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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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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晓垂着脑袋,颓然道:“还是学艺不精…若是能有大师兄那修为便好了…”他想了想,突然瞥了眼星若,问道:“你是天虹堂主,远在蜀地,为什么识得云翳?又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些年?”
  星若闻言一愣,沉默良久,眯起眸子,向卢清晓道:“你真想知道?”
  清晓也愣住了,他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星若冷冷一笑,道:“不过一琴扬,一舞转,一火起,一情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星星的往事,下一章揭晓~


第66章 9 雀楼星舞
  十余年前的一个冬夜,益州城的鹂雀楼里,卖进来一个孩子。那孩子不到十岁,瘦骨嶙峋,裹着单薄的衣衫,缩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牙人与雀楼账房讨价还价一番,便留下那小儿,自己捏着钱袋子满意的离去。不会儿功夫,自屋外进来一粗使的娘子,提起那孩子打量一番,见那孩子满身污迹,散发着阵阵恶臭,鄙夷的往地上一扔,道:“得了,从今日起,你便是这雀楼的人了。去把身上洗干净,然后到东院的耳房来。走路的时候小心着点,别污了娘子们的衣裙。”说完,那人便转身离去。
  那孩子随她出去,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大院子,手足无措。他既不知当去哪里洗净自己,更不知所谓东院又在何方。隆冬之夜,院子里冷的不得了。他哆哆嗦嗦的沿着墙根小心走着,一面左顾右盼,寻那水房。他运气还算不错,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右手边的小院子里有一方水井。他转身就往里跑,想去打些井水。可刚一进院,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孩子吓得连连退步,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忽见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他面前,将他拉起来。他抬头看去,见面前是一比他大些的少年。那少年穿着粗布白衣,眉眼生的温柔。
  少年看他半晌,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大半夜的在院里乱走?”
  孩子畏畏缩缩的答说自己是刚贩进来的小僮,得了令要将自己收拾干净,可苦于辨不清方位,才冲撞了贵人。
  那少年苦苦一笑道:“我哪是什么贵人…不过与你一样沦落至此罢了。这腊月寒冬的,你要寻那井水沐浴不得冻死个人?还是随我来吧。”说完,他把孩子带出小院,七拐八拐的,到了一间浴房。他掌上烛灯,烧些温水,把那孩子里里外外洗个干净。然后除下自己的棉袍将他裹好,带回了自己的居室。
  少年回到屋里翻找了半天,扒拉出一件灰蓝的夹袄,他拿给孩子比了比,觉得还算合适,便给他穿上。这么捣鼓一番,他才发现那孩子巴掌小脸上一双大眼,看着就聪明伶俐。左眼下一颗小痣,更衬的可爱。他走到那孩子身前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摇摇头说:“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蓝…”
  少年想了想,起身走了几步,推开悬窗,瞭望隆冬夜景。见那墨空之上残月如钩,星光点点,他又回头看看屋里摇曳的烛火,思忖片刻,慢言道:“残月孤星,流烛若影…你便叫星若好了…”
  “星若…”那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默念了几遍,红着脸,开心的笑了。他看看眼前的白衣少年,支支吾吾道:“那你…是谁…”
  “哦!”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光顾着给你找衣服,忘了跟你说。我是这楼里的琴师,你叫我昙月便是了。”
  他把星若拉到自己的小床边与他并肩坐下,轻声问道:“你可知他们将你卖到这里,要做些什么?”星若摇摇头。
  昙月拉过他的手,又道:“那我明日去与管人的桐姐姐说说,将你留下可好?”
