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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 蛇-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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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层布料解开,里面静静放着一个木盒。暗红的色泽昭示着年代的久远。
  
  沈珏将木盒打开,将里面物事一件件拿出来,随着物品的一一展开,许明世的神情也愈发茫然起来。
  那些拿出来的东西,他都见过,无一不认识——有根雕的牧童、竹制的蛐蛐笼、手削的小木刀、一根小号的马鞭……所有这些,都是孩童的玩意儿。
  但这些玩意,无一不是很多年前,他在外游历时,装在包裹里带回沈家的东西。
  他曾经献宝似地拿着这些东西挤眉弄眼,只为了逗那个孩子开心地喊他叔叔。
  
  沈珏将这些陪伴了自己幼年的物事取出,一一排开,几乎没有损坏,只是年华易逝,这些东西也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陈旧。
  沈珏沉默着,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因你丧命,我若唤你叔叔,对不起他们。”
  许明世抬起眼,一言不发。
  “你待我好,我也记着。”沈珏说,“一日不敢相忘。”
  站了片刻,沈珏将那些东西重新收起,装进自己的小木盒中,掩上盖子,一层一层用布裹住放在一旁,才继续道:“人活一世,都会犯错。不是所有的错误都需要原谅才能解决。”
  沈珏道:“许明世,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放下吗?”
  
  菜肴的香气传出院外,沈珏在庭院里支了张桌子,饭食过后,许明世道:“我出趟远门。”




95

95、番外:老去 。。。 
 
 
  建元三十九年冬皇宫
  
  两名小太监在外候着,不时拿眼睛看一眼廊外的风雪,又是一天大雪,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想到一会还要冒着大雪清扫道路,心中不禁哀叹一声,做奴才总有忙不完的事。
  “那是谁?”其中一个突然小声说道。
  另外一个踮起脚尖朝外看了看,远远地一个人影,冒着风雪走了过来,身形甚是眼熟,他立刻道:“沈将军来了,快去报皇上,我去端茶水。”两的小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忙碌起来。
  
  沈珏在檐下拍了拍斗篷上的积雪,又跺了跺脚,鞋上的雪水清理的差不多了,推开御书房的木门迈了进去。
  进了一重门,空气登时暖和起来,沈珏解了斗篷交给一旁的太监,接过递来的新鞋坐在凳子上换。一边换着鞋,一边拿眼看三重门里屏风后面那个人,隔着屏风,也只是影影绰绰的一道身形。
  沈珏换好鞋走进去,先行了礼,很快被唤起来,皇帝头也不抬的道:“大雪天不在府里待着,跑来做什么?”
  沈珏道:“有段日子没见你,天气冷的厉害,来看看。”
  皇帝批了手上奏章,又去翻下一个,仍是一副懒得理人的模样:“看到了,回去吧。”
  沈珏挑起眉,也不再客套,走过去一把抽了他手上奏折,连同朱笔一起抛到一旁,“你还未看到我。”
  皇帝暗道一声皮厚,终于抬起来,把他打量了片刻,说:“看到了。这身衣着不错,朕去年赐的?”
  “去年夏天。”沈珏说,很快又把话题扯回来,“你最近怪异的很。”
  正值此时,太监端着热茶糕点奉了上来,一旁总管太监瞥了他一眼,小太监连忙放下物事退了出去,临退出时,将房门一并掩上。
  
  沈珏走到一旁自己坐下,端了热茶饮了两口,扫了眼站在一旁的老太监,道一句:“我去歇会。”说着便从侧门进了皇帝休息的内室,连房门一并关上。
  皇帝兀自坐了一会,也起身,跟了进去。
  见他来了,沈珏才算露出笑容,冲他伸出手。他此刻衣衫不整,新换的鞋子早已被放在一旁,外袍搭在床侧,他只着里衣歪在榻上,形容懒散的模样。
  这幅模样,皇帝早已看的习惯,即使明知毫无尊卑,也未多话。
  皇帝只问他:“这次谁在上?”
  沈珏想了想道:“上次让了你,自然这回是我。”
  
