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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怀璧-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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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怀颢斜眼瞅他,目光落到他身后去,见一宫人手呈托盘,其上端正盖着块儿锦布,不晓得遮了何物,嚣张问:“端着什么?送哪儿去?”
  蒋常迟疑一瞬,不过眨眼之间便激怒了平怀颢,不提防挨了一脚。
  “还不快回话!”平怀颢说着上前扯那锦布。
  好在小孩儿力气不过如此,蒋常虽挨上这么一下,身子却不难过,赶紧爬起来抢在他前头半步护住托盘,一咬牙诹道:“回六皇子,是圣上罚太子抄录的《帝训》,皇上令人送去检查,正等着呢。”
  平怀颢“哼”一声,听是宏宣帝等着,可算收敛了点,作势要走。谁知方转身行了一步,又蓦地回过身来,一把将罩布扯下。
  卷卷《帝训》整齐叠放于托盘之上,蒋常忙回:“六皇子,奴才道的都是实话,全是《帝训》。”
  “才这么几摞么?”平怀颢满意了,“也是,一旬而已,禁足三月总该抄得齐了。”
  平怀颢仿佛打了一场胜仗,洋洋自得地领着宫人离开。
  蒋常松了口气,捂了捂心口,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之处,正揣着平怀瑱亲手所撰长书。还是太子爷料事如神,要他亲自送这一趟,若换作旁的不醒事的宫人,怕不是《帝训》都要被好生把玩一番才肯放人走罢。
  若是弄脏弄破,太子岂不是白抄了一通。
  蒋常来不及站在原地感慨,揣着余惊快步离去,到此时来到御书房外才彻底安下心来,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见宏宣帝来到。
  到底是太子身边的宫人,不至于连个御书房也进不去,蒋常同王总管说上两句好话便得以通传,亲自把东西给送入殿内。
  宏宣帝瞧不出神色喜怒,只令他将托盘搁置书桌一侧,不急去看。
  蒋常转身从宫人手上接过托盘送上前去,罢了从襟里取出长书一封,故意慢慢稳稳地搁在卷顶,等宏宣帝瞥眼来看了,才出声解释:“皇上,太子每每抄录《帝训》倍有所思,此文是将连日以来的感悟都给书下了。”
  宏宣帝刺骨眼神挪到他面上,蒋常惊得一低头,往后退开两步。
  “朕知道了,退下罢。”
  “嗻。”蒋常鼓足勇气,离前再道,“皇上,太子还让奴才说……近来气候不良,虽无落雪,却寒凉沁骨,太子不孝,无法近身尽孝,万望皇上保重龙体,当心着御寒保暖。”
  宏宣帝默了片刻从喉咙里“嗯”出一声,蒋常躬身告退,忽听他道:“近来确乎天寒,你去内务府再领些银丝炭到旭安殿里,太子用度不必过分节省。”
  蒋常眉间一喜:“嗻,奴才这就去,谢皇上隆恩!”
  待回殿里,他迫不及待便将御书房中之事尽数道与平怀瑱知。平怀瑱听出几分把握,知宏宣帝怒气只在表面,心底体恤并未消减半分。
  平怀瑱赏了蒋常一锭银,问:“路上可曾遇着谁,可有被谁瞧见过?”
  他如此一提,蒋常才骤然想起,忙回道:“太子料事如神,奴才送去时,在廊里遇着了六皇子,遭他给闹了一会子,倒没闹出什么麻烦来,只不过是赏了奴才一脚……”
  这是卖起委屈来了,平怀瑱想也知那小孩儿一脚哪能踹疼他,不过依然顺了他的意,多为安抚几句,加赏一瓶跌打膏与一只白玉鎏金瓶。
  蒋常喜滋滋地谢恩领赏。
  却说御书房那边,蒋常离开之后,宏宣帝便将呈上之物查看一番。先是翻了翻《帝训》抄录卷,觉字迹俊逸有力,书写工整干净,毫无敷衍之意,二十卷一一揽过,无一卷不是如此。
  宏宣帝到此心情已怡然许多,这又拆了那封长书来看,为那满篇恳切言辞感动非常。他默默阅罢三两遍,到后头竟看得笑出声来,一时欣慰,心中责怪散得无影无踪。
  晌午时候,御膳房送了一道温热补品来,与之同来的还有圣上口谕,道太子潜心悔过,其诚可嘉,自此解了禁足,不过余下《帝训》还当抄够数目。
  平怀瑱领旨谢恩,赏了一整个旭安殿。
  再半个时辰,倍感惊喜的何瑾弈匆匆进宫。
  旭安殿内的小铜炉上煨着那盅御赐补品,平怀瑱坐在旁边向他招手:“我知瑾弈要来,可留了好东西等你。”
  何瑾弈闷笑两声,快步上前,身上还卷着冬日寒气,刚坐**便被平怀瑱从旁一揽。
  “外头可冷,你这衣裳都凉成了这样。”
  “日中尚好,不冷的。”何瑾弈红了红脸,坐在炉旁往手心哈气,转头笑问,“你怎知我会来?”
