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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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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赶在来年春时突破迦南山。
  但是出人意料,阿尔斯楞似乎也绝了再等援粮的念头,而是整兵回撤,一头撞破乞颜部那薄薄的骚扰线,直宛泽,赶回迦南山。
  山头的雪还没化。
  辛弈就真的追到了宛泽。
  迦南山的鹰俯滑过宛泽,再展翅高旋,突破云际呖声回巢。
  北阳军晚了两天,大苑的重骑已经回了迦南军营。辛弈俯身在宛泽的地上抓了把雪,看那重蹄印记消失无影。
  “若是再快一点,就能遇见了。”吉白樾蹲在一旁,将蹄印看得仔细,“他此次赶得急,与去时截然不同,我怀疑哈布格钦氏出了问题。”
  “乞颜部说除了起初三次,塔塔儿氏的援粮也没有再去。”辛弈看着雪屑落下去,抬头看向巍峨长拦的迦南山,喃喃道:“也许他想回到这里证明什么。”
  “毕竟他在这里成就了垂天铁翼的威名。”吴煜猥琐的靠缩在马边,“这是能阻拦燕王的地方,也许他觉得安全?不论哈布格钦氏出了什么问题,只要以阿尔斯楞为首的扎答兰部依旧威名不落,那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同样。”他对敖云挑挑眉,“你们乞颜部也拿不回领地和王位。”
  “这是最后一仗了。”辛弈起身,“过了迦南山,待乞颜部重回领地,我们就回撤。”
  “后边的事情呢?”吴煜笑了笑,“我不想再交给京都解决。”
  几人有些寂静,还是吉白樾先道:“但那也不是北阳能决定的事情。”
  “如果太子趁势再分兵呢?”吴煜的笑容淡了淡,“北阳打仗可以,但不是为京都狗。如果北阳不能决定之后的事情,那么打下迦南山又能怎样?燕王呢?谁能保证他不会立刻被命交兵回京都,过几年再像平王一样挂在京都子虚乌有的罪名上?”
  “吴煜!”吉白樾斥责,“说什么呢。”
  吴煜别开脸,没再说话。
  但他说得都是实话。
  赢了之后呢?辛弈一旦被调回京都,兵权尽交,北阳还是太子诸人手下的鱼肉,想如何分割就如何分割。况且此事之后燕王威名再起,皇帝会不会想起老燕王呢?
  如果辛弈死了。
  北阳还能等谁?
  辛弈翻身上了马,他在马上舒出口寒气,对吴煜道:“即便不是北阳能决定的,却也不是京都能随意决定的。走吧,过了今晚。”他看向山巅,“明天就该是场硬仗了。”
  次日竟还是个晴空。
  北阳军在迦南山前,辛弈看那山上雄鹰又起,听见大苑的战鼓雷鸣,和北阳的号角同天共声。他的血液沸腾,连握天道的手都要比平时紧三分。
  “有点紧张。”敖云在一侧擦着手心的汗,“马上就要过去了。”
  “马上?”辛弈笑了笑,“希望。”
  在吉白樾的破风箭直射穿过大苑旗时,两方几乎是同时下令冲击。只看两军在山前猛然相逢,血色撕裂晴空,杀声震天。
  赤业冲进了对面,辛弈在马上劈砍。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感受到的除了这滔天的杀意,还有不露痕迹的悲伤。但这悲伤在看见阿尔斯楞时立刻消失殆尽,赤业一动,对面也动。两人提刀互冲,在千军万马中,碰撞一起。
  劈砍和嘶喊。
  血液和尸体。
  哑了的嗓子和断了的刀。
  无数的人再次交锋于老地方,记忆里的壮烈重现眼前,过去的不甘新涌心头。两方都知道毫无退路,必须推进自己战线,保卫自己的后方。这是最不可必的斗争,也是最为激烈的战争。
  辛弈陷在杀戈的中心,仿佛永不到头。
  不知多久。
  阿尔斯楞站在坡上,刀驻在他的脚前,马死在他的身后。晨光破晓,他站在光芒里,他还像是意气风发的狮王,他对辛弈豪迈的大声说:“我守在迦南山等待北阳的狼等了整整六年,六年里我无数次的想,辛振盛死了,辛靖也死了,死的窝囊又憋屈,死的可惜又可悲!我在草原上游荡许多年,就是为了这一生的对手留在了迦南山,可是他们却都没有死在我的刀下。如果这一辈子再也等不来能率领北阳军的那条小狼崽,那么我直到死也合不上眼。”他拔起了刀,向辛弈走来,“小狼崽!来啊!带着你父亲和大哥的意愿,死在我刀下,或者让我死在你刀下!我和你们北阳辛家,要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结束。”
  辛弈抽出刀,踉跄的迎上去。他在喘息,神智恍惚。晨光中走来的阿尔斯楞同样摇晃,他们在迦南山脚下战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们都预感到了,要结束了。
  刀锋砰声猛然撞击在一起,阿尔斯楞压着辛弈的刀,喝问道:“你是谁!”
