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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路远-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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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此言一出,元廷秀的脸色陡然变了,“你故意试探我?”
  殷啸天挥了挥手,并不答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须臾,一名教众端了托盘走上来,站在元廷秀身边,只听殷啸天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元左使,你可知对待本教叛党该当如何?”
  元廷秀紧咬牙关,却听身后传来教众的回答:
  “斩草除根!”
  那声音整齐划一,不像是那么多人同时说出来的,竟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口,却比起一个人的情况下声势显赫百倍千倍,直听得人心胆俱裂。
  “不过,本座念你多年来不无功劳,”高高在上的教主宝座上,殷啸天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如今丹房炼了新的丹药,若你愿意试药,便免了你一死吧。”
  拿着托盘的教众饱含深意地站在他身边,他的手不自觉地触到了身后的□□。然而就在这一刻,堂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教主以活人试药,恐怕难服教众之心吧。”
  声音不大,在这一刻却是格外地振聋发聩。天王堂内众人齐刷刷地往那个声音的源头看去,却只见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神情平静地站在天王堂门槛前。面对众人投来的那种仿佛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目光,陆玄青越过门槛上得堂前。或许是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堂上竟没有人出手阻拦。
  “是你,”殷啸天认出了他,“你刚才……说什么?”
  “在下说……最近,常有教众来药庐寻医问药,如果在下看得没错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是中了不同的毒。在下本来不知缘由,今日一见,才知竟是教主所为,”陆玄青用平静的语气,不卑不亢地重复了一遍,“教主以活人试药,恐怕难服教众之心吧。”
  殷啸天久久不说话,天王堂内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宁静。终于,殷啸天开了口,“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毒术原为医人之术,而非害人之术,江湖中人纵使刀剑相向,尚可以力相搏,但下毒实乃卑鄙之举,望教主不要再使用了。”
  “哈哈哈哈……”或许是这件事过于出乎意料之外,殷啸天反倒大笑起来,“可是,如果本座偏要一意孤行呢?”
  “如果教主执意以活人试毒,”陆玄青低眉敛目,神色却异常坚定,“在下愿为教主以身试毒。”
  “阿青,你疯了!”元廷秀也顾不得自身处境,上前恳求道,“属下叛教之举罪不容恕,教主若要责罚,属下愿一力承担。只是阿青久居山中不通人情世故,望教主饶恕他冒犯之罪。”
  “元左使,我不是在替你说话,”陆玄青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自十五岁起行医,医者之道,当治天下苍生疾苦,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人以毒术害人而袖手旁观……而且,教主可曾想过,元左使乃西域愗善国人,如何写得汉人文字?给官府的那张字条,是出自在下之手。教主若要试药,也是师出有名。”
  殷啸天久久凝视着堂下的二人,最后,目光落在陆玄青身上。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元廷秀自是放心不下,但想要去看时却又怕打扰了陆玄青休息,只能辗转反侧地捱了一夜。天色未亮,他便去了药庐,却发现庞正熙已经在那里。
  “你救了我的命,莫说是这一件事情,便是十件八件也不为过……”庞正熙说到一半,见陆玄青的视线落在了他身后的某个地方,回头看去,发现是元廷秀,脸上顿时泛起怒色,“元左使……你还有脸来?”
  元廷秀却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但转念一想他向来如此,便不与之争执,“我来看看阿青。”
  “哼,一口一个阿青叫得倒是亲热,你背后做的什么勾当!”庞正熙越说越生气,“原以为你元左使不肯屈从那暗害了先教主的卑鄙小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为了讨好殷啸天,竟设计把你师弟劫了来,同门一场,又是他那样的一个人,你于心何忍!”
  “什么?”元廷秀愕然,“别人不知道难道你和小云儿还不知道吗?我几时讨好过殷啸天?”
