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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君臣-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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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子高背对着陈茜,无声地苦笑。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始终不过是华梦一场。
    大梦三千一场空。
    他没有回答他。
    陈茜看着韩子高的背影,脚下的步伐千斤重,竟抬不起来,去追……
    韩子高没有把自己第二日就离开的事告诉素子衣,也没有告诉候安都,虽然候安都多半可能是知道的。
    他离开的那日,五月初六。
    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意,韩子高苦笑着抚了抚脖颈,熟悉的刺痛感又来了。
    他带着数十亲兵,出了建康的城门。大军已经在前些日子就被他分批调走,今日虽也有十人伴在自己左右,却仍觉出了一丝寂寥。
    韩子高回身,看着建康的城门,城门上斑驳的大字,似乎在诉说这些年来遭遇的腥风血雨,朝代更迭。
    陈家的江山,他会拼尽一生,来替他守。
    因为即使那人和他之间有再多的纠缠,再远的距离,再深的鸿沟,都抵不过,他对自己的恩情。
    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教导之恩,救命之恩……
    仿佛有所感应,韩子高移开目光,向远处眺望。
    那座最高的城楼上,似乎有个人,也在望着自己。
    直觉告诉他,那是谁。
    韩子高轻轻笑了一下,回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求什么了,就这样,已经足够。
    这样,便是不近不远,极好了。
    
    第189章 番外
    
    两盆万年青开的极好,上面绕着红纸,喜庆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奴给小姐开脸。”那老麽说着,拿出两条极细的丝线,绞在一起,放在了素子衣的脸上。
    素子衣就像没听到般,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墨发披肩,大红的喜服艳丽。
    她近日,竟就要嫁给候安都。
    世事真是奇妙,她的准丈夫,竟是她在这异世第二怕的人。
    第一是当今皇上。
    她那满腹满脑子的婚姻自由论,怎么就听了韩子高几句忽悠便忘得一干二净,晕晕乎乎地应了,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听说候安都还有一个女儿,极宠爱,也不知合不合得来……
    突然一阵刺痛传来。
    素子衣痛呼一声,瞬间坐直了身子,捂着脸下意识地便朝一边瞪了过去。
    那老麽面色隐隐有不满,却也耐着性子解释:“这开脸总会痛得,老奴已经提醒过小姐了。”
    已经提醒过了吗?
    素子衣愣了下。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堆,估计是没听到,但此时,这老麽一脸的不满已是十分明显。
    听说,这次亲事一切都安排的极好,请的各事宜的主办人都是给不少王公贵族做过喜事的有头有脸的人。这麽麽既敢直接把不满写在脸上,想来身份或者身后的背景关系也不一般。
    素子衣敛了眉。
    “惊着麽麽了,子衣给麽麽陪个不是。”
    那老麽见这新娘虽咋咋呼呼,但态度倒也诚恳,也不像旁人面上诚恳,眼里却是实打实的不屑,便把那不满消了大半,笑着说了句“忍忍就好”便继续给素子衣开脸。
    素子衣捏紧了手,忍着痛得要跳起的冲动。
    她心里其实极明白,往日有韩子高护着自己,可从今之后,她却就是候家的人了。
    没有人再护着自己了。
    她再也不可像以前那般任性胡来。
    素子衣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韩子高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说不定是受够了自己这惹祸甩包袱的麻烦性子。
    可是她不止是会惹麻烦啊……
    她可以做好吃的饭菜,可以唱好听的歌,可以玩有趣的游戏,可以捣鼓新奇的物什,她可以不再闯祸,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乖乖的做一个大家闺秀……
    为什么,不要她了……
    韩子高,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哎呦呦,我的好小姐,这开脸确实疼,马上就好了,别哭啊……”
    窗外一株凤尾开的极好。
    “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偷偷站在这里……”侍从挠了挠头,却被候安都的目光噎住了声。
    她哭了……
    候安都捏了捏拳。
    “大人……”侍从又小心翼翼开口,弱弱道,“该回府换喜服准备迎亲了……”
    候安都一言不发,沉默了半响移开了步伐。
    那侍从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舒了一口气。
    忍痛开完了脸,便是一层一层的妆。
    素子衣看着那惨白惨白的粉,着实不敢朝脸上抹,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铅,便把这层白的吓人的粉直接省了,还好这身体肌肤也算白皙,幼年时还蛮粗糙的,这些年在将军府养尊处优倒好了不少……
    画好了状,看着镜中那有些陌生的女子,素子衣有些恍惚。
    来了这古代多年,竟慢慢的,就适应了很多东西,却把现代的很多人事都渐渐的忘了,有时甚至觉得那不过是很久很久前的一场梦,她的脑海中,甚至都已经模糊了以前的模样。
    “老爷来了。”
    丫鬟轻轻说了句。
    素子衣怔了一下,回过头来,才看到丫鬟口中的“老爷”。顿时不厚道地笑了一下。
    韩子高竟然被称为老爷?!
