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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气也生不出来。

　　　　他坐在肩辇上，久久没有让初元喊出那声起驾。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今晚特别想见她，仿佛一旦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似地，心里患得患失，让他心神不宁。

　　　　又静静地过了片刻，他再也坐不住，纵身飞过宫门，整个宫苑的灯却一盏都没有亮，黑洞洞地，像是一座诡异的空宅。

　　　　是都睡了吗？可……为何感觉这样冷清？宫廊上不是没有点灯笼，而是一盏都没有挂。

　　　　他忍不住抬脚径直走向正殿，一推门，却没有推开，又是反锁的。

　　　　“祈萦，你睡了吗？祈萦？”

　　　　他刚一开口，配殿的灯却亮了，如意夫人从殿内走出来。

　　　　“陛下？！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她看了眼紧闭的宫门，便知他是飞进来的，看样子是脾气也闹够了吧。

　　　　“朕来看看皇子和公主。”

　　　　如意夫人忙说道，“晚膳后，皇后说身体不适，便喝了安神汤歇下了，她让皇子和公主都留在了凤床上，也不要其他人伺候，奴婢们也只好各自休息。”

　　　　“原来如此。”耶珈夙松一口气，却忍不住问，“皇后怎么会身体不适？是吃坏了东西吗？”该不会有人暗下毒手吧？可她平日喝汤吃饭，嘴都刁钻，连最细微的配料也能品出来，饭菜又是事先找人尝试的，应该不会是被下毒。

　　　　如意夫人思索着合适的借口，“倒也不是，皇后可能是白天看医书太多，有些乏了，又在炼丹房里闷了太久，那些药草或多或少总有些毒性的。”

　　　　“她一直都专心研制那些丹药？”

　　　　“是呀，最近来求医问诊的人特别多，皇后娘娘性情宽和，那些宫女太监的病御医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皇后娘娘就累了些。”

　　　　“……是呀，她这份善良着实难得。”可惜，却从不肯割舍一点给他。“如意夫人也去睡吧，朕告辞了。”

　　　　“恭送陛下。”

　　　　虽然他说了告辞，却还是站在门口不肯离开。他期盼着里面的祈萦能忽然点上灯，拉开门，然后请他进去，哪怕是客客气气地也好，哪怕她仍是很坏心地叫他耶珈夙也好。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贪婪霸道，见到她能好好的，他便心满意足。

　　　　他立在那边的黑影里，孑然孤寂，失魂落魄，让如意夫人看得有些不忍。“陛下，要奴婢帮您叫开门吗？”

　　　　“不必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或许……她真的累坏了。”他走下台阶，又问，“为何宫廊上不挂灯笼？”别的殿都是金碧辉煌的，唯独这凤安宫里冷冷清清，叫人没来由的顿感凄凉。

　　　　“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以来，都精打细算，能省则省。平日，陛下也不来，没有必要到处灯火通明的。她总说，少掌一晚的灯笼，可以为陛下的一个妃子省出几个珠钗几件锦袍的钱。宫里妃嫔众多，没一个懂得节俭，毕竟，国库里都是百姓的血汗。其实，皇后是想得多了，才这样忧心，再者也是怕那些大臣们指指戳戳的议论，她毕竟是南阕公主。”

　　　　“这个傻丫头……”耶珈夙心里钝痛——痛得他再也抬不动脚。

　　　　他虽然没有临幸谁，却给了那些妃嫔不少的赏赐，每晚不是找这个下棋，就是找那个听曲。虽然他是怕她们暗下不轨伤害祈萦和孩子，却总是寻了乐子。而他的皇后，他孩子的娘亲，却在拼力为他维持那些女人之间的祥和。也的确，自从她执掌后宫，一片清明祥瑞，连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地人也少了。

　　　　如意夫人见他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尴尬地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陛下，是奴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朕该感谢你告诉朕这些。”他调适了气息，随口问，“皇后平日可有提到朕？”

　　　　“没有，不过，她若是听闻陛下当晚要去哪个殿里住，定然会叮嘱哪个殿里的主子悉心伺候，生怕陛下哪里不妥。”

　　　　如意夫人的话，与他从初元嘴里听到的话没有什么差异，可见祈萦也的确是这样踏踏实实做的。“哼哼，真是朕的贤妻。”她倒是一点都不懂吃醋。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理当公正宽容。刚过了祭天大典的那几天，皇后娘娘总盼着陛下来的，还亲自收了露水准备沏茶，又亲手做了糕点，并为陛下绣了香囊，可是陛下一次都没来，因此，皇后娘娘也就把心放在了统管后宫和炼制丹药上。”

