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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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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轻笑道:“ 怎的出了宫还是这样拘谨?
朕不是早已吩咐过了,宫外人少,你无须讲许多规矩。”
他探身,展臂在魏七面上轻抚,指间玉扳指微凉,魏七似有些闪躲。
“ 二十二了,有何想要的?”
魏七的手掌掩在宽大的袍子下摆里,拳头紧握,用尽了力气克制。
他抬眼望着皇帝笑,“ 奴才什么都不想要,奴才什么都不缺。”
皇帝歪靠着瞧他,一会子后突道,“ 过来。”
后者垂眸下榻,行至皇帝跟前。
皇帝坐起身,向他招手。
魏七半跪着靠近。
“ 这般懂事?” 他拽过魏七藏在袖口里的手掌握住。
“ 怎的这样湿?热?” 皇帝低声问。
魏七摇头,“ 方才饮了茶。”
“ 湿漉漉的,将衣裳解了。”
一问一答,一句吩咐一个动作,魏七像是有些痴傻了。
他将深紫色的丝袍脱下,浑身便只余一件轻薄的白色亵衣。
皇帝悠闲打量,清清白白的人。
他既觉得凉爽又感到渴燥。
“ 还在气朕?” 只不过午膳前拦了他,不让多吃酸橙罢了。
皇帝掀开魏七的衣襟,探手缓缓抚摸,冰凉一片。
“ 鲜肤何一润……” 他将魏七拉入怀中,附在其耳旁沉声低语。
冰盘里的杨梅颗颗饱满,颜色深红更甚佳人唇上口脂。
皇帝取来一颗喂至魏七嘴中,他抚摸后者的唇瓣。
“ 酸否?”
魏七摇头,是苦的。
雕花朱漆窗柩外日光明媚,院子里的木兰树上鸟雀欢鸣。
魏七脸色微白,徒然闭目。
荒唐至天色昏黑。
事毕,皇帝令安喜传长寿面来。
两人对坐在几子旁埋头吃,一时静默无言。
可是魏七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皇帝突抬眼一瞧,微怔。
“ 哪处不好?” 一副伤心的模样。
“ 想……想家。” 魏七咽下嘴里的东西,挤出几个字来。
家?皇帝搁下象牙筷。
八岁入宫,双亲远走他乡,难道紫禁城不是家?
“ 稚童才思家,你已不是稚童。”
“ 是。”
两人安歇,不久后皇帝入睡。
黑暗中魏七睁眼,他的眼神亮得惊人,死死地盯住身旁人。
没了,父亲没了,我的父亲没了。
六十九之龄,死于寒凉偏僻的尚阳堡,尸首不得归京中陈家祖坟,或许随处捡了地方便埋了。
魏七喉间哽咽。
他心知六十九病故已远远不算早亡。
可父亲死前受的苦,未能颐养天年,儿孙环绕的凄凉又怎能不叫他心痛。
他的目光渐渐癫狂,透出狠煞的恨意,手掌揪紧被褥。
心底有个声音在蛊惑:杀了他,杀了他。
这头恶狼残酷无情,害得我家破人亡,由锦衣玉食的世家子成了人人鄙夷的太监。
皆是因为他,是他将我变成了放浪的怪物,是个玩偶,供他白日宣|淫肆意折辱。
父亲死了,他无动于衷,只有一声嗯,便将其抛在脑后。
举家身陷囹圄,只我这个不孝子贪图享乐,向仇人低头!
魏七双手摸索,想要寻个物什动手。
黑夜茫茫,滋生出无数的疯狂。
他双目不能视物,周遭亦无利器可供他行凶。
唯有脑下垫着的软枕。
魏七唇齿颤抖,双掌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他抓住明黄软枕,渐渐靠近熟睡的帝王。
皇帝的呼吸稳而缓,睡得很沉。
他是习武的人,本该很是警惕,只不过身旁躺着的人是伴他五载的魏七,皇帝毫无戒备。
魏七抖如糠筛,双臂举在半空,一颗心被左右拉扯,油锅里煎炸。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一面是家恨人亡,一面是江山社稷。
杀了他,可报仇。杀了他,江山乱。
魏七迟疑不定,眼神中透露着挣扎。
半晌,举着的手臂渐渐垂落。
皇帝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拦过他低声喃喃道:“ 生辰快乐。” 复陷入沉睡。
“唔…… ” 魏七被他搂在怀里,痛苦闭目,咬住手腕,呜咽出声。
他想:我还有母亲,还有母亲。
这日后,魏七的性情有了大变,同皇帝相处之时也渐渐放肆不羁。
第93章 目中无人
魏七生辰后的第二日晨起时; 安喜改了口,称他为魏主子。
后者的眼皮红肿,安喜不知他夜里又哭过,还以为是圣上折腾的缘故。
他问魏七:“ 魏主子您醒了?可要饮些清茶?”
