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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难平_月舞风-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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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叶明昭心中不禁闪过这个念头。娶妻如此，夫复何求？颜烈得到如斯美眷，又在这世外桃源安渡过岁月，却依然放不下世俗之争，终究回到江湖之中。却不知在死劫临身的时候，他有没有后悔？或许回顾前尘，在他最后的心愿中，唯有但望来生，能够结庐山□□婵娟，再不问红尘万般纷扰。
数间竹庐，坐落在山谷高处，这里就是水冰心居住的地方。山风一吹，送来阵阵清香，叶明昭只觉得这香气十分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花。直到他登上高处，看到山上的瀑布流淌而下，汇入谷底，天然形成一处深池，这才发现这是什么香气。原来如今才是春天季节，可那池中竟然盛开着夏日才有的莲花，荷叶碧绿，莲花红艳，随风飘来的正是荷叶的清香，这季节错乱的奇异景象，令他惊诧异常。
见叶明昭盯着谷底发愣，曾经有过同样体会的凤云霄，立刻明白过来，知道他是被那不该在此时盛开的莲花所惊到了，不由微笑。然而他立刻又想起颜烈，当年必定也是同样的感受，不由黯然。
水冰心推开房门，说道：“叶少侠背了病人一路，一定累坏了，快将他放下，我来看看。”两人便跟着她进了屋，叶明昭将纳兰月明放到床榻上，水冰心点起灯火，来到床边看视。
纳兰月明昏睡不醒，他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诡异骇人。水冰心将四指搭在他腕上，诊了半晌，又伸手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沉思了片刻，转身从桌上拿出一个瓶子，示意叶明昭将纳兰月明上半身抱起，捏住他的下巴，令他张嘴，自己将瓶塞拔去，把里面液体的一半倾入纳兰月明口中，再辅以手法迫使他咽了下去。
“夫人，这是什么？解□□吗？”凤云霄问道。“也是，也不是。”
“那么他……还……有救吗？”叶明昭几乎是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看到他在问话的时候，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心口上，似是强行压抑着什么却不自知，凤云霄的心头也似是被绞住了一样，却也不知是为何而心痛。
“或许。”
听到水冰心的回答，虽然并非肯定，但终究意味着希望，叶明昭的右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力道，水冰心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这瓶中的药水，就是我试验的解药，只是效果如何，还未可知，需要留神观察。”
“早在颜烈第一次遇到白衣鬼袭击的时候，那时我就觉得，那所谓的白衣鬼，未必是鬼魅，倒很可能是迷失心性的武林高手，被迫沦为杀人傀儡。我本想好好地调查这件事，但颜烈不愿让我插手，我也只有放在心里。”
说到颜烈，她秀美的面容上，掠过了一丝难掩的哀伤。
凤云霄明白，颜烈向来都认为江湖是非不是女子该操心的事，所以很多事情他都宁愿藏在自己心里苦恼，也不愿让爱人分担。但他本以为那是为了爱人好，又谁知爱人真实的心情，是否愿意被蒙在鼓里？结局就是，他本想让爱人不操心，却不知这所谓的不操心，最终变成了更加操心。
“后来，天刹盟再度遭受袭击，颜烈又被鬼王重创，幸而为叶少侠所救，侥幸才保住性命。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着手研究所谓的白衣鬼，究竟是怎么回事，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出了事。”
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水冰心凄然道：“他死了，我却无法为他报仇。我只是个大夫，如何奈何得了鬼王？他一死，我只能如同丧家之犬，逃回幽峦叠嶂。我和他夫妻一场，到最后竟连为自己的丈夫收尸，都无法做到。”
“夫人……”叶明昭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水冰心摆了摆手，露出一丝苦笑。“叶少侠不用担心，我没事。他死的时候我都挺了过来，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呢？只是想起往事，难免有些难过。”
她转脸看着床上的纳兰月明，低声道：“病人由我来照顾，你们连夜赶路，路途辛苦，先去休息吧。”
叶明昭站着，呆呆看着纳兰月明，没有移动脚步，凤云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根本没有去休息的意愿，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夫人说的对，你还是去休息吧，不然纳兰还没有好，你又倒下的话，该如何是好呢？”
沉默了一会，叶明昭终于答道：“我知道了。”他向水冰心施了一礼：“夫人，有劳了。”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好一会儿，水冰心转向了凤云霄，说道：“你这几天来回奔波，应该也很累了，为何不去休息？”
“我不累。”凤云霄摇摇头。“夫人若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上忙。”
水冰心笑了笑，笑容里流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云霄，我知道你的心情。只是，当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徒劳，那么，当有朝一日回想往事，你会不会后悔呢？”
“做错了的事，我已经后悔。但若是对的，即使一切成空，又有何悔呢？”凤云霄也笑了。“人生短暂，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纵使长命百岁，也是一场空忙。舅母，你嫁给舅舅，后悔过吗？”
水冰心望着他，有着瞬间的茫然。良久，她摇了摇头，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在幽峦叠嶂的时间，转眼已过去了三天。
第三天的上午，纳兰月明终于醒了。
