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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修改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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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九岁孩童长至十六岁少年,何英用来对付余燕至的依旧是毫无章法只凭力气和怒火的拳头,可时至今日,他却再难占半点便宜。
  两人自桌旁扭打到地面,又从地面打到了床上,何英气喘吁吁压着余燕至,一边和他拳来脚去,一边骂道:“凭你也敢欺到我头上!混——”
  突然,他一声闷哼,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何英双手捂住腿间,缩成了一只虾米,疼得冷汗直流。
  得空喘息,余燕至忙翻身瞧他。
  何英眉头紧蹙,面色苍白,抽着气要死不活道:“混蛋……王八蛋……”
  余燕至想察看他伤处,却被反手推开。何英一骨碌爬了起来,跨坐余燕至腿上,长臂一伸就探入他胯间,气急道:“长本事了?想害我?!”
  (和谐/完整版见微博@三更灯火谁人催)
  温柔与冷漠、仇恨与悲伤,过去七年的时间,何英最强烈的感情都与余燕至息息相关……如果不曾有过快乐,或许不会那么恨,然而却不仅仅是恨,所以恨终将淡去。
  两人相拥入眠,半夜时,何英醒了过来。
  打开门窗,萤火陆续飞出,带走一夜无人知晓的秘密。
  何英回望沉睡中的人,那人发间闪烁着一点萤绿,他上前将那小东西轻轻拨落掌心,送出门外,接着坐在了屋前石阶。
  他想起随师父上山后,每逢白露,爹娘都会来看望他。可九岁那年,距相约之期已过多时却迟迟不见爹娘,他心急如焚,师父亦是担忧不已,便带了他直奔徽州。路途,他们听闻了一件江湖中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北武林大侠余景遥杀人夫奸人妇,徽州商贾何石逸与其妻虞惜死得惨状万分。徽商因此群情激愤,南武林更是将矛头直指北武林,而圣天门作为武林第一大派当仁不让站了出来,誓要缉拿余景遥为何石逸夫妇讨回公道。
  何英没有目睹到爹娘的“惨状”,余景遥一把火将他们烧成了焦尸,尸体也已被圣天门运往徽州安葬。
  再后来,师父将他送上落伽山便又独自离去。
  三个月恍如三年,除余景遥自杀身亡的消息,师父还带回一个男孩。
  何英不疑有他,因为哑巴婶就是被庄云卿救回的。
  男孩眼里噙着泪光,紧紧攥着庄云卿的手不放。何英很不高兴,一把将男孩拽了过来,他不想与对方分享庄云卿,可对方却非要与他“分享”眼泪;睡觉时哭、吃饭时哭、习字时哭、练武时哭、哭完了过一会儿又接着哭。
  何英起初嫌他烦,可当得知他也失去了父母,那点不耐烦便瞬间消弭无踪。他像照顾小猫小狗似的照顾对方,男孩也渐渐不再缠着庄云卿,变成了他的“尾巴”。何英有些开心,觉得男孩是爹娘送自己的礼物。
  何英每日过得心满意足,直到男孩讲述起他的身世。
  何英这才知道,男孩不是礼物,他是余景遥的儿子,是自己的仇人。
  他恨了他整整七年。
  背部忽而袭来一股温暖,何英没有回头,任对方将双手环在了他胸前。
  “何英……”疲倦的声音带着吻落在耳畔。
  依赖的、眷恋的,仿佛曾经那段无知而快乐的岁月。
  何英轻轻握住了余燕至的手,他仰望星空,那里像有他的爹娘……他指尖陷入了余燕至手背,声音在喉间踯躅良久后,双唇一张一合吐出轻唤:“燕……至……”
  身后的人紧紧拥住了他,像要将他镶入血肉。
  一只飞走的萤火虫又飞了回来,在他们面前悠悠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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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转瞬即逝。半年后,年关将近,师父命他们下山采购年货。
  八年里,这是余燕至头次下山。
  落伽山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只能凭凸起的石块以轻功行走崖壁。何英走在前,他跟随其后,眼瞧对方灵活地像只兔子便不觉好笑。何英早憋着股劲要下山,昨夜缠了他半宿都在说山下的热闹。
  两人有惊无险跃下崖壁,何英等在一头,余燕至脚未落稳便被他牵着朝前奔去。
  他们天未亮动身,赶到镇中时已是晌午时分。
  买了米面菜肉,肩上都是沉甸甸的包袱,可何英玩性大,扛着大包小包也要挤进人堆听戏。那是当地富贵人家请来的戏班子,没有名角所以花不了什么钱,就为乡里乡亲凑个热闹。台上唱得热火朝天,何英便在台下小声附和。余燕至陪他站了半个时辰,瞧他没有一点挪地的意思,实在无法,拉起他往外走去:“你也会唱,何必听他们唱?”