魏七茫然,脑子里昏昏沉沉胀痛不已,未曾察觉安喜叫的是自己。
“ 魏主子?” 安喜躬身轻唤。
魏七缓缓抬眼。
“ 圣上留奴才伺候您起,您是现下起还是再歇一会子?”
魏七的眼神渐渐清明; 他有些奇怪地望着安喜,低声问:“ 安爷?”
魏主子?什么魏主子……
安喜笑,“ 是魏主子。” 若非身份不对; 早该成了主子。
魏七垂眼苦笑,“ 安爷您也要笑话小的不成?”
他未察觉到自己同安喜说话的语气与几年前相比已有很大差别。
这日午膳时皇帝令魏七同坐。
后者不敢亦不愿,只得跪下请罪。
安喜见皇帝脸色不大好了,连忙相劝; “ 魏主子,园子里规矩松快; 您不用拘礼,您快些起罢。”
他弯腰去扶人,魏七推开他的手,“ 安爷; 安爷。” 语带求饶之意。
夜里两人一同吃宵夜是一回事,可现下青天白日要他在众人跟前与皇帝同桌用膳,他没那个福气。
“ 安喜,给你魏主子上盏茶来。” 皇帝沉着脸; 淡声道。
“ 嗻。”
魏七垂眸爬起来,默默地行至皇帝下首坐下。
后者勾唇笑。
承盛九年春,魏七伴驾的第六年。
内书房中,皇帝此刻正校考几位皇子近来的功课,这会子听训的是大皇子。
他恭敬地立在翘头案下首,皇帝问一句他便谨慎地答一句,并不敢多言。
小半个时辰后,皇帝道:“ 嗯,还需再勤勉些。”
“ 嗻,儿臣知晓。儿臣必当时时将父皇的话刻在心中。”
“ 退下罢。”
“ 嗻,儿臣告退。”
二皇子入内。
他不如大皇子稳重,功课也只勉强能看,皇帝问的每一句他皆答得磕磕巴巴。
这还不够,他的眼神偷偷张望竟落在魏七身上定住不动了。
皇帝未听着人答话,抬眼一瞧,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 逆子!” 他一声低斥,将手边的砚台往二皇子脑袋上砸。
众人慌忙下跪,“ 圣上息怒。”
二皇子额上青肿,鲜血淋漓。
“ 父皇息怒! ”
“ 逆子,滚回去思过,今后不必再来见朕。” 皇帝沉声怒骂。
“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二皇子心虚不已,顾不上额上的伤口,将脑袋往地砖上碰碰地砸。
安喜将人劝下,一时内书房里一片死寂。
皇帝垂眼看着他东侧下首跪着的魏七,目光沉沉令人无法揣摩。
后者垂着的面容不可窥视,只眼中隐约带笑。
魏七真的不再是从前的魏七了。
半月后皇帝瞧上了一个家世平平的庶八品宝林,夜夜临幸,引得后宫众人注目。
这日晚间,驮妃太监奉旨抬人,自偏殿入养心殿时,却叫魏七给堵在半道上。
“ 魏爷。” 几人微弯着腿请安。
魏七点头,“ 扛的谁?”