  “行了,别争了,”陆玄青满脸疲惫,“庞大哥,小心隔墙有耳,你的伤还没好,静养为上……他既然想看,就让他在这里看个够吧。”
  说罢,他径自走到案前,展开笺纸自顾自地写起来。
  庞正熙恶狠狠地瞪了元廷秀一眼便出去了,留下元廷秀一个人在这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陆玄青丝毫不打算理他,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阿青……”
  “什么事?”陆玄青头也不抬,“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你……还好吗?”
  陆玄青手里的笔停了片刻,“我没事。”
  “我没有想要讨好教主的意思。”元廷秀说。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去传那张纸条。”陆玄青忽地停下了笔,元廷秀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阿青!别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蝠毒而已,解药还要过一阵子才能起效……如果不趁着现在记下解毒之法,过一会就不记得了。”陆玄青撑着桌子站起来,“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元廷秀忽地伸手,把他揽在怀里,声音哽咽:“阿青,别这样……求你了,别这样……”他感觉到怀中那副身躯因为寒冷而颤抖着,不由得心如刀绞,“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替我……”
  “不是因为这个。”陆玄青的声音中隐约可辨压抑着的愤怒。
  “因为什么?你说就是了……是因为我轻薄于你?”
  “你便是这样的性子,我也料到,你必定至今没有意识到……”陆玄青声音颤抖,“你为何向教主献策让无忧带我来昆仑?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教主的为人你必是看不惯的……但你竟然为了救一个你看不惯的人的性命把我陷入这样的境地?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害我,只有你……你这么做格外令人寒心。”
  元廷秀怔住了,不是他问心有愧,而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么多年来,他好像已经认定了陆玄青对他有求必应,也丝毫没有想过森罗教对于这个善良得有点固执的小师弟来说是怎样险恶的处境。“是我不好,我当日向教主举荐是因为……因为我想见你,阿青,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要见你……”
  “有几次我知道你就在谷外……我一直都在等你进来说你回来了……但是我从日出等到日落,你都没有踏进谷里半步,”陆玄青的眼眶有些泛红,“明明你只要回头就能见到的!”
  “回头?森罗教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更何况,”元廷秀凄然一笑,“江湖之大,哪里还有我容身的地方?阿青,你知道吗?人这一辈子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了。”
  “师兄,那时候……你回愗善国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百五十三个人。”元廷秀说。
  “什么?”
  “兰氏一族,一共一百五十三人……”元廷秀异色的眸中泛起回忆,“右贤王兰氏族人……那一天,被屠戮殆尽了,我,无忧,还有……”
  山中老人。
  曾几何时,西域诸国中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宫廷政变中失败的王子流亡深山,卧薪尝胆,终于练就绝世武功,随后开宗立派广纳门徒,希望以门人的势力东山再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始终没能等来合适的机会。而仇人的位置,却是越坐越稳。随着渐渐年老力衰,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有回天之日,退而求其次之下,选择了另一个方法——毁灭当年的仇人,连同他的国度一起。
  只是门下弟子虽多,却没有几个可堪大用,单靠门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正在这时,上天却送了个绝佳的机会。
  元氏之乱。
  愗善贵族元氏,勇武独步西域三十六国,一手枪法更是天下无双。百年来,元氏族人遍布愗善朝廷,再加上能征善战,愗善渐渐在西域开疆拓土。而这,却是中原朝廷不希望见到的。