  辛弈咬牙抬臂,大声道:“辛弈!”
  阿尔斯楞抬脚踹在他腰腹,刀砸下去。辛弈格刀横挡,看见阿尔斯楞双目通红,听见阿尔斯楞又问:“你是谁?”
  “辛弈!”
  两人的刀铿锵交锋不断,阿尔斯楞一遍遍的问,像是过去无数个夜里他等待着疑问,谁还会来,谁还能做一生的敌手。眼看至敌死在阴辣的匕首,这是不亚于失去挚友的悲痛。狮王在迦南山上坐过无数个通宵,看太阳从宛泽上升起落下。他越来越老,握刀的时间越来越短,寂寞,也越来越重。
  辛弈一遍遍的回应,双手在刀柄的力量在回声中越来越强,仿佛父亲第一次教他握刀时握住他的手,又仿佛大哥目光下固执的力道。他是谁,这一刻他是辛弈,也是整个燕王一脉守望边陲时的梦。
  辛弈忽然喊出声,沙哑的像是泣血,他道:“我是辛弈!是北阳辛弈!”
  刀锋呲擦一声,没进阿尔斯楞的胸口。阿尔斯楞的刀滑下手,握住了辛弈的手,他动了动唇角,像是要给这个梦一个笑,可是他眼中又是哀伤。
  “辛振盛。”阿尔斯楞垂头笑,手抖的厉害,握的紧,他道:“终于能,能——”
  “啊。”辛弈眼眶酸胀,看他身后迦南山的鹰击飞长空,缓慢的,嘶哑道:“你终于输了。”
  狮王死了。
  迦南山再也不是铁板。
  垂天铁翼断了。
  ……辛弈扶着阿尔斯楞跪坐在地,咬紧牙,垂眸却呜咽起来。
  燕王是战死的。
  北阳击破了迦南山。
  他一门忠烈,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在这片天地下驰骋来去。
  辛弈呜咽着,眼前模糊朦胧。宛泽的风撩起额前碎发,马蹄声渐近,他看见父亲的马,看见娘和哥哥们。迦南山下的草场一望无际,他们并驾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却又紧紧贴在他胸腔里,让他一次次站起来活下去。
  ……别走。
  辛弈想,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倒在泥泞里,喘着息泪流满面。天穹苍茫,无云无霾,平静深邃。那些曾经唾手可及的。
  终究再也回不来。
  
  第55章 新帝
  
  辛弈醒来的时候天道就在枕边,他在黑暗中探手摸了摸,一时间不知来路和去处。他以为他还需要很多年才能到达这里,但是他骤然完成了,却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帐外有走动声。
  辛弈不太想动,他躺在原处睁着眼,漫无目的,什么也没想。
  帐帘忽然开了一角,辛弈翻身坐起来。吉白樾才进入,他停在帘边,沉默着没说什么。
  辛弈也没说什么,等了许久,吉白樾才道:“京都。”他有些卡顿,剩下的话如噎在喉,“京都的命令来了。”
  “说什么。”辛弈很平静。
  “要北阳军收取迦南山,即日待旁州府兵来驻,就退回北阳,隔出上津。”
  辛弈下了床,套上外衫,他道:“旁州府兵来驻?离此地最近莫过于北阳,却仍要别的府兵跨境前来。”他无声的冷笑,“迦南山不是容易驻扎的地方,给京都说,北阳军收取还要月余,如果别的府兵不怕扎答兰部反击,就来吧。”
  吉白樾要退,辛弈又问道:“江塘如何?”
