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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个机会，他也照样毫不犹豫地下手。
　　真正彻骨的疯狂，隐藏在了冷漠的外表之下。
　　“倒真是小看了他，早知今日，当初将他赶出龙翔山庄之时，就不该留他一条性命！”
　　龙在承完全忘记了，他当初并没有想过要留那少年的性命，天罡地煞阵与断恩绝义酒，早就狠了心要取他的性命。是那少年苦苦挣命，才从那必死的杀局中逃出生天，他能活到今天有很多原因，却从未是缘于他的仁慈。
　　灵剑阁是叶明昭的再生之地，如果不是有御剑行与花连华这两位兄弟的存在，不会成就今天的叶明昭。所以，龙在承定要杀叶明昭以后快，也绝对不会放过灵剑阁。在他的心中，只有踏平灵剑阁，杀死叶明昭，他的狂怒才能平息。
　　黑暗的树影中，影卫默默地注视着他。
　　原以为突破十二重楼之后，龙在承武功大成，便不会再需要活人练功，却没有想到，眼下的情形比起从前更加恶化。他的情绪反复无常，越发暴戾，时时有一团烈火在心中烧灼，让他一日比一日更加狂暴噬血。唯有杀人，不停的杀人，才能让他暴烈的心境稍复清凉。影卫虽然从严酷的训练，除了服从命令绝不允许作他想，但现在这样的庄主，让这些宛如人形兵器的影卫也有些发怵。现在他杀的还是武林中的高手，掠夺他们的功力与血肉为己用，若是有一天，武林中的高手死绝了，将来无人可杀，是不是会将目标转向普通百姓？这个问题的答案，谁也不知道。
　　阴轻尘到底造就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白衣鬼在他的手中一手造就，曾经不可一世的龙翔山庄庄主，也在他的手中，变成了吸食他人性命与血肉的恐怖鬼王。这个男人，自己不轻易动手杀人，却轻而易举地在江湖中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
　　秋风瑟瑟，越到深夜，越是寒凉。
　　他独自行走在无边的夜色中，心中无悲无喜，仿佛与这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行走的脚步，无声无息，迈步之间，却自有一种奇异的节奏，似乎就连行走，都与这天地的韵律与节拍相合。
　　生死道与无心诀，这两种绝世心法的配合与冲撞，不但奇迹般地化解了那经脉俱损命不久长的危机，更让他对武道的体悟，达到了新的巅峰峰。然而作为代价，也剥夺了他为人的情感。他没有悲伤，没有欢喜，没有爱欲，没有仇恨，丧失了所有的情感，仅仅剩下了理智。
　　这是好，还是不好，他也不知道。
　　或许，人的情感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存在，可对如今的他而言，就算他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他也不会再为此感到悲伤了。
　　叶明昭清楚地知道，龙在承没有死于龙翔山庄一役，他必然会来找自己报复。如果他找不到自己的下落，灵剑阁必定首当其冲。他要保护灵剑阁，他不能让灵剑阁的兄弟们受到自己的牵连。这世间他曾经最挚爱的友人因他而死，他再不能让任何人因为自己而牺牲。
　　“龙在承，你我之间，终有一战。”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曾经蔓延的血线已经消失，意味着生死道的心诀停止了对他生命的侵蚀。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他或许能活下去，或许不能，这取决于他与龙在承一战的结果。但无论生存还是死亡，他都必须要杀死龙在承，除去这江湖中出世的魔王，不可让他祸乱世间，哪怕与他同归于尽。
　　他这一生，亦是杀孽无数，在他的手中，亦有多少冤魂。他不能为自己洗白，为自己犯下的罪过逃避责任。
　　星华，对不起。我知道他是你的父亲，我知道你的心中深爱着他，但我必须要杀他。我不想杀人，可是他已成这世间的魔王，如若不杀，又有多少新的冤魂将落入黄泉。


第162章　第　162　章
　　灵剑阁的正堂，气氛肃穆。御剑行坐在中央，望着座下分立两排的弟兄们，一脸无奈。
　　“大哥，不是弟兄们不听你的。”汪朗道：“只是这鬼王都要上门踢馆了，这时候咱们撤了，不就是明摆着认怂吗？何况除魔卫道不是我们武林正道的本分吗，龙在承恶贯满盈，大家齐心协力，诛此魔头，也好为江湖除害！”
　　龙翔山庄一役后，龙在承消失在江湖之上，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直到近日，一封再生城下给灵剑阁的战贴震惊了江湖。
　　确切地说，这战贴是下给叶明昭的，指名要他十五之夜，于落叶坪与鬼王一战。但叶明昭如今并不知所踪，于是帖子直接下给了灵剑阁。若是叶明昭在月圆之夜仍不露面与他一战，就要踏平灵剑阁。
