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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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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煜低骂一声,回头喝道:“烧油上火箭!烧死这群王八蛋!”
  火箭燃油,簌簌地从头顶飞射出去。在那头惊起大片叫声,撞木也会变得烫手。
  “推!用力推!”吴煜大喊着,盾墙在这呼声中势如破竹,直冲城门。尸体从脚下绊过去,吴煜不及摔了个狗啃泥。他顶着的盾角一松,对面猛然插进来一把弯刀,紧接着这一面刺盾被蛮力掀开,露出大片空隙!
  对面有人迅速架起弓箭,长箭疾风迅猛射来。
  吴煜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长箭直奔门面。
  箭已近,那被掀起的刺盾突然被人猛力掼下,带着那只握弯刀的手一同卡砸在缝隙,堪堪挡住了箭。
  吴煜后领一紧,直接被辛弈提起来按在盾上,他道:“推!”
  那头有人尖锐的痛喊,被砸压在咫尺的手早已掉了弯刀,只剩手指紧绷的痛苦。可是辛弈的骇人的神情根本没有一丝动容,直到那砸腕处顺流了一盾的血,他抵在盾面的侧脸依然冷酷。
  吴煜打了个寒颤,拼命的推起来。
  整个盾面快速前行,推着撞木用力卡镶在空荡荡的城门,形成漆黑、坚固、突刺的堵门,将大苑兵堵在上津咫尺之外,威严的冷萧。
  “弓箭上墙!”辛弈还是个哑巴,他只能拖着吴煜,一遍遍的让他重复下令。
  “上墙上墙!”吴煜挥舞的手砸在辛弈的铠甲上,黏糊沾手,他一看,失声道:“怎么这么多血!”
  辛弈嘴唇发白,他一把将吴煜推送上墙梯,自己站在阴暗处缓了缓,道:“上去!如果大苑还有进攻之意,就继续射。如果大苑停了,就立刻派人搜寻上津一切粮食物资,转移百姓,集——”说着他猛然咳起来,剧烈到需要弯腰的程度。
  吴煜一惊,“王爷!”
  辛弈摆手,“上去。”他在阴影里用手擦着什么,“你先上去!”
  吴煜惊恐万分,直觉他一定受了不轻的伤,只这墙头指挥也断然不能耽误,只得跺了跺脚,叫道:“你可千万不能死啊!”说罢调头上城墙。
  小崽子悉悉索索的顺着辛弈的背滑到地下,手在他肋下一摸,果然已经湿到黏稠。
  阿尔斯楞的长刀不是那么好过的。
  铠甲系的紧,辛弈也不能立刻取下,他还要上城墙,一直到大苑暂时停攻为止才能喘息。可肋下的伤口最为严重,显些被阿尔斯楞捅个透,里边的衣衫和着血粘黏在铠甲上,走动间咯得伤口生疼。后肩上也有一道砍伤,直接砍入三分,刀口索性拉到了他后腰,可怖狰狞,早在推盾时就裂的血肉模糊。
  失血让他头昏,面色发白。
  小崽子看着他垂在阴影里的眉眼十分沉静坦然,年轻的男人没有半分动容,他一向的喜怒哀乐温和亲切,都像是已经耗尽,在这杀喊声漫天的阴影中,露出了他的极度冷酷和寡言。
  这个人是辛弈。
  
  第46章 寒霜
  
  柏九的棋突然滚掉在地。玉白的子骨碌碌滚到一人靴下,此人丢了自己的子,俯身将柏九的子捡起来,捏在指尖吹了吹。
  “平定王怎么了。”面如桃花的正是颜绝书,他恹恹地转着这枚小小的白子,“好端端的像是要睡着了。”
  柏九索性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合上眼,“局甚无聊。”
  颜绝书叹了声:“我们这种小鱼虾布的局,自是入不了平定王的眼。”说着阴柔的眼微斜,“不过自古翻在阴沟里的大人船可不少。”
  “鱼虾随潮。”柏九抬手按在自己的眼上,淡声道:“滔天大浪要来,后边局势变动,你先求自保罢。”
  “我不惧死。”颜绝书一颗一颗收着棋盘上的子,笑道:“我不惧死啊,我孤家寡人一世豪奢,现在死也值当。相比之下,就是小燕王要委屈些。好容易脱了苦海,还没成个形,就该在这巨浪扑打里挣扎。”他继续笑笑:“这好生苦命。”
  “言不由衷。”柏九手下的狭眸半张,落在颜绝书的脖子上,那一刹那他后颈寒毛直竖,竟如同被条蛇缠了颈一般的惊寒。
  柏九漠声道:“你费尽心机,搅动暗潮,不惜私助大苑,到头成与不成都是一场空。”说着他浓丽的眉眼间睥睨薄讽,一字一珠道:“辛振宵已经烂在土里,身魂皆没。”
  棋盘猛然翻砸在地,颜绝书面无表情,唯独胸口起伏不定。
  “你岂敢直称殿下名讳,”他切齿含恨,“柏、九、你、敢!”