  答案早已在意料之中,这人从不晓得退让,凡是都要论斤论两求个公平公正。皇帝冷哼着躺下,连衣裳也不解,对眼前人冷冷地道:“朕就是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
  沈珏轻笑一声,利落的替他宽衣解带,毫不客气的俯身上去,回应道:“我以为你也没那么讨厌,”说着亲了亲他的脸,颇为无耻的问:“甚至喜欢的紧,你以为呢?”
  皇帝几乎瞬间暴怒起来,抬腿就要把他蹬开,其情态可用“恼羞成怒”来形容,奈何沈珏天生神力,岂是他能撼动的了,蹬了几下都是徒劳无功,倒是自己的双腿被分开,紧紧压制住了。
  皇帝习惯了审时度势,早知道形势没有挽回余地,恼怒发泄过后也就放弃顽抗,只是心中仍是不满,便咬牙切齿地抬起臂膀,环住了沈珏颈项,沉声道:“朕还有奏章要阅,你快些。”
  
  沈珏微微皱起眉,等了片刻才道:“天天都有奏章要阅,如何就赶在这一时了?”一边说着心里就有些不快,低头在他颈侧咬了一下,淡淡道:“你若不愿意,歇了就是。”
  皇帝猛地沉闷下去,似乎愣住,即刻间又突然反应过来,骤然抬起手臂,手肘精准地击在沈珏脸上,一声闷响过后,皇帝坐直身,将沈珏推下去。一边系着衣袍,一边道:“那就歇了吧。”说着拂袖而去。
  
  沈珏揉着脸,望着他愤愤走远,一边望着,一边忍不住发笑。他性子里的野性甚少展露,在季玖面前,在伊墨面前,都是温谦有礼,体贴孝顺,几乎没有一点不好。
  唯独在这人面前,也不知从哪继承的恶劣本性都发挥的淋漓尽职,比如此刻,明知不该发笑,他却坐在床角,衣衫不整,笑声恣意狂放,活生生要把房外的帝王气死。
  果然他声音越笑越大,房外的皇帝坐在龙案前,脸色越来越冷,骇的一旁伺候的老太监也面色青紫,佝偻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才好。免遭无妄之灾。 
  太监姓张,伺候过两位帝王,也算是游刃有余,却也从未遇到眼前这境况,正忐忑着,只听“砰——”的一声爆响,龙案前的帝王掷下的茶盏碎成了无数裂片。 
  碎裂的瓷片炸开,遍地都是,几乎成粉。掷下的力道由此可见一斑。张太监几乎都替房里那人担忧起其肩上头颅。 
  房内笑声随着一声爆响而停顿了一下,接着传来衣衫的悉索声,片刻过后着装整齐的沈珏便走了出来,他先看了看地上碎瓷,又看了看正低头翻阅奏章的帝王,最后挥了挥手,让太监下去。
  张太监立刻弓身,脚底抹油地跑掉了。
  闲人都没了,沈珏更是恣意,过去一把抽了那快要被捏坏的奏章,整平了边角,放在案上的一摞奏章之上,又取走了皇帝手上朱笔放好,这才低声道:“生这么大的气做甚。玩笑而已,便气成这样。合该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济事。” 
  皇帝不说话,只望着那叠奏章出神。 
  
  见他始终不肯消气,沈珏也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来,在那刚刚掷过碎瓷的手上覆住。
  “别气了。”沈珏说,紧了紧手中五指,柔声道:“回房去吧,这次我让你。”
  帝王嗤了一声,满脸的冷淡:“不稀罕。”
  整个一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沈珏便跟他不再客气,直接将龙案上的笔墨纸砚一并除走,只是一个小法术,那些东西都没了踪影。
  
  面对皇帝愈发冷冽的眼,沈珏轻快地笑道:“要批奏章?在房里,来不来随你。”说完便从容的转过身,进了房。
  皇帝对着空无一物的龙案瞪了半天,最后一拍桌子起身,同样是一脸从容,跟了进去。
  进了房,皇帝看见那些奏章御笔果然都在,都好端端地……放在床上。
  
