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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怀璧-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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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声穿墙过巷,仿佛鸣钟嗡嗡,撞透宫人耳。
一夜乱象恰似涛浪席卷而过,风波虽止,颓势未尽。
宫里上下还多的是惊魂不定的人,这边儿纷纷还没从宫变中回过味来,眼里便见着太子徒步引轿,将正宫之主气势凌人地迎回凤仪殿去。
凤仪凤仪,哪怕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也都能听出分量,岂是随便哪家女子都能担得住的?从前宫里少不得要上演谁与谁家争权夺势的戏码,有人得志一时,或有人失势一世,可任他争来夺去,到最后能上此轿辇的,终归还是这正主。
宫人沿途伏跪垂首,谦卑身姿烙印入雪。
踩秋末赶来的初雪自夜半飘飘洒洒,至天明仍不见停,平怀瑱顾忌风凉,未绕行远路,择近道徐徐向前,稳当领着身后轿队。
许是脚程缓慢之故,道虽不远倒也行了许久,直令抬轿诸位都行出覆背汗水来,这才到了阔别已久的地方。
凤仪殿中的数位宫人一早得了太子之命,日日将此处打理得一尘不染,昨儿夜里也不见有谁惜命奔逃,今晨更是面带喜色,见轿之时跪拜恭迎,只等着皇后露面便高呼千岁。
平怀瑱瞧来甚是满意,抬手示意轿辇径直入到庭院之央,又压一压掌,令轿小心落下。
“母后,到殿了。”
话语温和低缓,不知是否声太轻的缘故,轿内了无回应。
一旁雁彤闻言将目光从熟悉檐角廊柱上敛回,绕过抬轿宫人,噙笑上前挑起轿门垂帘。
“娘娘,回殿了。”
薄雪轻飘飘随帘飘进几朵,细细软软地融在皇后脚旁,雁彤伸手向里,触着一霎温暖,随即寒风卷入,将轿内暖气吹尽,令她指尖轻轻一颤。
“娘娘?”
皇后如故端坐,浅笑面上双眼静合不启,这一程轻晃回来,发上华钗珠饰丝毫未乱,衣褶亦理得一丝不苟,端庄一如当年初登后座之貌,手掌交叠压于膝上,好似替宏宣帝压住了整个宫廷,乃至连片江山。
到如今,又以此姿态替太子压住了可期的前程。
“娘娘……”雁彤心中涌起无数惊惶,声不可抑地发颤发抖,渐渐失了控制,“娘娘……娘娘!”
平怀瑱唇边笑意霎时无踪,随她哭腔疾步近身,将半挑的帘子用力一挥,不慎将之扯出裂帛刺耳之声,刺得蒋常双腿一软,不及知会便爬起身来,向着太医院疾奔而去。
而座中人仍无动静,雕塑般一动不动,背脊挺得直直,将慈母独有的温醇笑颜示于来人眼中。
平怀瑱收紧手指,垂帘被绞出凌乱皱痕,似要碎在掌下。
院里众人神容呆滞,直到眼瞧着雁彤如同没了骨头,倚轿门滑跪下去,扶在皇后脚旁无声抖了片刻,未几又恸哭失声,终令满院哭喊四起。
平怀瑱听着躁耳哀泣,眼角染上重重猩红。
“迎……皇后回殿。”
良久,他干涩喉口再吐出几字,俯身将雁彤抵肩往旁拦开一些,将皇后抱出轿来。
小雪簌簌落上凤袍,平怀瑱将她身子往怀里拥得更紧,带她回到殿中。
融融暖炉早已熏暖内室,煮在炉上的云雾香茶汩汩腾着烟气,分明一切如旧。
平怀瑱不顾礼度,将皇后放躺凤榻之上,执她一手静跪其畔,慢慢地将那变凉手掌抚上自己发顶的飞龙玉冠,带着她的手指寸寸摩遍纹路。
