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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修改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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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也坐不住了,即刻命裴幼屏暗中调查,不久前终于有了结果。这个结果一半在他预料,一半却出乎预料,原来一开始自己便猜错了方向。劫走余燕至的人非但与余景遥夫妇毫无干系,反而是他们的仇家!
  被余景遥杀害的徽州商贾何石逸并无江湖背景,可其妻却有位隐居山林的师兄,也正是这位世外高人自圣天门手中劫走了余燕至。他不仅将余燕至抚养成人,甚至传授他武功,而那个名叫何英的表兄,身份也不告自破……仇深似海的何余两家,其子双双进入圣天门,目的定然与当年之事有关。
  可何英又因何卷入了南诏巫医一事?那失去行踪的世外高人现今何处?匿名信的主人究竟是谁?
  一桩埋藏十年的无头案再度浮出水面,凶手与被害者的后人竟携手而来,这件事对苏无蔚的冲击令他不由产生了动摇。
  若余景遥真有冤情,圣天门岂非欠下四条人命?
  圣天门的过失便是他的过失。
  几天前,苏无蔚修书两封,誓要查清真相!他毕生追求无撼,暮年终是体会人无完人,幸而尚存弥补的机会。
  望着眼前青年那一头霜发,他感慨万千,心道不可一错再错。
  苏无蔚态度的转变,余燕至隐隐有所察觉,昨日议事厅中,苏无蔚言语透露关心,甚至询问了何英近况,而此刻,明知自己使得别家功夫却毫无斥责之意,在他面前停留片晌便即离去了。
  苏挽棠连忙跟随上前,行至无人处才唤道:“爹……”
  苏无蔚慢下脚步,目视前方,道:“挽棠,你可知为父对你很失望?”
  回想擂台上与裴幼屏过招时的情景,苏挽棠面含羞愧,握紧了手中之剑,道:“女儿知错。”
  苏无蔚摇了摇头,双手负于身后,边走边道:“此事不论,你可还有其他要讲?”
  “嗯,”苏挽棠垂下眼帘,斟酌片刻,道,“余师弟与程师兄有些误会,盛怒中难免失去理智,希望爹能原谅师弟一时卤莽。”
  苏无蔚淡淡道:“你很关心余易?”
  深怕父亲误解,苏挽棠忙道:“女儿只是不想爹为此烦恼,毕竟事出有因,师弟向来尊师重道,待人和善——”
  朝后一抬手臂,苏无蔚制止道:“你若真心为他好,以后便该当面提醒约束。”
  目送父亲背影远去,苏挽棠心觉诧异,将他的话翻来覆去想了想,却越想越糊涂。爹以前明明让她少去找余师弟的……
  返回居所,苏无蔚盘膝榻上运功疗伤,可真气每每行于液汇穴便遭阻碍,他额汗淋漓,蹙眉睁开了眼。
  正兀自沉思,便听仆役来报:“裴幼屏请见掌门。”
  “说我歇下了。”苏无蔚重阖双目。
  在第一封匿名信寄来不久,他紧接又收到了第二封,以字迹观之乃出自同一人之手无误,此信中只有三个字——醉伶蓟。
  苏无蔚曾有耳闻,醉伶蓟无色无味,对常人无害,却是内伤者的禁忌,长期服用会致伤情反复难愈。
  五年前,与魔教教主的一战令他身受内伤,休养多年未见起色……
  难道根源便是此物吗?
  可谁会这么做?谁又有机会这么做?
