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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人来[耽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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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忠将厨房收拾乾净即来向颜玉函辞行,小心问道:「主子,您大概要多久才会回去?若有旁人来问,老奴也好心里有数。」
  颜玉函漫不经心道:「要不了太久。皇后娘娘不催就行,其他人无须理会,只说本侯爷出门远游,归期未定就是。你以後不用再来此处,免得被人见到起疑。」
  潘忠点头应下,双手接过呈给皇后的亲笔书信贴身放好,然後戴上斗笠驾车离开。
  下午时间转眼即逝,林渺睡足起身时,已是日薄西山的黄昏时分。
  出了里屋,林渺发现外屋空无一人,杨小灰也不在。连忙快步走了出去,听到隔壁厨房里传来动静,不由侧头瞥了一眼,就见里面一高一矮两个人正在忙碌,高的挥舞锅铲一派大家风范,矮的蹲在灶前添柴生火烟熏火燎。
  林渺放下心来,心中暗觉好笑,正要收回视线,颜玉函适时转过身来,笑吟吟道:「渺渺,醒了?稍等一会儿,晚饭马上就好。」
  杨小灰也回过头来,淌著口水朝林渺傻笑,「渺渺哥,等下我们又要大饱口福了。」
  此时小鬼头上脸上身上手上蹭得到处都是灶灰,倒是名副其实的「小灰」了。
  林渺不看颜玉函,只对杨小灰道:「没出息,像几辈子没吃过似的。」然後掉头走开。
  天边晚霞如火瑰丽绚烂,林渺面对苍茫四野深深吸了一口气,温暖馨香的烟火气息霎时充盈胸间。
  一刹那,林渺觉得自己似乎别无所求了,什麽仇恨、血泪、苦痛、寂寞尽皆离他远去,只有一种名为幸福满足的朦胧感觉,在心间悄然滋生。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这样看似安閒静谧的时光只是表面的、暂时的,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离他而去,数日後一切都会回复原本的模样,就如此刻一般,晚霞终将消退,夜幕终将降临。
  颜玉函与他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类人,前者注定要离开这里,继续当锦衣玉食、不知愁苦的安乐侯爷。
  自己则要留在此地,继续清贫度日、刻苦修炼,伺机为爹娘报仇,成之他幸,不成他命。
  他不能对未来抱有太多期待和奢望,更不能沉迷於眼下不切实际的安逸生活,而忘了自己姓啥名谁,否则数日一过,曲终人散後,等待他的只有失落与惆怅酿成的苦酒。
  想到最後,林渺心中微微抽痛,心情再次沉郁下来。
  晚霞尽退、暮色四合时,杨小灰探头叫道:「渺渺哥,开饭啦!」
  林渺神色如常进了厨房,桌上菜式换作了四菜一汤。
  杨小灰献宝一样摇头晃脑道:「渺渺哥,我来给你报菜名,这个是虫草八宝鸭,这个是桃仁山鸡丁,这个是五香鹿肉,这个是油焖口蘑,这个是当归乌鸡汤,怎麽样,厉害吧?」
  林渺不置可否,只看著杨小灰一双乌漆抹黑的手。
  杨小灰吐吐舌头,赶紧乖觉地洗了手脸,肚里有了中午的饭菜油水垫底,觉悟也提高了,不用人吩咐就分外殷勤地盛了两碗饭,一碗先捧给颜玉函,道一声「颜大哥辛苦了」,一碗再捧给林渺,说一句「渺渺哥多吃点早些康复」,自己再盛了一碗美滋滋地端在手中。
  颜玉函笑著予以肯定,「这才像话,行了,吃你的吧。」
  杨小灰立即眉开眼笑开动起来,期间仍然不忘了对饭菜赞不绝口,对颜玉函赞美吹捧。
  林渺心事压身而胃口不佳,只是埋头吃饭,没怎麽动菜。吃著吃著,突然伸来一双筷子,将一片鹿肉放入他碗中。
  略略一顿後,林渺并未抬头也不开口,只是将那片鹿肉默默吃下。
  眼角馀光中,那人唇角微翘,笑得欢喜满足,味蕾突然就恢复功用,品出嘴里鹿肉的鲜香滋味来,然而随後心中却更添一分惆怅。
  晚饭後的清洁打扫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了杨小灰头上,杨小灰倒也不推辞抱怨,一边卷袖子一边狗腿道:「颜大哥,要是能天天吃到你做的菜,让我干什麽都行!」
  颜玉函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怎麽不说自己练好了手艺做给我和你渺渺哥吃?你渺渺哥的厨艺不在我之下,这两年你小子享大福了。」
  杨小灰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笑道:「那倒也是。」
