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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正文+番外)-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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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想过后果?”
  “我已下定决心。”她的眼微眯。“迦夜,你我素无过节,何必逼人太甚。”
  “此时离教,教王必定视为背叛。”
  “我愿冒险。”她斩钉截铁。“纵死不悔。”
  迦夜垂下睫。“理由。”
  “与你无关。”她冷冷的回绝,忽尔又软下语气。“迦夜,你只需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我铭感终身。”
  “你想入中原?”
  “算是吧。”
  “为一个人?”
  “我……”坚定如石的眼神突然柔了一瞬。
  “值得?”
  “值得。”她咬了咬牙。“他就在凉州等我,入了敦煌便是天高皇帝远。”
  “他不来接你?”
  “我不让他来。”她的脸白了白。“此次机会难测,我并无把握。”
  “绯钦,你一向理智。”
  “迦夜,算我求你,任我自生自灭可好。”
  默然良久,女孩阖上眼。
  “你去吧。”
  迦夜一直不曾说话。
  暮色渐深,他点上烛火,温暖黄光轻轻跃动,笼罩了一室。
  烛光下,她眉目低垂。
  绯钦也是七杀之一,常随教王左右,他只闻其名。
  “真是个傻瓜……”女孩轻轻的叹息,无限怅然。
  “出教很傻?”他忍不住反问。逃离这样的地方,在他看来是无上幸事。
  迦夜没有抬眼。
  “相信一个男人……绯钦竟也会这样天真。”
  “她认为值得。”
  “值得?”她微微冷哼。“到西域接她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值得甚么。”
  话中满是不屑,他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再说。
  “此时叛教,西域绝无容身之处,而中原……又是怎么看魔教中人。”她喃喃自语,不无悯然。
  “但愿能真的不悔。”

  逆乱

  教中的气氛很奇怪。
  一入山便有这样的感觉。
  人比过去少了很多,警戒也异常森严。
  无意转过淬锋营的高墙,禁不住眼神一凝,日日厮杀斥打不断的训场静如死地,竟然成了一座空营。
  迦夜显然也看到了,只默默的绕过,径自行往大殿。
  一路所见的教众见两人行过,嗡嗡在身后低议,她只作不闻。
  大殿外的重阶之上,玉冠束发的男子含笑而立,等着她一步步走近。
  “离教日久,可算回来了。”那一双眸子有毫不掩饰的炽热。“教中近日风云翻涌,迦夜居然错过,真是可惜。”
  “不知千冥所指的风云为何。” 迦夜象征性的笑了一下。
  倒也没有卖关子,男子大方吐实。“左使率枭长老獍长老逆谋犯上,作乱于殿前。”
  “好一帮大胆无知的贼子,想来是蚍浮撼树不自量力。”迦夜神色不动,淡淡的斥责。“教王岂是这帮肖小可以望项。”
  “确实愚蠢,却也不能小视。毕竟左使在教多年,党羽众多。”
  “有右使及夔长老在,又有千冥率七杀相佐,料也翻不起大浪。”
  “按说确实如此,可谁料到左使丧心病狂,居然煽动了淬锋营,那帮鼠辈闹起来倒是让人头疼。”
  “淬锋营……迦夜终于微微色变。“那不是夔长老的……”
  “夔长老治下不力,疏于警戒,蹈此大乱,纵然全力格杀了多位叛党也难赎其罪。”
  “教王可有受惊?”
  “教王早有明见,着绯钦紫夙护卫内殿,本当无事。”他笑容似带三分狡黠。“结果绯钦竟然借内乱之机叛教而出,弑杀组措手不及,被左使攻入正殿,险些惊了教王。”
  “那时千冥处于何地?”
  “说来惭愧,我与夔长老合力击杀枭獍两位长老,未及分身。”
  “右使安在?”
  “右使率弑杀组迎击乱贼,虽然力毙左使,却也身受重伤,眼下仅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迦夜沉默良久,“想不到左使阴谋竟然如此险恶。”
  “迦夜奔波一路风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男子俯首探近,未近身她已飘然退开。
  “多谢千冥好意,待我先向教王问安。”
  “教王还在歇息,目前只留紫夙于殿内,其余人等一律等候通传。”他无趣的扬扬眉,不怀好意的轻笑。
  “教王喻旨,概莫能外,自然也包括你。”
  左右二使互拼,三大长老齐坠,淬锋营与弑杀组白刃相见。
  数日之间,教中内斗变幻至此,怎不教人惊心动魄。
  他极担心九微。
  大变之中处境如何,实在令人牵挂。
  那日眉目飞扬的少年可还安然?