  星若拽着他的袖子使劲的点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昙月微微一笑,揉揉他的头,与他同挤在小床上,抵足而眠。
  星若也不知这白衣的琴师用了什么法子,他真就说到做到,将自己留在了身边。星若每天跟着他,帮他做些杂事,比楼里其他的杂役小僮,不知清闲多少倍。昙月去台上抚琴之时,星若最是欢心。他藏在花门后面,远远的看那人端坐琴前,十指翻飞,离殇也好柔情也罢,自他指下缓缓流出,令人炫目。在他身边待的越久,星若越是黏他,而且慢慢的,星若发现这人,远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这鹂雀楼里的歌舞妓娘少说也有一二十位,明里暗里有结盟的有使绊的,楼里掌柜的椋娘子对这些事儿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事,便不予搭理。昙月作为琴师,却深得这些娘子喜爱。他除了不能离开雀楼之外,在楼台锦阁之间畅行无阻。时不常的,还会被行首叫去饮酒谈天。每每深夜归来,他总是惹得一身脂粉香气,令星若甚是烦心。
  这晚他又是子时方归,星若见他面颊绯红,知道他又喝了酒,气鼓鼓的把他扶到床上坐好,给他更衣洁面。昙月有些宿醉头疼,他靠在床上揉着额角,扯了扯星若的袖子,道:“帮我取些水可好…觉得渴的厉害…”
  星若重重一哼道:“你觉得难受,便别去陪椒姐姐吃酒啊!”他虽然生气,可还是心疼更多,去桌上打了水,端到昙月嘴边小心喂他喝下,然后扶着他躺好,给他轻轻捏着头。
  昙月蹙着眉低声道:“她们也是不易…花样年华就被锁在这楼里弹笑卖唱,难能找个人,与她们说话…”
  星若噘着嘴嘟囔道:“我讨厌找不到你…更讨厌你身上这呛死人的脂粉气…”
  昙月拨开他的手,不解的问道:“我身上,有味道吗?”
  星若点头道:“当然有!就是椒姐姐那脂粉里头的一股子怪香,熏死个人!好在给你换了衣服,不然我都不想与你说话。”
  昙月歪头看他,又问道:“她们那些水粉,不都是一个味儿吗?”
  “不是啊,都不太一样…”星若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形容不出来,只好说:“有的浓有的淡,有的闻起来甜腻腻的,便是你身上这种。我倒比较喜欢松姐姐那种,起码不呛人…樱姐姐的也还好,就是有些苦…”
  昙月惊奇道:“你能光凭味道,便将她们辨出来?”
  星若嗯了一声,说:“当然可以,这有何难?”
  昙月突然发现,自己好似捡了个宝贝,猛的坐起身来,一把抱住星若。星若傻傻的坐在那,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悄悄化开了。
  自那以后,昙月待他更好了。除了每天拉着他在楼里院中乱转,上台抚琴的时候,也把他带在身边。星若与他同坐在珠帘后面,静静的听他抚琴,凝神望着他的面容,觉得心里暖的不得了。星若除了专心听他的琴声,便是侧目看看台上的舞娘,虽离不开这雀楼,但日子过的也算惬意。
  转眼两年又过,星若让昙月好吃好穿的养着,脸色越来越好,也不再精瘦的吓人,个头长高不少,身段颀长,有了些少年模样。他跟在昙月身边,在楼里走动的时候,时不时会收到些奇怪的目光,搞的星若脊背发凉,可不自在。他将这些苦恼诉与昙月,昙月只是笑着安慰他几句,也不多说些什么。没过几日,星若晚上随昙月回了屋里,发现房间里多出张床。他觉得奇怪,便向身边的人追问缘由。
  昙月笑着说:“你这两年长高不少,我们睡在一起,实在太挤。我便与桐姐姐说了,请她又给安排了一张床榻。没想到她动作还挺快,说话间就给送了来。这样你晚上也能睡得好些。”
  结果那晚,星若一个人躺在床板上,一宿都没睡着。第二晚,他干脆赖在昙月的床上,死活不肯走。昙月好说歹说劝他不动,实在没辙,只好继续跟他挤着睡。
  星若依旧每日悉心料理昙月的饮食起居,除此之外,便是藏在珠帘后面,听他抚琴,看舞娘跳舞。岁月似水流过,突然有一天起了些波澜。那一晚,是客家小宴,恩客点了瑞松素樱两位妓娘陪酒伴舞,松娘子便将昙月一同带了去,抚琴助兴。本是琴悠舞美,主宾尽欢的寻常之夜,怎料客人走了之后,昙月刚想起身回屋,便被酒后微醺的樱娘子扑个满怀。
  素樱把他抱在怀里,摩挲着他的面容娇声道:“阿月,你别走…你今晚陪陪姐姐可好?”