殿外哭声仿佛与己相隔,平怀瑱合眸不语,回想起方还在冷宫中时皇后留恋不去的爱抚,才知她早有感知,是默默不相告地与他话过了生离死别,而他一无所知,竟还笑与皇后道什么再作闲絮。
他是再无弥补之时了。
为母者予他半生心血,可这功成之日竟是再无她相伴之始……
平怀瑱将皇后手掌拿下,默默地抵在额间。
第八十九章
宫变,国丧。
寻常百姓不过拢被蒙头睡了一夜,世道便换了一番模样。
近居京中的尚能听着些动静,夜半时闭门紧窗,佯作不察户外马蹄声,到了晨时仍迟迟不敢起,搂着自家小孩儿悄声在家等着消息,等着等着,等来了太监唱戏般的高嗓,自宫门沿着京道徐行徐告:
“皇后——殡天——”
各家人面面相觑,试探着推开户门,入目白雪莹白无染,不见臆想中的残兵烂盾,安下心后随众跪拜,挤出几颗眼泪哀哭悼念起来。
漫京一片凄色,天却逐渐放晴了。
平怀瑱久跪凤仪殿不起,太医院诸位跟着蒋常沿途跌了两三回,赶来后仍旧无力回天,吓得跟在殿内长跪请罪,大气不敢出。
窗外刮进阵阵轻风,带落床侧帘帐,平怀瑱眼皮一动,抬手重新撩起,侧目向着不远处扫来。
“退下罢。”
众太医未遭迁怒如蒙大赦,半声不吭地退出殿去。
候在帘边的蒋常见状往前两步,徘徊当否相劝,可心中自也酸楚痛极,既不愿太子久跪伤身,又唯恐扰他心伤,这一踌躇没了个把时辰,只好独自懵懵地想着,想皇帝那边早该知情,至此不见作何安排,定是猜到太子留恋不肯去,故开情面予他半日清净……
想着想着,忽闻榻畔声响,是平怀瑱撑栏站了起来。
蒋常脑里像被拨动一根脆弦,震散半日间的黏糊思绪,忙着上前去扶,直担忧太子跪得久了足下不稳,孰料近身时被他抬臂挡开,听他吩咐道:“嘱人传话宫外,召平王至旭安殿相见。”
蒋常愣了片刻才答:“嗻,奴才这便……”
“稍慢,”平怀瑱凝眉细思,若非眸底消沉之色,此刻镇定仿佛未历丧亲之痛,重又命道,“尚不宜召他,传承远王世子罢。”
“嗻。”
话罢不再多言,平怀瑱弯身将凤榻床帐轻缓垂下,遮了里头令他伤悲万千的渐凉身躯,不多顾殿外宫人哭相,独行回旭安殿中。
李清珏此时不见踪影,原本在此等候之人不知何故离开,平怀瑱暂也无暇去寻,更不愿令脑中所思再松散一时半刻,以免心乱神溃。他静立书案之后,解落腰间玉骨山河扇,寄情般慢展慢合,将昨夜事条条理顺。
其乱之始,始于攻心。
诸事按部就班,如计而行。六皇子平怀颢手下兵马先突外广门,后袭内宫门,有意踏入网中,心安理得地等着平王领军外封宫门,如螳螂捕蝉,再好教自己顺理成章地来个黄雀在后。
到此万事皆在谋算之中,李清珏有筑梦精锐在握,更借元家之力,可说是有备无患地候着这场黄雀之争,可异数恰也自此而生。
异数之一,乃武阳侯营中旧人,即死而复生的周君玉,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妄图率领骑军反杀入城,若当真得逞,决然算得是平怀颢挥下的神来一笔;异数之二,乃宏宣帝未雨绸缪,如将龙眼高置云端,信手藏兵皇城之外,埋伏得神不知鬼不觉。
太子一众未料六皇子暗藏一手,而六皇子之党亦未料宏宣帝将军之棋。
昨夜在养心殿中听得殿外敌情来报,道是城外周君玉未能杀入京中,即便是杀来,想也难逃宏宣帝亲手布下的罗天密网。
可又究竟缘何杀不至城中?平怀瑱于此生惑。怜华武艺虽精,但昨夜事急,他所率之人不过私兵五成,力有悬殊,纵使阻挠拖延,胜算实也不大。
而怜华确然做到了,先宏宣帝暗军行之,将周君玉拦于城下。
平怀瑱解不出这一疑问,可也绝不信什么“天助之”,这世上之事全凭事在人为,求佛问天图的仅仅是一安慰,正同他予李清珏之乌木念珠、李清珏赠他那开光锦囊,都不过融进相思与福愿罢了,倘要较起真来,这些个东西岂能神通广大,助人成事,遂人所愿?