    许是自己以前没有听过别人对他的这个称呼,一时听到,竟觉得搞笑无比。
    “都要嫁人的人了,没大没小。”韩子高佯骂了一声,笑着拿出两朵绒花,“我手笨,编的不如铺子里的好,你想带哪朵?”
    素子衣动了动鼻翼,闷声道:“你编的那朵。”
    韩子高意料之中地笑了笑,亲手在素子衣头上带上了那朵并不栩栩如生,甚至有些歪扭的绒花。
    “这绒花是麒麟送子的模样,我特意探听过了,吉利。”韩子高仍是笑着,又接过丫鬟手中托盘上的凤冠。“我来给你带凤冠。”
    那凤冠极为漂亮,点缀着几颗圆润上乘的珠子,华而不俗。
    “这凤冠是候兄亲自找人定制,我瞧着极为适合你。”韩子高正了正那凤冠,理了理素子衣的头发。
    “吃过糕点了吗?吃得多吗?要不要再吃些,我听人说有那新娘在半途中饿过去的……”
    “我发现你今日格外爱笑,还格外话多。”素子衣从镜中瞅着身后的人。
    她不敢回头看他,她怕只要她一回头,便会忍不住求他不要把自己嫁出去,便会用泪水坏了那好不容易化成的妆……
    吉时很快便到了。
    “新郎来迎新娘子喽!”有那看热闹的小孩吵吵嚷嚷。
    素子衣头上蒙着一层红纱,只听得韩子高温柔的声音“快去散些散钱零嘴”。
    蒙着纱布的视线不是很清楚,但她却能感觉到,扶着她的手臂的那只手有多么温暖有力。韩子高的伤一直没大好,却还撑着病体给她操持婚礼的各事宜,她能分明地从他脸上看到欣慰和释然——好像是解决了什么心头大事的欣慰。
    明明清楚这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做亲妹般重视,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总觉得是他想要快些把自己从他身边赶走。
    素子衣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了,甚至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要这样了,素子衣,她默默告诉自己。
    高兴些,哪怕是为了韩子高,也要高兴些,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韩子高像今天这般笑得开心了。
    素子衣在韩子高的搀扶下上了轿,她知道,候安都就在轿子的前面,骑着高头大马。
    话说她都没见过那人穿红色的衣服,大红色的衣服穿在那人黝黑的肤色上,想来也是极有趣的。
    花轿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
    当一声拉长了声音的“新郎踢轿”声响起时,素子衣才惊觉,到了。
    手上的苹果一颤,咕噜咕噜滚了下去,素子衣慌张地要去捡,却听得“砰”一声巨响,吓得她差点从轿子上滚下来。
    卧槽,踢个轿门如此粗鲁……
    然而素子衣突然意识到,更加丢脸的事即将发生——
    就在轿门被候安都踢开的那一刹那,有一个圆滚滚的大红苹果,咕噜噜滚了下来。
    一滚一滚,滚向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滚出了高度,滚出了长度,滚出了境界……
    什么叫恨不得立马消失,这就是……
    剩下的跨火盆什么的,素子衣简直是浑浑噩噩,要不是被候安都扶着起向导作用,怕是又要闹出许多笑话。
    平平安安拜了堂——如果忽略掉对着陈茜和韩子高拜时满心的古怪和不情愿,素子衣松了一口气,满以为就此回了新房便可一人回味方才的丢脸,再不会出什么危险。
    然而她还是太年轻了。
    “哎呀好痛。”累得散架的身子一坐上那床便痛得跳起来。
    “怎么了?”她听到候安都低沉的声音。
    “哎呀,可能是夫人坐在那核桃上了。”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响起。
    素子衣倒是知道古人成亲会朝床上撒花生核桃枣子什么的,但却不知会撒这么多。
    “老奴这就收了。”那声音说着,便走近了过来。
    不对,就是核桃坐着也不会这么疼。这老太这么急切要收走难道是想掩盖什么?