  平怀瑱眸色柔和:“我知瑾弈心中有我。”
  何瑾弈再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将炖品各分一半,暖暖浓汤下肚,驱散冬日寒意。
  当初罚了三月禁足,至如今不过一旬便得解禁,平怀瑱不急出殿闲走,反觉越是此时越该低调行事,再将自己多给关上两日来。所余数十卷《帝训》,亦会勤勤恳恳继续抄写,自能在宏宣帝跟前博个品行端庄的名声。
  恰逢天冷,外头也无甚好去,何瑾弈便陪他留在殿内畅叙闲谈。
  昨一日两人多将心思放在撰写书信之上,耗费心神,今日才可真正聊无压力地相处,好弥补这十日以来的空缺。
  旭安殿领回了新炭,哪怕只稍嫌受潮的旧炭都给一律替了,趁着高兴也算“骄奢淫逸”一把。平怀瑱携何瑾弈偎在炉前取暖,看他脸颊被暖得晕出一层浅粉,胸膛里一派融暖。
  闲聊时候,平怀瑱将清晨蒋常遇着六皇子一事说给他听。何瑾弈想那孩童年不过十,竟已揣着此等恶性,真不知今晨那托盘里呈的若不是《帝训》,还能如何被他捣乱一通。想着愤然不平,愈觉如此劣童,再待时日必成威胁,恼人的可就不只那宜妃与刘尹之流了。
  平怀瑱听他言罢只笑了笑,意有所指:“小六如此在乎着旭安殿的一举一动,倒是个好事。”
  何瑾弈不解等着后文。
  平怀瑱稍予提点:“再不过数月,便是先皇忌日。”
  何瑾弈一点即透,对上平怀瑱眼神,于那瞬间忆起幼年旧事。
  那时两人尚还稚嫩,何瑾弈忽有一夜陷入梦魇,梦里一只野狼穷追不舍,将他冷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翌日进宫,小小的何瑾弈心有余悸,把梦里之事讲给平怀瑱听,既觉可怖,又觉丢脸,怎知讲完之后却得来平怀瑱一通安慰:“瑾弈莫怕,亦无甚可难为情的,谁不曾做过噩梦呢?”说着又神秘靠近他耳旁,“母后曾讲,先皇在时也曾遭梦魇,梦见一只吊睛白虎,张着血盆大口对他直扑过来呢……”
  “后来呢?”何瑾弈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宫里便不许有白虎画像了,到如今先皇已逝,终又能得见一二。”
  何瑾弈回忆罢了,已能料到平怀瑱用意。
  如今宫中不禁白虎像,但若在先皇忌日时陡现那么一卷……
  “我自不去招惹,但他若有心,便算是自投罗网。”
  何瑾弈笑了笑,向他点头。


第十八章 
  凤仪殿的主子兴致大好,设下冬茶宴邀后宫一聚。
  受邀妃嫔端着各异心思尽都去了,各个知晓太子重讨圣心之事,打算好生奉承几句。唯独秋华殿那位眼里带着隐隐可见的厌弃,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宜妃没能狠狠地折平怀瑱一把,本就恼怒,一面愈加憎恨,一面万分不甘地等着下回良机。然而机会不易得,皇后的冷嘲热讽来得倒是快。
  宫中人尽是些见风使舵的,眼见着平怀瑱盛宠盈身,自然一个比一个嘴甜,夸平怀瑱品貌俱佳,才华横溢,更夸太子此等不凡正是皇上与皇后教导有方。更有胆大者竟在茶宴之上提及闲山之事,为太子打抱不平,斥责人心险恶,不知是哪道恶人有心污蔑太子。
  冬日风凉,茶烟袅袅晕着水气,皇后拾盖轻啜,抬眼瞥了瞥恣意放言的欣嫔,想她渐失圣宠,膝下无子女,慌着寻找靠山确在情理之中。皇后不嫌多个自己人,况且欣嫔此话一出,当着这一众后宫的面,自己也断没有令她回头的道理,便笑了笑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世人终会看在眼里。”