  “唐王并无反应。”吉白樾思索,“不过颜绝书的详细动向,平定王都了如指掌。”
  “京都想要迦南山。”辛弈回头对吉白樾笑了笑,“那也得看能不能撑过唐王了。”
  年翻页的时候皇帝突然又病倒了。
  这次来势汹汹,比上回秦王好不到哪里去。他倒下没半月,朝堂间就有些蠢蠢欲动。为首一件事便是太子得了京卫司,连同萧禁在内,都由太子掌管。
  这就意味着,京都内外,决定权皆入太子之手。
  催辛弈回京的调令跟着越来越急,甚至已经露出了威逼之态。但辛弈一直不紧不慢,皆以迦南未定为由推阻,迟迟未归。平定王则久停青平,亦不归京。
  跟着三月后。
  皇帝暴毙。
  是真的暴毙而亡,没有任何前兆,前一日太医院还断言皇帝不过是在病榻上久了些,还能撑过,第二日他就暴毙殿中。
  康福晨起唤人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了。
  太子因此勃然大怒,立刻监拿宫中众侍。不料落在左恺之审断时,康福一口咬定是太子做了手脚,导致皇帝即日暴毙。左恺之因此立刻上书,苛责太子不孝之举。此言惊起千层浪,原本属意不明的□□也随即调头,攻击太子放出京卫司指挥权。
  太子要杀生已平意。
  然而,江塘先冒出了声。
  一直不吭不响软弱缩头,来京都由人拿捏的唐王以平先帝之恨为由,举旗要代为处置太子恶行。太子立刻发文声讨唐王蓄谋不轨,两方恶咬相向,誓在斗的你死我活。
  紧接着唐王说出就出,颜绝书供起充足的粮食与军备所需,硬是将江塘军变得装备严明,顺着长河之沿要围阻京都。
  唐王与辛弈、柏九各手书一封,力证太子不德,以求两者随同而战。
  他给辛弈那封写的尤为的好。先缅怀少时与燕王兄弟交情,再历数燕王英武,最后痛骂太子无仁无义,杀父杀手足。并隐晦的提及北阳军调令问题,暗道如果大岚换天,北阳还会是他的北阳。
  言辞激烈,声情并茂。
  辛弈未回。
  其时各路府州心思各异,不知是否有意,青平并未拦截住江塘的船。颜绝书先发制人,围困青平,使得平定王与谢净生尽堵青平之中,出不得身。又因北阳军尚远在迦南辅乞颜部攻打哈布格钦氏领地,江塘军竟势如破竹,真的冲到了京都三府。
  京卫司也不过区区几万人,太子严守城门坚决不出。唐王围堵京都半步不退,粮食供应阻断江塘军手中,暗地买卖也断在了颜绝书的手中。京都立刻从游刃有余的权力巅峰,变成了越发见拙的孤城。
  京都,似乎不大好了。
  唐王在营地里踱步,颜绝书因觉这天儿风吹的人冷,便一心一意窝在自己帐篷里数钱。唐王远望鹿懿山,久久不入帐。
  心腹钟子鸣是个古道仙风的隐士,见他久转不停,便知其心中不宁。
  “王爷已至京都外,天下大义唾手可得,因何不宁?”
  唐王停步,在才冒头的新芽上掐了把鲜,道:“你觉得平定王当真出不了青平吗?”
  钟子鸣便猜他忧心后方不稳,“平定王纵然有本事,也窘与无兵马相助。青平即使困不住他,也让他无计可施。”
  “徐杭对本王而言至关重要,青平与徐杭不过一河之隔。”唐王垂眸平声:“先生觉得颜绝书抵得抵不过一个平定王?”
  “若谈政事,自是平定王要果决厉害的多,可若论商事,谁又比得了颜大人?”钟子鸣上前一步,缓声安抚道:“王爷如忌惮这平定王,待取下京都,木已成舟之时,即可。”他微微一笑,“任由王爷处置。”
  唐王眉头不展,又道:“辛弈在北阳,如今属意不明,只怕也留不得。”
  “北阳军远,救不了这场火。”钟子鸣淡淡道:“只要王爷取了京都。”
  唐王攻京都,不过三日即破。京卫司未能久战,萧禁先退后让出城门。江塘军一气入城,太子置后而逃,却不料被追了个正着,生生砍死于乱军之中。
  然而王宫未入,后方便被本该远在迦南的辛弈堵了个死。颜绝书的供给不知为何而停断,唐王连头都为来得及回,便被北阳军斩于马下。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杀一斩,大岚皇室中衔一代就断了。而往下一数,偌大个皇族,竟只剩个辛弈名副其实。
  北阳军退到鹿懿山时,萧禁为首出迎。在与辛弈交接之时,萧禁竟为其披黄袍,跪地称万岁。
  至于哑巴一事,竟然无人提及。
  贺安常后声礼致,辛弈登基顺理成章。毕竟都死了个干净,没一个容得他们挑。
  最为重要的是,平定王平徐杭,拿颜绝书在手,备粮仓于一脉。他属意燕王,柏九派自不会有异议。左恺之又为燕王师,是有情义在里边的。左派章太炎不再秉持权位,由侯珂为首,亦显辅佐之意。
  辛弈一跃称帝。
  此时天才回暖,热起来了。
  有一事很有意思。
  辛弈在襄兰带走的小崽子随他姓辛,名了个明字,意在心明。这小崽子也不怕柏九,在府中谁都不怕,只黏辛弈的很。
  两个人没儿子,就拿他当儿子。
  只说没几年,这小崽子长了几岁,渐渐开了脸露出模样,倒真有点辛弈的样子。
  那位古道仙风的钟子鸣钟先生受意坑了唐王,又得令去德州查小崽子的出生。这一翻查去不见事情,他往山阴一去,偏偏见了端倪。
  他把查出来的事情往折子上一写,递上去自己便缩了。
  辛弈看了折子,又与柏九看了。
  “难怪。”柏九将折子扣了,“他倒好运气。”
  “我原本便有意于阿明,如今出了这一层,也算是名至实归。不算落了旁人。”辛弈踌躇道:“再待几年,便可以。”他一止声。
  柏九就倾过去,侧耳道:“便可以什么?”