  直到看见熟悉的笑脸,他才放下了久悬的心。
  “你可还好?”仔细审视少年的模样,除了手臂处有包扎的痕迹外一切正常。
  “命还在,受了点轻伤,这种程度我已经很庆幸。”九微嬉皮笑脸的带过,毫不在意。“倒是听说你和迦夜去了莎车,真是不敢相信。”
  “当日果真如此凶险?你未免太冒险。”他忍不住微责。
  “还好,不博一把哪有出头之日。”九微笑嘻嘻的揽住他的肩。“至少现在证明我押对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死伤如此之重?”
  九微惫懒的坐下,拍拍身边的草皮,“坐下来听我说。”
  “这事的起因是千冥密告教王,言左使有欺瞒擅专之罪,私下将西域各国贡献的奇珍据为已有,又收取疏勒等国的重贿,为其在教王前粉饰开脱。其实这事教中上下大多知晓,只是左使行事滴水不漏,难有实据。不知这次千冥抓到了什么把柄,竟然让教王侧目,召獍长老急急回教探问,结果惊动了左使铤而走险,为免教王翻脸彻查,索性勾结獍枭两位长老一同谋反。”
  他微吁了一口气,踢了踢草皮,带出一截折断的剑刃,翻卷的刃口上残留着紫黑的血渍。“七杀都是人精,大多猜出了端倪。教王每隔三年的闭关修习更是左使的绝佳机会。如迦夜一般明哲保身的便借机远遁,避开冲突。另外如千冥紫夙则全力支持教王,以求平乱之后能趁权力空虚之时更进一步。再有就是绯钦般借内乱无力追缉之时叛教逃亡,还有……”他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说不出的神秘。“还有三个不够机灵的,在左使和长老的逆谋中不慎身亡。”
  “不慎……谁下的手?”思索了片刻,一个人渐渐浮上心头,“千冥?”
  “聪明。”九微赞叹的看着他。“居然这么快猜出来。”
  “只有他得利。”
  “没错。”九微弹弹指。“整件事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他暗中挑动淬锋营哗变,未必会死那么多人。”
  “挑起哗变……夔长老便无法翻身,尽管他对教王忠心耿耿,连带也会削弱右使的声威……好个一石二鸟。”
  “而且内乱越盛他越容易排除异已,淬锋营全灭,弑杀组重创,他与紫夙功劳最大,必定受教王倚重。”九微甩出断刃,惊得飞鸟乍开在树间乱窜。“这次左右使和三大长老覆顶,七杀又去其四,连老天都在帮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这般顺利,眼下只差教王正式任命为新使,他便能顺理成章的执掌大权。”
  “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
  “弑杀组的精英折损不少,我是护教时最勇猛的一个,怎么说也能晋升七杀之列,还算是值得吧。”他些许自嘲的调侃。“在千冥看来我只是小角色,完全无需留意,想必也不会阻挠。”
  短短一年成为七杀,本身就足以令人侧目,付出的血汗更不必言说。九微的脸上并无沉重,一派轻松自在,他却禁不住暗叹。
  “迦夜会怎样?似乎已被排挤在外。”
  “她?你放心,这次莎车国的任务棘手,完成得如此漂亮,必定少不了功劳。若非仗恃于此,她怎么会在紧要关头离教远行。”
  “听千冥的口气像胜券在握。”
  “那倒是,至少未来的地位会凌驾于迦夜之上,加上紫夙的臂助,压制迦夜只是时日问题。”
  “迦夜为什么远行,她没有野心?”
  “谁知在盘算什么,七杀之中她最为低调,素来不露锋芒。”少年衔起一根草茎,望着远方的浮云。“不过这样下去她迟早被千冥拖上床,我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你是说……”
  “教中谁都知道,大概迦夜心里也有数,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她只是个……”他有点说不下去。
  任是何等冷静可怕,仍是垂髫幼女,还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那个男人可不这么想。”见他表情异样,九微失笑。“平心而论,虽说小了点,迦夜的相貌也确是教中数一数二,无怪他垂涎。”
  想起雪白的素颜,他一时默然。
  “你担心她?”