  何英不情愿道:“人家有戏台有扮相,好看多了。”
  余燕至唇边勾起笑意:“你唱得比他们好。”
  这话实在受用,何英也是个不知羞的,真就觉得自己唱得不错。
  路经一处货摊,何英停步摊前瞧了瞧,拿起支发簪朝那货郎道:“怎么卖?”
  那货郎见有生意上门,又瞧是个长相漂亮的少年人,便不由眉开眼笑:“小公子眼光真不错!这发簪做工精巧,质地又好,最适合送心上的姑娘当定情物。我瞧您也是个诚心人,三两银子,我绝不多赚!但愿您得佳人芳心,姻缘美满。”
  何英轻飘飘瞥他一眼:“三百文钱。”
  货郎怔了怔,立刻收起谄媚嘴脸,摇头道:“你年纪小不识货我就讲你听,这是上好和田玉,三百文……”指了指对街一名乞丐,“送他。”
  何英似笑非笑道:“赭阳水玉,三百文是看在你热情的份上,这种货色五十文我也嫌贵。”
  何石逸是玉器发家,何府中有南北独一无二的和田玉树,千万两不止。何英尚不识字就已被教着识玉,对这些玩意如数家珍。而他看上的自然也非那簪子的材质,只觉模样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货郎晓得自己东西不值钱,可没想碰着个行家让他脸面丢尽!他摆了摆手,显然不打算再做对方生意。
  旁观至此,余燕至拉着何英匆匆离去,拐入了一道巷口:“你想要吗?”
  何英轻哼一声,满不在乎道:“破烂东西,扔地上也没人拣!”
  余燕至实在了解他,便于是放下身上包袱,独自走回街市,漫无目的转悠了会儿,最后停在了货郎摊前。他未语先笑,拱了拱手道:“老板生意不错啊。”
  货郎瞧他眼熟,咧嘴笑道:“承您吉言,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余燕至视线一扫,随意拿起件玩意看了看,放下后又拿起了先前那支簪子,赞道:“好东西。”
  货郎受挫在前,眼见又有“识货”之人,便放低了姿态,道:“绝对是上好的东西,姑娘家一定喜欢!”
  余燕至微笑摇头,十分不舍地放了下来,视线却依旧锁在其上。他状若随意地讲述了自己如何爱慕一位姑娘,无奈家境贫寒,难以让对方父母应允;情真意切、可歌可泣。那货郎边听边不住叹息,皆是穷苦出身,来来去去竟有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三两银子变成了三百文钱,货郎诚心送上祝福,余燕至千恩万谢接受了他的好意。
  何英站在深巷,听不到远处对话,但看得清楚,余燕至买下了那支簪子。当对方走回身边,将发簪交入他手中时,何英诧异万分:“三百文钱?”
  余燕至颔首。
  何英一把抱住他,亲了亲他。
  笑着自他怀中挣脱,余燕至倒还明白这场面是要避人的。
  回去前,两人在面摊吃了碗面。何英吃过两三口就把碗推给了余燕至,余燕至不声不响起身去隔壁买了个糖烧饼给他。
  摸索出身上银两,两人心中皆是感叹,感叹师父着实厉害。用这仅剩的十文钱,余燕至买了包甘蔗糖,一根酱猪尾巴。
  路上,何英嘴没停过,余燕至知道他爱吃甜食,可没想他简直是不要命地吃。半包糖下去,何英自己也觉得牙要倒了,拉住余燕至,皱眉道:“我嘴里疼。”
  “我看看。”余燕至朝他半张的嘴巴瞧去,其实瞧不出什么,就见他后槽牙粘着层糖浆。
  何英捂了脸道:“这糖不好。”
  不好还吃那么多?余燕至看他一眼,心想手头就那么点钱,是买不了好东西。
  可疼归疼,何英还是含进了一颗,不嚼,只慢慢等它化开。糖粒把脸蛋撑出个了小包。后来他实在难受,便又拉住余燕至,将那没化尽的糖送入了对方口中。
  回到落伽山时天色已晚,还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两人把采买的物品刚刚放进灶房,便听哑巴婶屋里传出了小女孩的哭声。
  两人敲开房门,就见秦月儿拥着被子坐在床头,正抽抽搭搭地哭。哑巴婶脚边搁着盆没洗完的衣裤,盆里的水泛出了淡粉色泡沫。
  何英望了一眼便即收回视线,从袖中摸出簪子递给余燕至。接过后,余燕至倾身向前,将簪子别进了师姐发间。
  “啊啊……”哑巴婶有些不知所措,湿漉漉的手指指着秦月儿朝他们摇头。
  “镇上买的,不贵。”余燕至解释。
  “呜……”哑巴婶替秦月儿红了脸。
  秦月儿抬手摸了摸簪子,可那似乎没什么安慰的作用,她扁着嘴眼泪又流了下来。直到燕至哥哥将酱猪尾巴拿给她才终于破涕为笑。
  下山路上,何英忍不住开腔道:“她也是个大姑娘了,还只知道吃。”
  余燕至心想,你比她大多了,不也那么爱吃糖。这话倒不是不敢说,只是没必要说。他牵起何英的手,在冬夜的雨中深深吸了口气。
  回屋后,何英实在冷得紧,匆匆一番洗漱便钻进了被窝:“你快——”
  话未说完打了个喷嚏出去。
  余燕至同时捻灭油灯,摸黑躺在了他身边,将他搂住了,道:“还疼不疼?”