凤云霄靠在竹庐的墙上，看着叶明昭从远处走来，在他手中持着的，是刚从谷底幽池摘取的一枝莲花。他一路行来，注视着手中莲花，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他真心的笑了，这久违的笑容，落在凤云霄眼中，心中百感交集。
幽峦叠嶂奇花异草众多，这四季之莲，就是奇景之一。看着叶明昭注视莲花的样子，神情温柔而专注，想必这莲花，就是他心中所爱。又或者，因这莲花是佛门之花，而他又发心皈依佛门，因此对这莲花的心情，与众不同。
这所幽峦叠嶂，就是水冰心自幼成长的地方，也就是她的父母隐居所在。水冰心学艺有所成就，入世行医，后来便有了相遇颜烈，将他带回谷中养伤的事。颜水二人成婚后，水冰心随夫离开幽峦叠嶂，水冰心的父母也外出云游，不知去向，因此水冰心这次回来，谷中只剩下她一人。
早在修建竹庐的时候，水家父母便考虑到了将来有子有孙，房间恐怕不够用，因此一气盖了五间，留待将来。但可惜他们二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就算女儿嫁了人，和女婿生了孩子，也不可能长留谷中，二老也只有感叹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别无他法。
不过眼下，这些房间，却是派上了用场。
叶明昭推开竹门，走进了纳兰月明的卧房。
桌上，放着一只陶瓷的花瓶，叶明昭缓步走到桌前，将手中莲花插入瓶中。
“这季节，哪里来的莲花？”床上传来纳兰月明细微的声音。叶明昭闻声回过头去，面上露出了笑容。
“谷底四季莲开，是为奇景，等你身体好些，亲眼一看便知。”
“是吗？真是奇景。”纳兰月明微微一笑。“我想坐一会，扶我起来，好吗？”
“好。”叶明昭走到床边，小心地将他扶起，再拿来靠枕垫在他背后，让他能够以舒适的姿态坐着。等纳兰月明坐定之后，再用被子替他盖好。看着叶明昭的面容，又望着桌上瓶中那花瓣半展，犹带露水的清艳莲花，纳兰月明的神色中，流露出了一丝难言的迷惘。
“莲花……”
“怎么了？”叶明昭轻声问道。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莲花，我就想起了……”说到这里，纳兰月明忽然一顿，似是不知该不该说下去，叶明昭诧异地看着他。“想起什么？”
纳兰月明缓缓吐了口气，低低地道：“你。”
“我？”叶明昭先是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他迷惘的表情，纳兰月明微微挺直了身体，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你太抬举我了。”
叶明昭有点尴尬，不欲就这个问题多说，于是转开了话题。
“你来尝尝这个，这是颜夫人自制的荷花茶，别有风味，我想你会喜欢的。”
纳兰月明接过茶杯，慢慢品尝个中滋味。茶入口中，那缓缓弥漫开来的清香，渗入心底，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熨帖过般的舒适，这带着淡淡甜意的清新香气，包围住了他的心灵，如斯温暖，如斯体贴，令那早已沉寂如死的心头，一点一滴泛上来的，是久违的温柔情怀。
“怎样？”叶明昭微笑问道。
“嗯。”纳兰月明点了点头，视线却飘向了屋外。
竹庐之外，那道熟悉的华美身影，正抱着手臂，斜靠在外间的竹墙上，遥望着远方青山，若有所思。
犹记当年，月下桃花，明媚鲜妍，年少轻狂的爱慕，由那惊鸿一瞥而始。
爱上了那迷离的美，如同飞蛾扑火，追逐着一场绮丽而不醒的梦境。我爱上了你，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而你不曾爱上我，亦不是你的罪过。
如果当初，我爱上的人不是你，我是否会得到幸福？
“怎么了？”见他神色异样，叶明昭连忙问道。“没……”纳兰月明摇了摇头，目光仍是迷茫地望着屋外，顺着他的视线，叶明昭回头看去，不由一怔。
“他……”良久，纳兰月明终于轻声道：“他变了。”
叶明昭怔忡了一下。纳兰月明瞧着他的眼睛，半晌才道：“过去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做梦一样。曾经，我以为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但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他不是无心之人，只是没有遇到能够让他付出真心的人。但是现在，他终于遇到了。”
“是……这样吗？”叶明昭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月明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而他，却也有着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困扰，只能默默不语。
“唉！”纳兰月明长叹了一声。“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宁愿自己能像你一样，忘记那些不好的事，可是，偏偏忘不了。这段日子以来，一想到这些事，我的心情就难以名状。七叶，即使你不承认，但我想你也应该已经发觉，他对你的态度，非同一般。我想，他是喜欢你。”
“这……”叶明昭表情微微一僵，直觉想要立刻否认，却又情知如果说出不是，那么这句话才是虚言。察觉到这样微妙的情绪，这是因为月明的敏感，还是说，那人对自己不寻常的态度，其实已经明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吗？
“哦！”他低低□□了一声，伸手支住了头。“月明，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的。”月明摆了摆手，笑了一笑，但那笑容落在叶明昭眼中，却只觉得说不出的惨淡。
他的心中微微刺痛。月明，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解脱那段情怀吗？此生无悔，原来，不仅仅是无悔，更是无法忘怀。而当年年少的自己，又究竟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竟然做出那样的事呢！愚蠢而轻率的冲动，给自己留下了永生难忘的教训，本以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却谁知，又陷进了一场莫名的情网纠葛中。
凤云霄，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纳兰月明苦笑道：“但即便你无心，他对你的眷恋，却依然根深蒂固。当年，我非常怨恨他，曾经设想过种种情形，然后希望有朝一日，他也有爱人而不得，被无情抛弃的一天。结果，有一天他的确爱上了别人，而那个人的确不爱他，但我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你。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会是你呢？你明明从未喜欢过他，可他却对你动心如此，为什么呢？”