  昙月心下一惊,暗道这哪里使得,一面将她推开,一面往屋外跑。他跑到外厅突见瑞松守在门前盯着他。昙月惊慌道:“松姐姐你快让我出去,樱姐姐吃多了酒,我去给她取些醒酒的茶汤。”
  瑞松摇摇头,苦涩道:“樱儿让椋娘卖到了许府上做妾,不日便会启程。她倾心与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临走前,你便陪陪她吧…外面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事儿的。”
  说话间,素樱从屋里追了出来,将昙月紧紧抱住,怎么也不肯放开。
  星若一个人坐在屋里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昙月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可不踏实。他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人,索性推门而出,去楼里寻他。星若找到桐娘子略作打听,知道昙月让瑞松带了去,便攀上楼梯,向松林阁找去。他还没到门口,就觉得蹊跷,松林阁此刻应是没有客人,大门紧闭不说,门外理应候着的祗应娘子也不见了影儿。他跑到门前附耳上去,听到屋里传来挣扎之声,仔细辨别,就听到昙月支支吾吾的呼唤声,只是那声音细微的很,好似让人捂了口鼻。
  星若心下一慌,后退两步,飞起一脚,破门而入。进屋就看见白衣的少年,凌乱了衣衫,叫人拿帕子塞住嘴,按在地上。屋里的人,看突然来了人,皆是一愣。昙月趁这个功夫,死命推开身上的人,仓皇逃出了松林阁。
  他拉着星若自侧边的悬梯飞蹿而下,径直奔回了楼后西侧的小院里。逃回屋里之后,昙月回手死死的关上房门,然后扯掉嘴里的帕子,按在门上喘着粗气。星若陪他一同抵在门上,侧头看他白衫散乱,面颊脖颈上尽是朱砂红印,觉得自己心中气血翻涌,脑袋都气蒙了。
  两人推着门等了一会儿,不见再有人追来,昙月长出一口气,将木门闩好,无力的走到屋里,一屁股坐在床上。星若忙跟上去,给他把衣服裹好,然后打了些水,用面巾沾着擦他脸上那些红印。星若一面帮他擦拭,一面埋怨道:“都说了让你离她们远点…就是不听话!”
  昙月皱着眉头苦涩道:“都是孤苦伶仃之人…我只想着略尽绵力帮她们排解些忧愁…没想到会惹到自己身上…”
  星若把他收拾干净,与他并肩而坐,看他一副凄然模样,心疼的不得了。他搂过昙月的头枕在自己肩上,一时失了言语。昙月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突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星若,我们逃走吧。”
  星若闻言一惊,将他扶起来瞪着大眼睛诧异的看着他。看他那目光温柔而坚定,听他薄唇轻启,柔声道:“你可愿随我同去?”
  星若重重的点点头,道:“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昙月感激的笑笑,他揉揉星若的脑袋,说道:“好…与我些时日,让我想想办法…”
  不知从何时开始,星若便睡在了这人,臂弯之中。
  流光一转,又过了数月,松林阁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瑞松起身过去开门一看,见白衣乐师负手在门前站着,面带微笑。自上次素樱酒后一闹,松娘子心中忐忑,久不敢见他,却没想到他会登门拜访,忙把他应进来。瑞松歉疚道:“早先的事儿,是姐姐不好…阿月你莫要介怀…”
  昙月淡淡一笑,道:“诸位姐姐心中苦涩昙月明白,只是我实在无法替姐姐们分忧…今日贸然前来,是想从松姐姐那讨些东西。”
  瑞松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我这能有什么东西?”
  昙月走到梳妆台前,向她解释道:“想向姐姐借些粉脂朱丹,不知行与不行?”
  瑞松笑道这有何不可,便打开脂粉木盒让他随便挑选。昙月驻足思量片晌,寻了花钿几朵,口脂一些,傅粉一盒,眉墨两支,挑好之后,又管瑞松讨了几方素色纱巾,悉数叠好,装入袖中。瑞松看不明白他这举动,想开口询问。
  昙月却向她微微摇摇头,轻声道:“松姐姐素来聪慧,当知不明诸事不言为上。阿月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有趣,寻来玩玩罢了。”
  瑞松见他眉眼之间神色如常,只好收了言语,点了点头。昙月谢过她,转身离了松林阁。
  没过几日,鹂雀楼里设了一次大宴,说是新进的节度使走马上任,太守在锦羽阁里设宴款待。这日进斗金,千载难逢的机会,掌柜的椋娘自是异常上心。她筹备数日,亲自查验了后厨水酒,布置了锦阁宴厅,筹备万全,只待贵客临门。可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大宴前夜,行首梦椒突然染了急症,头晕目眩,卧床不起。椋娘急的吓丢了魂儿。要知这益州城虽比不上圣都东京燕馆歌楼节次鳞比,但是也是强敌环饲,若是这桩官差办砸了,就算是保住性命,这雀楼可是再办不成了。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忽听丫鬟来报,说昙月求见,似有良策。
  想到这少年琴师,椋娘倒甚为满意。细来算算,她约莫是三四年前把晕倒在朱门之前的少年救了起来,略作打探得知这孩子是家中横生变故,来益州寻亲未果,才晕倒街头。椋娘见他一副知书达理,能谈善吐的模样,觉得似乎用的上,便承了些虚诺将他留在身边。没过多久,她偶然发现这孩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驭起圣人七弦,驾轻就熟。欢歌艳曲,清新小调,无不能奏。椋娘大喜过望,便将他聘做琴师,宴客之时让他在垂帘之后抚琴助兴,闲暇之余让他执教歌妓琴艺。不过虽名为聘请,实则与软禁无异,除了单独给他分了个小院让他不用与杂役同住之外,还是将他禁足楼内,不准他离开半步。
  昙月让丫鬟带着见到椋娘,微微一拜,道:“听闻椒姐姐病了,椋娘心急。昙月便来看看,想着尽些绵力。”
  椋娘焦头烂额,懒得听他这些虚言,拜拜手道:“没空与你废话,有什么办法赶紧说!”
