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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怀璧-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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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也非也,”平怀瑱摇头解释,“招安不急一时,况且若以招安之名予以约束,许难令那旷野之众臣服。儿臣之意,是将所谓江湖门派报备在案,赋以正名,如民间商户皆有商号,医者皆赋医令,凡在案之门派,则可予之派号,逢年一审,而无需向朝廷供银。如此一来,倘有乱象,皆可及早知悉,尽在掌控之中。”
  平怀瑱所言于史上从未开过先河,宏宣帝听来却甚觉有理——从前朝廷江湖不相干涉,是为放任,而今令之规行矩步,无疑是为革新之举。此举一则能教百姓安生,二则假以时日,还可收编部分散派,为朝廷所用。
  大可一试。
  虽于短期视之,成效兴许甚微,但久而久之,必得其利。
  宏宣帝一口清茶饮下,应他所谏,又随口再问:“此事孰人担责,太子心中可有良选?”
  “尚无人选,”平怀瑱垂眸遮掩心绪,状似无波,平平静静地为他杯中续茶,“不妨由诸位大人举荐。”
  宏宣帝未追问其他。
  平怀瑱有意将话暂止,念及承远王之事,又向皇帝体贴数句,望其保重龙体。
  殿外日头渐升,室内闷闷热了起来,平怀瑱眼旁伤口这回是当真泛起了疼,隐隐胀痛,令他频频蹙眉。太医踩着时辰前来换药,见宏宣帝在此,当下更为谨慎,一番折腾罢,覆背衣帛尽被汗透。
  早膳未用,彻夜未眠,平怀瑱眼下已觉又饿又困,好在太医去后宏宣帝亦摆驾离开,终得余裕歇上一歇。
  蒋常阖拢殿门将烈阳阻在外头,推开侧殿几扇通窗透风,令人取冰出窖供太子憩凉。平怀瑱解了束体朱袍,令他唤人传膳入殿,见李清珏仍未出现,问:“清珏呢?”
  蒋常停下正欲往外的步子,回身低低应道:“奴才方去瞧过,李大人在偏殿榻上睡过去了,奴才没敢将他唤醒,便由他歇着。”
  平怀瑱听得一愣,想起昨夜殿中灯火通明,他睁眼不睡,李清珏何尝不是陪他熬了整夜,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偏殿去瞧。


第四十一章 
  李清珏侧卧窗榻上,入梦时候,手掌犹自扶着腰间剑柄。
  殿里透出一丝荫蔽凉意,如与室外之夏各成一方,许是偏殿素来少有人息之故。
  平怀瑱缓步上前,唯恐足音惊醒榻上人,短短数丈行了良久,步步伴着思绪如麻,直至最后临近身旁,微俯身解开李清珏腰间佩剑,从那指下抽走。
  极浅窸窣声未能将人扰醒,李清珏却在平怀瑱碰着他时陡然睁眼,转瞬捏紧近在眼前的一双肩骨。
  平怀瑱顿下动作,待李清珏恍惚回神,泄去力气,索性将人抱起离榻,带回床铺好生歇息。
  “偏殿无人,你安心睡会儿。”
  说着在眉角落下浅吻,李清珏随之合眼,手掌攥着他袖摆未松,也不肯讲话,只微微扯了一扯。平怀瑱知他心意,回首望一望静垂房帘,如他所愿褪去鞋袜入铺,落下床帐把两人挡在其中。
  李清珏合眸又睡,一度深眠。
  偏殿杳无动静,廊里蒋常估摸着早膳不必传了,背倚朱色廊柱亲身候在外头,遣退四下,愿平怀瑱二人能得片刻好歇,不去理会宫中闲言碎语。
  金灿灿的光铺洒满檐,似鎏金倾盆往廊下飘落数缕,蒋常虚眸抬首,觉着日头真是愈发大了,气候炙人如斯。这一年到头,非寒即热,爽利时候不知遁去了何处。
  禁不住一叹。
  平怀瑱一觉睡了不足两个时辰。
  醒时听得帐外仿有人声,蹙眉掀帘见是蒋常逾矩行至近处,见他起身忙躬身告道:“太子,六皇子来了。”
  平怀瑱眉头渐解,幽幽眸底逐层卷起嘲讽笑意。
  “这旭安殿何时等得着小六了?”