  西域诸国中人虽然勇武胜过中原人两倍,但论兵不血刃,中原人却是西域诸国中人的十倍。这一次,也不例外。愗善国内,两大贵族兰氏与元氏早已水火不容,这无疑是给朝廷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很快,朝廷派出的密使便抓住这个时机与属于兰氏一族的右贤王搭上了关系。
  数月后,元氏被以谋反之名族灭,族人四散奔逃,却还是被右贤王派出的追兵尽数捕获送上了刑场。
  只除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被一个汉人所救,并带回了中原,那汉人是朝廷的三品官,锦衣卫指挥使吴骏。不久后,尚在壮年的吴骏辞官还乡,回到家乡姑苏,从此闭门隐居。
  已经成为山中老人的王子知道,这样一个人,会成为自己复仇绝佳的助力。为此,他不惜以风烛残年之躯远赴中原,告诉了那少年一个秘密——
  ——他的师父吴骏,正是那个朝廷派去愗善的密使。事情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少年勃然大怒,就此与吴骏恩断义绝,并立刻回到了愗善。
  而恰在此时,老人又送来了大量右贤王一族的动向,并派来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作为助力。那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父母亦为右贤王所害。他知道,在同病相怜的异性面前,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定会急于表现的。
  他如愿以偿地等来了那片宣告右贤王一族被屠戮殆尽的火光,以及愗善国灭的消息。
  元廷秀永远也忘不了那老人用满怀怨毒的声音告诉他前因后果的那一刻。他也好,云无忧也好,他们都不过是老人的棋子罢了。


第9章 第八章 线香
  已是入冬时分,位于山中的伽蓝寺一到夜里,清寒的滋味着实让人觉得有些难捱。谢准开始后悔了答应叶天佑留在寺里过夜。除了盛大的法事本身,这里实在是比凉州城里无聊多了。他终于明白了沈殊听说他要留在这里过夜时,那百感交集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是这一带远近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厢房里却也是冷得像冰窖一般。他缩手缩脚地过了半宿,实在是冻得睡不着觉,索性披衣起来准备在寺里四处转转打发时间。荒山野岭里的古寺常常是各种山妖野怪志异的好场景,但他向来最不缺的就是胆量。穿过后山小径,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漫天繁星镶嵌于漆黑的夜幕之上,令他一时间忘却了这里是凄清的寺庙里。
  一阵夜风刮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是谁?”
  他这才注意到,后山小径上居然还有另一个人,他故意没有答话,蹑手蹑脚地从对方身后凑上去,伸出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对方吃了一惊,随即用力挪开他的手,笑了起来,“阿准,别过来,你的手可真凉。”
  “没法子,屋里太冷了,借我暖暖。”他作势要把手伸进叶天佑的衣领里,后者慌忙躲开了他,想了想,又把他拉到身边,把自己肩上的狐裘分了一半给他,“这样不就行了。”
  狐裘带着叶天佑的体温,不多时,他便感觉到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暖和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乱晃?小心被山鬼狐妖捉了去。”
  叶天佑伸出手来,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要捉也是先捉你这个撒谎精。”
  “你才是撒谎精,”谢准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你先前可没告诉我你是当朝相王。”
  “我也没说我不是啊。”叶天佑侧过脸来,眸子里仿佛映着明亮的星光,“而且我也告诉你来伽蓝寺了。”
  ——其实连名字都是假的,谢准想,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于他而言,叶天佑也好,名牒上那个名字也好,不过就是眼前这个人罢了。
  叶天佑看到他那双灵活的眸子此刻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为了缓解这种气氛,他开口道,“你前些日子没来,想必是觉得……寺里很无趣吧?”