　　战贴气焰嚣张，完全没有丧家之犬的张惶，当日龙翔山庄一战，众多高手出阵也未能奈鬼王何，被他毫发无伤地走脱。他不像在逃亡，倒像是在借机修炼，江湖上不断的有高手死亡，比之当日宋景等人的死状更加凄惨，人们心中有数这是何人所为，却完全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个江湖天天有人杀人，有人被杀，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的发生。龙在承的嚣张气焰，令人发指，也更激起了公愤。一些名门正派纷纷表示，愿助灵剑阁一臂之力，但御剑行对于此事，却另有想法。
　　御剑行并不是个纯粹的江湖人，与其说他是剑侠，不如说他更是一位大夫。他其实早已料到鬼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早晚要再度现身，只是没想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看来他果然深恨叶明昭入骨，以致于根本按捺不了多久。但不要说如今灵剑阁并不知道叶明昭人在哪里，就算知道，御剑行也不会答应放他出去和鬼王拼命。
　　在御剑行看来，鬼王实力恐怖，必须避其锋芒，不该增加无谓的牺牲。但灵剑阁上下无一肯退，兄弟们同仇敌忾，誓要与灵剑阁共存亡。
　　“诛魔卫道，的确不错。”御剑行叹了口气。“只是如今放眼江湖，有几个人是龙在承的对手？他的武功境界，已经超越了凡人的想象，近乎于魔，不是靠人多围攻，就有用的。更何况龙在承也不是一个人，再生城名义上是不存在了，可他还有残余的精锐，更何况还有那些龙家影卫，没有一个不是高手。想当日众多武林高手云围攻龙翔山庄，依然让龙在承走脱了，而且是毫发无伤，能抓到的不过是些小喽罗。我们能有几分把握能与他正面相撞？江湖朋友义气归义气，可是性命终究只有一条，我不想，让大家无谓的牺牲。”
　　“可是……可是大哥！”明知大哥说的有道理，可是实在是不服气。　“这灵剑阁可是咱们兄弟的家，难道就这样让鬼王把家给毁了吗？”
　　灵剑阁虽然在众人眼中，也是一个门派，但这个所谓的门派，其实与常人所认知的大不相同。御剑行一生修炼行医，乐善好施，也收养了许多孤儿。所以灵剑阁中的许多弟子，都是御剑行当年收养的孩子。他们是在灵剑阁养大的，可以说灵剑阁就是他们的家，御剑行就是他们的父亲与兄长。危难当头，让他们弃家而逃，谁也不情愿。
　　“我知道兄弟们不甘心，但鬼王的实力，实在不是你们能够撼动的。”御剑行道：“兄弟们重情重义，但也要审时度势，否则就不是义气，而是愚不可及的去送死。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我御剑行绝不希望弟兄们的生命，就断送在这一时意气之上。”
　　御剑行语气虽然温和，但态度却十分坚定，不容反驳，花连华虽坐在一旁，也并不作声打圆场，众人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忽然门外的守卫冲了进来，激动不止。
　　“大爷，四爷，是三爷，三爷他回来了！”
　　御剑行和花连华闻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明昭回来了？！”
　　他们没有想到叶明昭会现身，自从他离开他们独自前往刺杀王三爷之后，他们一度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却不料在今日，这远游的浪子终于回归到了灵剑阁。
　　但初闻信息的惊喜转眼消散，御剑行和花连华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他之所以回来，必定是因为知道了鬼王战贴之事。
　　一身黑衣，背负重剑的青年来到堂下，向着堂上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大哥。”
　　强行按捺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御剑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他面前，将他双手扶起。
　　“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多礼。”他抓着叶明昭的手臂，上下打量。“三弟，你瘦了。”
　　叶明昭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御剑行此刻哪怕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也无从说起，最终只能说道：“这段日子，你还好吗？”
　　“谢谢大哥关心，我很好。”叶明昭回答。
　　相比御剑行，花连华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从叶明昭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沉默地打量着他。
