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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破案-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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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扬小时候虽然不像长大以后那么啰嗦唠叨,但他从小就是个细致拘谨的人。长辈都不管沈金飞这个混不吝,就属他管得最多。等他们跑出一段距离,把河边的人都甩开了,沈青扬才捉住沈金飞念叨:“你和那几个外乡人聊什么这么高兴?早和你说过,别和外乡人走得太近。”
沈金飞无奈地捶捶额头:“哥,不至于吧?他们初来宣州,就跟我打听一下附近哪里有勾栏。我问他们从哪里来的,问问他们那儿的风土人情,就随便聊几句罢了。”
沈青扬道:“他们为什么不和别人聊,偏偏和你聊?”
沈金飞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沈青扬道:“他们就没跟你打听我们沈家的事儿吗?”
“真没有,”沈金飞道,“他们又不晓得我是谁。哥,不用这么疑神疑鬼吧,我们家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户人家,不就有一把破剑吗,真有人看得上?”
沈青扬还要说什么,沈金飞重重叹气打断了他:“好啦好啦,哥,你念得我耳朵都生茧了。那只是几个送客人路过宣州的船夫罢了,连武功都不会。你放心吧,他们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
沈金飞是个混不吝,做什么事都不认真,但却志在四海。他们从小生在宣州长在宣州,宣州水土丰饶,景色宜人。若是沈青扬,他愿意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把他们那个家经营得妥妥帖帖,也就别无所求了;可沈金飞,他更想出去走走,看看这天下有多大。
于是沈青扬比较洁身自好,不喜与外人交往;而沈金飞,年纪小小却好交朋友,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能套上近乎。
沈青扬的话被沈金飞噎了回去,郁闷了一阵,又问道:“船夫?他们送的什么人?跑宣州来做什么?”
沈金飞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哪知道。刚想问呢,你说家里有烧鸡吃,我就没问啦!”
沈青扬无话可说。
三人往家的方向走着,谢景明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金飞,你倒真该努力练功了。”
沈金飞心在烧鸡,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呀?”
谢景明道:“你不是说过以后想去天下论武堂吗?再过两年,咱们年纪也就差不多了,若能把功夫练好,未必去不成。”
那天下论武堂招收学生,一看出身,二看资质。沈家和谢家在江湖上的地位都不上不下,两家的子弟想进天下论武堂,倒是有机会,但要说必定能进,却也排不上。于是若能在资质上胜人一筹,那机会就更大一些。
沈金飞一下来了精神,暂时连烧鸡的事儿都忘了,连声道:“好好好,那明天开始我就好好练!哥,明天你早点叫我起床!”
沈青扬无奈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们走到岔路上,谢家在左边,沈家则得往右走。沈青扬邀请谢景明一块儿去家里吃鸡,谢景明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我要来分吃了,金飞能吃的不就更少了?算了,下回吧。”
分道扬镳之际,谢景明一面倒退着向后走,一面对奔着烧鸡而去的沈金飞叫道:“明天我来找你一块儿练功!”
“说好啦!”沈金飞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以后你天天陪我一块儿练!为了去天下论武堂,我要重新做人啦!”