  自己受伤的事只告诉过裴幼屏。
  会是他吗……
  两封匿名信出自同一人手笔,暗示信中所述的两件事必有关联;十年前,圣天门派出缉拿余景遥的弟子里也有裴幼屏,那时他刚满十六岁,一个十六岁少年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儿,苏无蔚摇了摇头。
  过午,他命仆役送来膳食,对方支吾半晌,言道裴幼屏已在外等候多时。
  “让他进来吧。”整理衣冠,苏无蔚坐去了桌前。
  片刻后门由外推开,裴幼屏缓步走入,反手将门关阖,另一只手拖着餐盘,盘上摆放汤盅碗勺。
  “这人参鸡汤温中补脾,益气养血,足熬了两个时辰,师父您尝尝。”裴幼屏边说边掀开盅盖,慢条斯理地舀出半碗,双手递向苏无蔚。
  苏无蔚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接。
  裴幼屏笑得温温柔柔,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送至对方唇畔:“不烫的。”
  皆是一面之词,那封信的分量真比眼前人重吗?苏无蔚再次于心中否决了先前猜想。
  裴幼屏半跪在了他身前,微微抬起眼帘,将汤水送回碗里,接着又重新舀起一勺:“冷汤伤胃,凉了就不好了。”
  冷硬无私了半辈子的心,只有在这人面前会不由柔软下来,苏无蔚骗不过自己,他对裴幼屏付出了太多心血,有着太多期望。
  接过那碗汤,苏无蔚放上桌面,无声一叹,道:“为师累了,你先退下吧……”
  “是。”裴幼屏起身离去。
  刚自苏无蔚居所步出,便迎面遇见了苏挽棠,朝她微微颔首,裴幼屏走向远处庭院,苏挽棠亦步亦趋跟在了他身后。
  “爹真的不会责怪余师弟吗?”苏挽棠问道。程松的劣迹她只告诉过裴幼屏,心想若有他叮嘱,程松总不至于再招惹余易。
  停下脚步,裴幼屏转身轻轻拥住了她:“别担心,师父不会为难师弟的。至于程松,我会提醒他莫再惹是生非。”
  苏挽棠在男人怀中点了点头:“师兄,多谢你。”
  温柔一笑,裴幼屏凑近她耳畔,道:“傻姑娘,还叫我师兄?”
  脸颊火烧火燎,苏挽棠紧紧揪住男人腰间的衣裳,半羞半恼地跺了跺脚。
  裴幼屏一语不发,只轻笑着吻上了她的发。
  那边厢,因掌门临时决议的比武,余燕至自膳堂端回饭菜已是午后多时。
  何英饿得饥肠辘辘,他左手握着筷子,动作依旧不够灵活,摸索到菜碟随意地夹起一些投入了碗中。
  余燕至扒了两口饭,间或捡起何英洒落桌上的菜塞进嘴巴,这是落伽山时养成的习惯,他从不浪费食物。
  小兔蹲在桌角啃菜叶,它而今比刚来时大了许多,毛也不那么顺了,还有股子尿骚味,可它全然不觉,大爷似的蠕动着三瓣嘴。
  余燕至瞄它一眼,心里琢磨过几日给它洗洗,边想边将何英爱吃的菜换到了他面前,轻轻敲了敲碟子,道:“芝麻卷。”
  那芝麻卷十分软糯,何英好不容易夹起一块,颤巍巍送向余燕至,扬了扬下巴要他赶紧接住。
  余燕至一口咬住了何英筷子,含入满口香甜,接着揽过他脖颈将那点心渡回了他嘴中。
  “好吃吗?”轻轻舔过他唇角,余燕至放开了他。
  何英被他弄得快要没了脾气,心想他以前也不这样啊!嚼着甜腻腻的芝麻卷,何英气红了脸,想自己没吃过哑巴亏,现在变成了哑巴,便只能什么亏都往肚里吞。然后又想,若哪日恢复了,他一定弄得余燕至求饶!想着想着就有了笑容。
  何英曾经几乎不对余燕至笑,一笑,余燕至就要遭殃,如今这“笑”坏得明目张胆,余燕至自是将他那点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夹起根菠菜递到他唇边,何英习以为常吃下,可嚼不过两口,嘴巴一撅就要往外吐。
  “嗯?”敲了敲何英的碗,余燕至道,“不许挑食。”
  何英脸颊一热,千辛万苦地咽了菠菜,接着“啪”一声放下筷子,冲余燕至发起威来。
  余燕至眼瞧他撞进怀里,也不知他想打架,还是想亲吻。
  两人笑闹着你推我挡,半晌后,余燕至将气喘吁吁的何英禁锢在了臂弯:“以前当着师父的面,你不也吃过吗?”
  何英用力摇了摇头。
  余燕至淡淡一笑,额头抵住何英额头,望向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轻声道:“你就只在师父面前装乖。”
  何英扬起下巴去吻余燕至,他没有意识到对方话里那一丝醋意。
  拇指抚摸他脸庞,余燕至垂首正要含入他的唇,突然,一个莽撞的脚步声接近了房间。
  跨过门槛,童佳一头大汗坐去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噜”灌进肚后便两眼放光望向了余燕至:“哥哥,你打败程松师兄的那招好厉害!也教教我吧!”
