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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怀璧-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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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尚书令之位久久空悬,不失为一件好事,宁可无人当任,也绝不可为六部中最为蠢蠢欲动的刘尹所得。
  皇后略感头痛,闭了闭眼。
  雁彤上前为她轻揉脑穴,只当是凉风入室令皇后受寒,偏了偏头,示意宫婢阖拢窗隙。
  轻微动静声传来,皇后睁眼,目光游离在那案上熏烟之间,思绪如之飘飘渺渺、朦胧不清,好半晌出声唤了句“雁彤”,随即遣退宫人,在静下来的一室空旷里低声疑问道:“你可记得,何家尚在时,那何瑾弈似是有婚约在身的……”
  雁彤颔首:“是有此事。”
  “与谁?”
  “荣夷公魏逢峥之女。”
  “果真如此,”皇后立时嗤笑出声,“难怪如今不比过去张扬,生怕为谁所知,他魏逢峥曾与罪臣交好。”
  魏逢峥哪般为人皇后确算熟知,数年看在眼中,知其从来圆滑世故,唯利是图,以至何炳荣与之深交实令她一朝费解。不过此皆为旁话,眼下无关紧要,她虽看不上此人人品,然魏逢峥封翁至正三品,朝中人脉绝非薄弱,岂可允之旁落他家。
  “可知魏家女儿年几何?”
  “奴婢也不清楚,”雁彤摇头,敛眉稍作思忖后道,“不过听闻其与何瑾弈身有婚约时,似还是个年十丫头,想如今也该十二有余了罢……娘娘莫急,奴婢再作打探。”
  皇后微微颔首:“你且打听打听,若不足年岁,再待之两年无妨。”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再是瞧不上他心性,也绝不使六皇子占去先机。”皇后缓缓拂开贴在额间仔细揉按之手,舒眉叹了口气,“太子不再年少,理当成婚,本宫择日便向皇上谏言,不妨先把这婚约定下,待太子及冠,魏家女儿亦正可足龄。”
  雁彤心领神会,收回手退去一旁,施礼后行出殿外,知皇后意决则不当耽误,及时前去探寻一二。
  她还记得两年之前皇后便已有意为太子立妃,只是那时太子心智懵懂,显得十足抗拒,几句敷衍使得皇后无奈纵容,随他心意不了了之。
  眼下大不相同了。
  形势至此,皇后不会再过问太子只言片语,此后立妃一事不由他选,不过求得一道圣令,即是皇命难违。
  可叹天家命途,她跟随皇后多年仍未瞧清……
  户外起了涩涩秋风,一阵刺骨寒凉,院里宫婢接连入了室内,留一院空寂于此。
  旭安殿宫人亦正阖门拢窗,为太子新换一褥厚被,年复一年地盯着秋去冬来,春尽夏至,日月不歇。
  平怀瑱从宫外赵府归来,自寒风里回到温暖内殿,立即有宫婢上前奉来热茶暖身。分明燥渴,然他仅仅随意饮罢半口便就此搁下,至桌前执笔书信,告知李清珏气候忽凉,勿忘添衣防寒。
  满心满怀,只此一人。


第四十九章 
  荣夷公魏逢峥之女年十二,已是将来太子妃之选。
  此一事暗暗泄出风声,即便暂且未得宏宣帝金口玉言圣旨赐婚,也渐日成了诸臣间无人不晓的传闻,都知是早晚的事了。朝堂里外,众大人每逢三两聚头,总爱念上几句,感慨之余各自心底压着原本早被抛诸脑后的忌讳“何”字,叹息着世事弄人。
  而魏家,本只顾着明哲保身,家中嫡长女曾与何瑾弈定亲之事宛如耻辱,唯恐遭人诟病,引来龙颜震怒,于是各个谨小慎微,日日把那头低进尘埃里,以求躲过浩劫,殊不料时运陡起,反而攀得太子这株高枝,自是喜不自禁,重又扬起了姿态来。
  一时间满京上下,莫不相议。
  平怀瑱安于宫内,是唯独不加置喙之人。
  消息初起时,他确乎心慌意乱,不过那份焦灼只在心中燎了一霎便倏而熄灭,转而化作眉宇间不似少年的沉稳与决绝。
  短短片刻里,平怀瑱心头如行过一世起伏沉沦,迫他踏刀刃而行,迎骇浪而上,无畏炼狱血途何时终了,但管合眸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而此一途,哪怕隔着万重山仞、无涯江海,也定有李清珏伴他。
  所以他信李清珏不会不懂,亦赌李清珏与他之灵犀相通。
  身为太子不可不婚,否则如若决然抗旨,无异于将储位拱手让人,如此一来,从前心血尽是白费,何家之死更作枉然。
  但平怀瑱也绝非妥协,不过顺从一时而已。为免令宏宣帝生疑,这婚约他不可不要,但魏家千金,他亦不可不拒。
  此生结发,唯有李清珏。
  手中茶凉,平怀瑱独坐廊下,过廊秋风吹得头脑清醒。
  身后蒋常望着那盏早未再飘散着热气的清茶,上前去接,欲为他新换一杯,嘴里劝道:“起风了,太子可要回殿内歇着?”