他闭上了眼睛，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
“七叶，你可曾知道，当我发现他对你的感情之后，我的心情有多难受，那些压在心里多少年的阴影，全部沉渣泛起，我甚至，甚至在心里怨起了你。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真的被情所困，还是只因为不甘心。但无论那是什么情绪，它都如同恶魔一样缠绕着我，让我痛苦不堪，觉得自己真是虚伪而卑劣。你是我的好友啊，我竟然会在潜意识里如此怨你。所以，当日刺你的那一剑，即使是我意识不清的时候所为，但或许，那其实就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吧，真是可耻啊！”
“月明？！”
叶明昭惊诧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纳兰月明睁开眼睛，看着他，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吓到了吗？想不到，你所熟悉的纳兰月明，心里深处，竟是如此不能见人的阴暗吧。”
他闭了闭眼睛，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月明，月明！”
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叶明昭心中顿时一阵绞痛。不是不知道月明多情，可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他仍然不能忘记那人吗？即使被无情抛弃，即使被伤得那样痛彻心髓，依旧不能忘怀。
是我太大意了吗，我本以为他已经走出了那段过往，可现在看来，却并不尽然。云淡风清，或许只是欺人自欺。
自知情绪失控，纳兰月明一手捂住了脸，强忍着翻涌的情感，哑声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为何要说抱歉？”叶明昭低声说。他望向了桌上的莲花，碗口大的花朵，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心中有恨又如何呢？有爱才有恨，恨也好，爱也罢，都是心中的感情，若没有情，又与草木何异？在我心中，你始终都是我所熟识的纳兰月明，如同这莲花出尘，是花中君子。”
第101章 第 101 章
纳兰月明移开手，长睫微湿，面上却隐出了笑意。
“七叶，别人都说你冷酷无情，但又有谁知道，你其实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即使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依然想着别人的好，体贴着别人的心情。只要对你好一分，你就会回报十分，我真后悔，如果当年，我……”
他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叶明昭心头微悸，看着纳兰月明，心中五味交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当年之事，不过是场交易，虽然龙七叶因此而死，但死也就死了。本来就是自愿的契约，契约成立，互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契约便宣告结束。至于履行契约后的后果如何，并不在契约范围之内，就算自己险被杀死，也没有理由以受害者的姿态怨恨，否则，真是太过矫情。
正因如此，在回想起当年之事后，对于那件事的本身，他无法怨恨，充斥心中的，只有困窘与尴尬，以及种种苦闷的情绪。但现在的状况，又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形？
明明我对你没有心思，你却非要执着于我，不肯回头。而如此恋慕你的月明，你却忍心抛弃伤害，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能理解，不能理解。
凤云霄听到门响，转头看去，只见叶明昭从房里出来，径往山下走去。他低着头，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头都没有抬一下，似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看就是心事重重，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凝视着他的背影，凤云霄心中极为困惑。他不知道这人刚才和纳兰都谈了些什么，明明进屋之前心情很好，可为什么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透出了如此深重的忧郁气息。
有一瞬间，凤云霄几乎想直接进屋去问纳兰月明，和叶明昭说了些什么，让他突然情绪大坏，但在迈出进屋的脚步前，却掉转了方向。
算了，还想什么呢？就算去问了纳兰，别说那人很可能根本不可能会给自己答案，就算给了，自己又能做什么？
“凤云霄。”
他正在沉思，忽然听见了纳兰月明的声音。他在叫自己进去？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进了屋。
“有事吗？纳兰。”
看着他来到床边，纳兰月明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丝奇特的笑意。
“刚才，你看到七叶出去了？”
“是。”凤云霄点点头。“那么，你为何不叫住他？”
“为何要？”
“为何要？”纳兰月明轻笑了一声。“你在问我吗？明明是心中想做的事，却又犹豫不前，凤云霄，你何时变得这样优柔寡断？”
“我不懂你的意思。”凤云霄转开了脸。
“你不懂，很好。”纳兰月明笑了笑。“既然这样，你靠近些，我有话对你说。”
凤云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弯腰靠近了他，纳兰月明抬起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就见凤云霄猛然直起身来，双眼死死盯着他，脸色大变。
“你，在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纳兰月明缓缓道。“我有时在想，如果当年，我做出的是另一种选择，或许就不是现在的情形了吧。但即使明白，又有何用呢？一切终究都只是一种可能，无法抉择的过去，无法把握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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