　　　　如意夫人说完，返回殿内，取了几个香囊出来呈递到耶珈夙面前，“这都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陛下没有来，她便把这东西都分给了奴婢们，陛下若是不嫌弃是被奴婢用过的，就收下吧。”

　　　　“原来，她曾经尝试对朕好……”他苦笑着接过香囊，长长地叹了口气，纵身飞跃宫门，稳稳落在门外的肩辇上。

　　　　初元问道，“陛下，去哪个宫里歇息？”

　　　　“回承乾宫吧。”

　　　　“是。”

　　　　===

　　　　临幽宫内，祈萦刚要走向井口，一个身着铠甲的高大身影自天而降，突然挡在她面前。

　　　　祈萦警觉后退，看出他的身型，“付中？你好大的胆子，竟跟踪本宫？”

　　　　付中没想到她竟然会认出自己，忙单膝跪下，“皇后娘娘，请回寝宫吧，深更半夜，作为后宫之主，您不该这身打扮的到处跑，万一被当成刺客伤了皇子和公主陛下也会伤心的。”

　　　　祈萦从袖中取出丝帕，踱着步子走到他近前，“付中将军，本宫知道你对耶珈夙忠心耿耿，可你对青萝的心思，本宫也一清二楚。”

　　　　付中跪在地上不敢再动，“皇后娘娘恕罪，末将对青萝姑娘并无非分之想，青萝姑娘也并不知晓末将的心思……”

　　　　“你当本宫是瞎子呀？青萝是个聪明人，岂会看不出你这几根花花肠子？行了，起来吧！”

　　　　祈萦扶起他之际，随手在他面前挥动了一下手帕，付中不但没有站起来，反而瘫软在地上。

　　　　“皇后娘娘，你……你对末将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无半分力气而已。你给我听好，青萝服用了我给的丹药，她的寿命只有三个月，你若是不想让她这么快死，就不要泄露本宫的行踪。”

　　　　付中躺在地上*然大怒，“青萝对皇后娘娘的心天地可鉴，为何皇后如此对她？”

　　　　“这要问你了，若是你不对耶珈夙告密，我保证青萝可以长命百岁。”祈萦拍了拍他的肩，“你就闭上眼睛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吧，天亮之后你就可以动了，然后记得保护我凤安宫里的人，别只顾了青萝，还有绿芝和如意夫人。若是你保护不了她们，就找窦震元帅，他一定会鼎力相助。”

　　　　“皇后娘娘……”

　　　　“嘘！”祈萦让他噤声，带着两个孩子跳进井里。

　　　　她在井壁上敲了敲，井壁上的石门划开，她却没想到，等在这里的人竟然是贺兰太妃和她的大宫女香银？！

　　　　贺兰太妃见她怔愣，忙提醒，“九公主还等什么？快走吧，沿着左手边的暗道，直达城外，香银会沿路护送的。”

　　　　“多谢太妃！”

　　　　“你救了我的命，我能报答的也只有这些，延儿在这宫里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哀家才带香银来亲自相送，你……一路保重！”

　　　　“太妃也保重。”祈萦跪下，给她磕了个头，这才跟着香银沿着暗道离开了。

　　　　===

　　　　日上三竿，付中从昏睡中惊醒过来，动了动手脚发觉力气已经恢复，忙奔向凤安宫。

　　　　结果，凤安宫门口围堵了一群正等着请安的妃嫔，她们议论纷纷，见付中走过来——难道陛下昨晚宿在了凤安宫吗？尽管都这样怀疑，却没有一个问的。

　　　　付中见境况已然至此，又不能后退，只能跪下来，“给各位主子请安。皇后娘娘连日来*劳过度，凤体不适，陛下特意要末将来此守卫，今儿皇后娘娘不见客，各位主子请回吧！”

　　　　原来如此，良妃和德妃走在最后，都关切地凑上来问询，“付中将军，皇后娘娘的病情严重吗？可有找御医瞧过？”

　　　　“两位主子放心，娘娘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好好静养。”付中见她们有要进去探望的意思，忙俯首说道，“末将恭送两位主子。”