  皇帝两步并一步过去,面无表情地将那些东西一把扫到地上,接着自己解了束腰,将长袍褪下直至里衣。 
  沈珏坐在床上,认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忍不住便露出笑意来,只是笑容里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皇帝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走神,停下手,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不放,沈珏立刻回神,老实地将刚刚系好的衣带又重新解开。
  因之前沈珏许诺这次退让,皇帝似乎心情好了些,动作也温柔许多,甚至倾过身,在低头解衣的那人脸上亲了一下。仿佛嘉奖他的温顺。
  沈珏趁机一把将他拉过,单手放下床幔,转身把帝王拥在胸前,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骗你的。”
  
  得知被骗的皇帝居然也没有任何异样神情,连话都懒得说或者是气到无话可说,干脆地一把掐了他的咽喉,五指收紧,摆明了要把他掐死。
  可被他掐住的人也同样云淡风轻,尽管已经喘不上气,却稳稳的低下头来,嘴唇覆上他的唇。 
  唇舌交缠在一处,皇帝渐渐松了手,待到嘴唇分开,额头抵在一处时,皇帝内心有了许多许多无奈。他早知道这人不可能被自己掐死,又何必多此一举?这样想着,皇帝就安静地躺在床上,享受着手指的温存。
  
  “往后不闹你就是了。”沈珏说,缎被里的手指不可谓不温柔地抚摸着他,从后背到腰身,再从腰身到腿下,直到那处他想要进去的地方,摩挲着,摁压着,语气却突然严肃起来,“早年就不说了,这十来年我都顺着你的意思随着你,一人一回何时让你吃过亏?只是最近,但凡我想要你的时候,你都一副不甘愿的神态,倒像是我强迫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沈珏亲在他脸上,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你若真是厌了,往后我就不再来了。”
  
  话音落下,浅色幔帐笼罩的小小天地,一瞬间再无声息。 
  
  帝王的沉默似乎只是一瞬,这一瞬却有无数念头在他脑中转过。皇帝知道自己可以赶走他,也可以奚落他,他可以对他做任何事,绝情或狠辣从来就不是他缺少的东西。但最后,面对这个陪伴自己近三十年的青年,他终于放软声音,低声说:“朕今年,五十了。”
  
  皇帝也不知道怎么会一眨眼,自己已经五十了。 
  而眼前这人,眉目依旧,没有一丝皱纹。 
  再骄傲的人,在一张被衾里□相对,对方红颜黑发,自己老态毕现时,也被击溃所有的骄傲。
  
  皇帝闭上眼,手指张开,抚上沈珏的头,似乎一下子软弱了许多,轻声道:“往后不做这事了。”
  沈珏怔怔无言。很久之后,才回过神,从他身上翻下来,侧躺着伸手将他拥进自己怀里。
  沈珏回应道:“好,不做了。”
  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光阴,似乎在这几句短短对白里,一下子消逝了。
  
  沈珏抱紧怀中人,闭上眼仔细回想,想他的模样:
  想他倨傲的模样;
  想他高贵的模样;
  想他睥睨众生意气风发的模样;
  想他成竹在胸坐拥天下的模样;
  想他在自己身下的模样;
  想他第一次覆在自己身上激烈的模样;
  想他们在被衾里厮磨的模样;
  想着想着,沈珏便疑惑起来:他什么时候,就五十了呢?
  什么时候发生的,他居然已经老了呢?
  
  沈珏想不起来,所以他想了很久。
  在他思索的过程里,抓不住的光阴仍然以摧折一切的笃定脚步不紧不慢的前行着。从那之后,他们在没有做过那件事。
  一转眼,又是十年。
  建元四十九年,皇帝禅位于太子,退居深宫。
  
  直到他死,沈珏仍然想不起,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老去。不但老去,并且老死。
  沈珏想不起来,所以在他苍老的那些日子里,他只能坐在他身旁,默默地看着他的苍老。
  只能一遍遍地承诺:下辈子我去找你。
  
  建元五十一年,皇帝殡天。
  同年大将军沈珏交还虎符,当天夜里将军府宅一场大火。
  将军殁。
   

作者有话要说:在群里扯淡,扯出来的现场直播番外,整理了一下群聊记录,发上来给等更的妹纸们当点心。~~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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