  辛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柏九抬手在他下巴上勾滑了滑,笑道:“好一个新帝,竟就想着偷懒了。你想往哪去?”
  辛弈也笑,“南睢吧。”他对柏九微红了脸,低声道:“去看看南睢山。”
  柏九微顿,丢了书转身过来,贴得极近问他,“去南睢山做什么?”狭眸掩了光,指尖在他唇上摩挲,“去其他地不好吗。”
  “去看看南睢龙驹。”辛弈小声道:“白玹。”
  柏九压覆在他唇上,含糊道:“叫什么?”
  “白……”那个弦字就堵在唇齿舌尖,不让他说出来,又要他继续说。辛弈断断续续的白了半天,也能说完整。
  钟子鸣在外边等了又等,也不见皇帝和平定王召他。
  他心道这事也不大啊。
  不就是太子的遗孤吗,怎地要商讨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观阅,到这里正文就马马虎虎的结束了,虽有诸多不满意,但有关辛弈和柏九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明日起是番外。
  谢谢大家。
  
  第56章 番外·北阳辛家(一)
  
  辛靖才驯服他小马的那天,在草场上摔的灰头土脸。吉白樾和蒙辰一直不忍直视,看着他从马上摔下,只觉得骨头都震的酸疼。唯独吴煜那个小痞子,扒在栅栏边哈哈大笑,恨不得全军营都来看看公子的笑话。
  辛靖终于骑在马背上开始跑圈时,忍不住挺直了腰身。纵然额头上摔了个青肿的包,他紧抿的唇线看似冷静,心下却已经要飞起来,就想让他父亲看看。
  可惜那天父亲不在,他骑在马背上的英姿也没抵过吴煜肆无忌惮的嘲笑。
  辛靖心里委屈,还得揣着大人样,趁没人的时候将吴煜揍的同样鼻青脸肿。
  回家时母亲的贴侍英姑姑已经在府门边上等他了,远远见他垂头往回来,人已经先几步跑过去,对他笑道:“公子今日慢了,快速奴婢走,王爷和王妃久等了。”
  辛靖不知所云,跟着跑回去。里边还竖了屏风,他听见父亲在里边的低声软语,母亲倒没怎么回话。
  见他要往里去,英姑姑赶忙将人拦住,道:“公子回来了!”
  燕王好一会儿才转出来,辛靖坐在外边的椅子上吃点心压胃,听见他父亲往过来,立刻咽了点心,脱口道:“爹,我今日——”男孩子的尾音猛地跳脱的扬高,“这是什么?”
  声音里受惊的成分要多些。
  因为他父亲臂弯里揣放了团皱皱的小猴子,瞧着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样子,根本不像他们家的人。
  “你弟弟。”燕王俯身给他看,男人骄傲又炫耀道:“好看吧?你弟弟!”
  尽管他说了两遍你弟弟,辛靖还是选择性的没有听见,他震惊的脸和着他父亲得意的挑眉形成鲜明对比。
  “好不好看。”燕王伸手在他后脑勺轻拍一下,又揉了揉,“可是你弟弟。”又自接道:“长得和你小时候很像。”
  像个猴子。
  他小时候也像个猴子?
  辛靖不肯承认这个现实,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喜怒显露,被他父亲看得一清二楚。辛靖被看的头皮发麻,踌躇的伸出手,干笑几声:“那我、这,好啊。我抱、抱抱他?”
  小猴子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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