若能够……若能够,何家人祈福诵经,哪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皇后长年供佛,又怎该抱恙而逝,末了都没能再明眼看看爱子的模样。
平怀瑱陡然胸中窒痛,觉自己这一霎逸神是思得太远了些。
方才刻意伪装的满目平静再难重拾,今失慈母,宏宣帝禅位旨意也抵不平这撕心裂肺的疼。
平怀瑱只觉目眩,僵硬探指揉了揉额角阳穴,扶案缓坐下,仰头靠着椅背合上双眼。
一夜未睡,历罢大喜大悲,这一歇便倏然陷入迷离梦中。
蒋常已传信归来,立在廊里不敢贸然入殿,室里半点儿动静闻听不着,想了想绕至窗畔,透过窗隙偷偷看上几眼,才知平怀瑱是一身单薄地睡在了书案前。他轻叹一息,低声唤来宫婢叮嘱,送进几个玲珑炉子去,亲眼瞧着其中一方搁近太子脚边才又回到殿外,倚廊候着承远王世子。
平怀瑱全然未被惊醒过,反倒在一室暖意中越梦越深,眨眼回到少年时。
那时皇后双目明净,何家尚未出事,李清珏也还不叫李清珏。
梦里皇后慈爱如旧,为他掏心付力地予以关怀,直把他端得比命还重;不时,又见何大人一身不阿正气,向他肃容问礼……
再然后,是何瑾弈面有情意,裹着他赠与的御寒绒袍抱酒而来,笑与他道:“如狂相思酒,今回赠太子。”
平怀瑱匆忙伸手去接,触近了忽不见酒坛子,直在刹那间化作一枚朱红锦囊,被何瑾弈顺眉温柔地压进他掌心。罢了,又自掌心拿回,亲手替他系到腰间,嘴里絮絮轻言。
“扶乐郡南珠塘寺……我原想与你同去……我替你求来平安……你平素戴着,勿……”
平怀瑱越发听不清,眼前人若隐若现,令他心慌。
“勿什么?瑾弈,你要我如何?”
烈烈火光卷上,何瑾弈浅笑应他:“你勿轻易将之打开,以免遗失符纸。”
“好,我记着,”平怀瑱不安至极,周身萦绕着灼烤热流,揽着何瑾弈欲往烈焰外逃,不知为何怎么也揽不动他,急得失声,“瑾弈!”
平怀瑱蓦然转醒。
身前有人眸里余惊未散,方将他衣袍上的火苗扑灭,不及去细想他于梦中唤出的那二字为谁,失仪责备道:“太子怎可如此大意!”
平怀瑱恍惚回神,认出来人是承远王世子,再一顿,方知衣角不慎飘到铜炉边上沾了火,险些燎到腰间。
平怀瑱一惊,急将腰间一朱色锦囊取下,见垂苏已烧去半截,囊身边角也燃作焦色。
身旁平溪崖尚在怒中,要揪出那粗心宫婢来责问,未及传人入殿便被劝道:“罢了,也并非存心为之。”
平溪崖气噎,回首望他片刻,不得已将怒意压了回去,不时又面有悲悯,一句“节哀”不知是否得宜,堵在喉间道不出。
平怀瑱不察觉他如何作想,垂眸捏了捏手中锦囊,十余年来初解袋身,查看囊中符纸可还完好。所幸无缺,除折叠精巧的一角黄纸外,还有一笺透着墨迹的薄纸。
他将其展阅,熟悉字迹如水清透润目,但书九字:“佑我一心人,顺遂安然。”
顷刻间梦中之痛清晰千万倍,渗进他骨骸深处。
平溪崖晃眼瞧见纸上所书,怔愣一霎想起方才听得的一声“瑾弈”,陈年旧事浮入脑中,震诧之余,“节哀”二字终是低沉道出,其意却已难明。
平怀瑱合眸片刻,将信笺与符文收好,连同锦囊牢牢攥着,仿佛不闻他所言之话,重拾正色道:“昨夜始末,想必你俱已知晓。”话落见其颔首,又起身行至窗畔将窗合拢,回身再问:“那你可知,老六彻底落败是因父皇设下埋伏,藏兵皇城之外?”
平溪崖一瞬凝眸,抬首诧异望他。
“故我今日不便与平王相见,”平怀瑱初晓此事时也如他惊讶,眼下早不意外,只略带自嘲道,“我所为诸事,即便父皇已心知肚明,我亦不得再行嚣张之举。”
“那皇上用意……”
“父皇无意陈我罪过,反有粉饰之意,将禅位于我。”
平溪崖将心落回肚里。
“我早先要你置身事外,今日却不得不召你进宫,好教你替我传话平王。父皇纵我过错,未必愿意纵容平王过错,只怕他心有顾忌,为我谋算反倒害了非卿。”
平溪崖素不对宏宣帝怀有敬重,闻言不禁冷笑出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平怀瑱蹙眉。
平溪崖收敛些许,不愿与他不快,转而问道:“太子有何打算?”
“其实非卿为人谨慎,心思玲珑,我信他已有打算,你只管将我话带到。”
“倘若他无筹谋?”
“倘若如此,你便提‘兵符’二字。”
平溪崖心底微寒,已然猜到,除向宏宣帝交出兵符之外,岂有旁的退路。怕只怕平非卿觉出凉薄,看透了这宫墙里的世故。
“你不怕寒了平王心?”
此问毫不委婉,平怀瑱不怪他放肆,转身与他目光相对,如正对着平非卿般笃然应道:“我不怕寒他心,只怕失他命。”
当年何家枉作牺牲,现今又没了母后,他再不舍身边重视之人离去。
“我信他知我用意,便是不知也无妨,他手中兵符,终有一日我当重还与之。”
平溪崖不再多言,颔首应“好”,又道:“那元家?”