  林渺的手艺於杨小灰而言,自然是没什麽可挑剔的,只是林渺素来清心寡欲,严以律己,口腹之欲也淡薄,一向是有什麽吃什麽,以简单温饱为目的,不会专门在食物上下工夫,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颜玉函相比,贪嘴好吃的杨小灰当然倾向於後者。
  好不容易收拾打扫完了,杨小灰刚想坐下来挺尸,林渺的竹鞭已经敲了下来,「练功。」
  杨小灰不敢违抗,哭丧著脸站到屋外,一拳一脚地练起来。
  颜玉函则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偶尔出言指点一二,对杨小灰倒有醍醐灌顶之效,居然越练越起劲,效率比往日高了不少。
  林渺虽然面上神情淡淡不以为然,心里对颜玉函的功力与修为倒不得不佩服,只是想起最初自己被此人装模作样戏耍了一番,胸中还是不免忿懑难平。
  颜玉函敏锐地捕捉到一丈开外的林渺朝自己迸射出来的愤慨目光,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怨气,当下不由打了个寒战,然後腆著脸凑到他身边,低声道:「渺渺,别生气了,我不是存心要捉弄你,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提前告诉你罢了。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就不要与我计较了吧?等你养好了伤,我随你发落处置,要打要骂都由得你,好不好?」
  两人挨得极近,颜玉函说话之际,林渺脸上又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他不著痕迹地错开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淡淡道:「不敢当。我计较不计较的,对侯爷您有这麽重要吗?更别说什麽处置发落了。其实今天你应该和老潘一起走,完全没必要勉强自己遵守十日约定,硬是拖到我养好了伤再离开。」
  颜玉函大摇其头,「哪有勉强,我是甘之如饴求之不得。」顿了顿又试探道:「渺渺,其实,我离开後还会再回来的,而且希望以後能一直留下来。」
  林渺闻言心中一跳,「你,你说什麽?」紧接著断然否定,「这不可能!」
  「为什麽不可能?」颜玉函紧追不放,「你我并非有什麽深仇大恨的仇家,在一起生活又很愉快,连杨小灰都希望我能够留下来,可以天天吃我做的菜……」
  林渺强行截断道:「他还是个孩子,有奶便是娘,懂得什麽!就算我们不是仇家,也并不是什麽朋友,我也不觉得和你在一起有什麽愉快的,反而觉得厌恶心烦。你要走趁早,别赖在这里了!」
  林渺不知不觉中提高了音量,最後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话出口後才觉得不妥,他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激烈,根本不正常。
  颜玉函没有应答,定定注视著气息急促、即使在夜里依然看得到面色发红的林渺,片刻後正色道:「渺渺,你究竟在怕些什麽?我或许戏弄过你,也向你隐瞒了一些事实,但请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
  林渺心中不无震动,但忽又涌出难以言说的寂寥伤感,涩声道:「你凭什麽要我相信?你本不用向我保证什麽,这世上也并没有什麽是绝对的。我怕些什麽?我不知道,你也无须知道。安乐侯所求无非是游戏人间自在安乐,凡事还是不必认真的好。」
  颜玉函怔在当场,心中好似被扎入一把毫针般细密地刺痛。
  相识以来,见过林渺冷漠、愤怒、愉快、羞恼诸般情绪,每一种在他眼中都别有意趣,让他忍不住想要进一步逗弄,看对方还会出现什麽样有趣的反应,但此刻的林渺只给了他一种感觉││心疼,让他只想将对方拥入怀中细细安抚。
  然而,「游戏人间」、「不必认真」,这八个字又如一记重掌掴在脸上,令颜玉函第一次感到难以辩驳的狼狈和挫败。
  他与林渺的相识,的确开始於一场於他而言,是閒极无聊下随性而起的游戏,结果意外发现这个游戏对象十分特别,不止是外表赏心悦目吸引了他,其他特质同样不容忽视,有些方面更与他自以为早已遗忘、其实一直深藏心底的某个久远人物影像有所重合,他便身不由己地一头栽入了这个游戏里。
  而随著时日推进与对林渺的深入了解,颜玉函早已忘了自己认识他的初衷,少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牵动他的内心。
  只是,他现在不遗馀力地想对林渺好,殊不知这些没头没脑、有违常理的举动,在戒心十足、毫不知情的林渺看来有多荒唐离谱。
  林渺所言一针见血,过往的安乐侯的确是游戏人间,只求安乐,可是这一次并非游戏,或者说现在他已经深陷其中假戏真做了,这一点林渺可曾领会得到?有无可能他感知到了,只是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素来成竹在胸、自信满满的安乐侯,如今也不敢确定了。