　　　　良妃和德妃见他如此恭敬，也只能离开。



………【第131章　横来孕事【131】】………

　　　　付中见良妃和德妃带着随侍们走远，而四下又没了人，这才纵身飞进凤安宫内。

　　　　青萝和绿芝急得在宫廊上抽抽噎噎，六神无主。

　　　　如意夫人倒是显得镇静些，却拿着一封信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发呆，一副不可置信地神情，却并非担心，也并非难过。

　　　　“如意夫人，青萝，绿芝，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皇后娘娘离开皇宫。”

　　　　三个女人听到他的声音，惊愕地转过头，异口同声地问道，“陛下也知道了？！”

　　　　“不，你们不要慌，陛下并不知道。昨晚我跟踪皇后时发现她离开的，她交代我保护三位。”付中说着，叫了她们到近前来，低声说道，“现在打开宫门，如往常一样，万万不可露出什么痕迹。我会调派两个护卫来巡逻。今日若陛下来，你们就说皇后娘娘去了尚宫局处理事务，尚宫局里我还有些熟人，可以应付一阵。明日陛下来，就说皇后娘娘去御花园逛园子……”

　　　　青萝和绿芝脸色煞白，眼神茫然，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意夫人却觉得这办法不妥，“这能应付多久？万一陛下要看皇子和公主怎么办？”

　　　　“如今也只有这样做，如果陛下真的这样问，就说皇后带了皇子和公主一并去的。”付中也不能逗留太久，“稍后就是我当值，若是陛下要往这边走，我会想办法拖延，或将他带到别的娘娘那边。”

　　　　“好吧，眼下也只能这样。”

　　　　付中转身要离开，却又想起青萝中毒的事。他关切地转身回来，对青萝张了张嘴，见她满脸期盼疑惑又略带娇羞，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了。“青萝，你……你和绿芝少去外面走动，尽可能在宫里应付着，以免别人来打扰。”

　　　　“是，将军放心，青萝记下了。”

　　　　“事情紧迫，我先告辞，你们也多加小心。”付中早先便关注了如意夫人许久，见她神情镇静，便示意她跟过来。

　　　　如意夫人一直将他送到宫门口，才停下脚步，“付中将军还有什么要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皇后娘娘一直倚重如意婆婆，当初如意婆婆能将皇后带进宫里来，我相信这次如意婆婆还有办法。希望在陛下和太后发现皇后带走了皇子和公主之前，如意婆婆能想些法子，尽快把皇后娘娘找回来。”

　　　　如意夫人也不敢保证，只能说，“上次是巧遇，这次……不瞒将军，恐怕这次……我只能尽力而为，能否找得回来，还要看天意。”

　　　　此时，祈萦早已坐在了南下的马车上。

　　　　耶珈绫延因为处处被耶珈夙紧盯着，没有出城来送，但他给祈萦准备了两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就算耶珈夙发现她已经失踪，也追不上了。

　　　　另外，马车上还准备了干粮，牛肉干和水，另还有两大瓷罐牛奶，锅碗，衣服，帐篷，被褥，几样治疗风寒和伤痛的药草……但凡在路上需要的，他都为祈萦设想周全。

　　　　祈萦不好直接赶路，易容成了一个花白头发四处行医的郎中老太婆，才驾着马车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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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珈夙这两日政务繁忙，想去凤安宫也抽不出空。

　　　　已经做了准皇祖母的萧雅尔却有点耐不住，耶珈夙晌午来请安时，被她硬是留下用膳。当然，用膳事小，说正事才是大事。

　　　　“皇后本是每日都抱着靖宸和婉琼过来的，昨儿没来，今儿也没有来，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哀家听说她凤体违和？可哀家今儿去凤安宫时，她却带着两个孩子去尚宫局处理事务……后宫里的事情也的确繁杂，她就算信不过旁人，也总该把两个孙儿留到雍慈宫来照顾呀。”

　　　　耶珈夙放下筷子，“母后的话儿子会转达给祈萦的，她也不是信不过母后，只是母后身体向来不好，她也怕母后太过*劳。”

　　　　“就知道你会偏向着她说话，既然心里有她，怎么一个月都不去凤安宫？其他妃嫔没本事生，这会儿有个能给你生的，还不开枝散叶？！靖宸和婉琼两个太孤单了。”

　　　　耶珈夙摇头失笑，“先前母后是恨不能让祈萦死无葬身之地，这会儿却又……”见她脸色沉下来，他忙转开话锋，“今晚儿子就去凤安宫。”

