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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怀璧-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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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角静静躺着一柄扇,蒋常双手执起上前询问:“太子,玉骨山河扇可还佩上?”
“不必,收进匣里,明日再佩。”平怀瑱端起茶盏润口,想着又道,“再将匣里那柄牛骨短刀取来,揣你身上,出了宫再给我。”
“嗻。”
蒋常照吩咐去忙,妥帖置好玉扇后,寻了片刻从第三层匣底寻出那几近遗忘之物。
短刀不过手掌一般长短,虽以牛骨制成,但削得锋利无比,堪比铜枪铁剑,可玲珑入袖以作防身之用。平怀瑱在这宫里用不上,但因喜爱而一直收在房中,如今早已蒙了薄薄一层灰。
蒋常掏出锦帕拭了又拭,重令鞘身泛出几抹润泽剔透的暖光来,仔细裹好了揣进衣襟里。
吉时将至,驾辇已至殿外恭候,平怀瑱搁下茶盏向外行去,旭安殿择宫人十余、侍卫二十余随行护道。
蒋常似有心安排,近身侧只侍卫一人,平怀瑱目不斜视,却在这人探手作扶时顿生一愣,不及反应已将那手紧了一紧。
晨光探过宫墙斜打拂面,李清珏未覆面具,仅以浅妆稍稍易了容貌,一眼看去不至察觉是谁,但若为有心人多加揣摩,尚还记得何家公子的必定各个都能猜出身份。
平怀瑱胸口骤跳,强将目光移走,不知使出多大力气才将手劲缓下,面不改色地登上驾辇。
自此一刻起,未有半刻安神。
李清珏如此大胆,蒋常又何尝不荒唐,竟敢加以隐瞒,擅助李清珏入宫近身。
原想待冠礼落成再出宫相会,不料早早便得以相聚,可半分不令他惊喜,倒是惊吓多些。平怀瑱如何舍得责怪李清珏,满腹怒气无处发泄,瞥向蒋常睨了半眼,直睨得这无辜宫人心头一抖一叹,只好垂了脑袋佯作不察。
此事确与蒋常无关,凭他一人本事也绝不能将李清珏给弄进旭安殿里,说来说去,还属太子太保赵珂阳功劳最大,倘再追根溯源,那不都是李清珏自己的意思么。
偏偏平怀瑱唯独不怪这位。
个中道理浅显,平怀瑱绝非不懂,只是李清珏所愿所想,要他如何才能说出半个“不”字。
李清珏不过欲亲眼目睹其玉冠束顶,受太子成人之仪。早在李清珏还是何瑾弈的时候,便长盼着属于平怀瑱的这第二十个年头,心间为之所期不外乎两日,一乃太子及冠,二乃新帝即位。
今日终了了第一愿。
幼龙初长成,天地盛辉凝,朝阳不炫其目,风云不动其身。
他终会等着第二愿。
驾辇渐至乾清殿下,百官齐至,肃穆列道两旁,垂袖敛首恭迎储君。
平怀瑱由蒋常躬身扶出,穿行众臣队列,目光灼灼地仰视着高殿之上气势滂沱的“乾清殿”三字,步履沉稳地向前迈去。
万千双眼睛,热切、艳羡、嫉恨、漠然,交相错杂,平怀瑱皆可视而不见,于众人间独承着李清珏如水双目拾阶登高。再回身望去时,相离已远,眉目唇鼻模糊不清,神情却依稀清晰刻骨,似平静里席卷万物,再不可囊括其他。
平怀瑱心绪渐宁,未再暗感焦灼,自翰林院大学士手中接过焚香敬天敬地,聆贺太子及冠祝文。
仪礼至午时方告一段,但不及用膳,文武百官又随同前往宗庙,待太子告祭先祖。
祭乐三作三止,宗鼓六舞,宏宣帝携太子入宗庙,其后皇戚依辈位而行,余庙堂外一片静谧无声。众臣顶着当头之阳默然相候,颇觉时辰漫长,却无一敢将不耐惫色显露分毫,双足酸麻地等待着。
许久之后,终见蒋常从门旁动身,向外数步抬嗓呼唱:“皇太子冠——”
庙下诸位顿齐叩首。
平怀瑱自内行出,龙纹玉冠映照红日,如净雪落朱,染着骨里沸沸不息之血。
李清珏随众人起身,抬头望去,风华刻在眸中。
第五十七章