谢黎也笑:“好,说好了。”
他眼看着沈家兄弟跑远了,才转过身,哼着小调儿,慢慢地往家里走。
他心里快活极了。
可第二天,他没能跟沈金飞一块儿练功。以后他们也再没有机会一起练了。
第一百零三章
伐魔大战失败以后; 谢景明被白金飞带回出岫山; 昏睡了整整三天才转醒。
战事刚刚落幕; 天宁教的人都很忙,一大堆清点、整理、重建的事情等着他们。谢景明醒了以后,都没个人有空搭理他; 他是右护法带回来的人,人们对他亦无甚戒心。结果是他自己拖着半残的身躯在出岫山上晃了一大圈,才找到了正指挥手下埋尸的白金飞。
可惜童年好友多年后的阔别重逢; 竟然是在一块尸臭漫天的墓地里。
白金飞看到谢景明自己找过来; 并不吃惊,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指指被堆放在平地上的尸首; 那都是天宁教战死的人。他含着笑,语气嗔怪; 仿佛在说一件类似于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这样的小事:“瞧瞧你们这些武林正道干的好事。”
谢景明眉心狠狠打了个结。他盯着白金飞拼命地看,时隔多年; 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了青年,骨架长开了不少,眉眼却半点没变。一半是熟悉的; 一半是陌生的。于是面前的这个人被割裂开来; 熟悉的那一半在对他温柔地微笑,陌生的那一半面如蛇蝎地说,“你们武林正道”,“我们天宁教”。
于是谢景明也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的他想伸出手去拥抱这个人,一半的他想拔出刀来捅进这个人的身体里;一半的他想说你还活着就好; 一半的他想问你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最终他说:“你疯了。”
白金飞倒是很坦然:“没有吧。”
手下准备将残肢断臂扔进刚挖好的坑里,白金飞见了,忙道:“别这么草率。再找找看,能多凑一具全尸就多凑一具。”
他还亲自跳下坑去帮忙,把后背毫无防备地对准谢景明。如果这时候谢景明拔刀给他来一下,天宁教怕是要重选一位右护法了。然而谢景明忙着将分裂的自己重新拼凑,什么也做不了。
白金飞忙完才从尸坑里爬出来,浑不在意地将手上的血水擦在衣服上:“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谢景明盯着他不说话。
白金飞道:“万艾谷的谷主亲自为你疗的伤,其他都没什么,就是你这条左臂。”他面露遗憾地看了眼谢景明被吊起的左胳膊,“恢复也能恢复,只是骨头裂了,就算养好了,难免留下点后遗症。你又是擅长使双刀的,小打小闹还没什么,就是日后恐怕难以久战。”
谢景明还在拼凑,没接他的话。
白金飞拍拍身上的灰土:“走吧。你肚子饿了没有?我让人做了烧鸡,一起去吃吧。”
烧鸡这两个字触动了谢景明,他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白金飞又笑了:“做烧鸡的厨子是我从山下带回来的,没别的本事,就是烧鸡烧得好,比我小娘做得都好吃。小时候我以为小娘做的烧鸡天下第一,再没有人能胜过她。后来出来见了世面才知道自己从前就是个井底之蛙。”
眼前分裂的白金飞不再是这一半和那一半了,这一半越变越大,那一半被越挤越小,最后融在一起,成了眼前这个完整的人。谢景明自己也不再是这一半和那一半了,他被撕裂成了很多片,混乱不堪。
白金飞走出两步,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索性过来牵起他的手,跟很多年前一样:“走啊。你放心,管够吃。”
人已是陌生的人,就连触感也是陌生的触感了。
谢景明麻木地被他拉着走,走到没人的地方,他忽然停下来,不肯再走了。
白金飞早有预料地叹一口气,也停下来。
谢景明问他:“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问得太大了,因为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沈家遭遇灭门之灾,一家老小连奴仆在内全部罹难,唯独沈金飞和沈青扬因年幼个子小,藏在灶台中躲过一劫。
沈家两名幸存的少年才只有十岁出头的年纪,既没有非凡的能力又没有强大的靠山,想要寻求公道,只能请江湖上的大人物相助。而那时谢家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沈家兄弟甚至不敢在宣州多待,生怕杀人之人得知还有两条漏网之鱼而前来灭口,于是他们就连和谢景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匆忙忙上路了。
后来?
后来沈轩华一家的命案就成了一桩悬案。而沈金飞和沈青扬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了无音讯了。
谢景明进了天下论武堂,他一面练武,一面打听当初沈家那件案子以及沈家兄弟的下落。然而直到他从天下论武堂学成,参加伐魔大战来到出岫山,才终于见到昔年好友。好友竟已成了魔教的护法。
沈金飞早料到谢景明要问的。他平静地说:“‘月’剑没有被杀我家人的那些人抢走。”
谢景明愣住:“什么?”
沈苍明锻造五把绝世宝剑,给了自己五位子女,结果到了沈金飞他们,已有四家罹难。杀害他们一家人的,难道不是为了夺剑?