  柏九索性合了眼没理他,只是他手掌下的眼皮轻轻一跳,有些不大舒服的滋味。
  上津。
  辛弈上了城墙。
  火油的味道令他胃里狼藉,襄兰的噩梦一直伴随着这个味道,让人忘不掉。小崽子老实的扒在他脖颈,乖的一言不发,跟着好几个时辰没进食,也不对辛弈闹。
  吴煜嗓子已经哑了,没精打采的趴在墙垛,看着下边黑压压的大苑兵。辛弈也趴上去,一眼没扫见阿尔斯楞。
  “有吃的吗。”辛弈揉了揉小崽子的头,“什么都行,给我一些。”
  吴煜慢吞吞的在怀里扒拉一阵,摸出一包东西扔给他怀里的小崽子,哑声道:“你还真带着他。”
  小崽子自觉扒开纸,里边竟然是牛肉干。
  辛弈头侧抵靠在墙垛,望着下边,嗯了一声。
  “我们怎么办。”吴煜捏了捏自己的嗓子,“守下去吗?阿尔斯楞离开了迦南山,这代表他已经不忌惮北阳军,你看他的骑兵,装备整齐,我们就像是叫花子。”
  “啊。”辛弈语调低缓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像是陷入沉默,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两个人都无言下去,只有小崽子咬牛肉干的声音。
  “我们守不住。”过了好久,辛弈才道:“我们不能守在上津。”
  “那我们该去哪儿?”吴煜笑了笑,“离津?下津?等柔回一破,整个北阳界都会沦陷。我们北阳军,还去哪守?”
  “柔回不会破。”辛弈蹭了蹭额角,上边有缕发垂的他不舒服。他道:“大苑的主力集中在这里,柔回只有小部分,吉白樾和许虎不会让他们跨过来。”
  “那不是更糟。”吴煜抹了把脸,闷声道:“阿尔斯楞直越上津,驱下对柔回来一个前后包抄,他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要让他们越出上津。”辛弈唇边一动,小崽子塞了块牛肉干给他。可他胃里火辣,肋下正疼,只能含在口中。“我们不守上津,我们要把大苑兵往回赶。”
  “我们?”吴煜笑的嗓子疼,他道:“就我们?”
  他们连骑兵都凑不起三万人,拿什么追这十几万的骑兵?况且真的是追而不是被追吗?
  “是。”辛弈咽下牛肉干,胃里翻滚的让他皱眉,“就是我们。北阳军和大苑打了几辈子的交道,最熟悉的就是大苑骑兵和大苑草场。退后就什么都不占了,甚至还会被南边牵动。一旦唐王动起来,我们还能从北反攻。如果我们只守上津,恐怕会前后不暇,更入绝境。”
  “那后备军粮怎么办。”吴煜道:“颜绝书不会给我们粮食,朝廷的粮食也久拨不下,我们就算追出去了,又吃什么?”
  辛弈没吭声,他趴在墙垛上,又陷入沉默。
  是啊,就算一鼓作气一马当先赶回去几百里,他们吃什么呢?以战养战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大岚有富裕的城镇,而大苑只有草场。阿尔斯楞来前,大苑的牛羊都会转移到迦南山后,难道要北阳军跟着他吃野草吗?
  怎么办?
  怎么办。
  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始急调豪门钱银,但这钱并不是给前线北阳军,而是没入宫中消失不见。面上打着是冬寒生冷,皇帝的乾清殿简陋到漏风,得翻新。可到底去了哪儿,各家心照不宣。
  这个关头本该齐心对外,但可惜,京都还没有意识到北阳已经陷入困境。皇帝的军粮拨下去,经太子手转了几番,就剩那么薄薄一层,还得被下边的小鬼们划分,最后送到北阳去的,还不够上下军将三天的粥。
  就说这一日天好容易放了晴,那太仆寺卿和中书参军相约去鹿懿山下的鹿懿湖钓鱼。两人在岸边持了杆,先是走一番客套,问候对方双亲儿女,然后才絮絮叨叨的切入正题。
  太仆寺卿捋了把山羊胡,愁道:“听闻近日北阳不好过。”
  中书参军哆哆嗦嗦的给鱼钩上饵,“可不是,饭都吃不饱了。”
  “这怎么行。”太仆寺卿抖着杆,“平定王出了京都,也没个人劝劝皇上。”
  中书参军道:“可不是,看这钱银调动。”
  “唉。”太仆寺卿道:“那也没个能说话的人。”
  “可不是。”中书参军呼了寒气,“这大冷天的,军中碳火也断不得。”
  “徐杭和江塘没出声啊?”太仆寺卿又捋了胡,“粮仓怎么也可劲的装死。”
  “可不是。”中书参军抄了袖,“唐王也没提出兵的事儿。”又砸吧砸吧了嘴道:“不过他这人吧,向来胆子小,大苑人都如狼似虎,他怕也是明摆的事。就这小燕王,年纪轻轻,可别留在战场上,到头一看,他爹妈兄长,可还没凉透呢!”