皇城里一列车队驶出,穿承定门横街自北出京,向灵光寺徐徐行。
先前冠礼一毕,平怀瑱领李清珏回殿,阖上房门便心有余悸地将人往怀里拥了拥,良久无话,直到胸膛起伏缓归平静,才令李清珏换作一身宫人服,同他随意进些膳食饱腹。
到此刻出京,李清珏仍在马车之内紧伴身旁。
今晨天未亮时乔装入宫,日头下立了好几个时辰,李清珏难免疲累,随着颠簸马车阖上双眼养神,不多时觉周身一暖,是被身旁人给揽进了臂里。
平怀瑱迟来的半声轻叹近在耳边,闻来莫可奈何:“你怎的如此胆大。”
并非问话,李清珏却答了:“好容易为了今日赶回来,又怎能独于宫外等候。”
平怀瑱无言以对,想起一早出殿登辇时,原还未看清李清珏模样,只在瞬间认出了那只手,一眼之下诚可谓滋味难辨。
然他分毫未予怪责,怜惜还怕不及,直想着李清珏一日里站了多久、候了多久,又冒了几多风险,直想得那揽在肩头的手掌力道忽重忽缓,令李清珏实在无奈,蹙眉掀开眼帘。
下一刻,见一柄短刀现于眼中。
平怀瑱从袖里摸出方才蒋常予他之物,递到李清珏手里:“平素在外当有一两件东西傍身,此刀小巧易携,你且收着。”
李清珏合掌微一摩挲,鞘身尚余丝丝暖意,对这曾在幼年时候见过的东西亦还留有几分印象,隐约记得那时只因多瞧了两眼,平怀瑱就非要赠他。不过隔三差五大小宝贝着实收得手软,他愣是没肯收下。
如今倒不必再作推拒。
此牛骨短刀确宜防身,李清珏收进襟内,喉里应罢一声,重将双目合上,倚到平怀瑱肩头寐着。
就此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他当真在这摇晃途中睡过去片刻光景,醒来时车马已至灵光寺下。
高僧数几正自阶上迎来,李清珏垂下车帘,先太子一步下了车,旋即回身相扶,低一低帽檐敛首跟在身侧。
昨日灵光寺忽得圣喻,知太子将于生辰之夜来此上香敬佛,时间紧迫不及好生准备,住持无法,只好不去顾虑那宫中的繁文缛节,且将太子视若常人,当作寻常香客看待,清扫一处宁静别院供他浴身歇息。
此举恰合平怀瑱心意,他本不愿灵光寺大作铺陈,一来免去浪费,二来更不必忧心为人所扰,于是也放**姿温文向那住持一礼,携人马径直行向别院。
待安顿妥善,已渐近黄昏了。
平怀瑱沐浴时有小和尚呈来斋饭,素菜五道,清汤一钵,他多年不曾食得这般寡淡,却见李清珏习以为常,不待他更衣出浴兀自盛好白饭两碗,先尝了一箸萝卜。
竹门简窗,木桌陋食,平怀瑱发尾顺着未干的水滴,恍一眼瞧得愣了神。而那人自矮桌边盘腿坐着,手掌托着瓷碗,万般寻常地与他侧首闲话:“这萝卜可做得比我入味几分。”
平怀瑱心软无比,将湿发拭了一番,走上前去坐到身旁,也学他捧起碗来夹了小块萝卜,问道:“你如今竟自己入起厨房来了?”
“怎么,太子以为‘君子远庖厨’?”多少年未听他如此轻快地讲过话,平怀瑱眸里漫起暖色,听他回道,“容夕怜华尚幼,食不得外头那些油腻东西,我才学着弄些清淡小菜,无非会那一点儿罢了。”
平怀瑱闻言颔首,犹豫是否要将心里那份念头说出口来,徘徊半天,一块萝卜嚼了许久。
李清珏偏头看着他,目光如这寺里的清井般透彻,不知想些什么,忽而接道:“既然太子不嫌弃,往后便一请品鉴罢。”
竟是猜透了他暗里所想。
平怀瑱转眼回望向他,半晌不答,慢慢地弯眸露出笑来。
晚膳食之甚愉,虽出宫前才进了膳,但整一日里不过用那一顿而已,饿得也快些。两人未作浪费,几道小菜碟碟见底,其量方足。
饭后平怀瑱整冠入佛堂,虔诚敬香许了三愿。与宏宣帝所言有二,其一父母康健,其二国泰民安,令有其三,即是李清珏早去早归,万事无虞。
李清珏候在院里等他,夕阳依山而落,换了一轮素净银月,沿枝寸寸地攀爬上来。
清风拂面,似远尤近之处传来阵阵寺庙独有的低浅唱经声,由这湛青山林一通洗涤,入耳宛如梵音过天际而来,声声震人魂。
李清珏在这声里莫名忆起诸多尘封深处的往事,只是情绪不同从前激荡,三分麻木七分冷静地旁观一场,从十数年前锣鼓开喧,至此仍未戏落收尾。