　　　　“这才对嘛！”萧雅尔亲手给他盛了碗汤，“政务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处理完的，眼见着天变好了，带皇后出去瞧瞧我们玖澜的风土人情，哀家也乐得留在宫里给你们照顾孩子。”

　　　　“是。”其实，这也正是耶珈夙心里想的，他早就想过几天只有他和祈萦的日子，可惜宫里的事，总也忙不完。

　　　　他得了空要去凤安宫时，又已经临近子时。

　　　　付中见他要让初元摆驾凤安宫，忙跪下来，“陛下，末将听闻如意嬷嬷说，皇后娘娘这两日身体不太好，歇息的也早，恐怕这个时候皇后已经安寝，陛下也累了一天，还是明日再去吧。”

　　　　耶珈夙叹着气在殿内来回踱了两步，心焦火燎，总是觉得不安宁。“付中，朕从昨晚就没有睡好，今儿眼皮也跳了一整天，不看一眼皇后，朕也睡不好，还是摆驾吧。”

　　　　付中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跪在地上，“陛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皇后正是因为心里有陛下，才如此为陛下*劳，陛下还是让皇后娘娘睡个好觉吧！平日她照顾后宫里的诸位娘娘已经够累的，半夜再起来迎驾，万一病情加重……痛得不只是皇后，还有陛下。”

　　　　“对，你说的也对。”耶珈夙只能强压下去凤安宫的念头，“其实，朕若是见了她，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前些日子是朕唐突了她，她若是不记在心上还好，若是仍记得，一见到朕又难免动气。”他的手下移，摸到腰间祈萦亲手绣得香囊心里才踏实了些。

　　　　付中跪在地上见他走向内殿，长长吁了一口气，额头上冷汗却冒了出来，整个人也瘫在地上。看样子，是瞒不了多久了，只能去找窦震元帅想法子。

　　　　早朝下了朝，付中就在宫殿门口挡住了窦震，“元帅，借一步说话。”

　　　　窦震见他神情凝重，也不好直接多问，随着付中到了宫廊的无人之地才开口。

　　　　“付中，你脸色不太好，到底怎么了？是陛下发生了什么事？”窦震怀疑问着，回想刚才在大殿上见到的耶珈夙，陛下看上去很好呀。

　　　　付中不敢再迟疑，恭谨凑上来，低声说道，“元帅，请你救凤安宫里的一干人等，这是皇后娘娘所托，她恐怕已经离开玖澜王朝！”

　　　　“什么？”窦震大惊失色，虎目圆睁，刚毅的脸却惨白无血。“这……这种事可不能乱讲，若是皇后不在了，玖澜和南阕的盟约岂不是撕毁了？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呀！”

　　　　“末将有一万个脑袋都不敢乱讲，皇后娘娘是前天晚上离开的，恐怕这事请瞒不了多久了。陛下已经一个月没有去凤安宫，昨晚却忽然想去，还好末将想办法阻拦，今儿怕还是要去，末将已经无能为力，请元帅相助。”

　　　　“这……你……你怎么现在才说呀？！你让我派人去寻皇后都寻不到了。”窦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付中着实没想到堂堂玖澜王朝的大元帅能与当朝皇后的关系如此融洽，他们平日像是并无什么来往呀，窦震为何对皇后的事如此尽心？看样子，是他低估皇后了，恐怕这满朝文武都低估了皇后。

　　　　窦震镇静下来之后，问道，“皇子和公主可还在？”

　　　　“……”付中已经不敢回答。

　　　　“皇后娘娘，我的皇后娘娘，你可是给臣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呀！”窦震已经快要到了呼天抢地的地步，“眼下，若要保住凤安宫里那几个人的性命，只能将她们提早送出宫。”

　　　　“什么？这……元帅，从宫里带出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皇后娘娘关心的无非是青萝，绿芝和如意夫人，若是能带着她们三人出来，陛下寻人寻不得，也只会着急，总不能拿着不相干的人定罪。皇后娘娘唯一的去处也只会是南阕皇宫，日后陛下定会为了得回皇子和公主把皇后娘娘找回来，到时候，再让青萝绿芝与如意夫人回到娘娘身边便是。”

　　　　付中担心青萝会被牵累，只能答应，“好，我这就去凤安宫。”

　　　　窦震更详细的交代，“你让她们换上寻常婢女的衣裳到我的马车上，稍后我会出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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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珈夙换下朝服，便带了一堆的补品和珠宝首饰赶到凤安宫用早膳，“祈萦，你身体可好些了？朕来看你了，看朕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