沈金飞道:“我爹把那把剑当宝贝,早就藏起来了,还找人造了把假的用来掩人耳目。那天晚上被人抢走的,就是假的那把。”
谢景明一头雾水。直觉告诉他沈金飞会从这里说起,那把“月”剑后来应该还引起了不少的故事,和沈金飞他们为何会失踪,为何会进入天宁教有关。
沈金飞道:“以前人人跟我说,我们沈家的剑是宝贝,我都不当一回事儿。那剑我用过,小时候烤麻雀吃,用那把剑开膛破肚,是锋利,趁手。但也就那样了。什么剑宰不了麻雀,杀不了人呢?”
他话锋一转:“我家人被杀了,我和青杨走投无路,只能去找武林上的大人物,请他们帮我们主持公道。那时候他们也是真重视,三位赫赫有名的长老一起帮我们查案。季老、鱼老还有武老。”
谢景明认真地听。这事儿他听说过一些。这三位的确都是江湖上颇有威望的老前辈。可惜季老就在不久前的大战中也战死了。
“去找他们之前,青杨跟我说,真正的‘月’剑没有被抢走的事情先不要和任何人说。他这人从小就这样,想事情总是特别周到。我不以为然,但我当时还是听他的。”
“他们查了两个多月,什么都没查到。那时候我是真的急呀,两个多月,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血。一做梦就梦到小娘给我做烧鸡。我在梦里都知道那是梦,可我不想醒,永远都不醒就好了,可梦里烧鸡吃到嘴里,总会变成血淋淋的人肉。”他说着可怖的事情,语气却是平淡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我和青杨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权势,连家人都没有了。连吃的饭和睡觉的地方都是那些大人物好心怜悯我们的。我怕他们不肯诚心帮我们,我没忍住,做了一件我今生做过最愚蠢的事。”
谢景明屏住呼吸。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告诉他们了,‘月’剑还在我手里。只要他们能帮我们报仇,宝剑自当作为赠礼。”说到这里,沈金飞脸上的微笑竟然加深了。他仿佛在说的并不是一件令人痛苦的回忆,而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打那之后,事情就全然变了。你猜怎么着?从前那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总是坐在一起商讨线索,说好了一定为我们讨还公道,为我们夺回宝剑。可那以后,他们忽然就不爱扎堆凑热闹了,总是私下里单独来找我们,假模假式说两句案情的进展,接着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我们沈家的宝剑到底稀罕在哪里。三位大长老,竟然先后都来义正言辞地找我们说,宝剑由我们两个孩子管着不安全,不如先交给他们,由他们代管。”
沈金飞提到的三个人都是谢景明敬重的前辈,他忍不住道:“他们或许真的只是想代管‘月’剑……”
沈金飞笑道:“或许吧。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先前我担心他们不用心查案,是我冤枉了他们。当他们知道剑在之后,才让我明白什么是真的不用心。我那时候可真想不明白,我以为那是我们沈家十几条人命的血案,难道在他们看来,竟只是一把剑的得失么?”
谢景明很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在那里待了半年,那半年可真是发生了许多可笑的事情。季老让人绑了几个小蟊贼来,说那就是杀我全家的仇人。那蟊贼的功夫练得可真不怎么样,身形瞧着倒是健硕,身手却跟我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不相上下。呵。就因为我说谁帮我报了仇我就把剑送给谁?”
沈金飞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思索那半年的时光里还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然后他露出了点厌倦的表情。他懒得再说了。
“半年之后,我受够啦。我不想让他们帮忙了,我想走,但却没那么容易。案子还没查完呢。我说不要他们查了,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呢?你猜我是怎么做的?我和武老说,我把剑送给鱼老了;我和鱼老说,我请季老代为保管宝剑;我又和季老说,剑被武老收走了。就这样,三天后,鱼老和武老大打了一架;五天后,他们自己拆伙了,案子不查啦,我和青杨就走啦!来天宁教啦!”