到头来脑里一片空。
夜愈深,某一时经声与木鱼齐齐止歇。
又过不许久,有脚步声从身后来。
李清珏转过头去,凉月洒得平怀瑱漫身皆是,祥龙朱袍,若雪玉冠,不似凡子。
他站起身来等着这人行近,垂在身侧的手掌好一会儿一动不动,微微有些发凉,被握到手里暖了一阵,而后一串念珠缠绕上来,正正缠了三圈。
李清珏低头看了看,腕上乌木念珠光泽莹亮,唯佛头处一点朱红。
平怀瑱执起他的手温存吻在指骨处:“住持馈赠此珠与我,可保平安顺遂,我转赠于你,你当毫发无损地回来。”
李清珏听罢反倒不欲收了,摇头不肯答应:“保平安顺遂之物,你不该给我。”
说着就要取下,平怀瑱及时制止,拉着他的手往腰间按了按,隔着一层锦料可摸着一方不大不小的锦囊。李清珏没能猜得是何物,不解抬眼,听平怀瑱提醒几字道:“扶乐郡南珠塘寺。”
闻此言才恍然大悟,亦恍若隔世。
平怀瑱始终未将那平安符拿出来,只怕此物乃李清珏随母亲同去求得,以至睹物思人,徒生怀念,仅轻声又道:“平安符伴我三载有余,我要这念珠也护你余生。”
李清珏闭了闭眼,沉吟许久,点头道一声“好”。
如此才觉平怀瑱松了攥紧他手腕的力气,复又裹着那手好一阵暖,牵着引着绕到腰后。他就势与之相拥,垫头在肩膀上亲密无间地腻了一会儿,絮絮语些心里话。
两人俱不提“离别”二字,心底里倍感光阴珍贵,不愿时辰流逝太快,然终是抵不过倦意来袭。
翌日一早李清珏还需赶路离京,平怀瑱不忍扰他睡眠,自己倒半刻不肯闭眼,侧身躺在简陋床榻上,借窗外幽幽月色一遍又一遍地细看他眉眼,时而倾上前去轻轻缓缓地以唇浅触。
寺里床铺洁净却算得狭窄了些,合躺两人着实拥挤,平怀瑱一夜未曾翻过身子,在近弦处探出胳膊将人安静揽着。等到怀里人一觉醒来,平怀瑱压在身下的那边手臂早已麻木酸胀,揉按数下才隐隐有所知觉。
李清珏一夜好眠,未曾觉得束缚,此时知晓其因,不禁目露心疼,替他自肩向肘顺下经脉,本想问他怎不知挪一挪身,可抬眼望见那面上倦色时,出口之话便换作了另一句:“你整夜未睡?”
那回答几令他眼眶一热:“只怕同上回一样,闭眼再睁,你人已走了。”
李清珏手间动作顿住,抿紧双唇将平怀瑱看着,别前时光寸寸皆是煎熬。
室外清净如故,若非散进房里的缕缕晨阳越发刺目,甚难察觉昼夜已作更迭。
平怀瑱同李清珏两相沉默,手臂渐渐恢复了力气,骤听门外起了人声,一道清脆嗓音透出门隙问道:“施主,斋饭已备,可要送来房中?”
平怀瑱喑哑喉咙又苦又涩,回不上话来。
而李清珏退后两步,就在此时转身离去。
房门自内打开,门外小和尚对着眼前帽檐低掩的带刀侍卫愣了一愣,随即合掌颔首,问声“施主”。
“有劳小师父送斋饭入房。”
李清珏替平怀瑱应下,如眼前僧人合掌施礼,再未回首。
平怀瑱双足仿佛嵌在原地,袖里手掌紧得关节泛白,不曾追出半步,直到耳里再听不得半点儿动静后,缓缓松掌。
那手心里已汗湿一片,似有寒冰刺骨透凉。
第五十八章
层云同日月,继日更迭实则无所变迁,无谓伴着世间万物周而复始地历经万千事。
而在京人眼里的那万千事中,近日颇喜者有二:一乃京北危墙终得朝廷修缮,再不担忧着坍塌砸伤过路人;二乃每逢三载一回的祭农节快要来了。
祭农习俗自章光年间起,顾名思义祭祀农桑,以求风调雨顺、农收丰硕。
追本溯源,是在章光帝执政时,境北曾闹过一波罕见的农荒,经久求雨不得且害虫肆虐,闹得那一片片肥沃田地尽遭荼毒,无处不是惨不忍睹之相。
好在近京屯粮丰厚,章光帝开仓放粮之余竭力抗灾,令一整个京城乃至周边接连成片的北境城域皆未吃上过多苦头,平平顺顺地把这一出劫难给渡过了去。
农荒平息后,京人重又过起了无忧日子,家家捐出铜板数文,合造了一座神牛石像,以感章光帝明君恩德。
章光帝肖牛,神牛恰喻其不凡之身,而于民间,牛更是农耕间不可或缺之生灵。这一语双关之下,令章光帝心悦非常,将那石像坐北而立,临城墙之下与皇城遥相望。