  “才不是!”谢准也忘了自己是根本没想来这件事,立刻开始大倒苦水,“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被那神仙府的慕容公子逮住关了好几天,昨天才被放出来,条件就是帮他查雷火弹的事情,谁曾想查着查着倒是找到了这里……”
  “说起来,今天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叶天佑说,“等明天回去,我一定会设法答谢……”
  “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你大哥啊。”谢准笑道,“你若是要谢,帮我跟那位慕容公子说一声,让他别再盯我那么紧倒是真的。”
  叶天佑不禁莞尔,“他为什么要盯着你?想必是因为你这捣蛋鬼调皮得紧,所以人家盯你也紧。”
  “胡说,明明是因为他是爹找来看着我的……”谢准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爹总是觉得我在外面三天两头闯祸……”
  “多好啊。”叶天佑望着星空,叹息道,“我也希望有个会托神仙府来寻我的爹爹,可惜,我自打记事起,就从没见过他。”
  听到他突然用那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谢准一惊,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别难过……我,我是说……”他一着急,愈发地词穷了起来,却发现叶天佑的神情越来越阴沉,“阿准,你知道吗?我的父王和母妃……是被皇上赐死的。”
  “什么!”谢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所以他们的忌日在……同一天……”
  叶天佑点了点头,“十三年前,因为被一桩案子牵连,皇上送来了一斛毒酒……为人臣子的,即便圣上下旨令你自尽,也只能感念皇恩浩荡罢了……”他注意到谢准震惊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对这个身份敏感的少年说了太多,“对不起,我不该同你说这些的。”
  “没关系,”谢准摇摇头,替叶天佑把身上的狐裘整了整,拉起了他的手,“起风了,早点回去吧。”
  两人沿着后山小径一前一后地走着,谢准像是生怕叶天佑走丢似地紧紧攥着他的手。经过厢房,谢准正准备进去,叶天佑拽住了他,“你不是嫌这里冷吗?去我那里吧。”
  谢准怔了怔,“一块睡?”
  “怎么,你嫌弃吗?”叶天佑装作生气的样子作势要走,谢准笑着飞奔过来环住了他的腰,“不嫌弃不嫌弃。”
  打打闹闹间,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长明灯边上。谢准的视线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去,叶天佑见他放慢了脚步,感觉有些奇怪,便也向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先王灵位前的香炉中,一枝线香正幽幽燃着。
  “奇怪,”他听见谢准喃喃自语道,“都已经这么晚了,会是谁上的这支香呢?”
  “许是给长明灯添灯油的人吧。”叶天佑说。
  “对了,南宫前辈呢?”谢准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你说师父吗?法事开始之前就走了,说是有事,过几日会来找我。”叶天佑问,“怎么,你觉得是师父上的香?”
  “难怪后面就没有看到他了……”谢准嘟哝了一句,“说起来,南宫前辈看起来像是个世外高人啊……森罗教的人一看到他就走了。”
  “师父武功深不可测,一般的宵小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叶天佑注意到他话里的不对劲,“你不喜欢师父?”
  “那倒不是……”谢准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或许……有点怕他。”
  “你怕什么?”叶天佑笑道,“难道是你这捣蛋鬼怕被武功高的人打屁股?”
  “好啊,你又说我坏话……”
  慕容续蘸了蘸砚内残墨,准备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写信给父亲。
  武林中人皆知神仙府手眼通天,却鲜少有人知道那手眼通天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番小心谨慎。江湖险恶,任何庞大的势力背后,都有着不计其数的明枪暗箭。人心之险,朝廷之威,无一不是需要提防的存在。
  自从懂事起他就知道,慕容家四世家业,有朝一日终会需要他独自负担。成为神仙府的主人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命运,那意味着永远在世人面前守口如瓶,而无论那些事多么令人如鲠在喉。
  虽说神仙府的消息渠道多半是可靠的,但一些重要的细节依然只能在见到父亲时才能当面详述。他正在斟酌着信的措辞,却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他状似不经意地一抬手,笔杆正抵在来人的喉间。转身看去,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子继,不用这么狠吧……”
  慕容续把毛笔收回来,埋头继续写信。“你今天起得晚了……这可不像你。”
  沈殊坐到他身边,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别提了,昨晚县令大人拉着我劝了半天,让我别再过这样的日子,去考个功名。他觉得我爹官至应天府尹,儿子没有半点功名怎么行呢。”说到这里,他摇头苦笑。
  “哦,那你最后怎么脱的身?”
  “我被他劝得烦了,就说,难道我爹被贬官南方烟瘴之地身故于任上,我也要效仿么……”沈殊想起知县的反应,叹了口气,“他原是好意,我不该这么说的。”
  “罢了,你这些年来替他办了那么多次事,偶尔得罪一回,县令也不会放在心上。”慕容续停下了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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