  蒋常听这话里有话,岂敢贸然应接,但管垂首默声等候,待余光瞧见平怀瑱坐起身来才行上前去为他穿戴鞋袜。
  正欲起身,平怀瑱手腕被人自后攥住,蒋常在那一霎心领神会,收回搀扶之手往后退开。平怀瑱回首对上李清珏清醒双眸,想了想俯身扶他起来,稍作打整,带人一道迎往主殿去。
  这一番折腾费了些功夫,平怀瑱磨蹭多久,平怀颢便不得不立于主殿之外老老实实地等上多久。
  烈阳当头,小孩儿双颊灼红,热汗滴滴滑下两鬓,正被曝晒得昏昏沉沉时,终听得宫人一声通传,道太子打整毕,这便请他进去了。
  旭安殿主殿高门悬璧,平怀颢略一抬眼,恰见玉璧折光,刺目不已。外头越是明亮,越衬得室里晦暗,霎时间此殿好比恶狼血盆大口,稍一迈足便会遭吞入腹,挣扎不能。
  平怀颢从不知太子于他竟会恐怖如斯。
  从前总有母妃与外公庇护,整一座皇城里,他堂堂六皇子人前作威作福,人后使力拉踩当朝太子,可谓志得意满,殊不知一切皆乃狐假虎威。若无母妃在后,刘尹在前,他这年十小儿又算得什么。
  惨在今日偏就轮到他自食恶果。
  太子遇刺之事令宜妃心急如焚,她虽恨不得平怀瑱一夕暴毙,却断然不敢贸然对之出手,尤是在这宫里——想如今太子手握浩荡皇恩,身负继任大统之责,与之关系最为利害者,无疑便是一干皇子。
  而诸皇子中,必属六皇子平怀颢最是显眼。太子倘真遇害,要她亲儿如何洗冤?
  宜妃深知刺杀太子一事,幕后主使该是何人。故而眼下承远王没便没了,武阳侯已与刘尹结识,这不顾大局之人留来无用,为免他再胡言擅行,倒是死得正好。
  宜妃愤愤难平,至此仍恨承远王一意孤行,险些害苦了平怀颢。罢了,尚不足以安心,遣平怀颢独往旭安殿一趟。
  所谓做戏做足,她要平怀颢佯作手足情深,予平怀瑱数句体贴关怀,好在宏宣帝眼里行端坐正。
  平怀颢起初不肯,只怪母妃不怜,很是闹了一阵,然而终究拗不过,只得委委屈屈地来。这一路上他越行越怕,气恼、愤懑、不平,皆化作心虚、惶恐、畏惧,思及从前与太子针锋相对之事,唯恐一去难反,遭其报复,愈感惴惴不安。
  尤其先皇忌日那事,一遭白虎之过令他领教颇深,至今记忆犹新。
  太子若寻他解恨,暗中囚困……太子若以脏水泼他,污他派人行刺……太子若……太子、太子、太子……
  “六皇子久候,太子请您入殿说话。”
  平怀颢一惊回神,浑身颤了颤,面色惨白,眉间一粒汗珠顺鼻梁滑落坠地。
  “六皇子?”蒋常见他一动不动,探手又请,“您请。”
  平怀颢咬牙上阶,脑中胡思乱想散了,空洞洞一片。
  殿内平怀瑱唇角带笑,亲执壶斟上半盏云雾茶,袅袅热烟伴着悦耳水声。
  “六皇弟可是这旭安殿里的稀客。”那茶盏被极缓地推至圆桌一侧,茶面浅漾,平怀瑱微垂首顺下眼角,自两尺开外望去,双目更比平素狭长三分,可惜俊朗面容遭无眼利刃割出血口。
  平怀颢瞧得心头一抖,忘了行礼问安,愣愣听他施然述道:“这云雾茶采自庐山之巅,承日月精华,为清露滋养,前味清苦,后味回甘,浓郁清香,堪称极品。如此好茶,逢六皇弟至此,怎可不邀你一品?”平怀瑱说着,抬掌示意他近前落座,待他动身,忽而浮出一丝儿阴仄来,“想来六皇弟年少,哥哥便以茶代酒,好好敬你。”
  平怀颢险些往后退上半步,兀自镇定片刻才青白着脸色上前,直勾勾望着那茶,偶尔抬眼望一望平怀瑱与他身后侍卫。
  那侍卫瞧来面生,但不知缘何令他甚感熟悉。然不及深思,平怀颢已被此人周身寒意逼得愈发忐忑,胳膊抬也不是,一动不动更是不妥,徘徊两难。
  少顷,平怀瑱有意催促:“六皇弟来都来了,岂可不品杯妙茶再走?”