“ 回您……的话,今夜圣上召的是……是……是棋宝林。” 年长的太监揣着万分小心地答话。
魏爷前脚出,棋宝林后脚便进,这旧爱新欢撞在一处,场面实在难熬。
“ 长什么模样?圣上这样喜欢。”
他轻声喃喃,负着手踱步靠近,悠然瞧了一会子后探手去掀。
两个驮妃太监大气都不敢喘,想拦又不敢拦。
魏七的手指挑开棋宝林眼上的丝巾,后者有些发抖。
都道这人样貌肖他,如今一瞧,果真如此。
魏七心中冷嗤,圣上是偏爱这等模样不成?男的女的都要收用。
还是个棋字,恶心人。
魏七勾着唇凑近,棋宝林惊慌睁眼,清淡的龙涎香扑鼻,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被人咬了一口。
“ 魏魏……爷……魏……魏爷。” 两个太监吓得冷汗岑岑。
原来这就是魏七。
棋宝林被包在锦被中动弹不得,睁圆着眼怔然望着面色冷淡的青年人,尚未能回过神来。
她觉得自己与这人并不相像,魏七的神色太冷,眼神也淡然,恍然间叫她瞧出了几分圣上的影子。
“ 愣着做甚,扛进去。” 他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异不解。
“ 嗻……嗻……” 两人逃似的请安告退。
魏七冷笑,他仍旧慢悠悠地往后头侍院那头行,丝毫未觉得自己方才犯下大错。
西暖阁内,棋宝林遮遮掩掩地自锦被中爬出来。
皇帝扔下手中的书,抬手掐住她的腰将人翻了个身。
“ 这是什么?” 他瞥见棋宝林唇边的一圈绯红牙印,沉声问道。
后者哆哆嗦嗦回不上话来。
皇帝瞧她这吓傻的模样,皱眉叫安喜。
一层层查到乾清宫的驮妃太监那,那二人只得照实招了。
皇帝咬牙冷笑,屈指抬起跪在他跟前的棋宝林的脸。
他的指腹在那一圈牙印上缓缓摩挲,眼神深得可怕,直把后者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涟涟。
“ 抬下去。” 皇帝挥手。
“ 嗻。” 可怜棋宝林光着身子来除却脸上多了圈牙印,什么赏赐也没得着。
皇帝的火憋至第二日晚间才发泄出来。
龙榻上他拢着魏七的脖子,一字一句沉声道:“ 魏七,你好大的胆呐。”
魏七望着他轻笑:“ 奴才的胆不大,只是奴才对您的仰慕却深。”
皇帝一怔,心头突突地跳,这样直白的话魏七甚少说。
然……
皇帝想:不能叫他爬到朕的头上。
他并非有多喜爱棋宝林,若是真的喜欢也不会赐个棋字下去。
皇帝其实另有打算,他想叫棋宝林生个孩子出来。
最好能既像自己又像魏七。
将来孩子大些了便可养在乾清宫中,让魏七多同孩子亲近,今后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自上回二皇子在内书房中惹出来的那事后,皇帝便总不能安心。
他这段时日想了许多,眼瞧着儿子们都大了,长得仪表堂堂,身后也各有助力,他不得不有所提防。
且也得替魏七谋划一番,自己大他十二载,定是要先其而去的。
届时魏七失了庇护,指不定要叫人欺辱。
不如弄个孩子来养,将来圣旨一立,赐孩子亲王名号,派禁军护卫,将人远远地送去富庶封地,尚可周全。
他的这些打算从未对魏七说过,因皇帝不愿将自己的惧怕与不安向一个奴才袒露。
即便他在自己正当壮年时就已这样谨慎地暗中替人安排后路。
“ 朕早说过,叫你记着自个儿的身份。”
“ 奴才记着,奴才自然知晓自己是何等身份。
只是奴才觉得,反倒是您不大记得。” 魏七回嘴。
他越来越娇纵,直至目中无人。
“ 您隔三差五便要奴才与您同桌用膳,夜里要奴才伴驾赏花作画,点心要留两块同奴才一道吃,围猎只带……”
“ 住嘴。” 皇帝低声呵斥,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盯着魏七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他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这些特殊的怜爱被人猝不及防地摊开。
可说这话的人声音平淡,眼神漠然,事不关己。
是否只有朕一人在意?
皇帝突然惶恐,他头一回冒出这样的念头。
魏七的每一句话都未说错。
皇帝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对这人已如此纵容特别。
他的眼神盯紧魏七,不放过那人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想从中找出些羞涩或是甜蜜。
可惜没有。
“ 你仰慕朕?” 他问得很轻。
魏七像是要笑,可最终又未笑。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皇帝屏息。
魏七抬起上身凑在皇帝耳边呢喃,“ 是,奴才仰慕您,十分仰慕您。
从奴才十一岁那年在寿康宫里头一回遇见您时这仰慕便已开始了。” 他说得也很轻,神情认真又坦荡。
皇帝被这样好听的声音蛊惑,他心中的不安稍稍消散。
原来自那时起便已喜欢朕了。
天子何时竟变得如此盲目?又为何会如此好哄骗?