  何英刚送到嘴边的筷子顿了顿,半张的薄唇一点点抿了起来。
  余燕至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制止,便又听童佳道:“严师兄说哥哥那招不是圣天门的剑招,还说哥哥的步法难登大雅之堂。哥哥,难登大雅之堂是什么意思?我瞧不出门道,被严——”
  筷子落上碗口,声音不大不小,可何英的表情却让童佳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拄起拐杖,何英出了屋。
  “哥哥……”童佳局促不安地看着余燕至。
  无奈一笑,余燕至自床铺下取来一把剑,拍了拍少年肩头走了出去。
  站在院中,何英思绪万千。他原以为瞒过了余燕至,岂料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转身就去教训程松。程松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余燕至令他当众出丑,也不知他背后要如何记恨。其实立场相换,何英想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但这成不了心安理得的理由……麻烦因他而起,他却无能解决;他担忧程松不肯甘休,怕余燕至惹火烧身。
  他保护不了对方也保护不了自己,他甚至走不出这小小的院落,可他不能将余燕至一辈子禁锢身边。师父的仇还等着人去报。
  何英试想过最坏的情况,如若无法恢复,如若某日不得不离开,他便回徽州故乡。虽然除了帮忙看守家宅的老管事,那里已无他的亲人,但至少……至少不用再拖累余燕至。
  来到他身旁,余燕至牵起了他的手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何英不明所以被领着朝前走去,盏茶功夫后,又随对方一起停下了脚步。
  耳畔萦绕着忽远忽近的鸟鸣声夹杂孱孱流水,脚底是松软的泥土,鼻腔充盈着淡淡的竹叶清香,一瞬间,何英错觉正置身记忆里那处竹林……
  内心的焦躁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欲盖弥彰的惆怅。
  美好的过往都被何英深埋进了心底,因为那会唤醒悲伤,催生软弱。他不去想,可记忆却不受意志的约束;一个声音、一缕气息就能成为燎原的星星之火。
  突然,手中的拐杖被取走,剑柄塞入了掌心,何英一愣,横剑胸前,指尖细细摸索上了冰冷的剑身。
  无一不熟悉,这是他的剑!
  何英眼底泛出潮意,这把剑跟在他身边五年,陪他至倒下前最后一刻。那晚的夜犹如巨大黑影,黑影里血腥弥漫,山风呜呜……
  早已愈合的伤口忽觉疼痛,何英右手一颤,剑刃划破指尖,一滴血仿佛眼泪淌落下来。这把剑终于回到了主人手中,漫长的两年,它似有无限思念、无限的恨。
  握紧剑柄,何英的目光冰冷起来。
  一招挥出,竟是左手惜剑式!
  因他内力全无,失去的不仅仅是剑劲,曾经灵活的身姿显得笨拙又迟缓。艰难地走完最简单的一套剑招,何英转身收势时,被断掉的竹根绊倒在了地上,他缓慢爬起,摸索着走远了些,又重新练起另一套招式。
  余燕至静立一旁,沉默地注视着他。
  反反复复、跌跌撞撞,半个时辰后,何英汗水淋漓,左臂不住颤抖。他身上已不知有多少淤青,可他未觉疼痛,面庞闪现兴奋。
  剑招越来越难走。一个招式,何英重复几次仍不顺手,而就在这时,突然,一条臂膀环住了他腰身,持剑的左手被同时牵引,长剑自内而外划送前方,一气呵成。
  “万壑松风。”余燕至启唇出声。
  何英微微一愣,便随他继续动作。
  “潇湘夜雨。”
  余燕至胸膛紧贴何英后背,左手同起同落,脚步亦无分毫差别……两年前,他们有如此的默契并不奇怪,可以自己现今状况,余燕至却依旧配合自如……何英几乎不敢去想,想对方早在寻到他不久就已开始练左手剑。
  “高山流水!”