　　自从知道叶明昭修行了生死道之后，他每一天都在担忧着那必然的结局。生死道的后果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但即使做好一万遍的心理准备，仍然不敢想象那一天到来之时是何等的心痛。可是今天见到叶明昭，却觉得情况与自己想象中的有出入。
　　叶明昭眼下的状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精神状态也很好，面色虽然略显苍白，但他少年时受苦太多，血气不足，这种就是他的正常状态。并不像前段时间，七煞诀发作时，面上经常会有不正常的潮红之色泛出，看似满面绯红，艳若桃花，实则已是病入膏肓，像如今这样的情形，倒令他感觉回到了以往叶明昭身体没出状况的时候，心中不自觉地燃起了一丝希望。
　　花连华都察觉到了，御剑行是医者，自然更不会发现不了叶明昭如今的状态，并不像是生死道已修炼至深之人。于是他将四指按住了叶明昭的脉门，清晰地感应到指尖下的脉搏，平稳而有力，完全不像是七煞诀发作时，那种近乎绝脉一样的脉搏。
　　“三弟，你的身体好了？！”
　　御剑行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探查到的，再三确认，的确无误，叶明昭那理应被毁损得七七八八的经脉现在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纵有些微损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深知生死道对身体的损害是不可逆转的，叶明昭分明修炼了生死道，而且修炼得相当深，按理说距离大限已为时不远，但诊脉的结果却并不是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生死道对他的伤害，竟然降低到了最轻微的程度？
　　“大哥，连华。”叶明昭并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死的。我的确修炼了生死道，但我同时修炼了另一种心法，逆转了生死道的侵蚀。”
　　“另一种心法？”花连华和御剑行对望了一眼，不明白能有什么，竟然能够逆转生死道？！
　　“是的，这是宁吾思前辈传授给我的心法。”叶明昭道：“其实，早在我刚开始修炼七煞诀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被宁前辈看了出来。他忧心我的生死，于是教授了我他的独门心法，希望能够救我的命。对了，大哥，连华，我忘了告诉你们，宁吾思其实只是宁前辈的化名，他的真实身份，便是昔日的江湖第一高手，踏月旋刀宁长荒。”
　　“宁长荒，原来是他，果然是他！”
　　难怪叶明昭修炼七煞诀刚有了苗头，就能被他识破，这般目光如炬，不愧是昔日江湖第一高手，哪怕遭友人算计，沦落到不人不鬼，也依然无法抹杀他的光彩。
　　但是，凡事有得必有失，七煞诀以生死道闻名，能够令人武功突飞武进，代价是修炼者的寿命；宁长荒的心法能够逆转七煞诀的危害，那么它所需要的代价，又是什么？
　　对于叶明昭来说，他现在对武道的领悟一日千里，功力一天比一天的深厚，身体也逐渐恢复，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作为代价，只不过是失去了感情。在失去之前他是不甘心的，也曾试图挣扎抗拒，然而，在真的失去之后，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曾经他不甘心，他无法甘心，可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存在甘心与不甘心的问题了。他站在这里，只是为了那一个无法磨灭的执念，如同困在黑暗中的旅人，为了寻找不知在哪里的光明，依然在不停地跋涉。
　　“大哥，我知道，龙在承向灵剑阁下了战贴，指名与我一战。”
　　御剑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大约也不会再回来了。”
　　叶明昭没有否认。
　　“是我连累了灵剑阁。”他说：“龙在承与我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我和他之间，这一场是免不了的。既然找上门来，那么就趁此机会，一并了结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御剑行一直在看着他，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丝古怪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来自何处，一时又理不出个头绪。还没有等御剑行理出一个子丑寅卯，花连华已经急了。
　　“兄弟之事，怎么能叫做连累？！你现在说这样的话，你还把我们当成兄弟吗？！”
　　“连华。”叶明昭摇了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当然把你们当成兄弟。可是，正因为是兄弟，我更不能置你们于险境之中。我命里带煞，是为不祥，离我远一些，或许对大家都好。”