  “还别说。”太仆寺卿皱眉,“我觉着有这可能。他才多大年纪?又是个不能说话的。眼下军威不足,军粮不备,唉,只说这上津若是破了,后边谁还能拦的住?”
  “那苦的是沿途百姓。”中书参军终于没说那句“可不是”,而是道:“就照大岚对北阳那深仇大恨,没个压城杀人是说不过去的。京都离得远,我瞅皇上这样子也有用钱堵的意思。虽说到时候受不得什么委屈,可心里总会不舒服。”
  “这能舒服吗。”太仆寺卿低声又念了一遍,“能舒服吗。”
  那湖面垂了片枯干的叶,打起了小小的旋。湖面还有些寒气,一叶小舟,从湖后边慢悠悠晃出来。两个人当即住了嘴,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
  只见那舟无人撑,就是顺着这小寒风胡乱飘着。正过这两人面前,垂下的粗叶葛布一晃,隐隐约约露了里边持书人的一角,舟又晃远了。
  “那、那不是……”太仆寺卿缩了脖子,悄声对中书参军报了个名。参军也跟着缩了脖子,两个老头像两只鹌鹑似的,一直屏息等着那舟不见。
  也不知方才的话被那人听去了多少。
  “清流如许,清流如许……”太仆寺卿叹声道:“可惜了。”
  中书参军抬了空荡荡的钩,跟着附和了一句,“可不是……”
  正是贺安常。
  待舟不知飘哪去了,他才放了书,将一侧红泥小火炉上的煮沸的水泡了茶,在这舟上窄小间怡然自足。
  自他渐出朝堂已有大半年,小凤雏侯珂虽接手上朝,但终与他在时行事不同,让人时常要回念几句。倒是他自己,归家后要么闭门研究晦涩古籍,要么出门垂钓闲游,算一算,京都人不见他,已有很久了。
  只说今日一游,不想竟听到了北阳之事。贺安常两耳不闻窗外事,虽断断续续知晓大苑再犯,却不知道柏九已出。但他猜测一二,也能想到如今是个什么局面。
  天色暗时他才回贺府,从后门入内,自有小侍在此等候。他直接回了自己的院,沐浴换了衣衫,就在灯下提笔手书一封,时至三更才熄灯。
  第二天一早,小侍推开房门,只见榻上空空,根本没有睡痕。他家的清流公子已然没有踪影,那柜上常用的笔也不见了。
  只薄衫几卷,碎银几两,贺安常勉力翻出他家墙头,扬尘出京了。途上搭了辆驴车,他就坐在白菜萝卜堆里,一直谋筹着事儿,一路冻到了青平去。
  如今平定王在青平,据他路上打听,颜绝书也在青平。此时不去青平更待何时?
  谢净生在青平正忙的不可开交,听闻有人前堂找他,只当狐朋狗友,一律没见。
  贺安常在门口冻的薄衫飘飘,一听不见,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没想到这一转身,竟正遇着了颜绝书。
  “贺安常!”颜绝书扒在车窗上眼瞪的大,道:“你干什么幺蛾子?”
  贺安常冻的苍青,睨看人时更是冰凉,果然冻得颜绝书一哆嗦。
  这两人还有那么点前尘孽缘。
  当初颜绝书在翰林院中待学,章太炎时常课讲有耽搁,就叫贺安常去。说来贺安常还算颜绝书半个先生,只他从前就爱财,私底下还倒手转卖贺安常的笔迹画作,没少被这位贺先生整顿,所以现在见着了,既想出口恶气,心底下又怕得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贺安常冷漠道:“叫你父亲干什么。”
  “……”这人还这么让人遭心。颜绝书憋了半响,只掀了自己的车帘,不耐道:“冻成冰棍了还逞什么威风,赶紧上来。”
  贺安常揉了冻僵的鼻尖,转身就上去了。
  里边热的很,颜绝书恨不得全铺上厚皮子,被他整的金晃晃的闪眼。贺安常一缓回来,就抬眼将他这车厢里边转了个遍。
  颜绝书抱着貂绒犯懒,“有辱斯文是不是,你们这清贵的也没怎么见风骨。”又用那桃花眼瞟了他,“冻骨差点就有了。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吃包子。”贺安常正襟危坐,“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打狗。”
  贺安常颔首,又揉了揉眼。
  “你干什么?”