  昙月安慰她两句,轻轻笑道:“不过官宴之上,缺了舞妓罢了。椒姐姐抱恙在床,也强求不得,昙月这里却有个更好的人选。只是不知椋娘您,中不中意。”
  椋娘怒道:“楼里的娘子们都是几斤几两,我还不比你清楚!?除了梦椒,还有谁人敢称舞姬行首,婀娜无双?”
  昙月略略摇头,道:“椒姐姐确是行首,但是无不无双的,还得另说。反正眼下椋娘这里也没什么良策,不如就随着昙月前去看看,兴许真能解您燃眉之急呢?”
  椋娘将信将疑的盯他半晌,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其他法子,便点了点头。昙月微微一笑,引着她去了自己独居的小院。
  椋娘随他行至院中门前,更生疑窦,怫然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敢金屋藏娇。”
  昙月苦笑着摇摇头说:“我哪里有那般贼胆,还请椋娘移步进去,看看便知。”
  椋娘不再客气,猛的推门进屋,见屋里确立了一人。那人听闻门口有响动,转过身来。椋娘看他那面容,直愣愣的呆在了原地。
  眼前的人儿一头青丝如星瀑散落,寒肌胜雪,樱腮粉唇。一双灵眸,静含秋波,摄人心魂。眼下一颗泪痣娇艳妩媚。雪白的颈子,颀长的身段,薄肩蜂腰,虽裹在粗布蓝衫里,却隐不去那倾城的容颜。椋娘在这粉波红尘之中走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胜蔽月轻云,塞流风回雪,似月娥出广寒,如洛神下九天。
  昙月侧头扫了眼椋娘瞠目结舌的样子,冷冷的勾了勾唇角。他回身关好屋门,走到星若面前,捋了捋他的头发,柔声道:“与椋娘见个礼…”
  星若点点头,怯怯的看着眼前的妇人,问了声安。他一开口,椋娘才发现这竟是个男儿郎。她不明就里的看向昙月,听这白衣少年徐徐道:“这孩子丽质天成,舞姿亦是绰约,可不知比椒姐姐强上多少倍。椋娘若是信得过我,便将明日之事交与我二人,定能让你这鹂雀楼,名扬四方。”
  椋娘自是不信,让这少年舞上几段。昙月给他束起头发,又取了纱巾系在他耳后,遮了半边面容,只留一双美眸,明艳动人。星若后退几步,合着昙月掌中的拍子,翩跹起舞。那舞,仍是梦椒常跳的薄媚独舞,只是让这少年跳起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敛了多余的矫揉,更加荡气回肠。
  昙月静观椋娘的面色,觉得也折腾的差不多了,于是轻击三掌,让星若停了脚步。他上前几步,将星若护在身后,向椋娘道:“不知昙月这法子,您可否中意?”
  椋娘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喜笑颜开道:“中意!自是中意!真不知你从哪里找来这好的人!”
  昙月随即敛了笑容,正色道:“椋娘,昙月蒙你搭救,在你这雀楼里待了四年又多,替你抚尽小调名曲,执教歌姬舞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官宴在即,我若能助你名贯四方,你能否答我一愿?”
  椋娘眯起眸子,扯扯嘴角,道:“你有何愿?”
  昙月慢言道:“放我走。”椋娘顷刻间凛了神色,冷冷盯着这人,迟疑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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