“ 有多仰慕?” 他哑着声音问魏七,不错过其唇齿的每一分颤动。
事情渐渐往令人意外的方向发展。
魏七心中愕然,他本以为今夜有一场责罚在等着自己。
“ 仰慕您至……至不愿再有人来分享。”
天子昏了头。
“ 你是朕心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他竟然将自己的喜欢轻易地说了出来。
“ 也仅仅只是特殊而已。” 魏七贴住他的侧脸。
“ 你还想要多少?” 皇帝不耐。
“ 奴才,要全部。”
天子的心跳失了序,嘴中却逞强道:“ 绝无可能! ”
“ 奴才都能给您的,为何您不能?” 魏七淡然回视,语气并非是质问。
皇帝心道:奴才怎能同朕相较。
他的眼神触到魏七的倔强,换了种说法,“ 朕要治理天下。”
这种无奈恼怒又甜蜜的滋味皇帝还是头一回品尝。
“ 那为何幸她?家世只是尚可罢了。” 魏七咄咄逼人。
“ 朕自有打算,你今后便知。”
魏七心中冷笑不已,不愿再同他唱戏,像是两人真如寻常夫妻般恩爱似的。
皇帝覆上去吻他,动作在克制与失控之间游移。
“ 但朕的好东西都赐给你。” 天子喃喃低语,嗓音发紧。
“ 什么好东西?” 魏七故作懵懂天真。
皇帝心中叹息:这东西变坏了。
平静的湖面下埋藏着无数危机,棋局扭转,对弈的二人将要分出胜负。
第94章 翻脸无情
棋宝林最终还是失了宠。
皇帝每每瞧见她的侧脸便想起魏七的唇曾在上头吻过。
只稍一想就再也没了兴致。
他的盘算皆落空; 只得另寻法子。
与此同时却愈加宠溺魏七,致使乾清宫上上下下皆改了口,人人都称魏主子。
魏七安然受着,心道:左右也快要不是了。
这日御膳房得了新方子,呈上来一道青梅玫瑰酥。
皇帝只用过一口便不再吃了,他想着这点心酸,且新鲜; 赏给魏七正好。
安喜要撤皇帝也没让,只说摆那儿便是。
晚间魏七来时皇帝本想说,这点心不错; 赏你。
可不知怎的竟想起魏七前几日夜间说的话。
魏七那时说他连点心都要留两块同自己一起吃。
皇帝一时止口,他的手指扣在几面上笃笃地敲。
喝了半盏茶后仍是没能忍住,状似平常道:“ 御膳房没眼力见,总是呈上些酸酸甜甜又不饱肚的花样子; 朕不喜,赏你了。 ”
魏七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 见是一碟青梅玫瑰酥,心中了然。
他觉得好笑,圣上的模样严肃,由头却蹩脚。
魏七谢恩; 只是却不如何吃这东西。
他早两个时辰便已吃过,如今皇帝有的小吃食、小玩意儿他也有。
做奴才的都是人精,怎会不去讨好?
且为了投其所好,样样都合魏七心意; 便连青梅糕点也比皇帝的这碟要酸。
做给皇帝的吃食向来中规中矩少有花样,且御膳房的人不敢做足口味,怕吃坏了龙体。
皇帝尝了新鲜东西想起魏七,却不知后者早已蒙他圣恩吃了个饱。
他见魏七神色恹恹还以为人又胃疼。
“ 怎的了?哪儿不爽利?”
“ 不是,只是天闷,无甚胃口。”
“ 叫人端碗凉甜汤来?”
魏七吃不下,他摇头道:“ 不必,过会子就好。”
他不吃了,皇帝便叫人将点心撤下。
这日晚间,魏七睡着前昏昏沉沉地想,快六年了。
他转头望着身旁安睡的皇帝,后者的面目与六年前相比,显得更加沉稳深邃。
魏七不解,为何转眼就已是六年时光流逝。
承盛九年四月二十日,废后赵氏崩。梓宫奉安宫中,帝领众成服,初祭、大祭、绎祭、月祭、百日等祭,与大丧礼同。同年,上尊谥曰孝端皇后,葬昭陵。
赵氏最终没能亲眼瞧见皇帝在心爱之人面前狼狈挣扎的模样。
废后亡,帝甚哀,此后半年未幸后宫。举国感叹帝后之情深。
可既然未幸后宫,便只幸魏七一人,实乃真真正正的专宠。
初夏的夜里,皇帝在魏七的颈侧轻吻,他沉沉低笑,喃喃慢语,“ 这两月,是你一人的了。”
魏七却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皇帝将他捧在手心,摊开自己所有的喜欢,极尽所能满足他全部的需求,送上两个月期限的完整的自己。
魏七握住他的心,想要求一个断了。
他的翻脸来得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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