  “不必,申时三刻还需出宫一趟,备车罢。”
  “嗻。”
  蒋常低低应了声,然而应罢未退,仍呈双手等着,平怀瑱见状将茶盏予他,手指离了冰凉瓷壁这才蓦地觉出几分冷,垂眸握了一握复又嘱道:“等等,再晚一个时辰。”
  蒋常微微一愣,揣摩不定其意,只觉再晚便是酉时,待出了宫去,日头都该落了。季秋暮色来得快去得早,届时天色一暗,回宫路上实在诸多不便。
  然所想之话未道出口来,太子素来行事缜密,想必另有安排,何必由他多嘴置喙。
  此间揣测正是料得无差,待至时辰,平怀瑱乘车辇出宫而去,先是到了赵珂阳府上,不急不躁与之谈罢朝中事宜,出来时已是寒星悬空。他仍不急着赶回宫里,反将马车歇在赵府之外,转自偏门深处搭上一顶绛色轿撵,被人一晃一晃穿街过巷送去京城之西的另一座宅院前。
  这宅院不比赵府富贵,门匾经年日晒风吹已透出五分陈旧,户外未落瑞兽,只两棵矮树植在阶旁。
  平怀瑱掀帘出轿,锦衣外披覆暗袍一件,轿外蒋常亦已换过一身行装,随他拾级往府门去。那两道高门阖得严严实实,蒋常往前闷闷叩了几下铜钉,有守门童睡眼朦胧地伴着“吱呀”声将门拉开一道隙,看他两人格外眼生,装束打扮又分外奇怪,不禁皱着眉头揉眼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温府可有事么?”
  平怀瑱不语,身旁蒋常从袖里摸出令牌递上前去,低声佯斥:“你这小娃儿好没规矩,还不拿这东西去问问你家温大人,是否认得。”
  守门童被训得瞌睡醒了两分,顿时凛了凛神,尽管一头雾水,但觉得他这般口气实在不得了,于是仔细接过令牌到手中,立即转身去寻大人。罢了又感不妥,小童回身拉开半扇门,将他两位请去前堂花厅候着,这才再度跑开了。
  平怀瑱耐着性子等了小片刻,不多时听得厅外廊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万分急促的足音,缓一抬眼,见那身影已至门边,未及入内便作势要拜。蒋常上前匆匆一扶,目光满含深意地望着他,悠悠然问道:“温大人这是拜谁呢?”
  此人心间一颤,脑里登时通透无比,默声吞下了几欲出口的问安,朝前数步,毕恭毕敬地将令牌双手奉还平怀瑱。
  平怀瑱接回掌心把玩摩挲,目光如水覆在温大人面上,分明眼含笑意,可却在这凉夜里盯出他满额汗水来,良久,直见其面色愈发惊惶才瞥眼示意蒋常阖上房门去廊里守着。
  蒋常垂首退离,花厅房门阖拢时似有巨石压下,其声入耳直压得温大人周身一颤。
  平怀瑱浅浅勾起了唇角,拖慢腔调唤了三字:“温大人。”
  眼前人险些弯膝跪下。
  屋外夜色愈浓,繁星烁烁。
  平怀瑱于室内仰头,仿可透过厚檐观得星象,噙着三分愉悦又道:“银汉悬星辰,薄月挂中天……这素来人间寻常之景,常人只可看出几分美或不美,温大人却能由表及里,预知千里,这么一双琉璃眼,本太子实在好奇许久了。”
  冷汗滴落在地。
  此温大人正是钦天监监正温智元,早夏朱雀七星异动,正是为他报禀宏宣帝,道皇家恐有血光之灾,万需防范。
  当时那轸宿双星炫目不假,其后太子遇刺、承远王罹难亦真,但从始至终,平怀瑱都半刻不曾信过此乃天意,毕竟若非人为,岂会如此巧合。
  今日平怀瑱来,便正为此事。
  眼下他三两句冷言出口,温智元顷刻间就听得明明白白,双膝发软,强撑着没有狼狈跌下,试探着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
  平怀瑱尚且委婉温吞:“温大人怎的不应?不妨与本太子说说,那星象如何看方能窥得吉凶,教本太子也好学学,平素夜里瞧来解乏。”
  “这……”温智元头皮发麻,喏喏一阵,“回太子,四季不同,星辰各异……欲观星象,当需先知时令之变迁,以……”
  平怀瑱沉了面色,方才之笑意一扫而空,顷刻间变了模样,那嘴角弧度骤然落下,瞧来阴晴不定、格外煞人,惊得温智元言辞一顿,霎时噤若寒蝉。
  “你好大的胆子!”