  道话间廊外宫婢行一字入殿,各个手奉玉碟,其上瓜果酥点一应俱全,花样繁多。
  “若传了出去,还道是为人兄长的不够体贴。”平怀瑱面色转沉,门窗应声掩下,夏阳阻绝于外,令室内光影晦朔。
  送食宫婢将玉碟搁置桌上,扶平怀颢强坐桌旁,惊出他喉里一声颤音。
  数位女子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将之牢牢制稳,旋即拾糕点喂他,不容回绝,若他不肯便强塞入口,挣动间撒得碎屑落满衣襟。
  “糕点重火,清茶疏火,庐山云雾佐金玉香酥,六皇弟不妨多食一些。”
  平怀颢被惊红了双目,满嘴点心仿佛皆被下了断肠剧毒,寥寥几口便禁不住阵阵作呕。
  平怀瑱冷眼旁观,看他好一阵难受,竟当真在这殿里吐出些秽物来。他摆一摆手,几名宫婢施礼离殿,徒留六皇子扶桌干呕,恨不得将所食所饮尽数吐出。
  平怀瑱慢条斯理地看了会儿戏,好半晌见他重又抬眼,这才慢悠悠探出手去,自玉碟中拾起糕饼一角怡然尝了半口,又捧起茶盏浅啜。
  平怀颢瞧得愕然,自惊惶中堪堪回神,总算明白太子无非是有意恫吓,登时又窘又怕,满心委屈。
  终究不过十岁幼龄,平怀颢惊魂未定,再难坐片刻,起身匆匆逃也。


第四十二章 
  今六皇子往来太子寝宫,无半分兄弟情伦,从头至尾一字未曾道出口来,去且狼狈,不及出院又遭人拦住。
  蒋常如请时那般躬身敬劝,探手呈上锦帕一方:“六皇子拭了眼罢,莫令宫人瞧去笑话,免得惹来误会,于太子与您两相无益。”
  六皇子瞠着赤红双目看他,不肯伸手去接,抬袖一抹脸,转身跑出院去。
  蒋常侧首望着他惶惶背影,待瞧不见了才往殿里行回,过廊而入时,顺道将那门窗扇扇推开,重令夏辉入室,为静物披覆片片暖光。
  殿中纳凉冰阁丝丝儿冒着烟气,平怀瑱神色转静,蕴满眸底的厌恶之意渐消渐散。地下污秽已在眨眼间为人清扫,整一室浪定如初,好似从未生波。
  平怀瑱遣退宫人,稍一侧身,将李清珏拉坐桌旁。
  桌上尚余半盏温茶,为平怀瑱方才所饮,李清珏捧来手中缓缓饮下,面无情绪,只脑里疑虑千回百转,心思极重。
  他知平怀瑱所做戏码皆在威慑,可六皇子所表所现倒不似伪装。这小孩品性虽恶,心机却浮于其面,眉间眼底除惧怕惊惶再别无其他。
  李清珏心中忽生一念:难不成太子遇刺,当真与六皇子无关?可若不是宜妃、刘尹,又该是何人?