  何英伸手探入他衣下,舌尖抵着牙根含糊道:“嗯……”
  余燕至的声音来到了何英唇边:“嘴张开。”
  屋外是“沙沙”的细雨声,屋里是相依相偎,窃窃私语。
  (和谐/完整版见微博@三更灯火谁人催)
  余燕至缓过一阵,坐起身轻轻拍打何英后背。何英止了咳,下床穿鞋,光着屁股跑去屋外漱口。不一会儿又回到屋中,冰块似的钻进被窝,哆哆嗦嗦小声道:“谁叫你射在我嘴里的……”
  余燕至拥住他,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何英轻轻一笑,道:“不玩了,我累了。”
  说罢从余燕至怀中挣脱,利索地穿回了搡进被窝深处的衣裤。
  奔波了整日,又闹了一场,饶是两人精力旺盛也颇觉困倦。入睡前,余燕至亲了亲何英,何英闭起的眼睫微微一颤,翻身背对他,呓语道:“你也不嫌……都是你的味道……”
  余燕至搭在他腰间的臂膀往怀中一收,鼻尖凑向他后颈,模模糊糊想,自己的东西当然没理由嫌弃,何英却也不嫌。
  翌日天未亮余燕至便转醒过来,何英又开始咳嗽发热了。
  几乎每年冬季何英都要病一场,时轻时重,最重那次简直快活不下去。
  余燕至曾听师父说,何英的母亲身体不好,这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根。何石逸虽有万贯家财,却也没能换来妻儿健康。所幸庄云卿并不娇惯何英,几年山中生活倒练出了副好体魄,但不敢生病,否则就是淹淹缠缠几日、十几日“抽丝剥茧”的消磨。
  何英精神不济,洗漱过后便坐在床边发呆。
  余燕至走上前,将额头抵住了何英额头。何英抬眼看他,他垂着视线也看何英;何英一年里只有这段时间身上比他热。
  何英低低咳了几声,病怏怏道:“我没事。”
  余燕至怀疑他是昨晚出屋时着了凉:“我跟师父说一声,让哑巴婶煎药给你,早饭也别上山了,留在屋里吃吧。”
  何英摇了摇头,起身朝外走去:“比我娘还爱操心。”
  余燕至反手阖门,追到他身边,轻轻捏了捏他耳垂,道:“我可不给你当娘。”
  何英笑着闪躲,刚要开口却又咳了起来。
  一路上,断断续续的咳声听得余燕至心底发慌,他总记得当初破庙里,何英一抬头嘴上袖子上全是血。何英也不再出声,他对自己的身体倍觉懊恼,然而无计可施,他唯一能怪的人,他没有资格去怪,娘生他时差点把命搭了进去。
  余燕至握住了何英的手,何英扭头朝他笑了笑,笑容里饱含愧疚。何英娇气都是身体好时,真正病来了他总去忍,因为不想周围人替他操心,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及至到了庄云卿面前,何英还是同样的话:“我没事。”
  庄云卿以前照顾虞惜,如今照顾她的儿子,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些歧黄之术,他屋中总备着药,预防得正是此刻。
  哑巴婶亦是熟知情况的人,取来药便放在了炉灶上煎。
  秦月儿发间别着玉簪,玉簪上垂着小巧的流苏。她瞧平日里爱说笑的英哥哥一声不吭,便很有觉悟地将自己的鸡蛋让了出去。何英摇了摇头,依旧一言不发,他脸上渐渐没了一点生气,原本就白的面色显得几乎有些骇人。
  余燕至将鸡蛋剥了皮送回了师姐碗中,扬了扬下巴叫她自己吃。秦月儿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英哥哥又看燕至哥哥,她好象懂,但又懂得有限,她从不生病,身体好极了。
  何英喝了两口稀粥,等药煎好后又一口灌进了肚子。
  庄云卿眼底满是担忧,但他同样无计可施,这非一两日能够根治的病,当年他那样用心呵护,却也只能眼睁睁看虞惜受此煎熬。