  贺安常道:“晃眼。”又道:“你围成个孔雀干什么?”
  “……”颜绝书丢开貂绒,恶狠狠道:“我冷。”
  “这地的确挺冷的。”贺安常点头,下一刻就话锋一转,“你要是再不放粮北阳,还会更冷。”
  颜绝书眼中笑意一淡,哼道:“你也是来做说客的。”
  贺安常一顿,认真道:“非也,我是来救你的。”
  
  第47章 走势
  
  “救我?”颜绝书面色一寒,“你能救我什么。”
  “救你免死南墙。”贺安常抚平袖上皱痕,道:“有热茶吗?”
  颜绝书抬手给他倒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了救你。”贺安常眉间微皱,“你给唐王的东西,难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京里除我之外也自有人早已掌握了痕迹,直到如今都忍而不发,你难道就没想想为何?”
  “随便他牛鬼蛇神尽管招架。”颜绝书捏着自己脖间的玛瑙石坠,“我不怕。”
  “你绕了一圈,其实只想重竖平王牌位,为他挣个谥号美名。”贺安常低头喝了茶,缓缓道:“山阴贪响案有太子和秦王手脚,平定王出京烧城也是有所私欲,皇上不分青红皂白断言平王谋反,小燕王曾屡次刺伤平王。你要这些人赔命,信不过皇上传位的任何人,你看中唐王,为了扶持其登基不惜暗助大苑、分划北阳。你机关算尽走到今天,就是想报当年平王一饭之恩。”贺安常微停,“然而此事断然做不到。”
  “我如何做不到?为何做不到!”颜绝书冷脸指向窗口,“你自去北边看一看,从德州到襄兰,大岚北中空置,无粮无兵。北阳上津兵危,柔回不暇,南边粮仓尽在我手中,没有我的命令,谁能救北阳沦陷?只要阿尔斯楞踏过上津,北境至中沦为囚地不过一夜之事!南下船只由我掌控,唐王蓄兵强力,一旦北阳军崩溃四散,整个大岚就只有唐王的江塘军能力挽狂澜!他顺势称位,尽合民心!有什么不可能!”
  “你能确保江塘军就能力挽狂澜?”贺安常陡然抬高声音,震慑道:“你能吗?你敢说能吗?一旦阿尔斯楞突破上津,北阳沦陷,区区长河以北满足的了大苑豺狗?你的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去了么。”他冷面薄寒,“如果大岚因此倾覆,平王一世骂名永留史本。反贼就是反贼,待到几十年后重振我大岚之地,再竖起的牌碑里也依然没有他!”
  颜绝书拳倏地紧握,他盯着贺安常,紧迫道:“那你敢吗?你就敢赌北阳军吗?”
  贺安常手中的茶杯轻放,他道:“我从不赌博。”
  颜绝书嗤声,就听他一字一顿道:“只要有粮,北阳必胜。”
  “没有油了。”吴煜猛然回头,看着已经没有箭的弓箭队,哑声道:“也没有箭了。”
  “上石头。”辛弈按回他的脑袋,让他只看着墙垛下正攻城攀爬的大苑兵,沉声道:“没有石头了就拆墙,凡是能砸的一律扔下去。”
  “不行。”吴煜沙哑道:“不行,我们守不住了。”
  按着他头的手一紧,辛弈猛然将他按出墙垛,面朝下方,在他耳边寒声道:“不行就滚下去。”
  吴煜撑在墙垛的手在抖。
  辛弈道:“没有余地,不到死透的那一刻,都得守下去!”说罢他收了手,转身向下走,“我要出城。”
  “你干什么!”吴煜拽住他的铠甲,嘶声道:“你出去干什么?”
  “你来守,我来赶。”辛弈推开他的手,没有表情道:“不能再等了。”
  “你是燕王。”吴煜眼泪都要被他逼出来了,抖声道:“你是最后一个燕王,你要是死了,北阳就再也没有王了。”
  “如果赶不走他们。”辛弈正视着他的眼,漠然道:“就再也没有北阳了。”
  吴煜泪猛然卷席上来,他死死拽着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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