  “没。”仅仅是觉得……有些可怜。
  纵是那般强悍犀利,终究抵不过残忍的现实。
  玩味着他的表情,九微挑起眉。
  “殊影,看你这样,我倒是有点相信教中的流言了。”
  “流言?”他莫名其妙的横视一眼,搞不清伙伴的调笑从何而来。
  “就是关于你和迦夜。”
  “我和她?”
  “她为什么突然带你去莎车。”
  “那是因为……”话语狼狈的顿住,那样的耻辱教他如何说得出。
  “离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避的撇开眼,九微却是兴致高涨,十分八卦的涎着脸追问。
  “没什么……我怎知道她怎么想。”他没好气的敷衍,一掌推开九微忤过来的脸。
  “你们真的……?”面孔被挤得变形,九微兀自笑得暖昧无比。
  他截口打断。“影卫本来就是协助同行,一起出门有什么奇怪。”
  “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九微岂容他轻易带过,不依不饶的探究。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
  “晚上?”他愕然转过脸。
  “听说你衣服被她撕得稀烂……”
  他的脸蓦然烧烫。
  “据说还是在室外,看不出她居然这么主动,我本以为她完全不解男女之事才对你置之不理,想来是走眼了,都怪你这张脸太勾人了,连清心寡欲的迦夜都……”
  一手勒住喋喋不休的嘴,俊颜乍红乍白,又窘又怒的低声斥责。“你在乱说什么,哪有这回事。”
  极力挣了半天,终于从他臂中挣脱,九微喘了半天,翻了个白眼。“差点被你憋死,没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谁教你说一堆无中生有的昏话。”
  “别怪我乱猜,你和她的变化确实奇怪。我本以为是传言,你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她若真以势相强你肯定受不了,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毁了自己,可今天你对她却……”九微迷惑的挠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罢一席话,他静了下来。
  “九微。”
  “嗯?”
  “其实我……非常无能吧。”
  “什么意思?”突然跳转话题,九微愣神,不明所以。
  “在你看来,我有可能逃回中原么?”
  寂静了半晌,只听见草叶间的虫鸣沙沙。
  “几乎不可能,对吧。”他平静的笑笑。“内力被禁又服了赤丸,加上地位受制,根本无法逃走。”他放松身体,靠上背后的大树,像是自言自语。“我曾想尽量自保,等待万一的机会,只要能活下去……却连自己的处境都没认清。”
  九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只小小的白蝶不知怎的撞入了蛛网,被密密层层的蛛丝裹住,翅膀犹在微颤,却已无力挣动,眼看将成为别人的美食。
  “若非遇见你,我未必能挨到今天。”
  “怎么突然说这些。”
  “那天晚上不是迦夜,是枭长老。” 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提醒过我的。”
  九微一僵,忆起枭长老垂死的脸,眼神渐渐阴冷。早知如此,那一刀该扎得更狠些。
  “是她救了我。”垂下眼掩住不为人知的情绪。“虽然她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
  “殊影……”九微不知该说什么。
  “我会让自己变强。”抬起头,目光深处隐隐有寒芒闪动。“尽量更有利用的价值,这样对我,对你,对她,都更好。”
  “你变了。”
  寂静良久,九微笑了。虽不清楚是怎样刺激到了他,却不由得叹许。
  “这样,很好。”

  四使

  千冥跪在地上,作声不得。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捺住愤怒欲狂,强自低下头。
  玉座上的教王淡淡的微笑,俯视着大殿上跪倒的四人。无数教众如水银铺泻,密密的伏在殿外叩拜,聆听教王自内乱平定后的首度喻旨。
  “……废左右二使、三长老之谓。改立四使,辖教众,佐教王……”
  “……千冥平乱功勋卓著运筹得当,赐号风使,司掌教中事务。”