  李清珏思来无解。
  如此也不急与平怀瑱讲,他把手里茶盏搁下,转眸望向平怀瑱眼角伤口。
  “该换药了。”
  平怀瑱合眸颔首,捉过他手覆在唇边,掌心尚有阵阵余热,一寸寸熨平浮躁。
  当日傍晚,宫人竞相传道,秋华殿主子亲与宏宣帝求请,愿闭门三月濡素供佛,为皇朝祈福,以求天象转虞,再无祸端相生。
  宏宣帝准其所告,然此事落入平怀瑱眼里,不过是一招以退为进而已。
  六皇子在他跟前受了一通委屈欺辱,折回秋华殿后,必向宜妃诉苦告怨。宜妃此人心狠但不愚钝,自知暂退几步好过正面冲撞,以免两败俱伤,因而这供佛之说,既能避与交锋,又可赢一时善名。
  既如此,他亦不妨韬光养晦,再待时机。
  至于先前筹谋则放心交予赵珂阳等,他善言已谏,直坐岸上观。
  平怀瑱清休养伤,告假一旬不入早朝,而这一旬之内,江湖门派编案一事藉由赵珂阳之口二度进谏,临朝之际坦荡言之,不仅落入宏宣帝之耳,更撞进诸臣心底,引得朝堂一片哗然。
  此举绝无先例,朝中年岁尚轻者且觉恣意大胆,更毋论年迈迂腐者,只把这一议当作荒唐笑言,嗤之以鼻,百般不屑。
  赵珂阳任凭众人交头接耳,面不改色静候圣意,眸光投向龙座之上,好半晌终于等着一记颔首。
  宏宣帝此举微若过湖细风,却霎时止了满塘躁动,涟漪平下,水如镜面。
  乾清殿鸦雀无声。
  “监管流派裨益良多,然兹事体大,倘若施行此举,当由能臣担职。”宏宣帝话落一半,随后只道再议,任由众臣各自权衡。
  当日早朝散罢,陈知鹤与赵珂阳同行一处,拾级而下,浅作交谈,话里提及担职之事,甚有自荐之意。
  其后两步开外,正是刑部数人凝神将字句听得清晰。
  皇城之上,天阔云舒。
  转眼翻过新一月头。
  待平怀瑱重入朝堂参政时,监管江湖流派一事已落权刘尹之手。
  朝中形势分明,近半数大臣极力举荐刘尹,其中尤以刑部为重,道刑部主掌刑法政令,以正万民,故宜监理各江湖散流,而刘尹身为一部之首,自有资质担此重责。
  陈知鹤不敌刘尹势众,不知为何贯来投气诸友皆不予支持,徒然自荐,最终败下阵来。
  平怀瑱事后闻听那日情景,自觉尽在掌握,刘尹已踏入局中,便予之耐性,且候时日。
  额角伤痕渐日结了痂。
  李清珏一日六回每每亲替太子换药,从不假手于人,眼见着夏意愈转浓,总算安了少许心,不再担忧那剑伤会否化脓感染。然其狰狞之貌怕再难改,实因伤口过深,太医亦道太子容貌不易复初,恐留痕一世。
  平怀瑱未被伤着要害之处,便觉皮相受损不过区区小事,青山未毁,来日路长。
  但李清珏却不同。
  李清珏揣着几重恨意与后怕,时常陷于沉思之中,面色郁郁不欢,墨黑双瞳凝作无底深渊。那暗渊之底又似有火光,团团簇簇,灼烧天地万物,间或夹杂着刺耳怪声,时如凄厉呼喊,时如雷震飓风。
  李清珏在这火光里渐渐瞧清楚一张又一张人面,有他从前至亲,亦有刻骨仇敌,悲伤、绝望、愤懑、冷漠、残忍……一面一面,闪烁于身前,而待他探出手去,又一个也留不住,一个也挥不散。
  他崩溃至极,喉里梗着一块硬石,不上不下,折磨经久才沉喘出声。
  惶然睁眼,原是一晌噩梦。