  温智元颤巍巍俯首跪下,冷汗淋漓。
  平怀瑱哼笑半声,抚椅站起身来,慢慢往他跟前踱近几步,居高临下地质询:“吃拿着皇粮,竟还敢作出欺君瞒上之行,谎报星象,助纣为虐,以令皇室惶惶,酿成大祸。”
  “微、微臣不敢!”温智元遭此罪名袭身,伏跪之身抖如筛糠,忙不迭为己开脱,“太子明鉴,微臣所告尽遵天意,从不曾谎言星象啊!”
  “不曾谎言,却属有心言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岂非更加高明?”平怀瑱蹲**子,阴影将他眼前一片光晕尽皆笼罩住,幽幽道,“温智元,你前头观得星象有异,本太子后头便遭刺客暗袭,若是巧合也就罢了,可本太子偏却认定了此乃人为,你又作何推脱?”
  温智元懵懵应不上话来。
  “是否要本太子替你回想一番,是何人予你这般胆量?”平怀瑱假意思索,凝眉摆出不解之色,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本太子以为……许是欲取我性命那人,暗中将你笼络,把一切杀机归于星象之过……想来此人便是……”
  “太子!”温智元脑中轰然一响,见他所言几与实情分毫不差,立时抬起头来忙于洗清罪名,“臣全然不知,不过奉命行事,岂料当日一举会令太子身涉险境!若早知如此,那便是身首异处,也绝不擅言半句!臣之忠心日月可鉴,太子乃天命之人,臣定不叛!”
  平怀瑱得他表忠,终不再威慑相迫,起身坐回位上,捧起那会儿婢女奉上的一盏花茶,掀盖吹了吹柔柔漂浮水面的淡橙色花瓣,浅将清香啜入口中。
  “起来吧,”再开口时语气顿转平静,只字里行间还嵌着未尽余威,“温大人是聪明人,该明白此事若为父皇所知晓,当有哪般下场。”
  温智元至此已知平怀瑱定有要事安排,提前惊他半晌不过是教他识时务、知形态,于是分外规矩,连声应“是”,嘴里道尽了大恩。
  平怀瑱笑了笑又道:“温大人不管怎的说,也算害我一回,今我来此,欲作讨还。”
  温智元覆耳听着。
  “本太子学钦天监观星,察星象所呈,隐有凶险之象,寓示当朝太子不宜早婚。”
  此番话全属意料之外,温智元实感费解,只怕自己会错其意,禁不住茫然相望。
  然而平怀瑱并不改口,反倒颔首更予肯定:“若太子早婚,则天下不顺;反之,则天下大治,盛世不衰。”
  室内寂静不已,温智元迷惑承着平怀瑱所言,一面暗暗揣度用意,一面细思着如何上谏方可如太子所愿。
  星象所示不难讲,难的是其象不得虚构,务必有据可循,方能不为钦天监同僚所觉。
  “臣当竭力而为……”
  “当如何竭力,温大人最懂,”平怀瑱低笑两声,不吝再次提醒,“本太子方才说过,不曾谎言,却属有心言之,温大人高明之处,实令人佩服无比,想必当初所言能为父皇深信不疑,如今则亦可巧舌如簧,不论是真是假,皆可成真。”


第五十章 
  平怀瑱自温府行出,夜风旋进颈里冰冰凉凉,令他觉出冬意愈近了,不禁伸手拢了拢襟,再将一袭夜行暗袍仔细裹着复行上轿,经人送回赵府外马车停靠之处。
  府外寂寂,两盏昏黄灯笼随风轻摆却始终不见熄灭,平怀瑱登车前举目望了一小会儿宁静安然的府门,风平浪静,是以无人察觉太子车架在此逗留许久。
  如此甚好,方才一趟他未知会赵珂阳半句,自也不愿令其清楚此番意图,因此除温智元本人外,只蒋常为知情人而已。
  夜幕已浓,碎星隔着倾动车帘若隐若现,他探手挑起一角,半敛眸将璀璨星点装进黢黑双目之底,眼见着那一汪星河好似溶出一“吉”一“凶”两字来,脑里直想着纳妃一事,不知今夜所为究竟能拖延几时。
  也罢,权当走一步看一步了。
  平怀瑱落下帘子。
  近来江湖中各家派系安分许多。
  先前提谏收案门派一事,今在刘尹手中已入正轨。
  那江湖闲野之中,能叫得上名号的大门大派皆不愿与朝廷多加牵连,不过依行皇令,草草登案领罢派号了事,之后万事如故,依旧我行我素;而那散布四野的诸多小户对此倒是十足喜闻乐见,觉此一举后能多出朝廷于身后撑腰,莫名生出几分已成气候的错觉,嘚瑟且张扬。