  “……紫夙于乱中拱卫内殿护法有功,赐号花使,执掌教中刑律,赏罚分明不得有误。”
  “……迦夜出使莎车远扬教威,赐号雪使,司三十六国通传交涉一应往来。”
  “……九微率弑杀组平逆,身先士卒勇猛过人,赐号月使,执掌淬锋弑杀两营之新手训诫。
  “以上四使年轻虽轻,却是教中不可多得之良材,才略武技过人,本教寄予厚望。凡有不服即视为对我不恭,严惩不殆。”教王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威迫在殿中回荡,传至远方,在山间回响。
  众人深深垂首以额触地,数万之众鸦雀无声。
  “四使初次担当重任,也应谨慎入微尽职尽责,不得有半点懈怠,记清楚了。”
  寂然片刻,迦夜第一个叩首下去。
  “教王英明,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九微随后伏首。“谨尊喻旨,教王重恩,属下赴汤蹈火粉身难报。”
  紫夙弯腰扬首,娇声呖呖。“紫夙谨尊教王喻旨,必当恪尽职守。”
  千冥伏下去,看不清面容,语音沉沉。“教王训诫,属下谨记于心。”
  他跪在殿外,耳听得一句句恭敬至极的言辞,心底冷笑。
  枉费机关算尽,到头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千冥的恼恨可想而知。早该料到,以教王的心机,怎会容忍他一人势大到直逼玉座的地步。
  废二使,立四使,无形中以迦夜和九微平衡即将倾斜的权力,微妙的挚肘千冥紫夙。
  迦夜年幼九微新晋,尚不足服众,必然倚仗教王支持,可保忠心无虞。
  四使中声望地位最末的九微掌淬锋营弑杀组,又有夔长老的前车之鉴,势必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断不容千冥染指。
  去除了最大的祸乱之源,千冥纵使野心勃勃也难翻大浪。
  看似对一切都不闻不问,放纵随意,实则轻轻拔弄即将各人操控掌中。
  殿下所跪的四名任一地都能独当一面手段过人的高手,不过是他指间聊供驱策的棋子。
  看着座上人高深莫测的微笑,他不禁暗暗猜疑,究竟是千冥策动了教王查戡左使,还是教王故意放纵二使互博,只等清洗一刻的到来。株大根深的各位长老,是否已惹来深忌而不自知?
  在这样深沉阴鸷的人手下效命,又是何其危险。
  九微要守住誓死拼来的权力,需得付出多少代价。
  一阵山风刮过,挟着森森雪意,数不清的木叶潇潇落下。
  天山深处的权力更迭迅速传遍了消息灵通的西域诸国。
  迦夜变得非常忙碌,纷至踏来的各色朝贡礼品应接不暇,她着人一一记录入库,对试探求好的官员均是以礼相接,并不因年小任重而有半分失措,深夜还翻读獍长老过去留下的记录帐册,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对诸国事务了如指掌。
  连与身份匹配的院落更换,都是忙至今日才有余暇顾及。
  新的住邸是一座水殿。
  以人力在山间凿出沟渠,引入雪水汇注成池,又在池上营建了整个殿堂。四面环水,素白的轻纱随风拂动,整块贝壳打磨成极薄的页铃,静静的垂在檐下,时而轻呤作响,殿中更有长长的水道,绽放着大朵荷花,碧绿的荷叶清圆摇曳,偶然滚落一滴透亮的水珠。
  “这花……”入眼一池与节令格格不入的花,两人都愣了。
  司掌宅邸的教吏知机的接口。
  “禀雪使,放眼天山,只有此地才有这般奇景。”
  “此殿是专从贵霜国请来的能工巧匠营建而成。据闻建殿之初从山间引入了寒热二泉,寒泉在外,热泉在内,中和二泉后才能让荷花四时绽放,冬夜不凋。”
  “其间设计了极其巧妙的架构回廊,使此殿冬暖夏凉,绝无水气而来的阴寒之敝。”
  立在光可鉴人的云石地上,她转首打量殿内,伸手轻触悬在半空的贝铃,雪色秀颔轻仰,长长的睫毛微扇,衬着阵阵青荷的香气。
  水殿时有轻风徐来,暗香盈袖。
  纯白的纤影仿佛散着微光。
  那一刹,他忽然明白了千冥的执念从何而来。
  随意挑了一间偏室为栖居之所。
  从窗口望出去,水光潋滟,远山雾朦,几乎教人错看成江南。
  迦夜不喜人多,下令众多侍从仅在前殿值守,内殿只留了少数几名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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