“元家自知当何示忠,况且……”平怀瑱摆首,“罢了。”
他欲言又止,平溪崖倒听得明白——元家一片忠心,可是当年有人拿命佐证的。
再想说什么,忽闻殿外起了半声止住的足音。
“谁?”
外头蒋常替人应了话:“太子,李大人回了。”
平溪崖看一看他,见有人来到,这便收了多余言谈,亦不作逗留,脑里装着不知哪位李大人的疑思,告辞离殿。行出时向廊里躬身行礼之人随眼一瞥,只觉莫名熟悉,半晌忆不起始终。
殿内平怀瑱将目光看向垂帘处,不多时帘身倾动,然而候过好一阵,帘外人仍迟迟不见进来。
平怀瑱抬步行近,拾帘时不期然碰着另一边李清珏的手,隔着纱帐都觉冰凉刺骨。他将帘挑开,眼前人魂失三分,眸底卷着肝肠寸断的痛楚,教平怀瑱骤然记起他当年痛失至亲的模样。
“清珏?”
李清珏强压不住将欲溃堤的情绪,眼角愈渐殷红,不想在皇后离世之日与平怀瑱谈及他事,脸色隐隐泛白,嘴里喃语:“皇后之事,太子节哀……”
平怀瑱将他声音听得吃力,断定他有事隐瞒。
“清珏。”平怀瑱沉声唤他。
李清珏抿唇抬首,越发抑不住一身战栗。
“平怀瑱……”良久,他直呼其名,眼中尽布绝望之色,“怜华……没了。”
第九十章
化雪天,气候最是寒冷。
昨夜迎来初雪,世人还未肯作别晚秋,直到今日积雪消融,凉气丝丝钻入肤骨,才识早冬已至。
李清珏昏睡过去,不足两日间历经惴惴与宽慰、万幸与极悲,是一刻不曾合过眼,满身筋骨绷得太紧,到此身心俱溃,双手攥紧了眼前人,直攥得指骨泛白,昏迷间亦没能放松半寸。
平怀瑱心疼难当,揽腰将他支撑在怀,另一手徐徐施力,许久才小心翼翼解了他捏在衣袖上的十指。
时近黄昏,户外宫婢低眉垂首前来问膳,被蒋常拦在廊角,替她近窗轻叩两下,轻声询道:“太子,可要传膳入殿了?”
室里无人应答,蒋常猜想平怀瑱定能听见,便再劝一回:“太子,您与……您整日不曾进膳,当心身子。”话落仍不见动静,只得无奈一叹,转回廊角叮嘱宫婢晚些再传。
宫婢应声退下,之后足足候罢个多时辰,平怀瑱才行来廊里寻到蒋常,令他吩咐厨房备些细粥连罐呈上。
蒋常心里石头落地,亲自跑这一趟,把满罐热粥送进殿内,生怕两人填不饱腹,自作主张多携了一叠白玉蓉暖糕。待到内间他才瞧得明白,这阵子平怀瑱根本没作歇息,只守着榻上李清珏在旁坐着,锦被覆了两层,铜炉挪近数尺,体贴细致,照料得百密无疏。
“太子。”
“煨着。”
粥罐如言被轻巧搁置在榻侧精致铜炉上,蒋常默默退出房去,把那一叠白玉蓉暖糕连同勺碗留在桌上。
香气渐溢,嗅着味儿似是熬煮了瘦肉在里头,平怀瑱探手抚了抚李清珏浅蹙的眉心,俯身在眼睑落下轻吻,低唤两声“清珏”。
李清珏睡得不踏实,只是太过疲惫醒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将眼睁开少许,借着晦暗灯烛望见他,恍惚片刻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回来,又因何如蚁噬心得难受。
原以为何家之后再不会感知断肠滋味,不料自己亲手种下这一轮孽因,终归得来了今日自食的恶果。
“平怀瑱……”李清珏吃力启唇,三字几乎无声。
平怀瑱听他气音虚脱至极,不去想他后话打算同自己说些什么,托着后背与脖颈扶他起来,温言细语道:“清珏,你打昨夜起便未进过膳食,喝些小粥能睡得舒服,好么?”
每一字都道得谨慎,李清珏因怜华离世而了无食欲,可并非忘了平怀瑱也正历丧亲之痛,强自压抑着点了点头。
平怀瑱本以为他不肯,见他颔首如释重负,当即取碗盛粥,匀去腾腾热气,一勺勺体贴来喂。然而李清珏胃里翻江倒海,这粥熬得再是清淡也令他难以下咽,没个三两勺便连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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