此后更有锦上添花之事接踵而来。
无人先知那神牛石像坐落当夜,京城竟落了一场极其灵润的大雨。
自农荒去后,京城实则早已断断续续下过好几场雨了,但无一似这般酣畅淋漓,仿佛誓要把天地浇灌透彻才肯止歇。
总角孩童欢呼雀跃着往那雨里跑,借着身后屋里透出的温暖烛火光跺脚踩踏着夜下莹莹的水洼,嘴里糯糯地喊着“天下雨,洗澡啦”,眉眼弯弯地看着长辈们眼含热泪,合掌拜一拜天,拜一拜地,再拜一拜雨夜里的皇城。
一夜之间,臣民百姓俱为称道。
这神牛从此成了护京护农的圣物,每隔三载京人便要为之祭祀舞蹈一日,渐成习俗。
到如今,于百姓而言,祭农是为丰收;而于皇权而言,祭农乃是对章光帝之缅怀,更是对平王朝之颂扬。
是故祭农节这三字,朝廷实比民间更加重视。
眼下尚未至期,京北城墙下那座经年默立的浩然神牛旁,已陆续围满供果酒肉。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璀璨日头下一众壮汉竞相赤裸着臂膀,四月天里周身蒙着一层薄汗,往来道中修固着城墙。
未几,忽有一人骂骂咧咧地将肩上重担丢下,揉着后颈往外走去,几步近了那神牛旁,不由分说执起一坛清酒仰头豪饮。
身后人看傻了眼,未将沙石放置在地便冲他紧张喊道:“你疯了!那可是神像供品!”
“神像供品?我呸!”那人回首一瞪,手中酒坛转眼已空,伴着一声钝响砸碎在地上,万般不讲规矩起来,“老子堂堂青林堂护法,吃饱了撑的做这苦力?供品,哼……供老子!”
喊话那人不应声了,蹙着眉头计较着他的话。
渐渐地,周边接连有人附和起来,甚有胆大者有样学样地丢了手里活儿,也行去神牛石像旁喝酒吃肉,一道咒骂不休。
“还道是捡了多大一顶金帽子,谁曾想跟了朝廷却要做这下贱活!”
“可不是?早知如此,不如同从前快活。”
一句一句愈渐不平,间或还有人火上浇油:“倒不是谁都干这下贱活,同是追随刘大人,有的门派在这儿受苦受累,有的眼下可正安于刑部享乐,诚可见亲疏有别啊……”
现场倏然止了声,众人皆被此话堵得周身不畅,越想越是气恼。
这突如其来之静未持续过久,就在谁人又欲洒出些脾气时,忽闻身后传来冷冷一言:“糟蹋供品这是不想活了?”
话落,顿有数人站起身来,忙回城墙干活。
众人回头,见道话之人乃飓风门门主,方才听进耳里老实离去的几位正是其门下子弟,倒也难怪不敢忤逆门主之意。
然而旁的诸位却不必卖这面子了,当即就有人阴阳怪气地接上了话:“我道是谁呢,跟了朝廷不足俩月,气势倒是同那些个大官们学得个十成十,原来是伍门主……伍门主好气度啊,曾受工部一顿鸿鹄宴,这便拼了命地使出蛮力报恩,连带着一整个没吃上鸿鹄宴的门派一起受罪,厉害厉害。”
话里挑拨之意甚是显而易见,然伍门主听罢不予计较,冷哼一声转头行远。
身后之人被这般晾着,倍觉失了颜面,瞪着眼一直骂咧不休,骂着骂着,脑门上骤然飞来一颗细碎石子,瞬时破了血。
许是血光刺激了人眼,在场之人又属嗜血野蛮者居多,刹那间便生斗殴。
京北城墙之下一片混乱……
当头的天正明着。
难逢晴好,陈知鹤独于街头散步,不知京北正起风波,耳里卷入街头巷尾的嘈杂人声,与自道旁翘檐高楼间传出的婉转戏腔,不自觉停了步,侧耳多听几嗓。
路人往来不绝,值此春日盛景,东宁街最是热闹,各家各户的小孩儿尽从屋里窜了出来,于人群间撒欢地跑来跑去,偶不当心撞着哪位,“哎哟”一声跌在地上。
陈知鹤被这闹声里极为清脆讨喜的一声“哎哟”引走神思,视线随之过去,见一熟人弯腰扶起跌坐在地的孩童,替他拍拍小衣摆,再哄他玩耍去。
那人直起身,似有所察觉般抬眼望来,对上陈知鹤含笑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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