  欣嫔听得欢喜,忙多附和阿谀几句,彻底不将宜妃的冷眼放在心上。
  宜妃唇边挂着冷笑,不置半言。
  过不两日,皇后之话当真应验。
  闲山之事初起时,京人议论纷纷,连孩童嘴里都遛着童谣,意指太子心狠手辣残害高士。到如今峰回路转,幼童未改,仍似先前无辜懵懂,只把嘴里歌谣变作了“污清白,残手足”,不仅暗喻太子无罪,更话里有话地将利害干系加于皇室诸子之身,使得宏宣帝膝下数子尽皆成了心怀不轨的有嫌之人。
  太子不多置喙,两耳不闻,鲜少踏出旭安殿去,沉心静气地掩窗抄书,将《帝训》牢记于心。
  宫里不时又传出一则闲话,说逢一日有宫人在背地里暗嚼舌根,论及民间童谣,恰被太子亲耳听见,给狠狠地斥责惩戒了一番。平怀瑱那日气极,恼人脏了他手足亲情。此事传到宏宣帝耳里,不禁大为赞赏,至于民间传闻是真是假,便不知皇帝是信了几分,又不信几分了。
  寒冬腊月静逝无痕,民间迎来正月新年,旧事随雪尘封,闲山风波终被世人抛置脑后,唯余半世风平浪静。
  宏宣帝初一开玺,平怀瑱身为太子常伴君侧,诸事亲劳,直到大年初五国宴当日才又见到了何瑾弈。
  新春国宴,受邀者不止各家大臣,更有前来朝拜的属国国君。平怀瑱早觉无趣却仍正坐高位,作陪整晚,临近筵席尾声,趁众人酒意甚浓方可悄然离席。
  殿池之央狩猎舞格外迷人眼,舞者身披金橙色虎皮,口衔火球,昭示着宏宣王朝万世红火。蒋常沾太子光蹭在座旁一角看得极其投入,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察觉平怀瑱没了身影,再一扭头去望,不知远处的何小爷何时也没在座上了。
  蒋常不敢张扬,只当太子哪儿也没去,往后退到更不引人注目之处,继续瞧人作舞。
  夜晚的御花园一片宁谧,今日皇宫里的热闹尽聚在同一殿里,令别处地方都倍显清净起来。
  园中池水尚未融冰,不知冰面薄厚,何瑾弈闲来无趣,往池里扔了颗石子,隐约听着一声脆响,听不出池面有否砸出丝毫裂痕。他站在桥旁往下探了探身,忽被平怀瑱从身后勾了回去。
  “当心一些。”平怀瑱话语无奈,“早说莫离水池太近,记哪儿去了?”
  何瑾弈回身望他,皎皎月色,少年如玉。
  “你不是在我旁边么?”
  “倒是如此,”平怀瑱听得有趣便也这般应他,“我总不会令你掉下去。”说着还是带他往桥下缓缓行走,离这处远些。
  地面积雪融了不少,枝头还星星点点地挂着绒白团子,浅缀腊梅,于暗夜中瞧来不足明艳动人。何瑾弈将灯笼挑高仔细观赏,一阵疾风打偏烛火,发缕吹到面上,令他不适闭眼,手中一不留神便使得火光燎燃了笼纸。
  “唉,当心。”平怀瑱声里有笑,急忙让他松手。
  灯笼落到地上,笼纸燃尽后火光熄灭,四周都暗了下来。
  何瑾弈短短片刻间听了两声“当心”,微窘之余亦有莫可奈何之感,笑了笑低道:“这下倒好,瞧不清路了。”
  语气听来既有不甘又有委屈,透着平时难得的傻气。
  “回旭安殿去罢。”平怀瑱带他离开御花园,两人来时没准人跟着,此处光影晦暗确乎不够安稳。况且他二人只是寻一处独处,不必非得待在御花园里赏这早便腻了的冬景。
  何瑾弈颔首同他折返,道上闲叙起来,聊聊家中如何过年,几日间不曾相见又如何消磨光阴。虽说年节热闹,但连日以来平怀瑱忙碌不休,他不便进宫打扰,难免会有暗感乏味之时。
  平怀瑱心里高兴:“有何打扰?我愿瑾弈日日前来相扰。”
  何瑾弈觉得胸口闷胀,自识清心意以来,每与平怀瑱相处,总比从前多出几分莫可名状的悸动。
  “那我……”
  “我往后日日打扰,太子要瞧我多久才会腻了?”