  何英喝了药便要上山练剑。庄云卿叹了口气,朝他摆摆手,嘱咐几句后便独自离去。
  雨虽在清晨停了下来,但天色仍旧阴沉,空气冰冷,呼吸间带着薄薄白雾。
  余燕至鼻尖微红,走在何英身旁。
  寂静的山路上只有咳声,压得很低很沉,然而响在空旷之地甚是惊人。余燕至指尖陷入了掌心,他双唇微抿,视线紧盯何英侧脸。何英垂着眼帘,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动眼睫颤抖。
  仿佛有所预感,何英突然站住了脚步,弯下腰的同时,汤药被一滴不漏吐了出来。
  片刻后,何英缓缓直起身,抬手抹了抹嘴,接着又低头看向手背,淡淡的黑色药汁中夹杂着鲜明的红色,他终于在苦味过后尝到了腥甜。他直觉胸腔像撒入了一把针,止不住又咳了两声,血珠子如花儿般“绽放”在了地面。
  他好几年没病得这样厉害了。
  他望向余燕至,想叫对方别担心,可又觉得这场面实在不算什么,余燕至不是没见过。他双唇一抿笑得无可奈何。
  他这笑像是示弱又像不甘心,余燕至看在眼中不由心酸,他没道理反过来让何英安慰。抬手拭净了何英嘴边血渍,余燕至拉他往山下走去:“这时候就别逞强了。”
  余燕至的手干燥而温暖,何英整颗心都在这掌心包裹中柔软下来。他悄悄斜睨余燕至,似乎不想对方发现他眼底的那一丝依恋。

  第五章

  何英老实地躺了三天后,病情开始好转,第五日便已不再发热。他病重之际恨不能把心咳出,如今稍见起色却又急不可耐地下了地。
  木盆里盛着清水,何英洗漱过后推开门,正巧迎来了自山上返回的余燕至。
  他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待对方走到身前时忙道:“我好了。”
  话音刚落又扭头咳了一声。
  何英立刻掩饰般拉着余燕至进入屋中,接过他手里的食盒,道:“什么好吃的?”
  余燕至掀开盒盖,端出一碗米粥、一碟酸豇豆,瞧着清清淡淡,乏善可陈。何英几日没正经吃过顿饭,如今恢复了胃口便觉饥肠辘辘,饿得难以忍受。他坐在桌前,将酸豇豆尽数拨入粥里,大口吃起来,吃到一半又从碗沿望向余燕至:“你吃了吗?”
  轻轻颔首,余燕至提剑走出房间。
  何英随即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后也跟到了屋外。
  雨霁天晴,冬阳融融,何英站在屋檐下,视线前方是剑走游龙的洒脱身影。
  此刻,余燕至舞得正是“惜剑式”。不同何英的灵动肆意、激烈急进;他人不快,剑却快,劈、刺、点;撩、挑、提,攻击迅而精准,回护滴水不进,招招皆有夺命之势,却叫人难寻破绽。
  何英目光如炬,紧紧追随余燕至,心中血液沸腾!
  片刻后,何英忽而转身回屋,再走出时手中已握三尺长锋。
  他跃向余燕至与他双剑同起同落,竟是一套剑式!
  余燕至身形加快,何英却比往日沉稳下来,五十招后两人仿佛互为彼此影子,一招一式无毫厘之别。余燕至倏然改变剑路,行走“云剑式”;两人身影交错,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共进。何英剑风在上,他便居于下位,何英攻他便守。何英不再卤莽冲动,甚至会有意留出破绽诱敌深入,这时,余燕至便自那破绽的方向转守为攻。彼此气息相融,几乎听得见对方心跳。
  半个时辰后,何英满头大汗,浑身舒畅,似终于自几日的病缠中恢复了生气。他唇角抿成一线,微微弯起,看着余燕至道:“我岂能让你小瞧?”
  余燕至抬手抹去额汗,目光温柔,态度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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