲甩开他，无奈醉酒之后全身乏力，举步维艰，实在难以支撑，只得由着他，就这么半扶半架，一路跌跌撞撞走回了凤鸣楼。
　　酒醉之人，似是比平常更重几分，待得将凤云霄架到卧房之中，王珏已是累出了一身汗，刚一松开手，凤云霄便已一头倒在了床上。
　　“这么重，累死我了。奉劝你下次少喝点，小心醉死在外头！”
　　凤云霄没有理会他，只是闭着眼睛，口中喃喃低吟，不知在念些什么。
　　王珏直起身，看着凤云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愫。
　　修长的手指逐渐划过那人的脸颊，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容，染上了酒后的红晕，更是迷人非常，艳若桃花。
　　有谁在抚摸自己的面颊？那样温柔的触感，令人心神恍惚。迷蒙之中，眼前忽然闪过了那微笑的容颜，心神一阵动荡，凤云霄猛然伸出手，抓住了那放在自己面颊上的手，紧紧贴在了颊边。
　　“七叶……七叶……”
　　在被他抓住手的瞬间，王珏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但听清楚凤云霄梦呓般的低吟后，他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
　　你还想着他，人都死了那么久，你竟然还想着他！
　　“七叶……七叶……”凤云霄神智昏沉，喃喃呓语。
　　“我……我看到你了……我终于看到你了……我终于看清了你的脸……你的脸……干干净净，不再流血……是你的愤怒与怨恨得到了平息，你原谅我了吗？”
　　王珏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狠狠地一甩手，却被凤云霄急迫地寻上来再次一把抓住。
　　“不，不要走，不要走，七叶，七叶！”
　　“我不是龙七叶！”
　　王珏怒吼一声，气得浑身发抖。
　　“龙七叶，龙七叶！你不是说，你只是玩玩而已的吗？为什么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玩，倒像是动了真情？！”
　　还是说，死人永远比活人重要，只是因为他死了，所以你就永远忘不了他？
　　五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