    素子衣不由冷笑了一下,嫁过来第一天,就有人看自己不爽哪。
    暂时先按兵不动吧。
    然而有一个词是,得寸进尺。
    当素子衣喝的交杯酒是一杯味道难以形容的东西差点喷出来后,当她吃的那枚生饺子比黄连还苦差点没呕出来还得拼命地朝下咽下后,当她察觉到一道十分不善又不懂掩饰的目光后,素子衣便隐隐猜到,和自己还未谋面就扛上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候安都那十二岁的女儿。
    盖头挑开了。
    素子衣抬头看候安都,仍旧是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便是因着大喜的日子穿了红衣仍是卸不掉脸上的硬气。
    只是,他穿着这红衣,倒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怪异。
    素子衣暗暗调节了下自己的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笑容。
    再怎么说,以后也得在这人府里讨生活了,便是心里再怵他,也不能打了将军府的脸,打了候府的脸,更何况,候安都算是救过自己两次……
    然而拿到本就不善的目光瞬间爆涨了几个度。
    嘿,小萝卜头……
    扯扯嘴角,笑得更温柔。
    看来,以后的日子会有趣很多。
    素子衣惊诧地发现,自己心里竟隐隐对日后的生活起了一丝期待和兴奋——管教熊孩子,想想都有斗志。
    
    第190章 东阳日子
    
    两柄白烛在银质的托盘上静静燃烧着,一人坐在案几前,正襟危坐着翻看手中青色旧皮的书,皓白的脸颊似乎反射着烛光般隐隐发亮,墨色柔顺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的脖颈。
    这烛光虽是上好的白烛所燃,光亮甚好,但终究看久了书仍是有些眼珠酸涩。
    韩子高放下书,揉了揉眼角。
    “大人。”一个柔柔地声音在边响起,“喝些热茶否?”
    韩子高轻应了声,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
    “灼桃,你不必随时侍候。”
    那身量娇小的女子听言便跪了下去,话语间带上了泣意:“大人可是厌了灼桃,若是灼桃做了错事,请大人责罚,求大人万不要赶了灼桃。”
    韩子高心里暗暗懊恼。
    灼桃灼桃,果然是一朵桃花。
    真真是这副皮囊惹的祸!
    自来了东阳,五个月里,明里暗里说亲讨媒的就层出不穷,几乎要踏破这太守府的大门。当初自己和陈茜那留言传遍了这东南西北,这东阳的人家,怎得就巴巴儿把女儿朝上送。后来自己派王二牛暗中打听,才知十有八九是那女儿家对自己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韩子高真心觉得自己不能白白耽搁了良家女儿,索性当机立断,连逛了东阳的小馆几日,把这风流好龙阳之色的名坐个实。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是有些起鸡皮疙瘩的——那些个小倌太吓人了。饶是自己也算是从阎王殿修罗场闯过来的人,也是招架不住只能一个个敲晕方求得安稳度个几夜。
    幸而是奏效了很多的。他还记得王二牛半是惋惜半是遗憾地对自己说“说亲的人都没再提起这茬事,听说那些个姑娘暗自伤神了几日也就好了”……
    可偏偏又撞了一朵桃花,还是自个儿不长记性从路上救回来的,饶是自己明里暗里拿那不爱红妆的事暗示了几次,也不见个成效。
    “咳。”韩子高干咳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彻底绝了这女子的心思,却听得王二牛在外求见。
    “进来。”他话音刚落,就见王二牛裹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大衣进来了。
    灼桃知趣地退了下去。
    “候夫人的精神看着还不错,属下瞧着,她和候大人是生出了情意的。”
    一月前收到消息,说素子衣怀了孕,韩子高心里高兴,便派了王二牛亲自带了贺礼过去。以王二牛如今的身份,倒是在外人看来,是给足了素子衣面子。
    “辛苦你了,京城有什么消息没?”韩子高嘴角含着笑,看着面前越发高挑壮实的年轻人,心里很是满意。
    “听说安城王不日回京,建康看着很似热闹,怕是要准备迎接。”
    安城王,便是以前的始兴郡王陈顼。
    韩子高心头一喜,陈顼回京,倒是能解开那人心头一桩心事。
    王二牛说着,看着韩子高欲言又止。
    “说吧,你何时倒与我客气起来了?”韩子高挑眉。
    王二牛踌躇了下。
    “大人,我想着候夫人都有了身孕了,您说您还……”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其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韩子高细细看了他两眼,心里了然:“说吧,又出传了什么谣言。”
    若不是又有什么谣言,这小子会明张目胆说出这话来?