  「颜大哥,渺渺哥,你们……怎麽了?」
  杨小灰迟疑的询问声,打破了二人间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
  林渺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走过去,「唰」的一鞭子抽在杨小灰背上,冷冷道:「不是在练功吗,怎麽停了?这麽不专心,以後能有什麽出息?你听好了,今晚要是不能把上回我教你的那套拳法全部学会,就不许睡觉!」
  杨小灰委屈不已,他可不是偷懒,刚才正专心练功时,忽听林渺好像在跟颜玉函争执什麽,转头一看就吓了一跳。他和林渺朝夕相处共同生活了两年,还从未见过他这样情绪低落的模样,而颜玉函也一改他印象中的恣意洒脱、从容自在,变得极其严肃冷峻。
  两人之间好像竖著一道看不见的墙,那种隔阂与距离感令杨小灰深感不安,这才忍不住开口询问,不料却遭到林渺毫不留情的训斥,怎不令他委屈难过。往日林渺固然对他要求严格,打骂也是家常便饭,但都只是象徵性地做做样子,并不会像此次这样声色俱厉。
  尽管如此,杨小灰却不敢辩解也不敢违抗,与挨打挨骂相比,他更怕看到林渺脸上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来。於是他吸吸鼻子,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练起功来。
  颜玉函轻叹一声,负手慢慢踱开。
  他对自己的魅力和手段向来自负,唯独在林渺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受挫。每当他以为与少年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下一刻又会突生变故,将这距离重新拉开。
  究其原因,固然是因为林渺生活在一个自我封闭的硬壳里,拒绝他人的一切试探与触碰,无论这试探与触碰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也怪自己最开始时态度不够端正,抱著游戏狎腻的态度来处理二者的关系,心态直如瞬间倒退了十多年回到孩童时代一般,以致失去了林渺的信任,为他一再排斥,落得今日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了。
  不过,谁说他安乐侯就不会全心投入认真待人?那只是他还未碰到能够认真相待的人罢了。
  林渺,你说我游戏人间不必认真吗?我颜玉函这回就偏要认真给你看,你且拭目以待吧!
  当晚杨小灰比往常多练了半个时辰的功,也多挨了好几鞭子,真是苦不堪言,要不是肚里油水充足,还真支撑不下来。练完後,真是连小手指都累得抬不起来了,他趴到外屋的铺子上,头一沾枕就睡死过去,哪怕天塌了都醒不了。
  林渺洗漱完进里屋时,颜玉函已经睡下,但自他进屋,那人的目光就紧黏不放一路跟随。林渺目不斜视,默不作声地和衣上了床,只当那边床上躺的是一截木头。
  然而趴了许久,林渺也难以入睡,心里有许多情绪如潮水一般翻涌,不由自主想了许多,是这两年他已经很少会想的事情。
  他明白自己今晚是迁怒了,对杨小灰太狠了些,但实在是控制不住脾气,对自己近来情绪上的起落,也有种无措的茫然感。
  师父曾经说过,自己的性子最是冷静隐忍,具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韧。
  虽然师父也时常抱怨,他这个少年人不够活泼天真,性子冷过头了,比他这个老头子还要刻板无趣,但病逝前对他这个徒弟还是比较满意放心的。
  可是,这些日子的他根本是与冷静隐忍大相迳庭,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了。
  颜玉函问他怕什麽,他回答不知道,其实他知道。他害怕改变、害怕别离、害怕孤单,害怕拥有了再失去,害怕倾注了感情後,到头来落得一场空,无论哪一种,都会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惶恐不安。
  爹娘为他起名为「渺」,意喻浩瀚辽阔、豁达开朗之意,但他却辜负了爹娘的殷切期望。他其实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悲观怯懦微不足道的胆小鬼。
  年幼时爹娘为了躲避李如山的迫害追杀,一直带著他过著四处逃亡、颠沛流离的生活,在每一个地方都只作短暂停留。他每次都在某个地方刚刚结交了小朋友後,就不得不跟著爹娘搬去下一个地方,一来二去地他也就麻木了,小小年纪就开始关闭心门,拒绝与人深入交往,免得分别时黯然心伤。