他用轻快的语气说完了往事。那些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的荒唐日子被他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就草草终结。
他说的一点都不难过,可听他说的谢景明却像被人卸去了机锋,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黯淡。
他想沈金飞那半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于是他再度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拼命地想,另一半却完全不敢想。不管想还是不想,都叫他难受到无法呼吸。
他过了很久才问道:“难道魔教能帮你?”
“能啊!当然能!”沈金飞理所当然道,“我不光查了我家的案子,我把前些年我们沈家宗亲的那些案子一并又查了一遍。你知道我都查到了些什么?”
谢景明定定地看着他。
“十几年来,我们沈姓的五家人被害了四家。第一桩案子是沈瑜瑾一家,都说有人觊觎他手里的‘风’剑,于是杀人夺剑。其实怎么着?江湖恩怨,杀人泄愤而已。人都杀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一并顺走,连带着就把‘风’剑也拿走了。也不晓得这事儿怎么传的,后来竟成了为剑杀人。”
谢景明愣住。
“第二桩,沈易龙,‘花’剑。我这位亲戚不是个安分人,收了十几房小老婆,大老婆受不了了,某天晚上忽然发疯,把他和他那十几个小老婆都砍了,然后卷了家什跑了,‘花’剑就裹在家什里呢。结果又被江湖传言说成是那位母老虎觊觎‘花’剑,潜伏多年,夺剑杀人。啧,为了一把剑,从花姑娘熬成黄脸婆,这剑是有多宝贝?”
说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会儿。
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微微地沉了:“可到了这第三、第四桩,可就真的是夺剑杀人的案子了。”
谢景明揪着心,问道:“难道你找到仇人了?”他见白金飞在这天宁教里待着,又听他先前说了这许多,以为他必定尚未报仇。可听他这话,又似已经查到了些什么。
“找到啦,两年前就找到了。”白金飞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竟是连仇人的名字都懒得说,“我把他们吊在烧沸水的铜鼎上头,问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杀我家那么多人呢?你知道他们说什么?”
“说……什么?”
白金飞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眼中的戾气再藏不住。
“他们说,那么多人不惜杀人也要抢的东西,怎么能不是宝贝呢?你说,怎么能不是呢?”
第一百零四章
来找白金飞的这段路上; 谢景明怎么也想不通。
小时候的沈金飞真的是个温柔良善的人。长辈说他是个混不吝; 其实他只是生性大大咧咧; 不拘小节。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开开心心的,他对谁都没有戒心,因此和三教九流都能交上朋友。谢景明喜欢他; 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只要和他在一起,这世间仿佛就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体。沈金飞身上有一种力量; 他不害怕天会塌下来; 他也能让他身边的人不害怕天会塌下来。于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总能感到快乐。在谢景明眼里; 他没有半点是不好的,他好; 比谁都好。这样的人,怎么会变成天宁教的白金飞; 怎么会成为阴谋的背后策划者?
他宁愿相信他还在梦里,又或者是他其实认错了人。
可现在,他听他讲了这许多; 终于渐渐能勾勒出眼前这位故友的模样。
谢景明想; 刚出事的时候,沈金飞大概还是从前的那个沈金飞,可是一天又一天,一个又一个人,一件又一件他说了和他懒得说的事; 把他的的确确地改变了。他走投无路,他不断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却不断地失望透顶。天是不会塌下来的。最痛苦的事情未必是天崩地裂,而是钝刀子割肉,一刀刀的,血淋淋的。
沈金飞说完了,便慢慢地往山上走。他肚子饿了,想去吃烧鸡了。
他走出很远,谢景明才追上来。两人继续并肩地走。
“景明,加入我们天宁教吧。”白金飞说。
谢景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白金飞挑眉,并不觉得惊讶。谢景明刚刚参加了伐魔大战,吃了那么大的亏,他心里必定是恨着天宁教的。要他转变立场,一时三刻怕急不来。
“没关系。”白金飞温和地说,“你先住着,把伤养好。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过了片刻,他胸有成竹地说:“你会留下来的。”
“不。”谢景明坚定道,“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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