    王二牛挠挠头,有些忐忑:“不是什么谣言,是这次回京,被皇上召见了……”
    韩子高手里便一紧,压下心头的波动,平着声音问:“可有什么事情吩咐给我?”
    话语间虽极力平静,却不知自己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
    王二牛尽数看在眼里,心里直叹气。
    “不是什么吩咐,就是逛小馆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皇上耳里。”王二牛说着,不由便打了个颤,乖乖哟,当时皇上那脸色,简直都绿了,吓得自己斟酌着大气都不敢出,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
    “皇上说什么了?”韩子高捏了捏掌心。
    “皇上给了属下这东西,让属下给大人您。”王二牛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物什,竟是一柄看起来有些老旧的短剑。
    韩子高接过,暂且搁在一边。
    王二牛接着道:“皇上问了具体的情况,又问了大人一些起居的琐事,便放了属下。”
    韩子高不禁疑惑:“这和你方才那番话有什么关系?”
    王二牛支支吾吾了会,脸上现出一丝不忿,终究还是开了口:“皇上嫔妃七八,凭什么给大人脸色看。逛小馆有失朝廷体面,那大人就明媒正娶个老婆回来……”
    王二牛说着说着,便在韩子高的眼神里慢慢噤了声,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韩子高终究不忍心苛责王二牛,叹气道:“别忘了,自己是谁的臣子,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非议他半分不是。”
    敲打了王二牛一番,见他耷拉着个脑袋,像小孩子一般蔫蔫地退了下去,韩子高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短剑上,便不自觉滞了滞。
    调整了下呼吸,将那剑轻轻□□。
    刀刃有些钝,微有磨损,却是一把旧剑。韩子高放在手上转了一下,意外地看到了两列小字,看这痕迹,却是不久前才刻上去了。
    “故剑情深,静待归期。”
    手指颤了颤,苦笑着把那剑收了放在一边,不愿再看。
    当年汉宣帝继位,被权臣霍光威逼立他的女儿霍成君为后,刘询没有忘记与自己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许平君,于是他下了一道“寻故剑“的诏书,他在诏书中说:我在贫微之时曾有一把旧剑,现在我非常怀念它,众位爱卿能否帮我把它找回来呢朝臣揣测上意,很快品出了这道圣旨的真实意味——连贫微时用过的一把旧剑都念念不忘,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相濡以沫的女人抛舍不顾。于是他们都联合奏请立许平君为后。
    故剑吗?他视自己为故剑,又以那样委屈的口吻说着“静待归期”……
    要论这故剑,其实当今皇后沈妙容才是。
    韩子高抬手覆在额头。
    不过是一时意气,他总会明白,自己算不上故剑,也再没有那个兴趣,做他的故剑……
    “大人……”灼桃小心翼翼唤了声。
    面前的人侧眸抬眼,眼里的戾气满满。
    灼桃心里一跳,此时的大人,为何这般吓人,像是那睁开眼睛的猛兽,似乎充满了暴戾!
    “下去!谁叫你进来的!”
    当灼桃跌跌撞撞出了门百米,都恍惚着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那个毫不留情呵斥自己的男子,真的是平日里清淡平静温柔的大人吗?
    心头还在为着那一刻大人的目光而“砰砰”乱跳,竟带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灼桃自己都没发现,心里的那份迷恋,不觉间去了大半。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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