  他告诉自己,他只要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就好,爹娘会永远陪伴他,朋友夥伴什麽的不要也罢。
  可是造化弄人,没过几年,爹娘就惨遭杀害彻底离开他了。
  当时他被爹点了穴道,塞在一间马厩的草料堆里,眼睁睁看著李如山如地狱厉鬼般,用鬼头大刀将爹娘先後残杀。
  一切回归平静後,年仅八岁的他在爹娘遗体边哭了一天,仅凭自身力气又花了三天工夫,硬是用爹的断剑挖了一个大坑,亲手埋葬了爹娘。
  当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恰好路过,了解事情经过後说他根骨奇佳、意志顽强,是学武奇才,就强行收了他作徒弟。
  最开始,他生无可恋并不领情,整天不吃不喝,不吭一声,更不用说练功了。
  师父火了,骂他比驴还强、比猪还笨,养条狗都比养他强。他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比那些畜牲要强,就乖乖地吃了饭,然後开始奋发学武。
  後来师徒相处久了他才知道,师父之所以会收他为徒,根本不是看上他的武学资质,只不过因为一个人清閒太久实在无聊,看他死了爹娘无亲无故,性情又与一般孩子不同,以为会很好玩,所以才留在身边聊以解闷。
  结果师父收了他之後,才发现自己根本看走了眼,林渺比一般孩子更加沉闷无趣,不仅不会讲笑话,连听笑话也不会,经常让独自大笑不止的他觉得十分挫败。
  对於师父而言,林渺这个小徒弟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学武刻苦,外加对他十分孝顺吧。
  师父年寿虽高,连自己究竟有多大岁数都说不清楚,但一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好似世外神仙,他曾经也一度天真地以为师父会长生不老,比他还要活得长久。可是他又错了,师父与常人无异,也会老,会病,会死。於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又成了一个人。
  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实在苦闷,之所以後来收留了杨小灰,与其说是怜悯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身世,倒不如说是怕了那几个月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日子。
  杨小灰其实很乖巧懂事,与年少时的他相比,天性中多了几分正常孩童该有的活泼顽皮,多亏了他,林渺才不会孤僻到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对於杨小灰在自己身边存在的意义,林渺十分清楚,杨小灰还小,如今才不过十岁大,在他练好武功能够自立前,两人应该还能再彼此相伴三五年。有这几年也够了,他并不奢望有什麽能够长长久久,毕竟谁都没有责任必须陪伴他一生。
  至於杨小灰长大了、离开他以後,又有谁来陪伴他?他也并不关心,无论是谁都好,都只是他单调平凡生命中的过客。
  而如今突如其来硬生生闯入他生活的颜玉函,应该连过客都算不上吧。他的停留既不可能有三五年那麽长,也不会有三五个月,最多只剩下不到十天罢了。就像流星一般,在他的天空划过一道灿烂夺目的光芒,然後转瞬即逝。
  他有什麽理由为了那注定消失的刹那光华,迷失自我、改变自我?没有。所以,他这几日的情绪波动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是纯属庸人自扰。
  若从未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所以,没有付出最好,他不欠人,人也不欠他。
  最後这几日,就顺其自然吧,再不作无谓烦恼。
  熄了灯後屋里一片寂静,虽然睡著两个人,但呼吸声都细微悠长几乎听不到,反而是外屋杨小灰的呼噜声和窗外的虫鸣蛙鼓声,清晰可闻。
  今晚的月亮很好,皎皎银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了进来,给屋里的事物蒙上一层半透明的朦胧微光,为那些白日里粗陋笨拙的家什,平添了几分光彩。
  林渺真的很困、很乏、很想睡,也一直紧紧地闭著眼睛,可就是睡不著。想著颜玉函就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就莫名紧张,连呼吸也下意识地放轻,只是自己的心跳声在静夜里却似乎变得更响亮了。
  心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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