  一切尽与平怀瑱事先预见无差。
  刘尹狼子野心,绝不满足于监管而已,大派吃不动则暗动心思吃这小派,见多数小派掌派门人皆十分配合,心中顿生后计,决意笼络其心,假以时日,潜移默化,令之收归朝廷。
  若能行之无阻,一来建树在手,必能得宏宣帝所誉,高升有望,权柄更盛;二来江湖中人素讲义气,只要时时予之甜头,便能得之以诚相待,如同坐佣私兵,以令六皇子实力暗增。
  每一子棋,刘尹皆往最利之处落下,殊不知连同整一棋局都早在平怀瑱部署之中。
  平怀瑱姑且冷眼旁观地看着,行在宫里,愈发是那一副教人捉摸不定之相,端着清冷眸色与唇边将笑未笑的一抹弧度,腰间玉骨山河扇沉沉甸甸又似轻轻巧巧,使人莫敢近身且觉难以揣度。
  唯独处旭安殿内时,他才将那夹杂在眉目间的凌厉之色褪去,逢闲暇时光便书信至境南,与李清珏述上几句,一捧相思尽在笔端,染着墨香转落薄薄宣纸上,恨日月更迭之慢,数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日子,每每梦回三更,总见故人归。
  不知不觉,一季一季,一年一年。
  宫墙之外花开又谢,相聚离合如水自长流,不绝不息。
  京外村落中的李家,养子李瑞宁已长成机灵小儿,竹马绕桌,一副单纯无忧之相。
  平怀瑱暗里时常探望,小瑞宁不知他身份,回回见他都眉开目笑,知是甜甜的糖籽儿来了,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短腿跑出去,揪住衣摆糯乎乎招呼:“琅叔又来看宁儿了,宁儿的桃花糖籽儿呢?”
  平怀瑱弯腰将他抱起,那软软包子脸上甚有几分李清珏幼时影子,忍不住探手一捏道:“就属你贪吃,你叔爹从前可不似你这般馋嘴,当心馋成小胖墩儿。”
  小瑞宁被捏得咯咯笑,被他假意训着,仍不忘埋在胸前衣襟里仔细找找,不时便能翻出糖包来,迫不及待地展开纸包拈一颗喂进嘴里,甜得直眯眼,罢了才想起追问:“琅叔总爱说叔爹,可叔爹在哪里呢?宁儿未曾见过……”
  平怀瑱抱着他进房里,面上笑意沉淀少许,哄他同自己乖乖坐在小桌边儿上,并不作答。
  桌上笔墨纸砚俱备,只是瞧来鲜少用上,砚台里干干净净,不见墨痕。
  屋里物什大多是平怀瑱令人添置,材质上乘,然其貌朴而不华,不担心会为村里旁人瞧出哪些怪异端倪来。他亲为研墨,嘴里慢哄:“宁儿念着叔爹,琅叔便教你绘信与他可好?”
  “绘信?”小瑞宁偏偏脑袋,扭回头来仰着瞧他。
  平怀瑱于是令他踩在自己腿上,方足三岁的孩童,这般立着也才那么一丁点儿,小小一只实在惹怜。当初他与李清珏相遇时,李清珏五岁有余,现一想未能提早相见的那几年间,李清珏也该是如此活泼可爱的模样。
  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平怀瑱将细细一杆毫笔置于李瑞宁软乎乎的右手之中,又拿自己宽厚手掌将之紧紧裹覆。
  “宁儿年幼识不得字,便绘下画来给叔爹看。”
  小瑞宁苦恼摆首:“画儿也不会,宁儿都不会。”
  “琅叔教你。”平怀瑱淡笑问,“宁儿想画些什么给叔爹瞧?”
  虽说着不会,但小孩儿心性纯粹,总觉万事万物皆颇有趣味,听他这般问着立即天马行空起来,胡乱应了一通:“小鸭,飞在天上……”
  平怀瑱从善如流,裹着那手极其缓慢,歪歪斜斜地落在宣纸上。
  小瑞宁被逗得直乐,手里半分儿力气都没使上,全在平怀瑱掌心里跟着跑,一双圆溜溜的眼盯着纸上丑丑小鸭,未曾听清身后那声若隐若现的低叹:“你叔爹心中念你疼你,你可莫令他失望,只管快活一生……”
  墨色小鸭展翅腾飞。
  室外风轻云淡,夕色如脂。
  不时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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