  余燕至怀抱何英一跃而起,重叠的身影在半空旋转一周,左手剑光缭乱,剑气飞旋,直震得竹树左摇右晃,叶落纷飞。
  脚踏实地后,余燕至缓缓收势,放开何英,转身走到他面前。
  何英发间落着几片翠叶,余燕至抬臂轻轻拂过。
  剑滑下掌心,用尽全身力气,何英将余燕至扑倒在地,紧紧拥住了他。
  很长时间里,他将余燕至的“示好”视作当然。他一脚踩进清澈见底的小溪,像充满好奇心的山猫顺水而行,溪流漫过膝盖、腰肢,突然扑通一声,他整个身体沉入了水中。此时,他才发现这水竟这样的深,这样温暖。水轻柔地包裹着他,仿佛终于得到了心爱的宝贝,可何英只有一颗种子,他感到了穷困潦倒的窘迫,不知该拿什么回应。
  他被呵护得太好,何石逸、虞惜、庄云卿、哑巴婶……所有人对他的关怀都是沉默而不求回报。即使遭遇苦难与折磨,却始终有人等待守侯着他……真正的风雨,何英并未经历许多,时至今日他依旧享受安逸,无须开口,一个表情、一个举动,余燕至就知他所思所想。
  他不再是当年受之无愧的小坏蛋,就因为明白了,所以有了愧疚,所以很多话反而说不出口。
  言语总是苍白的。
  粗暴地撬开余燕至的唇,如何亲吻都不够,他咬疼了对方,甚至咬出了血。
  余燕至皱了皱眉,一边在他齿间周旋,一边轻轻拍他后背。
  尝到口中腥甜,何英一愣,猛地将面庞埋进了余燕至肩头。
  “何英……”余燕至的舌尖疼得快没了知觉,他回拥身上的人,感觉他在轻轻颤抖,“别怕。”
  何英极快地点了点头。
  余燕至的目光幽幽暗暗却坚定无比,轻抚着何英,续道:“无论前路如何,我们都在一起。”
  何英发狠地咬住了他,想余燕至一定疼得不轻,可他恨不能在他身上咬出几个字来。
  肩头的刺痛反而叫余燕至有些塌实,因为伤心是应该的,脆弱也是应该的,太累了总该有个歇脚的地方,依靠的肩膀……
  余燕至始终未吭一声,半晌后,何英终是满心愧疚地跨坐在了他腿上,捉起他掌心写道:疼——
  “不疼。”余燕至淡淡道。
  何英继续写道:我——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眨了眨眼,何英想余燕至一定修炼成精了!他很不服气,既然写什么都会被猜到,那便改画得!
  薄唇微抿,何英一脸坏笑在余燕至掌心画了个圆。
  将他指尖牢牢攥住,余燕至笑道:“你敢画,我就在你脸上也画一只。”
  何英无声一哼,边摇头边抽出手指,抚平他掌心继续画起来。
  余燕至倒有些好奇他的新花样,耐心地等他画完,结果竟然还是只乌龟!
  一把搂紧何英,余燕至正要“质问”,何英连忙写道:它是乌龟精。
  “乌龟精不也是乌龟?”
  何英得意地笑了笑,写道:它有尾巴。
  余燕至想起了何英曾画过的乌龟,确实无一例外没有尾巴,紧紧望住对方,他轻声道:“我是乌龟精?”
  何英点头。
  余燕至声音变得更轻更柔:“你是我的尾巴?”
  何英搂住余燕至颈子,自顾自笑得东倒西歪,想他果真成了精。
  余燕至不轻不重在何英脸蛋咬出了一圈牙印,盯着那圆圈道:“还少根尾巴。”
  何英有些吃痛,等余燕至再凑近时便偏过头,巧不巧与他双唇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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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苏无蔚将带领门下弟子前往郡城拜会几位世交,这些家族自圣天门立派之初便给予过许多关照,无论掌门之位如何更迭,也不影响延续数代的交情与利益关系。
  郡城位于圣天门西南两百里处,以习武人的脚程一日即可抵达,加上拜访与回程时间,前前后后需要三日。
  按惯例,苏无蔚会挑选六名资历深的弟子随行,但今年这六人中却多了一副新面孔。
  被点名时,惊讶的不止余燕至,在场弟子心中皆有感慨——看来掌门未来女婿,以及下一任掌门花落谁家,言之尚早。
  虽说放心不下何英,可苏无蔚断然不会接受他的拒绝,再者程松这个“麻烦”亦将同行,余燕至的担忧少去了一些。
  临行前一晚,童佳兴奋地说个不停,他羡慕余燕至,能跟随师父去郡城在他眼里就算走江湖了。
  严丰到底年长,无声地拍了拍余燕至肩膀,斜睨一眼何英又转望向他,意思是叫他别担心,自己会照顾好何英。
  余燕至感激地点了点头。
  时近寒露,入夜后气温骤降,何英侧躺被中,感觉身后的人一点点靠了过来。
  余燕至先是环住了他,摸了摸他冰冷的手,然后扳过他身体,牵着他的手塞入了自己衣下。何英朝后缩去,他知道他的手有多凉。余燕至却固执地将那掌心留在了肌肤上,下颔温柔地厮磨他的发。
  无须口舌,无须双眼。何英的心跳余燕至听得懂,余燕至的气息何英看得见。
  翌日天未亮,余燕至便起了身,轻手轻脚洗漱完毕,回到床畔,目光落向了何英熟睡的脸。
  “哥哥……”童佳揉着眼睛望过来。
  余燕至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上前掖了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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