　　他从桌上拿起了战贴，说道：“这个战贴，我接下了。大哥，连华，我走了。”
　　“叶明昭！”
　　望着叶明昭转身离去的背影，花连华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硬生生地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这里是灵剑阁，本就是你的家，你为何还要离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打算自己去和龙在承硬拼吗？你能是龙在承的对手吗？龙在承这次是铁了心要杀你，你看看他选的这个地名，都叫做落叶坪！”
　　叶明昭低下头，看着他紧攥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青筋暴起，昭示着主人心情的激动。
　　“这战贴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当然应由我来面对，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这是我无法逃避的事。”他轻轻地拉开花连华的手，说道：“更何况，龙在承的武功已堕入魔道，时时需要活人性命滋养，如今江湖上每天都有人受害，时间拖的越久，受害的人就会越多，便以江湖道义而论，也绝不能再让他为祸江湖了。”。
　　你想要阻止他为祸江湖，可是你能是他的对手吗？就算你修行了生死道，可是龙在承多年的老江湖，你能是他的对手吗？你能吗？
　　花连华想问，可又不敢问出口，有些事害怕说出来，就会一语成谶。他忽然觉得这世上的命运，或许早已注定，无论怎么挣扎反抗，都无法改变那狭路相逢的结局。或许，从他遇到龙七叶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宿命。
　　“从你练生死道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你从没有想过，你死了，别人会难过。”
　　“我想过的。”叶明昭低声说。“但是这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明知结局，也必须去做，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无法抗拒。”
　　“连华，大哥，对不起。你们对我的恩义，叶明昭铭感五内。此一战，生死各安天命，此役过后，若我叶明昭还有命在，定当回来，拜谢兄弟们的恩情。若是不能，唯愿来世，偿报此情。”
　　“你……你……”
　　花连华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眼眶发涩，心中堵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今生若无，来世何用？就算真有来世，谁知道我和你，还能不能再度相逢？
　　御剑行将手按在花连华肩上，看着叶明昭的眼睛，轻叹一声。
　　“我知道了，三弟，你去吧。”
　　“多谢大哥。”
　　叶明昭欠身，向他深深施了一礼，随后掉转身，顿了一顿，终究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御剑行转脸，对花连华说：“连华，你先不要难过，大哥问你，你有没有发觉，明昭现在的样子，很奇怪？”
　　花连华心里正堵得慌，被这样一问，一时有些茫然。“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御剑行思索着：“他刚才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到底是什么呢……”
　　“他哪一天都不对劲。”花连华赌气地说：“他自从恢复了记忆以后，就一天天阴阳怪气起来，现在更好像是看破了红尘，大彻大悟了一样。我都不知道是他练生死道练的，还是给和尚教坏的。”
　　“看破红尘，大彻大悟……”御剑行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刚才那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对，就是这个！是他的情绪不对！明昭的性情就算再深沉内敛，但也是能看出情绪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在他的眼中，完全没有感情！”
　　“我该料到的，无心诀，一定是无心诀！”
　　“无心诀？！“
　　花连华大吃一惊！
　　“是的，踏月旋刀宁长荒，绝不传人的绝世心法，无心诀！想不到他竟传授给了明昭，他是真的疼爱明昭啊……要知道这无心诀不仅是武学的顶级心法，更重要的是，它还能逆转一切练功走火入魔造成的伤害，只是，这逆转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