  平怀瑱失笑,停下脚步侧首看他,好一阵不作答,带他再度前行。何瑾弈没等着回话,尚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两人回到旭安殿内,平怀瑱才同他仔细算道:“细一想,我与瑾弈相识已近十载。我六岁生辰那日初见瑾弈,如今再不过一月,便足十年整。”
  何瑾弈听他说着,心下随之回想,发觉果真如此。平素日子过着难以察觉,如今细想,竟已至十载。
  “十载,数千个日日夜夜,我未将瑾弈看腻。”平怀瑱忽而近前一步,“不仅不腻,还越发希望你能无时无刻不在身旁……”
  何瑾弈紧张到难以言说,心间擂鼓骤疾。
  “瑾弈,才不过五日不见,你便教我好想。”
  何瑾弈听得思绪混沌不堪,只满眼将他望着,见他越靠越近。殿内尚且烛火通明,亮如白昼,羞窘顿生。
  两人暧昧已有时日,到如今平怀瑱终不再浅作试探,言行举止分外了然。何瑾弈强撑着脸皮待他凑近,又觉他动作缓慢,实在煎熬。到后来再忍不住,如被烧了尾巴似的躲开一些,目光忽闪着顾视左右,不知该放往哪儿去。
  “瑾弈怕什么,”平怀瑱铁了心逼他,更迫近来,声音落在耳畔,极低极浅却格外清晰,“殿中无人。”
  何瑾弈磕磕巴巴:“有……喜鹊。”
  桌上灰喜鹊毫无自觉地蹦来跳去。
  平怀瑱笑出声,何瑾弈终肯开口讲话,看似了无意义的三字,实则已回应所有。
  何瑾弈应了他的心思,他的欢喜,他的动情。
  平怀瑱难掩激动,眼中笑意倾涌而出,转身去熄了殿内的盏盏灯火。何瑾弈眼睁睁地看着光线黯淡下来,再看着平怀瑱于朦胧之中行回身前,拥他问道:“下月初三,我十六生辰之期,瑾弈……给我亲一下可好?”
  心跳声震耳欲聋。
  何瑾弈沉默经久,缓缓抬手将他回抱。
  平怀瑱忽而无赖:“我反悔了,瑾弈答应得这样痛快,岂不教我得寸进尺?我要现在就亲一下。”话落往他脸上落下一吻,何瑾弈被亲得一愣,呼吸都窒了窒,呆呆地望着他。
  幸而烛火已熄,遮了不少羞。
  耳边是平怀瑱低声的笑,片刻后脸上又被温温热热的嘴唇触碰,平怀瑱亲着他,慢慢地挪到唇上,温柔流连许久。
  何瑾弈逐渐平静下来,慌乱无措之感随他轻吻渐消渐散,心间涌上分分柔情蜜意,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初尝心动便可与人心意相通。
  什么身份悬殊,世俗难容,此刻何必顾虑。
  “瑾弈,我喜欢你。还有一事一直不曾向你坦言。”
  “什么?”
  平怀瑱全然交代:“早在你熟睡时候,我便这样亲过你了。”
  何瑾弈无言以对,在晦色之中红透了脸颊。


第十九章 
  国宴将散,蒋常步履匆忙地回来寻请何瑾弈,道尚书令何炳荣四处寻他不见,仍在席上候他一道回府。
  平怀瑱好容易撕破了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情难自已,挨紧了何瑾弈小声说话,殿内灯盏并未重新燃起。何瑾弈恍惚忘了时辰,直到听得廊外蒋常的问询之声才倏然一惊,意识到夜已深了,急忙离开。
  在平怀瑱眼里,脚步匆匆的何瑾弈逃得很有几分慌不择路的味道。
  蒋常遣人入殿伺候,责怪旭安殿的宫人惫懒,难不成不知晓太子何时回殿歇息了,竟连宫灯都不晓得点亮。话落蓦地心头一顿,起了几丝怪异感觉——怎的太子与何小爷在这昏沉沉的殿里共处这样久,都不曾使唤旁人一声?
  蒋常脑子里留着方才何瑾弈面有暖色的模样,不敢往深里想。
  平怀瑱心情大好地歇了。
  历年之春,宫里总十分忙碌。
  太子生辰之后,举宫各署未得片刻喘息余裕,便又紧锣密鼓地为先皇忌日筹备起来。
  宏宣二十年,先皇章光帝仙游十九载,宏宣帝为表追思,大操祭礼。平怀瑱亲往各监司监理要务,不忘抽出闲暇时光,诚心诚意为先皇绘制阴寿贺图。
  如今太子储位稳固,旭安殿但凡有何作为,各宫皇子自都亦步亦趋地学,不求在皇帝跟前讨得欢心,只愿无功亦无过,不至在这重大祭典上行出差错,领罪受罚。
  传说太子打算亲绘一副神兽图,各色极品彩墨接连送入殿里,皇子们瞧在眼中,一番思忖,便都有样学样,或是撰祭文,或是赠书法,但示所长,各凭本事。
  为免聒噪,这日下午的旭安殿清了场,仅留寥寥几名宫人伺候,旁的一律禁止出入庭院。室内一台长桌横置中央,其上平铺着一卷长约八尺的洁白宣纸,平怀瑱半掩窗栏,立于桌旁,目光静静地落在纸上,似在思量着自何落笔。
  身侧何瑾弈上前半步,探指作比,一道虚划笔触行云流水般拂过,罢了回首笑看身后人,待他置评。
  “好,”平怀瑱也不知是觉得真好假好,就势从身侧揽了他,“凡瑾弈想的都好,你这眼里端是放着整个上古神话,一片白白宣纸,别人看着尽都空空如也,你却能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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