  身侧之人被他扰醒,平怀瑱撑肘支着身子,一动不动地默声守着,好一会儿伴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躺下,再度揽他入怀,倾近了细吻到他面上,自额间到唇角,温柔予以安抚。
  李清珏闭着双眼不语,手指微不可查地颤着,很久之后似有若无地唤了声“平怀瑱”。
  从前不曾听他这般唤过名姓,此时微弱气音毫无预兆地落入耳廊,令平怀瑱百感交集,最为清晰之感便是痛惜。
  平怀瑱离他寸许,暗夜中借廊外清光望着他,手掌抚在颈上摩挲,罢了又将他拥住,只怕不够用力,恨不能狠狠嵌入骨中……
  京中恰逢七月七。
  天明之后,平怀瑱借前往赵府与舅舅议事之由,于宫外逗留整日,心中所想无他,不过是将李清珏带出那座压抑围城。
  虽无心佳节,但京人每逢七巧总有集市可赶,于是待至黄昏,平怀瑱与李清珏自赵府行出,弃车架未乘,徒步迈入嚷嚷人群中。
  长街之上人声鼎沸,至热闹处更接踵联袂,时节炎热,不一会儿便能将行人闷出覆背汗水来。
  若在往常,平怀瑱必不喜爱这般拥堵之象,但眼下特殊,他知李清珏自家人离世以来,心头不曾暖过片刻,因而此行将他带来夜市,哪怕只令那双耳闹一闹,双眼热一热,也算有益。
  两人不知不觉行过长街到了河畔,过城柔河水流清澈和缓,河面上飘着桃花灯儿数盏,星星点点缀连成片,令整一条河道有如为风所漾的浮光锦缎,琉辉烁动,观者炫目。
  李清珏侧首遥望河景,面上神色稍有松动。
  平怀瑱顿感欣慰,陪他静立,片刻后见他抬手,指向一背身蹲着的小孩儿问道:“那可是承远王世子?”平怀瑱闻言敛眸望去,那小小背影分外眼熟,正是平溪崖无误。
  正看着,话里小孩儿已站起身来,合掌许愿,面前的一盏花灯随风向远处飘荡。
  二人往前行了数步,并不出声打扰,立在身后待他许好心愿。片刻后平溪崖转过身来,见着太子先是意外,继而与他惊喜一笑,略了敬称只唤声“哥哥”。
  平怀瑱见他身上还穿着一袭领白缁衣,是身为世子尚值孝期之故。
  如此装束与那暖笑格格不入,平怀瑱牵起他手,同李清珏一道将他带往人少处,旁的一概不问,只宠爱道:“近来又高了不少。”
  平溪崖笑弯眼睛:“要快些长高,才能保护母妃。”
  不远处有三两人等一眨不眨地把这边儿紧紧盯着,平怀瑱抬眼看了看,是王府里头看护世子之人,于是放了心,又问:“王妃未同你一道来这长街走走么?”
  此问一出,平溪崖面上灿笑才散了些,微微皱起了眉头。
  “母妃日日消沉,少有出府。”
  小孩儿诚实,令平怀瑱亦听得敛眉。
  李清珏在旁看着,那一大一小两张面容端着同一神情,惊觉格外相似。
  河畔传来数位少女惊呼,是骤起夜风吹翻了数盏精巧花灯。
  平溪崖倏一瞪眼,赶忙跑回河边垫起脚望,努力寻着自己方才放下的那盏。所幸所放花灯别具一格,桃花瓣上黏着几只舞动纸蝶,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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